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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爭紀實] 《我從越南歸來》作者:泥菜花【完結】

  正文 第一卷 我活在天堂里  [甦醒]  1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胸前一陣鑽心的疼痛讓我眼前一片發黑,過了好一會兒,才稍稍適應了房間裡燈光和到處的雪白。我晃動了一下腦袋,發現還能動。伸手摸槍,卻摸了個空。我試圖爬起來,但整個身體卻不聽使喚,眼前金星直冒。聽到的最後一個聲音,好像是天使的歡呼,“他醒了!他醒了!“幾個雪白的身影晃動著,我再度昏了過去。  2  一陣花香,我費力的抬起頭,尋找著花香。原來是牆角的桌子上放著一個藍色的花瓶,插著一束老山蘭,淡淡的香味,在房間裡四處的飄著,我閉上眼睛,狠狠的吸了一口,沁人心脾。怎麼把桌子放那裡了?我記得牆角蹲著的是雷小晨啊,我被眼前的一切搞糊塗了。天花板上的管燈,隨著窗外的風,輕輕的不斷晃動著,怎麼掛了這麼個破燈,打炮的時候,還不早就震碎了?我用力支撐著身體,試圖坐起來,嘗試了許久,發現這其實是徒勞。我終於放棄了這個想法,胸前鑽心的疼痛讓我一陣陣的昏撅。  “班長!班長!“我用盡全身力氣喊著。  “別動,別動!“突然間,耳邊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我發誓,這是我一生當中聽到的最動人的聲音,難道,是阿悅?不會,她在北京呢,那會是誰?我不知道,但這聲音如此的溫柔,又如此的堅絕。一雙小手按住了我亂晃的腦袋。指尖,涼涼的。  “水!“我費力著吐出這個字。很快,玻璃杯,遞到了我的嘴邊,我掙扎著,想要搶過那杯水,可是緊繃著的雙手卻讓我無能為力。水很燙,乾裂的嘴唇鑽心的疼痛。可是,我卻顧不得了。也許是那兩聲喊叫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也許,我乾枯的胃還不太適應水的刺激,我很不爭氣的又昏了過去,在那幾個白色的天使閃過我眼前的一瞬。  3  窗外,滾滾的雷聲驚醒了我,“開炮啦,快隱蔽!敵人開炮啦,快隱蔽!“我扯著脖子喊著。顧不得胸口的疼痛,我抱緊了腦袋,全身縮成了一團,張著大嘴,緊閉著眼睛,脖根的冷汗直冒。“鋼盔呢,我的鋼盔呢!“我的手在周圍胡亂的摸著。  “別亂動,別亂動,你醒醒,你醒醒!“我亂晃的雙手被人死死的抓住,整個身體被按在床上。“沒有開炮,沒有開炮!你醒醒,你醒醒!“又是那個動聽的天使的聲音,我慌恐的睜開眼睛,四周一片寂靜,沉悶的雷聲從天際傳來……  [彷徨]  1  我突然間感覺到了極不適應,極不適應了現在的生活。每次,我都會從惡夢中驚醒,夢中的一切讓我感覺極為真實,那鋪天蓋地的炮火,那被掀起老高的血紅色的夾雜著殘肢破布的泥土和濃烈刺鼻的硝煙,那一串串流星一樣在天空亂竄的彈痕,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四射的彈片,那四處可見的血腥場面,還有,還有,指導員被炮彈炸起一飛的一瞬,斷手上那塊殘破的手錶。  每當房門被推開的時候,我總是下意識狂喊著不斷的勾動著手指,掃射過去。可是每次,都被兩手空空嚇得一身的冷汗;每當牆上的鐘敲響的時候,我總是下意識的抓起床邊的藥瓶撇過去;每當下雨打雷的時候,我都會抱緊腦袋,縮在被窩裡,抱著枕頭狂喊,“耗子上來了,快開炮!快開炮!“  2  過了好久,我才漸漸的適應了現在的生活,身體也慢慢得恢復得可以下床行走了,可是,夢中的一切與眼前的一切,把我搞糊塗了。當那位天使攙扶著我走到院子裡,傾聽著鳥語花香的時候,當我再一次捧起心愛的老山蘭的時候,我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實的。而戰場,永遠的告別了。  正文 第二卷 炮聲想起的時候  [臨戰]  1  命令是在深夜下達的。  部隊開拔急行軍三個多小時,隱蔽在靠近界河的一塊高地上,四周一片死寂,只有不知名的野鳥,在不停的叫。我趴在草叢中,蚊子在我頭上轉來轉去,聽得心煩意亂。指導員趴在我旁邊,不停的用望遠鏡掃視著面前的紅河。我抻著脖子拼命的向前看,可是除了一片黑暗以外,什麼也看不見,河水流動著,發出嘩嘩的聲音,河對岸,隱隱約約的一片山崖,黑暗中,只露出奇形怪狀的外形,其它的一切,都陷入死一樣的沉寂與黑暗中。  指導員推了推我,‘緊張不?‘我轉過臉去,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臉,只看得清他的眼珠,還有嗆人的煙味,‘不緊張!‘我輕聲的說道,但明顯聽得到自己的話里,帶著一絲顫音。‘沒事,別怕,一會兒跟我沖!‘我點了點頭,感覺他的大手緊緊的握了握我的手,鋼盔下,那一雙眼睛分外的明亮。  我回頭看去,夜色昏暗中,只能看清不遠處,班長抱著粗大的線纜,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在班長的旁邊,是雷小晨,全班最小的小傢伙,才十七歲,剛當兵不到半年。全班數他膽子最小,記得剛分配到我們班的時候,端槍還端不直呢!現在跟在班長的身邊,背著步話機,鋼盔還在不斷的顫抖。再往遠處看,就看不清了,全連隱蔽在草叢當中,在全連的身後,是步兵營。再往後,就是全團,全師,全軍。  往日徹夜響個不停掩飾坦克行進的拖拉機的聲音已經沉寂下來,這說明坦克部隊已經進入到了衝擊位置。再遠處,黑暗中,炮兵們也早就脫下了炮衣,高昂的炮口直指南天,赤身裸體的裝填手恐怕這個時候正抱著擦拭得油光可鑑的炮彈躍躍欲試。  黑暗中,我死死的盯著面前的湍急的紅河,傾聽著耳畔嘩嘩的流水,‘時間過得真慢,怎麼還不開始啊!‘我小聲的低估著,指導員看了看表,‘快了!記得到時候一定跟緊我!‘‘嗯!‘我點了點頭。百無聊賴起來,該死的蚊子已經在我的臉上叮起了大包,我剛想揮手驅趕著蚊子,指導員按住了我,‘趴著別動!‘  2  我拽過指導員的手,看了看他的表,時針剛剛指到凌晨一點,距離開始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呢。指導員看了看我,笑了,輕聲的說:‘等打完仗,立了功,回頭獎你一塊手錶!‘‘當真?‘我急切的問,‘當真!‘指導員點點頭,笑容從鋼盔下露了出來。  我再次拽過他的胳膊,仔細的端詳著這塊表。這塊表,現在看起來,很土,很老舊,但是在那時候,那可是很大的一筆財富了。指導員,好像也只有在提干之後,才開始戴這塊表。在我的記憶里,指導員一向視這塊表為自己的心愛之物,時不時的拿出來擦擦,還經常拿它湊到耳邊,聽著錶針走動的聲音,每當到這時候,他的臉上,總是帶著笑。‘你嫂子買的!百花的呢,你聽聽這動靜,脆稱著呢!‘他一臉的得意。‘等打完仗,回頭我給你請功,也獎你一塊!然後回家討老婆!‘‘一言為定?‘‘一言為定!‘  3  寂靜,除了河水的嘩嘩聲以外,聽不見任何聲音,困意油然而生,我的眼皮開始打架,我費力的與困意掙扎,全然沒了最初的衝動與興奮。就在這半睡半醒之間,震天動地的炮聲將我驚醒……  正文 第三卷 強行突擊  [閃擊]  1  小時候,最興奮的事兒,莫過於過年的時候放鞭炮了。弄一掛大炮仗,寒冬臘月里,澆上點水凍得實稱的,就等著三十兒的時候,痛痛快快的放。把鞭炮掛得高高的,弄一柱香,一手捂著耳朵,一手拿著香,點燃了捻子,就趕快閃到一邊,看著那火星四射,炸裂的紙屑亂飛,聽著那串串的脆響,和噴香撲鼻的火藥味,心裡別提多美了。當然,那種痛快勁不是一般孩子所能體會得到的,更多的時候,還是一點一點的把鞭炮拆下來,然後一個一個的點燃了,扔得遠遠的,聽它的炸響,那種喜悅,是發自內心的。  中國古老的發明里,火藥,流傳至今,演繹成了各種各樣的東西,但改變歷史的,還是當它成了殺人的武器之後。對於我們這一代經歷如此之少的人來說,戰爭,離我們遙不可及。儘管動亂年代裡也曾聽過這裡武鬥動了槍,那裡動亂用了炸彈之類的,但都沒有親眼見過,就是當了兩年兵之後的我,真正的開槍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更多的時候,還是操著鐵鍬或者是抗著纜繩,操練著那些在我看來無關緊要的工兵課程,最緊張的,也無非是埋雷與排雷訓練了。所以,當炮聲響起的時候,我下意識的反應,竟然是抻直了腦袋仰望著天空。  當無數發炮彈劃破天際,在漆黑的夜空中梨開漂亮的一道道火紅的彈痕的時候,我被它的美麗驚呆了,飛火流星一樣的彈雨,熾熱的彈道看起來是如此的絢爛奪目,如果不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提醒我這是戰爭的話,恐怕,這是我出生以來看到的最為壯麗的焰火。  2  迫擊炮打得很近,甚至可以聽到炮彈出膛一瞬間所發出的砰砰悶響,成噸的鋼鐵傾倒在河對岸的沙灘上,爆炸的閃光格外奪目,與轟鳴聲響成一片。更多的炮彈,劃破了天際之後,打在河對岸的山後邊,只能聽到數不清的爆鳴。我想站起來看個清楚,指導員一把撲倒我,死死的按住了我腦袋。‘想死啊!‘  也不知過了多久,炮聲一直持續不斷,開始了炮火延伸。只聽得連長一聲怒吼,‘沖啊!‘他瘦小的身影第一個衝下了高地。  我連忙抓起槍,爬了起來。趴著久了,兩腿一麻,撲通一聲撲倒在地。指導員拽起我,連滾帶爬的衝下了高地,我被他拽著,兩耳生風,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只是忙亂的跟著跑。無數的黑影在身邊閃動著,人群中,不時有倒地的身影,可是,這一切,我全都顧不上了,只是抓緊了槍,緊緊的跟在指導員的身後,衝下了高地。  河那邊,炮彈還在接二連三的砸落著,爆炸著,閃光不斷,照亮了整個天際,亮如白晝。兩三隻衝鋒舟衝下了河,拽著粗大的線纜向河對岸駛去,更多的衝鋒舟啟動了馬達,穿過湍急的紅河向對岸駛去。無數的人影在河水中漂動著,漂動著。  狂跳的心臟好像要從嘴裡蹦出來,泡在冰涼的河水中,沉重的裝備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接連喝了好幾口水。泅渡到河對岸的時候,我已經精疲力竭了。衝鋒舟拉著線纜,鋪上波紋鋼,在紅河湍急的河水中架起了簡易的浮橋。當我們工兵連在河對岸的沙灘上爆破掃雷的時候,步兵們已經沖了上來,顧不上尚未掃清的雷場,潮水一般涌了過去……  正文 第四卷 清澀的回憶  [從軍]  1  1977年3月,成都,大邑西嶺雪山下,操場上黑鴉鴉站滿了人,一個身材消瘦,個子不高的軍人在隊列站踱來踱去。刺骨的寒風,夾雜著雪花不斷的飄落,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大地一片潔白。天色越發的陰沉起來。那個軍人不斷的看著手錶,臉色陰得比天氣還要沉,遠處的公路上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這鬼天氣,真他媽的冷!‘隊伍中,不知是誰低聲的罵了一句,那個軍人轉臉罵道,‘周黑子,閉上你的臭嘴,不許說話!‘,然後又目不轉睛的看著遠處的公路,越發的焦慮起來。  過了許久,公路上搖搖晃晃的開來幾輛軍車,遠遠的聽見上面傳來了嘻笑聲,夾雜著悠揚的口琴聲。軍車在山腳下拐了個彎,竟直的開到了操場上,停住了。那個軍人轉臉面向隊伍,‘全體都有,稍息!立正!‘然後轉身,迎了上去。  軍車裡三三兩兩的跳出若干個士兵,嶄新的綠色棉布軍裝在雪山的潔白襯托下顯得格外的搶眼。一個矮個子,胖乎乎的臉凍得通紅的新兵雷小晨跑上前來,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抓著帽子,肩上斜挎著背包,一臉的汗珠,急匆匆的樣子,‘同志,廁所在哪裡?‘那名一臉鐵青的軍人臉色發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理他,竟直走到第一輛車旁邊。車上跳下另一個軍人。這人臉色紅潤,中等個子,眉清目秀,兩人互致了軍禮。臉色鐵青的漢子煩燥的問了一句,‘指導員,你們怎麼才到?‘下車的軍人一臉的無可耐合,雙手一攤,‘沒辦法,城市兵嘛,他們說,天冷尿多!‘‘真他媽的事多!‘說話間,動聽的口琴聲還在源源不斷的響著,‘誰在吹?下車!‘  方磊一臉的不耐煩,扶正頭上的帽子,一手扶著車幫,扔下背包。洗臉盆在冰凍的操場上發出了一陣的亂響。另一手拿著心愛的口琴,跳下了車。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冰凍的清新的空氣,感覺十分暢快,一邊活動著坐麻了的大腿,一邊看著黑鴉鴉的隊伍,‘不錯嘛,夾道歡迎啊!‘一個鐵青著臉的漢子站在指導員的身邊,正對他怒目向視。方磊撿起背包,走到指導員的身邊,四下里望著操場周圍空蕩蕩的雪山,‘指導員,今天晚上我們住哪兒呀!‘  那個臉色鐵青的漢子狠狠的瞪了方磊一眼,轉身來到隊伍面前,‘全體都有,稍息,立正!今天操練課目,站軍姿兩個小時!‘指導員連忙趕到他的面前,‘連長,這個,他們都是新兵,不太合適吧!‘‘有什麼不合適的,我們能站,新兵為什麼不能站?在我手下,沒有新兵老兵之分!‘說著話,他一邊斜眼看了看方磊,‘更沒有什麼城市兵農村兵之分!‘話語擲地有聲。  雪地里,兩列隊伍面對面的站著,個個怒目相向但卻又無可耐合。老兵們沒有想到,新兵們遲到了連累他們一同罰站,新兵們更沒有想到,剛到軍營還沒住下就讓連長先來了個下馬威。雪花不斷飄落,落在人的帽子上,肩上,身上,所有的人,都在鵝毛大雪中凍成了雪人……  2  方磊接到入伍通知那天,沒回家,先跑到後海,趙小悅的商店門口,蹲著抽了半天的煙,措了半天的詞兒才晃晃悠悠的走了進去。趙上悅一見是他,原來眉飛色舞的臉馬上沉了下來,‘你來幹什麼?我不是都說了嗎?我們黃了,徹底黃了,你別來找我了!‘說著話,轉身離開櫃檯要走,方磊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幹什麼?‘‘我,我,我是來和你告別的!‘‘告什麼別,我們之間已經沒關係了,你跟我告什麼別?‘‘我要去當兵了!‘方磊急得一臉的通紅,在任何人的面前,方磊從來也不服軟,脾氣又撅又硬,用他媽的話來講,是塊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可是在趙小悅的面前,方磊卻總也提不起臉色來,他總感覺很怕她,儘管她只是一個臉黃肌肉一臉菜色的小姑娘,但她發起脾氣來卻絲毫也不留面子。‘好啊,當兵好啊,以後咱們就更沒關係了!咱一黃毛丫頭,攀不起你這個軍屬啊!‘說著話,扭頭跑到休息室,死死的關住了門,聽憑方磊怎麼敲打也不開。方磊敲了半天門,見沒了動靜,周圍其它的售貨員都用好奇的目光看著他,看得他心煩意亂,臉色越發的紅漲起來,幾個上了年紀的售貨員,在不遠,不斷的指指點點的,嘻笑著不知說著什麼。方磊慢慢的踱出商店,站在店口,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躊躇著,最好,仿佛下了決心一樣,喊了一句,‘趙小悅,我會給你寫信的!‘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家裡,方磊把入伍通知書扔在了桌子上,一頭扎倒在床上不言語。聽到動靜,方媽媽從裡間里走了出來,拿起桌子上的通知書,大紅字上寫得清清楚楚,捧著通知書,方媽媽的臉上露出了喜慶的色采,大呼小叫的朝裡屋招呼著,‘老方,老方,你出來,小磊子的通知書下來了,小磊子要去當兵了!‘隨著方媽媽的喊聲,方磊的爸爸從裡屋也興沖沖的迎了出來,戴上老花鏡,仔細的端詳著,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意,不住嘴的說著,‘好啊!好啊!‘  方寧一揭棉布門帘,從屋外走了進來,一身的雪花,眼鏡上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什麼好事啊!方磊當兵啦!‘她的臉上,也帶著一絲意外,但更多的,也是喜悅,說著話兒,搶過通知書,仔細的看了起來。看罷,叫正樂著的老兩口趕快做頓好吃的慶賀慶賀,老兩口這才回過味來,樂不得的進廚房弄吃的去了。方寧轉身鑽進了房間,一屁股坐在方磊的身邊,‘弟,好事啊,怎麼也不言語一聲兒,自己個兒蒙頭樂去啦!‘方磊拽過枕頭,蒙在頭上,‘姐,你就別給我添亂了,我這兒煩著呢!‘‘怎麼著,當了兵你煩啥?不是吧!是不是,跟小悅,你們倆,有事?你跟她說沒?‘方寧比方磊大五歲,成天斯混在一起,一眼就看透了方磊的心思,‘唉……煩心啊!我們倆呀,黃啦!‘‘黃啦?怎麼能黃呢?‘說著,方寧揚了揚手裡的通知書,‘就憑這個,她還敢黃?‘‘唉………‘方磊一臉的無奈,不再言語。  儘管小悅的事兒讓方磊心煩意亂,但參軍入伍的事一傳開,馬上,打小生活在一起的哥們們就三天兩頭的招呼著聚餐喝酒為方磊慶祝,家裡也開始準備給方磊帶的東西,大包小包的弄了一堆,接下來的幾天裡,方磊就在許多的朋友中間忙乎開了,趙小悅的麻煩,好像也減輕了不少。至少,不那麼心焦了。轉眼間,方磊和其它的新兵們一起,要跟著軍代表們開赴部隊了。火車站上,送兵的人們擠成了一堆,方媽媽一邊含著眼淚檢查著給方磊拿的東西,一邊再三的囑咐著方磊在部隊裡要聽黨的話,要積極要求進步,爭取早日提干,為家爭光。方爸爸卻沒說什麼,只是鄭重的給兒子點上了一支煙,囑咐兒子一定要為國盡忠,報效祖國。方寧要上學,沒來送方磊,但頭天晚上特意塞給了方磊二十塊錢,怕他那點津貼不夠,囑咐方磊喜歡什麼買點什麼,別委屈了自己。  上了車,隔著厚厚的玻璃窗,方媽媽一邊抹著淚,一邊攙著方爸爸揮著手,送兵的人群越發的擁擠起來。方磊隔著玻璃窗向外看,人群中,除了父母的身影,再也沒見到一個熟悉的人,趙小悅真的沒來?方磊心底里無比的遺憾,更帶著一點點的傷感。他沒有看到,離著人群不遠處,一個一臉清秀的小丫頭,躲在電線桿子背後,不斷的抹著眼睛,清清的嘴唇咬得通紅。  正文 第五卷 初戰    紅河是雲南中越邊境的界河,寬160至200米,水深3至5米,不能徒涉。紅河右岸,聳立著230、248、318、489、新官等高地,敵人重兵設防,控制要點,封鎖河面。2月16日21時,西線我13軍利用夜暗,秘密迅速地運動到河邊,用衝鋒舟、橡皮舟在七個渡口偷渡紅河,至17日7時,成功地渡過了4個步兵團,3個加強步兵營和1個邊防連,占領了灘頭陣地,控制了要點,掩護後續部隊架設浮橋。17日4時,各舟橋部隊開始架橋時,敵人始發現我軍的行動企圖,匆忙組織抵抗,但為時已晚。此時,我穿插部隊正迅速向龍金地區前進,各部的先頭部隊開始了圍殲敵人防禦前沿支撐點的戰鬥。111團2營以突然勇猛的戰鬥動作向230高地發起攻擊,於7時30分攻占了該高地,全殲敵人1個營部和1個加強步兵連。該部1營夜襲248高地,經過2小時激烈戰鬥,殲敵1個連和部分民兵。7時,我軍炮擊谷柳,敵一片慌亂,8時,3個舟橋渡口開設完畢。10時,13軍主力全部渡過紅河,投入戰鬥。109團連續攻占了深店、152、171高地,殲敵一百二十八名;110團連續攻占了果沙、221、218高地,殲敵95名。115團連續攻占波光、251、305高地,殲敵90餘名。113團和112團1營並7連,利用夜暗秘密接敵,採取斷後路,包圍住,先圍而後殲的戰法,圍殲壩灑地區之敵。經過31小時戰鬥,攻占了壩灑地區,斃敵496名,俘敵44名。邊防13團於18日入夜前,相繼殲滅了東桑、楠密、諜蘭、新官之敵,殲敵200餘名。這樣,從河口至博河的長達48公里的地段上,我軍全線突破,一舉殲敵千餘人,並向縱深挺進。敵軍妄圖利用紅河天塹阻止我軍勝利的計劃,全部徹底失敗了。  [初戰]  1 紅河右岸的230高地,標高230公尺,扼守公路東側,是我軍突破紅河一線越軍防禦陣地的釘子。我們工兵連加強一個炮排,配屬111團二營,憑藉炮火的掩護運動到前沿。由於我軍戰前保密工作做得極為出色,敵人沒有料到我們會突然的發起攻擊,更加上1979年2月17日,是公曆的周一,以往戰爭大多爆發於周末,而我軍此次對越自衛還擊作戰卻選擇在周一,全然不合常理,所以當全線攻擊開始後的兩個小時內,越軍始終沒有組織起有效的反擊火力。攻克了230高地,就徹底的卡住了敵人反擊我灘頭陣地的增援部隊,也將為我軍下一步從灘頭陣地向敵縱深突擊打開通路。有鑑於此,雙方對於230高地的爭奪,越發的慘烈。  我緊緊的跟在指導員的身後,掩護炮火打在我們前面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我們追著彈坑一步步的向上沖。炮火很猛烈,準確的炮擊摧毀了越軍的第一道防線,紛亂的敵人狂擁著順著交道壕向第二道防線跑去。‘不許開槍,跟著敵人往上沖!‘連長抱著一挺輕機槍沖在前面。由於潰敗的敵人與我們的士兵緊緊的糾纏在一起,第二道防線的敵人也無法發揮火力阻擊我們,全連緊跟在潰敗的敵人身後衝過了第二道防線直插高地的核心碉堡。  突然,核心碉堡吐出條條火舌,數十枚手榴彈一股腦的砸了出來,爆炸的火焰吞噬了一切,跑在前面的敵人血肉橫飛,人仰馬翻。緊跟著敵人的幾名戰士也被打倒在地,翻滾著滾下山坡。機槍子彈如雨一般在面前織成了一道火網,整個連隊被壓在山坡上危在旦夕。‘開炮,叫炮兵開炮!‘連長的聲音在槍林彈雨當中顯得格外的尖利。‘耗子守在230高地,向230高地開炮,東15密位,南30密位,開炮!向230高地開炮!‘雷小震抱著步話機一陣狂喊。很快,炮火覆蓋了核心碉堡,敵人的機槍火力啞吧了,‘沖!‘連長大手一揮,第一個跳出了交道壕。硝煙散去,沖在最前面的幾名戰友剛剛衝到被摧毀了的敵人碉堡面前的時候,又被十幾枚手榴彈砸了出來,殘存的敵人死到臨頭,越發的瘋狂起來。機槍聲又再度狂叫起來。離敵人太近了,近得可以看到噴著火舌的槍口,炮火支援也已經失去了作用。  ‘火箭筒,給我打!‘連長轉身向身後的火箭筒手下達了命令,他的眼睛瞪得血紅,怒火中燒。一名戰士抗著40火箭筒,在槍林彈雨中架起了炮身。‘開炮!‘連長怒吼一聲。可是,竟然沒有響。就在這一瞬間,一串高射機槍子彈橫掃過來,那名戰士應聲倒下,在山坡上翻滾著。就是這樣,敵人的機槍還不放過,子彈追著烈士的遺體,順著滾落的山坡橫掃著。看得出來,敵人對這塊山坡進行了仔細的測量,所有的交叉火力都進行了最優化的配置。‘怎麼搞的!‘連長一把搶過火箭筒,‘怎麼會是發臭彈!‘旁邊的副火箭筒手退出炮彈,仔細一看,怯聲聲的說,‘這張是70年生產的!‘‘操你媽,都是你整我我整你的時候整出來的這個破個東西,還有幾發!‘‘還有五發,三發是70年生產的,兩發是76年生產的!‘‘把70年的那個破玩意兒給我扔掉,全都扔掉!快,換一發76年的!‘副手連忙換了一發火箭彈,連長一把搶過火箭筒,‘扔手榴彈給我炸!‘話音未落,旁邊早就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戰士們紛紛扔出了手榴彈,爆炸引起了滾滾的黑煙,敵人的機槍火力削弱了許多,連長一躍身,穩穩的支起了炮身,一聲悶響,緊接,敵人的戰壕里爆炸了一團烈焰。敵人的機槍啞吧了,‘再換一發!‘連長又支起了炮身,又是一發火箭彈打在胸牆上。  絕望的敵人挺不住了,紛紛跳出交通壕向山背後跑去,‘沖啊!‘連長扔掉火箭筒,抱起輕機槍衝上高地,全連的士兵們也怒吼著,噴射著火舌衝上了高地。指導員看看表,剛好是7點30分。清點人數的時候,全連已經減員三十多人。  正文 第六卷 遭遇愛情  [相遇]  方磊第一次見到趙小悅,那還是當方磊跟一群小痞子混在一起的時候。初中畢業,方磊沒考上職高,老方頭還沒有退休那當口,接不了老方頭的班兒,所以,他就成了街道里為數不多的待業青年。那天下午,方磊還像往常那樣,跟一幫同樣待業在家的半大孩子們在胡同口樹底下聊天胡侃,街對面胡同口裡,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丫頭走了出來,正東張西望,好像不知道往那裡走,那年頭,大家個頂個的穿得除了列寧藍就是軍綠,穿其它色的衣服的人少得可憐,更何況,大夏天的,穿了個裙子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成天鬼混在一起的一個叫二強的哥們發現了她,‘嘿嘿嘿,那妞挺透的嘛!‘說話間,眾人一起扭頭看,‘去,誰跟她去打個招呼,誰泡上了,大家湊錢給他買盒煙。‘也不知道是誰調笑著說道。一聽這話兒,方磊的勁頭就上來了,不為了贏那盒煙,就想讓其它人不小看了他。他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迎著就走了上去,其它的幾個哥們在他身後大呼小叫著起鬨。那個丫頭看見了他們嘻嘻哈哈對她這邊指指點點,又見到一個瘦麻杆朝她走了過來,馬上躊躇起來,想轉身走開,又好像期盼著什麼。  方磊走到她身邊,但馬上臉騷得紅成了一團,雄糾糾氣昂昂的拍胸說了大話,可是真到了她面前,又抹不開面說什麼,撓頭嘿嘿直樂。一看他樂了,那丫頭倒也樂了,馬上又裝無若無其事的樣子,‘嘿,同志,跟您打聽個道兒,去新街口坐幾路車?‘‘到新街口呀,前面坐18路,到西單倒217新街口那有一站!‘方磊胡亂的指了指前面。‘謝謝你啊!‘那丫頭的臉也紅了,扭頭轉身要走。‘你等一下!‘方磊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話一出口,馬上自己個兒就後悔了,幹嘛自己個討個沒趣啊!‘怎麼,您還有事?‘那丫頭扭頭,一臉的疑惑。方磊心想,豁出去了,反正大不了賠盒煙唄,‘沒事,那邊幾個哥們打賭,說如果拉你一下手的話,就輸我一盒煙。沒事了,你走吧!沒事了!‘說完這話,方磊的臉騷得跟猴屁股差不多了,燙得慌。他合計,如果那丫頭開面,沒準真能拉他一下手呢,看他這麼誠懇。可是沒成想,那丫頭一聽,扭頭轉身就跑,順帶著罵了一句,流氓!  看著她跑遠了的白色連衣裙,方磊呆呆的站在那裡不知所以然,對面正看著他的哥們們一陣哄堂大笑,方磊裝做滿不在乎的樣子又走了回來,一臉的不屑,‘這丫頭,遠看還成,近了看,整個一滿擰,什麼啊,面黃肌瘦的!‘人堆里又爆發出好一陣嘲弄的嘻笑。  方磊回到家,腦海里卻一直是那個丫頭的影子,總也揮之不去。開始期待著哪天再撞見她一回,詞都合計好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啊,直接跟她說唄,就說我叫方磊,我想跟她交個朋友。就這樣,胡思亂想的過了一夜,夢中也總是那條白色的連衣裙在他的眼前飄啊飄。  [相識]  第二天一大早,方磊就蹲在街對面的胡同口,期待著那丫頭再出現。老天有眼,不多一會兒,就見那丫頭費勁巴力的拎著馬桶走了出來,一見方磊,倆人都楞住了,方磊合計了一宿的詞兒全都一股腦忘了個底掉兒,倒是那丫頭先開的口,‘喂,你!幫個忙!‘方磊連忙接過了馬桶,顛顛的拎到胡同口,倒在公廁後面的池子裡。然後順手遞給了那個丫頭,那丫頭朝他笑笑,肆意的看著他的眼睛,‘你叫什麼名?‘方磊老老實實回答,‘方磊,方正的方,三石磊!‘‘哦!‘那丫頭拉長了音,漫不經心的拎著桶向回走,把個方磊呆呆的扔在那裡,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回頭喊了一句,‘嘿,你,我叫趙小悅!‘說著跳著跑回了家,咣當一聲關上了門。  [相知]  有了第一次,也就有了第二次。每天方磊媽起身倒馬桶的時候,總也找不見方磊,後來,發現,原來方磊天天大清早就跑出去,跑到街對面幫個丫頭幹活。慢慢的,方磊跟趙小悅熟識起來。趙小悅跟她奶奶住在一起,剛搬北京沒幾天,她的父母被送到五七幹校學習,一學就是好幾年不見個人影,偶而有信回來,也早是好幾個月以前的信了。那年頭,送五七幹校的人多了去了,方磊的中學老師,也有被打倒送幹校的,甚至連畢了業的方磊,還饒有興趣的在批鬥台上肆意的欺負那些個原來在學校里曾經懲罰過他的老師,給他們畫大花臉,或者乾脆綁個‘噴氣式‘一吊就是幾個鐘頭。可是,自打認識了趙小悅,他不敢再提那些個他曾經引以為豪的傑作了。因為每次趙小悅提到她的父母的時候,總是眼淚汪汪的。  方磊的爸媽都是工人,除了上班以外,從不摻合單位里的事,也管著方磊不讓他摻合街上的事。一聽說方磊跟趙小悅經常在一起的時候,特別是聽說趙小悅的父母在五七幹校的事的時候,就越發的緊張起來,狠狠的揍了方磊幾頓。但狗改不了記性,方磊還總是趁家裡人不注意,偷偷跑到趙小悅那裡陪她說話兒,時間長了,也沒什麼事,父母也不再管方磊了,對他跟趙小悅在一起的事兒,也就聽之任之了。  [相愛]  方磊的姐姐方寧,在大學裡可是一激進的黨員,經常上街刷漿子貼大字報,背地裡還偷偷的傳抄過些天安門的詩。方磊總跟趙小悅混在一起,慢慢的也就熟識了起來,偷偷的聯繫了同學的父母,在後海附近的一個五金商店,找了個臨時工,安排趙上悅上班賺點零花錢補貼家用。就這樣,在方寧的穿針引線下,趙小悅跟方磊的關係大體上也就明確下來。跟方磊一樣叫方寧姐,而且明顯叫得比方磊親得多。而方磊呢,則顧不上趙小悅的父母什麼身份,他只感覺跟趙小悅在一起的時候,有個什麼事好商量,趙小悅比他更經歷過風雨,替他出謀畫策的,反正,怎麼說呢,跟趙小悅呆一塊堆兒吧,總比跟父母在一起好受的多,比那些個成天瞎混在一起的痞子們呆在一起,也好玩得多,特別是聽趙小悅跟他嘀咕廣西她老家,那邊的十萬大山,那邊美麗的紅河。這是愛嗎?方磊不知道!反正沒事的時候,方磊總往那個五金商店裡跑,弄得商店裡的所有的售貨員,特別是那些個愛嚼舌頭根子的老太太們有了聊天的談資。  正文 第七卷 死亡    [懺悔]   我不願再次回憶那場戰爭,不願去想那場戰爭帶給我的一切。漸漸的,那段回憶在我的腦海里被歲月衝擊的肢離破碎。那本來就血腥殘酷的片斷,與現實的生活的格格不入,讓我,讓我越發的彷徨與墜墜不安。  那一個個鮮活的面孔,歷歷在目----總是一臉鐵青的連長,和言細語的指導員,整天笑眯眯的膽小鬼雷小晨,悶聲不響的班長周黑子,那個被高機子彈擊穿了前胸還在替我包紮的衛生員小張,那個牛皮哄哄嘻嘻哈哈搶煙抽的無名的坦克兵,還有更多的那些個死去的無名戰友。他們總是在我沉迷於現實生活的紙醉金迷的時候,突然從我的腦海當中跳出來。也許,經歷了死亡的人才會真切的體會到死亡的全部含義,才會感覺到生命是如此的珍貴。也許,只有當我用那支拙劣的筆記錄下在他們身上曾經發生的一切的時候,才是對他們,最好的紀念。   [送行]   攻克了230高地,我們工兵連撤到公路邊的山窪里休整,一百二十多人的連隊,犧牲了三十三人,重傷五個,輕傷二十多個。三十三個熟悉的面孔永遠的消失了。烈士的遺體被抬下了高地,整整齊齊的停放在擔架上。全連排成兩列,向烈士的遺體告別,望著這些幾個小時甚至是幾分鐘以前還鮮活的朝夕相處的戰友,有人,失聲痛哭起來,更多的人,是無聲的沉默。  連長走到每一具擔架前,親手用毛巾擦乾烈士們臉上的血跡,整理好烈士們被彈片撕裂扯爛的軍裝,輕輕的替烈士們合上眼睛。別人拉他,想替他做這一切,都被他無聲的怒視逼退。每合上一位烈士的眼睛,連長都強忍著淚水,輕輕的呼喚著他的名字。指導員和幾名排長整理烈士的遺物,打包,記錄下這一切。  張鐵柱,趙剛,鞏志強,王大海,王偉,李振華,孫濤,周紅軍,竇煥新,任國新,婁剛,李強,王則元,候健……  看著面前整齊的烈士們的遺體,全連摘下鋼盔,向烈士默哀,全然沒了出征時的豪言壯語。支前的民工們抬起那些陣亡將士的遺體轉運後方的時候,連長一把拉過民兵隊長,緊緊的握住他的手,眼淚奪眶而出,哽咽著,‘兄弟,抬的時候輕一點,別摔著他們,等我們活著回來,一定去看他們,跟他們做伴!‘民兵隊長再也看不下去了,扭臉,抹著淚,指揮著民工們向國內撤。四野一片寂靜,只有漸漸遠去的連綿不絕的炮聲,提示我們,戰爭,還沒有結束,戰爭,才剛剛開始。  雷小晨站在我旁邊,失聲痛哭,眼睛又紅又腫。我呆呆的站著,什麼感覺也沒有,除了麻木。我不知道說什麼,也不知道想什麼,甚至,彈片劃破胳膊,鮮血直流,我竟然沒有感覺。過紅河的時候,儘管也看到不少的戰友倒在槍林彈雨之中,但當時只有一個念頭,游過去,游過去,一定要游過去,所以也就顧不上那麼許多。但是當真正面對這些朝夕相處的戰友遠去的時候,恐懼占據了我的一切,我承認我一直是一個嘴上強硬但心裡害怕的膽小鬼,是個懦弱無能的人,這個念頭在我的腦海當中一閃而過,接踵而至的,是無限的憤怒。‘報仇,一定要報仇!‘我心裡喃喃自語。  [地雷]  連隊休整了一個小時,接到營長的命令,指定我們在230高地公路以南20公里處一個叫那壩的小村子建立野戰油料補給站。不讓我們參戰卻要我們去挖工事修補給站,這道命令讓我們大為惱火。連長對著步話機一陣狂喊,大發了一頓脾氣,但也無濟於事,無論如何,軍令如山,不得不執行。更何況,我們是工兵部隊,修補給站挖工事是天經地意的事。看著一隊隊滿載著士兵和補給的卡車從我們剛剛攻下來的230高地下面的公路上向南,向著敵人的縱深挺進的時候,大傢伙個個心裡別提多難受了。  當我們趕到那個叫那壩的小村子的時候,前鋒部隊已經早就開過去了,留下的只是一個被炮火夷為平地的到處是殘牆斷壁的村落。到處瀰漫的硝煙,數十具殘留的越南兵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著,被熏得漆黑,更多的是殘肢斷臂,血腥味隨著四處飄蕩,顯然,這裡剛剛經歷過一場殊死的戰鬥。  幾輛滿載著油料的卡車停在公路邊,連長馬上吩咐三個排各自分工,一個排卸車,一個排挖工事,另一個排分散在四周警戒。我跟雷小晨一起,抱著槍,站在公路邊四處尋視。一隊坦克隆隆駛來,停在路邊加油。從第一輛里跳下一個胖胖的坦克兵向我們走來,‘怎麼著,哥們,把門吶!‘他一邊摘下帽子擦著一腦袋的汗,一邊笑嘻嘻的向我們走來。一聽這話,我心裡的氣就不打一處來,看著他洋洋得意的樣子就來氣,‘是啊,不如你們,打幾炮,然後就跑,打中了記功,打不中誰也不能拿你怎麼樣。我們是不如你們自在啊!‘‘嘿嘿嘿,你還真別說,兄弟我沒有打不中的時候,不是跟你吹,兩千米之內,指哪打哪!‘那胖子湊到跟前,‘給根煙抽,斷糧了!‘我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打心眼兒里煩他那副牛逼閃電的樣子,沒搭理他那茬,雷小晨傻乎乎的掏出一包煙,遞了過去,‘嘿嘿嘿,打仗全靠你們啊,我們最多也就是挖挖工事什麼的,大哥,前面打到哪了?‘那胖子一把奪過雷小晨的煙,抽出一根自顧自的點著了,深深的吸了一口,吐了個煙圈,‘你這話我愛聽,前面呀,都打到東桑了,離小鬼子的省會老街不遠了!‘雷小晨一臉的羨慕,‘你們好呀,能立功了,我打到現在,還沒開槍呢!‘胖坦克兵拍了拍雷小晨的肩膀,打著哈哈道,‘開槍?開什麼槍啊!跟著我們吧,碰到了小鬼子,你拍拍頂蓋,我一炮敲掉它娘的。‘‘那敢情好!‘雷小晨露出了討好的笑。不遠處,幾個坦克兵加完了油,招呼胖子上車,胖子把煙揣進自己兜里,拍打著雷小晨,嘻笑的跑開了。‘我的煙,我的煙!‘雷小晨跑上前去想討回自己的煙,可是遠遠的看見他爬上了炮塔,揮了揮手,‘兄弟,用得著我的,只要你拍拍頂蓋,我就一炮敲掉他們啦!煙我留下了,等打完仗還你一條煙,記住我的車號,我是0618,哈哈哈………‘坦克開走了,遠遠的還能聽見那個胖胖的坦克兵的笑聲。  三天以後,傳來消息,在偷渡南溪河攻打小曹的戰鬥中,14軍坦克團遭遇了敵人布置的一個混合雷場,我方損失四輛坦克,全部乘員陣亡。其中一輛,就是0618號車。至今為止,我的腦海當中,還迴蕩著0618號車胖胖的坦克兵那爽朗的笑聲。  ‘記住我的車號,我是0618,只要你拍拍頂蓋,我就一炮敲掉他們!‘  正文 第八卷 故鄉  [故鄉]  ‘你去過廣西沒?‘趙小悅懶洋洋的靠在方磊的肩膀上,光著的腳丫晃啊晃,不斷的攪著嘩嘩流過的河水,雪白的連衣裙下,小腿筆直。  ‘沒去過啊!打小我就在北京長大的,除了北京,哪裡也沒有去過,那邊還有北京好?那裡多熱啊,說那邊特別特別的熱!還有,那邊靠近越南,是吧,廣西是挨著越南吧?‘方磊漫不經心的問,眯著眼睛抽了一口煙,吐出一個煙圈兒,淡藍色的煙霧,慢慢的向上飄。  ‘是啊,我的老家就在那裡,憑祥你聽說過沒?我老家就在憑祥。離越南特別近,走不遠就是越南了。‘趙小悅一本正經的看著方磊的眼睛。  ‘哦!‘方磊哦了一聲不再說話。知了在耳邊不停的嗡嗡的叫,天氣越發的燥熱起來,永定河兩岸的大柳樹,也被曬得垂頭喪氣的,枝條垂到了河裡。  ‘我老家那裡可是個好地方,唉,你沒去過,可惜了。有機會帶我去那裡玩吧,可好玩了,比北京好玩多了。滿山遍野的甘蔗林,咬一口,甜滋滋,特別特別的甜。‘趙小悅的臉上,一臉的嚮往和自豪。  ‘我老家那邊,一年四季都是夏天。不像北京這邊,北京冬天太冷了,夏天又太熱了,悶熱的要死。不像我們那邊,夏天雖然也熱,但總下雨。‘趙小悅沉浸在對故鄉的回憶中。  ‘我就知道那邊有一個友誼關,是叫友誼關吧?好像是這個名字。‘方磊撿起身邊的一塊小石頭,使勁的一撇,石子在水面上跳躍著,連著濺起了三四個水花。  ‘那不叫友誼關,那叫鎮南關,老輩兒上說,那是馮將軍黑旗軍打仗的地方,在那裡打敗了法國人,那時候法國人想從越南打到中國來,讓馮將軍打回去了,叫什麼來著,哦,對了,叫鎮南關大捷,黑旗軍你知道不?後來,周總理改名叫睦南關。還有平而關、叫隘關、油隘關呢,後來援越打美國人的時候,又改的名字叫友誼關。不過,老輩兒上的人都叫它鎮南關,我感覺還是叫鎮南關好聽一些。你說,鎮南關啊,威鎮南疆,好聽吧!‘趙小悅一本正經的問。  ‘嗯,好聽。鎮南關好聽一些。那邊離越南那麼近,你去過吧越南?也算出國哩!越南那邊好玩不?那邊是不是老打仗啊!‘方磊笑著扭臉看著趙小悅。  ‘我哪去過啊,那時候我還小呢,家裡人不帶我去,不過,我見過越南人,在我老家那邊,每到集市的時候,總能見到不少的越南人,他們到咱們這邊來買東西,成包成包的往回抗,大米,布,棉花,什麼都買。那邊好像什麼都缺。我還親眼見過越南人哩,跟咱們長得差不多,不對,比咱們長得矮,還瘦。男的大多都穿著軍裝,戴著那種船形的軍帽,就像胡主席來咱們這邊戴的那帽子一樣。一個個都黑瘦黑瘦的。不過,越南的女的長得挺好看,都挺漂亮的,個子也都挺矮的,她們穿得都挺漂亮,都是那種民族服裝,都挺漂亮的。‘趙小悅把方磊拉坐到她身邊。  ‘那你爸,你媽去過那邊沒?‘方磊好奇的問。  ‘去過啊,那時候我爸在拖拉機廠上班,總去那邊,那邊不打仗嗎?我爸他們就過去,幫他們修機器,那時候好多人都去過呢,咱們國家還派兵去了呢!那時候我爸一走就是半年多,我跟我媽都特別特別的想他,每天都在街頭兒那邊等他回來,有時候,一站就是好幾個小時,特別擔心我爸。有好多人一去那邊就回不來了。‘  ‘還派兵去了?‘方磊聽到這話,感覺很好奇。‘沒聽說啊!‘  ‘那我不知道怎麼回事了,反正是派兵去了,好多人呢,都穿著越南人的衣服去的。大人們不讓說,反正我知道,我爸他們都去了,也是穿著他們的衣服,戴著那種船形帽。‘  ‘後來,我爸回來了,我跟他問那邊,他不說,但我都知道,每次他都跟我媽道咕,半宿半宿的道咕,我媽還哭。我爸還受傷了呢,腿上傷了好大一塊,養了大半年才下床的呢。再後來,我爸我媽就讓他們帶走了,關了好久。後來,我媽回來把被褥都拿走了,把我送奶奶這邊來了。他們還打我爸,為什麼呀!為什麼呀!‘趙小悅的臉上漲得通紅,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方磊不知所措,只好安慰她,替她擦乾眼淚。北京,1976年的夏天,越發的悶熱起來。  [支前]  ‘我回來啦!‘方寧掀起棉布門帘進屋,拍打著身上的雪花,摘下眼鏡片擦著上面凝結的一層霜。抬頭一看,方爸爸正坐在椅子上悶頭抽菸,方媽媽站在一邊不斷的抹著眼淚。方寧好一陣奇怪,心想,這是怎麼了,老倆口吵架了?方寧徑直走過去,拉過媽媽,‘怎麼了?哭什麼呀!你們倆又吵架了?都老兩口了成天吵什麼呀,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啊!至於媽你哭得搶地的嗎?你就讓著我爸點不行。‘方寧勸著媽媽。  方媽媽眼睛紅紅的,‘你弟,他來信了!‘說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繼續抹著眼淚,‘唉…………‘爸爸狠狠的掐滅菸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犯錯誤了?受傷了?‘方寧的心頭一沉,急忙拉過媽媽,‘我弟說什麼?什麼事?‘  媽媽不住的拿毛巾擦著眼睛,眼睛又紅又腫,‘你弟說了,他們部隊要調動,要調到南邊去!‘  ‘南邊?‘方寧心頭一震,最近報紙上到處都在報,越南已經開始排華,好多越南的華僑,世世代代生活在那邊的中國人都被越南當局迫害,被迫遷回國。越南人又在邊境上不時的挑起事端來,這時候被調到南邊,莫非,是要打仗?  ‘內亂必有外憂啊!‘爸爸長嘆一聲,不再說話。  接下來的幾天裡,方媽和方寧開始緊張的忙碌起來,連夜親手趕製了紅腰帶和紅襪子,意在平安,等郵走了東西之後,方家上下,沉浸在無邊的思念之中。  [開拔]  部隊正式開拔到南線了。  隨著軍車,方磊不斷的搖晃著,昏昏欲睡,全班人擠在一起,抱著槍,個個都沉默不語。透過帆布向外看,亞熱帶雨林鬱鬱蔥蔥的的景色一閃而過,經過數十天的開拔,也不知道到底要開到哪裡,反正是一直向南,向南。方磊早已厭倦了,最初看到這些美麗的景色的時候的興奮已經被長途跋涉的勞累沖得一乾二淨。‘方磊,吹段口琴吧!‘雷小晨翻著睏倦的眼皮,連連打著哈欠,配發給他的鋼盔顯得有點大,不住的晃蕩。‘對,方磊,吹段口琴吧!‘班長周黑子也捅了捅他。  一聽這話,大家都顯得興奮起來,車廂里開始嘻笑開來,方磊從貼身的襯衣口袋裡翻出了口琴,擦了擦上面的汗,又吹了吹灰,試了試音,雙手捧起口琴,吹了起來。動聽的口琴聲為這百無聊賴的旅途平填了一絲樂趣。戰友們合著拍子,有節奏的拍著巴掌。  突然,一陣急促的呼嘯的聲音,緊接著,不遠處,爆炸聲響成了一片,打斷了車廂里的歡笑。軍車突然一個剎車,車廂里亂成一片。雷小晨慌亂的掀起扣在臉上的鋼盔,‘怎麼了,怎麼了?‘所有人的臉上都是一片的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班長豎起耳朵仔細的聽,‘炮聲,是越南人打炮了,快下車快下車!‘他大喊著,第一個跳出了車廂。車廂里的人馬上慌亂起來,紛紛抱著槍跳出了車廂。  方磊跳出車外。車隊停在了半山腰,周圍擠滿了戰友。不遠處,一個小村子冒出了滾滾的濃煙。‘三排押車,把車開走,把車開到山窪里去,不要停在這裡!一排二排把武器留在車上,跟我去救火!‘連長站在車隊前頭的一輛卡車的駕駛室上大聲的喊著。  當方磊跟著戰友們衝到這個小村子的村口時,面前的一切,讓他震驚得目瞪口呆,呆呆的站在那裡不動了。炮火摧毀了一切,幾乎所有的房屋都坍塌,冒著濃煙,刺鼻的硝煙合著血腥讓他的胃一陣的痙攣。跑出來的村民們,正用一雙雙驚恐無措的眼睛看著這群軍人,哭喊聲不絕於耳。  方磊和雷小晨走到一棟被炸坍了一半的屋子跟前,房子已經坍了一大半,只剩下殘櫞斷壁,還冒著黑煙。方磊一腳踹開斜靠在牆上的燃燒的門,面前的慘狀讓他震驚。屋裡地面被炸出了一個大坑,只剩下血紅色的泥土還在燃燒,殘肢斷臂還在流著血,破碎的黑板上到處都是血,正順著黑板向下流,半截胳膊卡在黑板上,手裡還緊緊的握著粉筆。雷小晨扭頭哇哇的吐了起來。方磊死死的控制住自己,但面前的一切,觸目驚心。  一個婦女跪在屋前正號啕大哭……  正文 第九卷 炮擊    [炮擊]  那四處凌落的殘肢斷臂,那鮮血不斷湧出的肢體,血淋淋場面,還有四處瀰漫著的刺鼻的硝煙和血腥的氣味。當方磊第一次面對這一切的時候,他唯一感覺到的,只有驚戰和震撼。他轉過臉去,慘烈的場面不堪目睹,竭盡全力控制著自己。雷小晨受不了這一切,轉身扭頭哇哇的吐了起來。  方磊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到了,他的眼裡只是血腥,到處都是血腥。一聲突如其來的呼嘯,撕破空氣的尖利的哨音,有如千斤重石一樣的壓迫的感覺。方磊和雷小晨下意識的撲倒在地,死死的按住頭上亂竄的鋼盔。一發迫擊炮彈準確的砸在離他們近在咫尺的屋子前面的空地上,衝擊波掀起滾滾的塵土和碎石,夾雜著四射的彈片呼嘯著,巨大的爆炸聲震得方磊耳朵翁翁直響。方磊抬起頭,面前的一幕再度讓他膽戰心驚,炮彈在空地上炸出了一個大坑。那個本來跪在屋子前面痛哭的女人不見了蹤影,只留下四濺的鮮血和還冒著煙的泥土,紛紛揚揚下落的塵礙中,不時飄落幾縷布片……  ‘快隱蔽!‘不遠處,傳來連長一聲怒吼。方磊在恍惚當中突然猛醒。這發炮彈顯然是敵人試射的,說不準,現在敵人根據彈著點正在調整射擊諸元呢。更說不定,幾十發炮彈已經出膛了,正劃著名美麗的彈道曲線向他們砸過來呢!方磊呼的一下爬起來,一把拽起還貓在土裡的雷小晨,沒命的向村外跑去。  在他們身後,小村子被成群的炮彈所覆蓋,爆炸之聲不絕於耳……  方磊和雷小晨跌跌撞撞的跑回集結地,驚魂未定。清點人數的時候,除了幾個被彈片劃傷的以外,大多沒有什麼事,撤出來的老鄉大多受了傷,個別幾個還是重傷,正躺在擔架上不住的呻吟著。一個年輕的女子哭著喊著的要跑回村子,結果被幾個戰士強行拽住。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唉聲嘆氣,更多的,是無聲的沉默。  班長周兵臉色黑得發紫,抱著槍,一聲不吭,鐵青色的臉上眉毛緊鎖著,眼睛血紅血紅的像是要迸發出來。那個年輕的女人撲倒在他跟前,抽搐著,嘶啞著哭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炮聲終於停止了。當方磊和雷小晨再度進入小村子的時候,發現,這裡已經被炮火夷為平地,除了瀰漫的硝煙和烈火中不斷傳來的嗶啪的聲音以外,一片死寂。殘櫞斷壁已經不見了,取代而來的就是一片炸得七凌八落狼狽不堪,平整的道路已經被炸得坑坑窪窪,血腥已經被一片煙燻火撩的漆黑所掩蓋。眼前的一切,都變了模樣。  那個年輕的女人一下子撲倒在地,昏撅過去……  正文 第十卷 敵後穿插  [穿插]  幾次提起筆來,想繼續寫下這個故事,但總是被這樣那樣的事情打斷。可是,每當到夜深人情的時候,戰友們的身影卻總是不斷的在我眼前浮現,揮之不去。草草寫下幾筆,聊以安慰自己,紀念戰友,但卻總是心有不甘。昨夜,風雨交加,電閃雷鳴。我好像又回到了那片陌生的熱帶雨林,那片血腥而又恐怖的雨林,那段泥濘的叢林小路,那段殘酷而又絕望的敵後穿插。  班長周兵走在最前面,砍刀不斷的揮舞著,砍斷那些橫七豎八糾纏著的樹藤,砍倒那些長著倒刺的低矮的灌木。全身上下大汗淋漓,可是,這條路看上去卻永遠的那麼漫長而沒有盡頭,每一次問嚮導的時候,他總是面露苦色,不遠了,快了。可是,十多年前曾經走過的叢林小路,現在已經被漫無邊際的熱帶雨林吞沒得一乾二淨,蹤影皆無。  艱難的走了將近四個小時,可是這片雨林卻依然漫無邊際,頭頂上的大樹的枝葉與隨處可見的樹藤糾纏在一起,遮斷視線,叢林裡光線暗淡,千百年來落下的枯枝敗葉在這茂密的原始森林中自生自滅,腐爛成泥土,腳踩下去,冒出臭哄哄的黑色的泥水,刺激著腳上的皮膚發癢,接著就是疼痛難耐。螞蝗不時的從樹上落下,掉落在脖梗里,輕輕的咬上一小口,然後就把整個身體塞了進去,大口大口的吞噬著我們本來就單薄的身子,直到肚皮翻紅,吸飽了血,才會一點一點的褪出來。雷小晨不時的拍打著,胳膊被蚊子叮得血紅一片。連長捧著地圖,環視四周,密密的從林遮斷了一切視線。他的眉頭緊鎖,汗水合著泥水不時的從鋼盔上滴落,血紅的眼睛布滿了血絲,已經連續十多個小時沒有合眼了,疲憊,一臉的滄桑,臉色慘白。  他一把拉過指導員,‘這麼走不行啊,無論如何我們也不能在黃昏時分穿插到位。‘指導員把背上的槍扔到一邊,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抬手看了看表,已經是午後兩點,‘還有多遠?‘連長用手指量了量地圖,‘大概還有三十多公里,我們才走了不到十公里。四個小時才走了不到十公里,照這個速度下去,無論如何我們也不能按時穿插到位了。‘  我抱著槍,鋼盔在頭上不住的亂晃,頭暈眼花,眼前的人影一片片的發黑,膠鞋被扎破了,鑽心的疼,疼得我冷汗直冒。時不時的陷入泥濘當中,泛起的黑水發出令人做嘔的臭氣,刺激著胃一陣陣的發酸,更要命的是,紗布早就被黑水浸透,滲進傷口裡,鑽心的疼痛,疼得我一陣陣的發抖。身上早就濕透了,汗水合著泥水,風子像刀割一樣吹在身上。胃裡空空的直泛酸水,一陣陣的頭暈目絢。我掙扎著,用槍枝著身子不倒在泥水之中,因為一旦倒下,接著而來身後的戰友們也會接二連三的砸在我身上。  ‘原地休息,一班警戒!‘連長壓低了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像一陣風一樣,原本就搖搖晃晃的隊伍,馬上就橫七豎八的倒成了一片。我掙扎著,走到一棵樹下,靠在樹幹上滑坐下來,眼前一陣金星亂冒。  雷小晨挪到我身邊,把身上的地雷和步話機扔在一邊,一屁股坐在泥里,累得只剩下喘氣的份了。‘你說,我們還要走多久?‘他轉過臉來,看著我。‘天知道,累死我了!有公路不走,讓我們走叢林,沒等我們穿插到位呢,累也要累死了!‘  午後的越南天空,轉眼間瓢泊大雨如注傾瀉而下,黑暗的叢林裡,一隊中國士兵艱難的穿行著。  [遇敵]  已近午夜,部隊還在摸黑在叢林裡艱難的挪動,我的兩腿已經麻木了,腳上的傷口已經感覺不到了疼痛,漆黑的夜裡伸手不見五指,用做標記的白色毛巾也看不清了,我只能緊緊的拽住前面戰友的腰帶,全憑著感覺一步一步的向前挪。  部隊終於走出了叢林,穿出叢林的一瞬間,一輪明月高掛在天上,我茫然不知所措,仰望著天上的月亮發呆。雷小晨也背著沉重的地雷和步話機從樹林當中擠了出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靠著樹幹,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一群飛鳥被驚起,烏鴉鴉一片吱吱的亂叫,一片黑影飛過。  前面不遠處,山頂上,突然傳來一陣爆豆一樣的槍響,子彈拖著火紅的曳光,像瑩火蟲一樣,打在樹叢中,枝葉亂飛。槍聲響下的那一瞬間,我下意識的臥倒,抽槍。連長眼急手光,一把按住了我,同時,壓低了聲音喊了一句,‘不許開槍。不許開槍!‘  所有人都被他的命令驚呆了,個個面面相怯。山頂上,兩挺輕機槍噴吐著火舌,不時的掃過,打得頭頂上的枝葉亂飛,打得面前的石頭火星亂跳。‘出來吧,中國人,我看到你了!‘有人操著半生不熟的中國話在山頭上怪叫著,緊接著,一陣瓢潑的彈雨掃了過來。趴在身邊的一排長發出一陣低低的慘叫,再也不動了。鋼盔被子彈擊穿,血噴了我一臉。  ‘為什麼不開槍!‘指導員一把死死的抓住連長的胳膊,‘你害怕了?‘黑暗中,他的眼睛冒著火,下意識的,手槍頂住了連長的腰。眼前的一切把我驚呆了,連長的臉上毫無表情,‘撤,撤回樹林裡,輕輕的爬回去,誰也不許開槍。‘  所有的人都被這道命令蒙住了,連長一把推開指導員,手槍頂住了他的鋼盔,‘聽我的命令,撤回到樹林裡去!誰也不許說話,誰也不許開槍!‘他的臉被憤怒撕扯著,越發顯得猙獰起來。  黑暗中,只聽得見不遠處的山頂上,越南人的怪叫和輕機槍的爆響,‘出來吧,中國人,我們看到你啦!‘隊伍慢慢的挪動著撤回到樹林裡,不時有人被子彈擊中,發出低沉的慘叫。  過了不知道多久,槍聲終於停了下來,部隊聚在一起,連長一臉鐵青,被圍在了中間,‘為什麼不開槍還擊!‘周兵嘩啦一聲推槍上膛,槍口頂住了連長的胸膛,一排長跟周兵是老鄉,打小玩到大的,一起當兵,一起提干,他們倆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眼看著自己的親人被打死卻不能還擊,周兵出離的憤怒了。指導員擠上前來,一把推開周兵,‘把槍收起來!‘平日裡文文靜靜的指導員,此時此刻,也憤怒得漲紅了臉。‘你還有什麼說的嗎?‘指導員轉身對連長問。‘我沒什麼好說的!‘‘你為什麼不解釋清楚!‘連長黑著臉,長嘆一聲,坐倒在地上。  ‘同志們,連長剛才是正確的,我當時也被他的行為搞蒙了。敵人為什麼只用輕機槍,沒有用步槍和手槍?因為敵人還沒有發現我們,剛才我們剛出樹林的時候,驚起了一片鳥,敵人並沒有發現我們,只不過看到了一片鳥!他們剛才是火力偵察,可是我們對敵人的情況不了解,我們不能還擊!‘指導員頓了頓,轉身低頭向連長,‘可是你為什麼不解釋?‘連長長嘆一聲,不再說話。圍聚的戰友們漸漸散開,一個個都沉默不語。  正文 第十一卷 突襲  [突襲]  ‘上面只有兩挺輕機槍,沒有迫擊炮,估計最多一個排的兵力,敵人沒有料到我們會走這麼快,插到這裡來了。怎麼辦?繞過去?還是衝過去?‘指導員爬到連長身邊,低聲的說道。連長舉著望遠鏡,仔細觀察著不遠處的山頭,一叢火焰隱隱約約的跳躍著,幾個黑影若隱若現。過了許久,他放下望遠鏡,自言自語,若有所思的樣子低聲問,‘你還信得著我?‘‘你是連長!‘指導員斬釘截鐵的說,絲毫不容置疑。  ‘一個排,從山腳摸上去,打他個措手不及,全連跟上去,吃掉這股敵人再說!‘連長輕聲的說道。‘行,繞是繞不過去了,時間不夠了,天快要亮了。只能從這裡打過去,然後沿山下的公路走,能迎面堵住敵人,我們已經不能按時穿插到位了。‘連長收起望遠鏡,拔下彈夾,滿膛的子彈,在夜色之中發著暗淡的黃油油的光。‘我帶隊,你留下!‘指導員一把按住他,‘不行,我帶隊,你留下!‘連長死死的抓住指導員的手,‘別爭了,我去吧,你是連長,你指揮!‘指導員說著,竭力的抽出手來,‘放心吧!沒事!‘連長還想說什麼,指導員擺了擺手,轉身爬到了黑暗處。  三排跟著指導員,趁著夜黑林密,匍跗著爬進了無邊的夜色之中,慢慢的消失在無邊的黑暗裡,甚至連一絲細碎的聲音都沒有。我突然間感覺到時間過得如此的緩慢,黑暗中,連長也時不時的抬起手腕看表,焦急的等待,從未感覺過如此的漫長。周圍的一切,都陷入了杳無聲息之中,除了偶而夜行的動物發出奇怪的叫聲以外,密林里靜得嚇人,甚至能聽到血液流動的聲音。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連串手榴彈耀眼的閃光伴著沉悶的爆炸聲劃破了這死靜的夜色,清脆的輕機槍的鳴叫時斷時續的響起,很快就淹沒在了爆豆一樣的爆炸聲之中。流彈劃破夜空,拖曳著火紅的彈道,向四射的火星一樣。喊殺聲此起彼伏。沒等連長下令,全連就不約而同的衝出了密林,朝著火光衝去。  我磕磕絆絆的朝前跑,身邊的幾十條黑影。我緊緊的抱著槍,天色漆黑一片,腳下泥濘的土地上縱橫交織的藤條時不時的把我狠狠的摔出去。一串跳躍的火星橫掃過來,打得泥土飛揚,碎石打在臉上,生疼。  我們衝上坡頂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了,嗆人的硝煙和熊熊燃燒的爆炸的火焰伴著血腥刺激的人眼淚橫流,借著火光,四周到處都是殘破的屍體,甚至還在咕咕的往外冒著黑紅的血。雷小晨被一具屍體絆了個跟頭,腳底下一滑,倒栽蔥樣的摔進彈坑發出一聲慘叫。我急忙跑上前去,伸手把他拽出來,他的鋼盔不見了蹤影,一臉紅白相間,紅色的是血,白色的是腦漿。‘你掛了?傷在哪裡?‘我一把按倒他,手忙腳亂的在他頭上亂摸,‘不是我的,是他的!‘雷小晨一臉的驚恐,伸手指著旁邊的屍體,我摸上前去,翻過屍體。那人的半邊腦袋被子彈打爛了面目模糊,但手裡還緊緊的攥著手榴彈,身體僵硬的姿勢,摸著屍體,還是溫溫的。破爛的軍裝上來看,是越南人。  指導員和其它幾名受傷的戰友被抬過來了,連長一頭跪倒在地,‘老許!老許!‘衛生員撕開他原本就破爛的軍裝,兩個彈洞斜斜的打在他的胸口,咕咕的冒血。連長一把推開衛生員,手忙腳亂的給指導員包紮,鮮血不斷的湧出來,濕透了繃帶。‘你他媽的輕點,疼!‘指導員的臉扭曲得變了形,‘對不住對不住!‘連長一臉的愧疚,‘沒事!‘指導員費力的吐出這兩個字,眼淚合著大滴的汗水和雨水,順著臉淌下來,在泥黑的臉上沖得一道一道的。  天色漸漸亮了,乳白色的濃霧在密林中升起。不知道何時,雨停了。濃霧籠罩大地,山腳下,近在咫尺的公路也變得隱隱綽綽了。硝煙合著濃霧,嗆得人喘不過氣來,殘留的火焰被雨水沖滅,偶而發出辟啪的聲音………  正文 第十二卷 清晨  ‘老方,早點睡吧!‘趙小悅放下花鏡,合上手裡的書,‘明天,不是還要開會嗎?早點睡吧!‘方磊從沉思中驚醒,將大衣掛在衣架上,伸手關上了窗戶。外面,夜色漆黑,雷雨交加。他艱難的挪動著發福的身子,腿疼得厲害。一到陰天下雨的時候,他就感覺全身極不舒服,受過傷的左腿拖累著身體。  ‘你躺下,我幫你揉揉!‘趙小悅把書放在床邊的書桌上,方磊平躺在床上,趙小悅搬過他的大腿,輕輕的敲打著,按摩著。‘受累啊!‘方磊報歉著笑笑,‘這什麼話!‘趙小悅白了他一眼,繼續精心的按摩著他的腿,一個拳頭大小的傷疤赫然在目。  方磊又陷入沉思之中,他一閉上眼睛,腦子就不由自主的想起從前。趙小悅手稍重了一些,感覺到鑽心的疼痛,不禁哎了一聲,趙小悅歉意的笑了笑,沒說話,只是繼續的揉著,手輕了一些。  ‘你說,過幾天,我們回去看看?‘方磊睜開眼睛,輕聲的問道。趙小悅沒抬頭,‘行,回去看看,我陪你去!‘?方磊重新閉上眼睛,他和趙小悅是如此的默契。生活是如此的平淡,但方磊感覺卻是如此的遐意。  第二天一早,方磊一邊看報,一邊就著鹹菜吃著饅頭喝著粥。‘現在的報紙啊,GG太多了。‘方磊一邊不耐煩的翻著,一邊皺著眉頭。‘快點吃吧,一會兒還得上班呢!‘趙小悅坐在一旁催促著。方磊慢騰騰的咀嚼著饅頭,漫不經心的翻看著報紙。突然,他感覺嗓子一陣的痙攣,饅頭噎在嗓子眼裡下不去,憋得滿臉通紅,趙小悅連忙端過粥來,‘喝一口,喝一口!‘一邊輕輕的拍打著他的後背。方磊喝了兩口粥,強咽下去饅頭,但如梗在喉的不是饅頭,是報紙角落裡的一篇簡短的報導,‘……我工兵部隊勝利完成掃雷任務,往日地雷密布的邊境,現成為興旺的邊貿市場……‘趙小悅邊拍打著他的後背,邊說道,‘別看了別看了,該上班了!‘方磊沒搭理她,顧不上吃飯,雙手捧起報紙,仔細的看著這篇豆腐塊大小的文章。捧著報紙的手,一個勁的顫抖著。末了,方磊放下報紙,臉色陰沉得厲害,一言不發的站起身來,走到了窗前。窗台上的花開得極為鮮艷,享受著陽光的滋潤,顯得如此的嬌艷,隨著空調吹來輕輕的風,在微微的搖動著。保姆李姐見狀,手足無措的站在一邊不說話。趙小悅輕輕的對她說了一句什麼,李姐馬上輕手輕腳的收拾了桌子上的一切,那張報紙,也被捲成一塊,和剩飯一起,扔進了垃圾筒里。  窗外,響起兩聲喇叭,一輛黑色的奧迪A6緩緩的駛進小區來,停在了樓前。方磊一言不發,轉身接過趙小悅遞過來的公文包,穿鞋下樓。趙小悅守在門口,對著正下樓的方磊叮囑著,‘你慢點,腿腳不好就慢點走,別著急!‘方磊沒說話,極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樓下,司機小劉迎了一步,‘方局早!‘極會察言觀色的小劉馬上就意識到方局長今天早上不甚開心,忙打開車門,右胳膊伸得筆直擋在車門頂上,生怕方磊的頭奔磕碰到車門上,待方磊坐定之後,輕輕的關上車門,又跑回前排,上車,發動了引擎。  方磊躺倒在真發坐椅上,閉目寧神,報紙上的消息勾起了往事的回憶,一個個鮮活的面孔再次浮現在眼前。車身抖了一下,方磊睜開眼睛,欠了欠身,‘小雷呀,慢點開,不著急。‘‘嗯,好的,方局。‘小劉沒在意方磊叫錯了他的名字,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的車流。方磊一驚,下意識的反應出來了,他不是雷小晨,自己叫錯了名字!借著前排的倒車鏡,方磊仔細的看著鏡子裡面矮矮胖胖的小劉,這才意識到,自己為什麼一直以來一直喜歡小劉,安排小劉當自己的司機,就是因為他們倆長得太像了。小劉和當年的雷小晨,簡直太像了。  小劉注意到方局長正在倒車鏡里看自己,只是笑笑,繼續目不轉睛的看著前面,臉上稍稍帶上點紅。方磊想了許久,輕聲的問道,‘小劉呀,過幾天,跟我出趟遠門!‘  ‘行,沒問題,方局,我跟您去,您要去哪裡?‘  ‘麻栗坡。‘  正文 第十三卷 為何而戰  如果說這場戰爭的意義,說實話,我真的無法理解。原以為同志加兄弟的感情厚實的有如萬年長青的松柏,但從抗美援越到對越自衛反擊卻不過短短几年,兄弟變成了仇人,親情變成了仇恨。在戰前急訓時,我還是一臉的盲從,但赤裸裸血的事實,讓我心中充滿了仇恨。周兵越發的沉默了,臉色顯得比往常更黑,沒人的時候,他總會獨自一個人,在村東頭那片新墳里徘徊。那裡有一座新墳,每天傍晚,他都會獨自一個人坐在墳前抽菸,自言自語的念叨著什麼。偶而連長和指導員會過去拽他,他都不理會。那座墳里,埋著一位漂亮的彝族姑娘。  戰前訓練很緊張,每天的訓練日程都安排得滿滿的,操艇,架橋,施工,武裝越野這些都是我們工兵連必修的科目。只有到每天的傍晚,才會有短暫的休息。村子裡的教室被越軍的炮擊炸毀了,教室搬到了村東頭的大樹下。每天傍晚,閒不住的戰士們都會跑去圍觀,我和雷小晨也不例外,天天到。跟著孩子們一起,看他們讀書識字,稚嫩的讀書聲,是除了炮彈劃破空氣以外唯一動聽的聲音了。  ‘中國,我是中國人,我愛我的祖國……‘  吸引我們的不僅僅是孩子,更重要的,是他們的老師,漂亮的彝族姑娘。每當看到我們的時候,她的臉都會羞澀的笑得紅紅的。她在繼續著她的姐姐和姐夫的工作,在那次炮擊中,夫妻二人雙雙被越軍的高爆榴彈炸死。除了我們以外,還有一個人,總是沉默的躲在人群中目不轉睛的看,那個人,就是周兵,他也是彝族,一個和善友愛而又驍勇善戰的民族。  士兵的歡樂,總是平凡而又普通的。很快,戰友們發現了這個一直沉默不語周兵火辣辣的眼神,紛紛和他打趣嘻鬧。周兵也不解釋,只是一個勁的嘿嘿的樂。那個漂亮的彝族姑娘慢慢的也發現了這一點,羞澀得臉紅得像個蘋果。甚至連走路,都躲著我們走。不過,還是有人看到了,周兵和那個彝族姑娘躲在一起說話。戰前紀律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連長批頭蓋臉的把周兵一頓臭罵,無論指導員如何說情,周兵還是被關了三天的禁閉。  就在這三天裡,那個漂亮的彝族姑娘離開了我們,永遠的離開了這個美麗的世界,離開了深愛著她的周兵。  她的屍體是在村子不遠處界河邊上被發現的,赤裸的身子,披頭散髮的被倒綁著雙手拋至草叢中。巡邏部隊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死去多時了。沿著小路,到處是四散的書和作業本,那上面歪歪扭扭稚嫩的筆體寫著,‘中國,我是中國人,我愛我的祖國……‘。她是在去鄰村上課的路上,被越南特工捉住凌辱而死,她的身上到處都是抓痕和刀傷,雪白的胸膛被扎了十幾刀,血早已流干,結成硬痂。她的眼睛怒目而視,仰望著蒼穹,死不瞑目。  周兵得到這個消息,踹開禁閉他的草棚跑到現場的時候,屍體已經抬上了門板,屍身上蓋著軍裝,正要抬走。平日裡喜歡和她嘻鬧的戰士們個個無聲的站在一旁,默默的流著淚。周兵一把撲倒在地,他用顫抖的手輕輕的揭開軍裝,露出姑娘扭曲的臉,巨大的打擊讓他眼前一黑,暈倒在地。邊境那邊,幾個越南人對著這邊指手畫腳,嘻嘻哈哈的看著。  戰友們七手八腳的弄醒了周兵,悲憤之中,周兵伸手搶過戰友的衝鋒鎗就要朝那幾個越南人掃射。指導員一把撲倒他,死死的按住了槍。他不能不這樣做,說起恨,恐怕大家和周兵一樣的恨。但他必須得這樣做,對面,草叢裡,沒準就有一挺機槍一直瞄著這邊,更有甚者,是一台錄像機,正在無聲的轉動著,一旦開槍,越南人就拿到了證據,就會拿到國際上做文章,說中國軍隊無故射擊越南邊民,要不然,為什麼那幾個越南人不穿軍裝,就有膽量站在那裡。  指導員死死的按住周兵,連長下了他的槍,‘綁起來!‘連長黑沉著臉命令著一臉驚訝的戰士們,‘把他綁起來!‘連長怒視著他手下這些個一身臭汗一臉疲憊的稚氣未脫的士兵們。  再沒有人給孩子們上課了,再也聽不到朗朗的讀書聲了。訓練,訓練,死一樣的沉默,無限的仇恨無聲的涌動在士兵之中。只有周兵,訓練結束後,獨自一個人,孤獨的坐在墳邊,抽著煙,自言自語的念叨著什麼。  正文 第十四卷 措手不及  戰爭還在繼續,一切都才剛剛開始。阻擊戰就是在那個濃霧迷漫的早上開始的。每當我回想起這一切的時候,腦海里總是那段慘烈的場面。  周兵和其它幾個戰友從濃霧中跑回來,跌跌撞撞的爬上坡頂的時候,連長正守在指導員的身邊,一口一口的給他餵水。正在挖工事的戰友們都停下手裡的活,圍攏過來焦急的看著他。周兵累得躺倒在地,抱著槍,大口的喘著粗氣,聲音失去了往日的沉著,略帶著一絲不安和顫抖,‘連長,敵人上來了,足有一個營,還有坦克!‘他跑得太急了,滿臉通紅,汗水順著頭髮滴噠滴噠的往下淌。  ‘連長,你快去看看,不用管我。‘指導員微弱的聲音說著。連長沉思了片刻,握了握指導員的手,‘放心吧老許,沒事!‘一邊招呼衛生員把指導員抬到山坡背面陰涼處,轉身跑到坡前,趴在工事裡。周兵指著不遠處的濃霧,‘從那邊過來的,看不清多少人,有坦克和汽車!‘連長不說話,舉起望遠鏡仔細的觀察。我伸著脖子朝濃霧裡看,四周霧氣著著的,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不遠處公路沿著山腳轉彎的地方,幾個正在布設雷場的戰友隱隱約約的身影,正撅著屁股拿著藤條在公路上清理痕跡。  過了一會兒,隱隱約約的傳來了馬達的轟鳴,坦克的引擎發出隆隆的聲音,在山谷里迴蕩。連長緊緊的抓住望遠鏡,臉色變得青紫,牙齒撕咬著嘴唇。‘準備戰鬥。‘戰士們紛紛跳進工事,個個神情緊張,雷小晨抱著電台緊緊的趴在連長的身邊。  坦克發出引擎的轟鳴,越來越近了,整個山谷都為之震動,濃霧迷漫,初升的太陽變成了暗黃色,無精打采的樣子。突然間,兩輛坦克從山腳的公路上轟然出現,挺著炮筒衝進視野之中,緊隨其後的,是幾輛滿載的卡車,拖著火炮。  坦克衝進雷場,防坦克地雷爆炸了,巨大的爆炸聲中,沖在最前面的坦克嘎然而止,轟然炸嘎,火焰沖天而起。就在同一時刻,山腳下三排的陣地上同時騰起數條火焰,三四發四零火箭同時打在第二輛坦克和緊隨其後卡車上。觸雷的坦克轟然不動了,燃燒的卡車東倒西歪,甚至有一輛拖曳著炮車,失去了控制,一頭紮下山谷之中。爆炸聲,慘叫聲不絕於耳,火光中,掙扎的越南兵跳下燃燒的汽車,又接二連三的踏響了地雷。滾滾的濃煙四處升起,籠罩了整個山谷。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滾滾如雷,輕槍機清脆的鳴叫著,吐出憤怒的火舌,瓢潑似的彈雨,像一把火紅的皮鞭一樣抽打著一切,無情的吞噬著火光中掙扎的越南兵。耀眼的一連串的閃光之中,中彈的士兵像機器人一樣抽動著,動作被定格,放大,驚恐萬狀。地雷爆炸巨大的衝擊波撕裂著大地,焦糊的肉味和嗆人的火藥味濃烈而又刺鼻,殘破的肢體屍塊血肉夾雜著彈片四射……  連長還舉著望遠鏡,一動不動,臉色青紫,牙齒撕咬著嘴唇,他還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看著敵人的先頭部隊在山腳下三排的機槍下橫七豎八的倒成一片。爆炸聲時斷時續,慢慢恢復了平靜。‘撤!雷小晨,喊號,叫三排撤回來!‘  ‘撤?‘雷小晨吃了一驚,張大的嘴吧久久合不上,‘為什麼要撤,現在不是追擊的最好時候嗎?應該衝鋒啊!‘我暗自合計,周兵也抱著槍,不解的看著連長,緊張勁一掃而光,興奮的大吼著,‘沖吧連長!‘  ‘撤,叫三排撤下來!‘連長放下望遠鏡,對著雷小晨大吼道,‘全,體撤入坑道!‘說著話,一邊狠狠的推了周兵一把,‘都給我滾回去!‘雷小晨沒辦法,抱著步話機狂喊,‘三排長,連長命令,全體撤回!‘  ‘為什麼!老子不撤!‘那頭三排長公鴨嗓子狂喊著,‘老子剛打上,不撤!‘連長一腳把雷小晨踹倒在地,搶過步話機,‘給老子撤回來,不回來崩了你!這是命令!‘說完扔掉步話機,揮舞著手裡的望遠鏡,對著周圍的戰士們狂喊,‘撤回坑道里!都給我進去!‘  敵人的反擊是迅速而又堅決的,三排長帶著戰友們剛剛跳進坑道,數不清的迫擊炮彈就從天而降,爆炸的火焰和衝擊波吞噬了剛才三排的陣地。‘你真行!‘三排長緊挨著連長窩在坑道里,鋼盔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丟了,雙手緊捂著耳朵,張著大嘴喘著粗氣。連長沒搭理他那茬,窩在坑道口,緊張著注視著外面。一隊越南兵,大約一個排的兵力,在爆炸的火光中貓著腰摸到了公路上,若隱若現。  炮聲嘎然而止,‘機槍,上!‘隨著連長的一聲令下,清脆的機槍聲再度響起,瓢潑的彈雨之中,越南兵拋下幾具屍體倉皇逃竄。周兵抱著機槍打得正歡,三排長一扯他胳膊,又撤了回來!  陣地陷入一片死靜之中,只有公路上被炸毀的坦克和汽車還冒著濃煙,時不時的發出辟啪的爆炸,除了觀察哨以外,全連都撤進了坑道。三排長擠了過來,‘去去去,方磊,一邊去!‘說著話,把我拔拉一邊,緊挨著連長坐下,從懷裡掏出煙來,討好的遞給了連長。連長不說話,接過煙,深深的吸了一口。‘你怎麼知道越南人反擊得這麼快?‘三排長不解的問,‘聽槍聲就能聽出來,我們是工兵連,沒有重武器,小鬼子可是打了二十多年仗的,換成是我,也會這樣做的。只是敵人剛才是試探我們,他們不知道我們有多少人罷了,如果他們再堅決點,我們很麻煩的,看來,我們得吃一翻苦頭了!唉……‘連長長嘆一聲,又悶頭抽菸不再說話。  整個山谷死一樣的沉寂,大戰之前的片刻平靜。濃霧慢慢散去,天去陰了下來,亞熱帶叢林深處,兩隊殊死搏鬥的士兵們在各自準備著,第一個回合,才剛剛結束,慘烈的阻擊戰,才剛剛開始。  正文 第十五卷 阻擊  周兵死了,死相很慘,身子被三發高機子彈攔腰打斷。‘操,石子真多,咯得慌,真疼!‘他最後喃喃自語了一句,眼睛圓睜著,死死的盯著陰彌的天,紅紅的血絲布滿了整個眼睛,像是要滴出血來。手在黑紅色的泥土上抓撓了幾下,好像要抓到那半截被打斷的身子,嘎然而止,就這樣,他永遠的躺在了大西南陌生的國土上,茂密的亞熱帶雨林之中。  急促的迫擊炮速射,成噸的鋼鐵夾雜著火焰吞噬著陣地,高爆榴彈爆炸時的衝擊波撕扯著空氣,襲卷而來的彈片四射,打在泥土和屍體上,發出撲撲的聲音。坦克挺著長長的身管,碾壓過橫七豎八的屍體,停在山腳下,開炮時巨烈的震動和爆炸的衝擊,大地在鋼鐵和烈火的猙獰下不停的顫抖。  足有一個排的敵人,貓著腰,緊跟著迫擊炮彈的落點往上沖,擠壓著一排的陣地。一排長陣亡之後,周兵任代理一排,死守著把著公路的第一道戰壕。戰友們被死死的壓制在坑道里,潮水般湧入的敵人跳進了坑道,機槍,手榴彈已經施展不開,更多的是刺刀與肉體之間的搏鬥。  兩個越南兵嚎叫著跳進戰壕,周兵不加思索的一梭子橫掃過去,噴射的血霧夾雜著慘叫聲中兩個越南人倒地不起。周兵剛一回身,身後一個越南兵的刺刀扎進了他的肋下,他扔下手裡的步槍,雙手死死的掐住了那個越南人的脖子,兩個人翻滾在泥溝里。盔式帽下的那個越南人,也就是十六七歲的年紀,黑瘦得如同一把柴骨。脖子被周兵死死的掐住,臉上痛苦的猙獰著,血漲滿臉,手裡擰著步槍,刺刀從周兵的肋下劃開了肚子,鮮血如出鍋的滾湯一樣冒著熱氣。就在這一瞬間,周兵的眼前黑成一片,但他的手卻絲毫沒有放鬆,那是一雙鐵匠的手,鐵骨粗黑。頸骨斷裂時發出的脆響,格外動聽。周兵死死的掐住他的脖子,直到那個年輕的越南兵翻吐出舌頭,攏拉下腦袋,盔式帽翻掉在一旁。  扔掉手裡的屍體,周兵坐倒在戰壕里,眼前金星亂冒,他長長的出了口粗氣,感覺腹部一陣抓心的疼痛,低頭一看,腸子已經流了出來,滾燙的血撲撲的往外噴著。他扶著牆,掙扎著站起來,眼前一片片的黑影,他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我操!!‘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一陣的痙攣,他顫抖著雙手捧起腸子塞進肚子,‘操,這是我的腸子!‘又用腰帶死死的勒住。然後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地泥溝里……  ‘看,快看!‘雷小晨扔掉步槍,一指山腳下的坦克,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個血肉模糊的身影正爬向敵人的坦克,緩慢而又堅絕,子彈打得他痛苦的翻滾著,越爬越近,突然,他站起身來,整個身子撲倒在坦克上,巨烈的爆炸聲和巨大的火焰吞噬了坦克,就在那一瞬間他的身影消失的無影無蹤,沖天的濃煙滾滾而起。  敵人終於挺不住了,潮水一樣潰退著。周兵撿著步槍,艱難的爬上戰壕,顫抖著端起了槍,槍口下,越南兵們四散奔逃。一串爆響,不遠處的公路上,一串高射機槍子彈橫掃過來。周兵被子彈打成兩截,上身被拋進戰壕,下身還是標準的跪姿射擊的樣子。  ‘操,石子太多,咯得慌,真他媽的疼!‘周兵喃喃自語,像是對身旁正手忙腳亂的捂著他冒血的身子的衛生員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怒目圓睜,仰望著這片陌生的天空。  ‘撤回坑道!‘連長撕啞的聲音,話音未落,失敗了的敵人喪心病狂的再次炮擊開始了。  ‘703!703!我們已將敵人堵在12號公路河谷地區,請求支援,請求支援!‘雷小晨抱著電台狂喊!‘703!703!聽到了沒有,聽到了沒有!………‘  坑道里,塵土飛揚,抓起一塊石頭,我在槍托上深深的刻下去,第六道刻痕了,敵人已經進攻了六次了!但陣地還在我們手裡……  正文 第十六卷 我還活著  慘烈的戰鬥持續了整整一天,全連像釘子一樣牢牢的守住了陣地,敵人暫時的停止了進攻,山谷里難得來片刻的寧靜。夕陽西沉如血,屠戮過後的高地被炮彈炸得坑坑窪窪,墨綠色的植被,被浸透了鮮血和彈片的泥土所覆蓋。從公路到山頂,橫七豎八的肢體不全的屍體和破碎的槍枝。四野一片死靜,燃燒的土地發出辟啪的聲音,間或幾聲沉悶的槍響,是雙方的阻擊手在有條不循清理戰場。幾隻叫不出名字的野鳥在屍體前跳來跳去,尋覓著什麼,發出慎人的鳴叫,嗆人的硝煙夾雜著屍體燃燒的臭味四處瀰漫。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把衛生員的屍體拖回坑道,就一屁股窩裡泥里再也動彈不了了。心臟一個勁的狂跳,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全身上下到處都是汗水和血水,刺激的左肩上的傷口劇烈的疼痛。他的死相很慘,整個頭顱被高射機槍的子彈打飛了。我的肩膀被炮彈彈片劃開了一個大口子,他死活都要把我拖下來包紮,在從戰壕里站起身的一瞬間,被一串橫掃的高射機槍擊中的。面對著共同生活了兩年多的戰友在轉眼間變成了一具血淋淋的屍體,我麻木了,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是機械的解開他的彈袋,把彈夾和手榴彈腋在自己腰裡。做完這一切,我就一點力氣也沒有了,靠在泥坑裡一動也不動,仰望著逐漸黑暗下來的天空,這片陌生的國度的天空。我感覺生命的氣息正在一點一滴的從我身體裡流逝。  我們工兵連整整阻擊了敵人一天,熬過無數發炮彈的轟擊和數百名驍勇殘忍的越南兵的反覆衝擊。許多熟悉的戰友倒下了,永遠的沉睡在這片沉默的高地上了。我的心越來越沉,越來越沉。仇恨,疲憊,恐懼,一切的一切,現在只剩下了麻木。我掏出手錶,指導員那隻百花牌的手錶,只有它還在不緊不慢的走著,已近晚上八點。  指導員也犧牲了,在炮火最猛烈的時候,他從山背後的坑道里爬到了前沿,在小路上拖了一道長長的血跡。他站不起來了,趴在泥濘的戰壕里往彈夾里壓子彈,拼命的壓,手被劃破得鮮血四溢。激烈的戰鬥中,一發迫擊炮彈呼嘯著撕裂空氣,在戰壕里轟然炸響。在炮彈落地的一瞬間,指導員把我撲倒在泥溝里,自己卻被炸上半空。殘餘的肢體散落在四周,我像個瘋子一樣四處尋找,唯一找到的完整部分就是他的左臂,還有這塊百花牌手錶。  我把手錶輕輕的放在耳旁,耳朵被炮聲振得嗡嗡直響,甚至連表走針時發出清脆的聲音,我也一點也聽不見了。我仔細的撫摸著表蒙,擦掉泥土,重新放進懷裡。我把它輕輕的放在左胸襯衣口袋裡,讓它和我的口琴一起,緊緊的貼著我的心臟。甚至我都能感覺到指導員的體溫,還是熱的呢。我就這樣靜靜的躺著,靜靜的期待著死亡的來臨。當死亡近在咫尺的時候,我甚至沒有感覺到一絲的恐懼。只是麻木,麻木的等待著。  雷小晨拖著一支步槍爬了過來,摘下鋼盔躺在旁邊。‘這是誰?‘他指了指旁邊無頭的屍體。‘是衛生員。‘我扭頭看了他一眼,他低下頭,半天不說話,從懷裡一個勁的掏,終於掏半截煙來,‘有火沒?我火柴濕了。‘我掏出火柴,也已經被汗水濕了大半。他哆嗦著劃了半天才點著,深深的吸了一口,緊接著被嗆得咳嗽個不停。我接過剩下的一小半煙,也狠狠的吸了一口,嗆人的腥臭味。  ‘唉……‘他長嘆一聲,不再言語,一雙大眼睛望著天,眨吧眨吧的。我這時候才發現,雷小晨的眼睛,還挺漂亮的。  ‘想什麼呢?‘我挪了挪身子,給他讓出點地方來。  ‘想我媽呢!‘他說。  ‘哦,我也想我媽了。‘我看著天,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幾顆星星露了出來。  ‘我媽這時候應該是在批改作業呢!‘他說。  ‘哦,你媽是老師?‘我問道。  ‘嗯!我媽是中學老師,還是我的班主任呢。‘他說。  ‘你媽教啥的?‘我問。  ‘教語文的。‘他說。  ‘我最煩學語文了,你爸呢?‘  ‘我沒爸,我爸死了,那時候開批鬥會,我爸死了。‘雷小晨的聲音顫抖了一下。  ‘唉……‘我長嘆一聲,‘我也想我媽了,這時候,我媽應該是正在家裡做飯呢,我媽好像一天到晚都是忙著做飯。媽媽做的飯可真香啊。一想起來都饞。我爸這個時候應該是捧著茶壺在院子裡跟鄰居們下棋,老爺子臭棋蔞子一個,屢敗屢戰,屢戰屢敗,嘿嘿。‘  ‘比你還臭?‘雷小晨扭臉問道。  ‘嗯,比我還臭。‘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又讓這小子揭了糗事了。當年新兵剛下連的時候,西嶺雪山大雪封山一封就是六個月,除了下棋,啥活動也沒有。老兵油子們受夠了,個個下得厲害,我們新兵也下,不過次次我都輸,最後全連人都找我下,都知道我最臭。  正聊著,連長和副連長兩個人順著戰壕爬了過來,他們倆也都掛了彩,連長傷在右臂,副連長的腿被炸傷了。‘聊什麼呢?‘連長忍著痛,微微的笑著,疼痛的臉扭曲的變了形。‘沒事,瞎聊。‘連長嗯了一句,‘多收集子彈,過一會兒小鬼子又要上來了。‘‘知道了‘我應聲道。‘注意安全。‘說著,連長和副連長又順著戰壕爬過去了,挨個戰位檢查著。  連長爬遠了,我繼續靠在戰壕里。莫名之中,一絲恐懼油然而生,一種不祥的預感。怎麼這麼靜?  ‘你蹲著別動,我看一眼。‘我對雷小晨輕聲的說。  ‘小心點。‘他也蹲起來,抓緊了步槍。  我輕輕的蹲起來,像只壁虎一樣緊緊的趴在胸牆上,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探出半個頭來。四野一片死一樣的靜,靜得能聽到心跳的聲。不遠處山坡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好像突然多了幾具。我秉住呼吸,閉上一隻眼睛,只用另一隻眼睛看。慢慢的,眼睛適應了昏黑的環境,緊靠近公路的緩坡上,除了橫七豎八的屍體的黑影以外,什麼也看不見。我寧神死死的盯住,看得我眼淚直流。突然,屍體堆里,有十幾個黑影,正在緩慢的爬,正朝我爬過來,已經離我不到二十米遠了。  我感覺到莫大的恐懼,心跳突然間停止了,聲音都帶著顫抖,‘敵人上來了………‘  正文 第十七卷 孩子大了不由娘  方怡寧懶洋洋的趴在桌子上,手裡的伏特加,透明而又純淨。酒吧里浮躁的音樂愈發的煩悶。披肩長發搭在肩上,曖昧的燈光下,愈發的顯得妖饒動人,一張清秀而銳利的臉,楚楚動人的眼睛裡卻是極度的失落和不滿。今天學校里組織的模特預選賽上,她失利了。不是因為她的台步不好,而是一個大款包的妹妹,也不知道使了什麼把戲,那位款爺砸了不少錢給評委老師們,所以如願以償的取代了方怡寧的位置。原本被老師和同學們看好的方怡寧,卻落得個三甲不入,兩手空空。這個世界只承認第一不承認第二,當那個款爺包裝過的妹妹脫影而出的時候,她這個所謂的眾望所歸,卻再沒有人搭理。只能呆呆的躲在角落裡,看著其它人如眾星捧月一樣,捧著那位得冠的妹妹,默默的掉眼淚。眼看就畢業了,但她還是一事無成,那個堂堂大局長老爺子從來都看不慣她的所做所為,要不是媽媽寵著她,恐怕壓根就不會同意她報考藝術學校。為了這事,她還跟老爸大吵了一架,互相之間誰也不搭理誰,黑著臉熬了整整一個暑假,只到開學了,方怡寧搬到學校住校,偶而回家的時候,才會看到爸爸的臉,稍帶著點疼愛之情,但是一談到以後的出路,倆人就如同決鬥場上的公牛,互不相讓,火冒三丈。而這一回,最後一次的機會,方怡寧在校整整準備了三年之久的模特大賽,就這樣,在預選賽上,就被人擠出了圈外。方怡寧一肚子的火氣無處釋放,孤獨的一個人,坐在酒吧里借酒銷愁,儘管她從來不來這種地方,但鬱悶無處釋放,酒,是最好的療傷之藥了,一小杯伏特加就讓她飄飄然了。  服務生端來一杯XO,恭恭敬敬的放在桌子上,方怡寧喝得有點多,醉眼迷離的抬頭看了他一眼,‘誰要的?‘服務生微微笑著,‘九號桌的那位先生送的。‘方怡寧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西服革履體型彪悍梳著寸頭的傢伙,正笑著舉杯向她致意。換成是往常,這正是她最欣賞的類型,可是在今天,他臉上的笑,顯得那麼的猙獰與別有用心。酒吧這種地方,到處都充滿了獵物和獵手,而她,今天,卻不想發生點什麼,她只是想靜靜的一個人,喝到醉,喝到死,只有醉死過去,才會徹底的忘記學校,忘記家裡人,忘掉悲傷,忘掉煩惱。方怡寧笑了笑,端起了XO,那人也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亮著空杯看著她。方怡寧心中突然有了個惡做劇的想法,故意脫手,杯子在空中翻轉著個兒,晶瑩的酒水花飄落著,啪的一聲,玻璃杯碎裂在地板上,聲音清脆悅耳。她轉過頭,繼續趴在桌子上,轉動著手裡的酒杯,伏特加,透明而又純淨。  過了一會兒,那個西裝革履體型彪悍梳著寸頭的傢伙,輕輕的走到她的身邊,敲了敲桌子,‘小姐,你這裡有人嗎?‘方怡寧抬起頭,剛想說話,那人就拉出椅子,一屁股坐在了她旁邊,‘一起喝一杯?‘那雙眼睛,炯炯有神。她擺了擺手,想要拒絕這種無聊的獵手,她可不想化悲痛為欲望,更何況,這種意圖明顯的一夜情的開頭,絕對是她所拒絕的。‘怕了?‘顯然,他很懂得女孩子的心態,激將法用得恰到好處,所謂情場高手,也就是在女人之間遊刃有餘的同時,能靈活的掌握欲擒故縱的技巧。而一直處於嚴格的家教之下的方怡寧,顯然一擊即中,‘who怕who啊?誰先倒了誰買單!‘方怡寧不屑一顧,儘管一小杯的伏特加就讓她頭暈眼花,但她還是打起精神來裝做老手的樣子。賽場上意外的輸給了對手,但在這裡,她可不想讓一個毛頭小伙子就嚇住了。  小伙很瀟灑的打了個響指叫來服務生,‘一打,每樣兩杯。‘說著,從懷裡掏出厚厚的一迭鈔票,抽出幾張來遞給了服務生,‘不用找了,痛快上來,我跟這位小姐不醉不歸。‘服務生一臉的卑謙,很快的送上來一打各式的洋酒,五彩六色,各式各樣,擺滿了小小的圓桌。小伙把酒排成兩排,舉起了第一杯,‘不想試試?贏了你跟我走,輸了我帶你走。‘他故意挑著話說,眼睛裡帶著一種欲望難耐的樣子,‘不敢?呵呵。‘笑聲裡帶著一絲的輕蔑。方怡寧被他的笑聲激怒了,抄起酒杯一飲而盡,火辣辣的酒水嗆得她滿臉是淚,強忍著才沒有噴出來,小伙子一臉的驚詫,拍著手笑道,‘好酒量,好酒量。‘說著也一飲而盡,示威一樣的亮著杯底。方怡寧感覺眼前一片的暈旋,她使勁的搖了搖頭,重影的人物才慢慢的合二為一,‘再來再來!‘說著,她舉起了第二杯,又是一飲而盡。頓時眼冒金星,一陣的頭暈目旋,胃裡翻江搗海一般,火辣辣的難受至極。她把酒杯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瞪著血紅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手指著他的鼻子,‘你……你喝……你有種……喝不喝?‘小伙見她東倒西歪,連忙扶住她的肩膀,卻被她一把甩開,‘喝!‘方怡寧感覺一陣的天暈地轉,她兩隻手死死的撐住圓桌,不讓身子倒下,但兩條腿卻在哆嗦個不停。小伙眼中帶著一絲不為人查覺的狡囁的笑,一揚脖喝掉了第二杯。方怡寧強忍著,舉起了第三杯酒,透過酒杯,酒吧里顯得五彩斑斕,音樂愈發的狂燥起來,卻沒有看到對面的小伙,借著拿手帕擦嘴之機,把嘴裡的酒一吐而淨,‘該你啦,喝呀,贏了你跟我走,輸了我帶你走!‘他輕鬆的敲著桌面,故意催促道。‘喝就喝………‘她閉著眼睛一大口喝進嘴裡,從嘴沿著食道一直到胃,馬上就變成了一道火辣辣熱線,眼前一黑,一頭暈倒在桌子上,全身無力。  那個小伙把酒杯輕輕的放下,一臉的輕蔑的笑。‘恭喜小馬哥,又把著新馬子了啊,今天的這個可真漂亮。‘那個送酒的服務生一臉的畢恭畢敬,小伙雙從懷裡抽出一張百元大鈔,塞進了服務生的手裡,‘滾一邊去,別煩我。‘說著話,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扶起了方怡寧。  小馬哥架住她,說實話,儘管他見識過不少漂亮妞,但今天這個,卻顯得格外的與眾不同。其它的妹妹,都是假裝清沌,而她卻是個故做老道的小妹妹,一看就是個雛,儘管一打洋酒破費了不少,但是他感覺很值。酒在胃裡不停的燃燒,摟著這個性感迷人的妹妹,他的小弟弟撅強的昂起了頭,慾火燒得他迫不及待想要發泄一翻。  夜風習習,剛一出酒吧的門,方怡寧就被風吹得胃酸上返,禁不住嗓子眼發甜,胃裡翻江搗海的。她胡亂的推開架著她的胳膊,直吐得昏天黑地的。吐完了,感覺清醒了許多,但頭還是一個勁的暈旋。醉眼朦朧之間,又有人伸手架住了她,還一個勁的摸索著她的胸部。她渾身無力,使勁推著,但被人強行摟在懷裡。她死死的蹬著地不肯向前,那人卻不依不饒往車裡拖她……  ‘方局,那個好像是怡寧。‘小劉將車速慢下來,方磊戴上花鏡,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燈紅酒綠的酒吧門口,他的寶貝女兒,方怡寧正被人拖著往一輛奔馳車上塞,‘停車,你下去看看!‘方磊只看了一眼,就確認是他的寶貝女兒怡寧。小劉將車別在了奔馳的前面,打開車門,跳下車來,直奔過來。  ‘放開她。‘小劉抓住小馬哥的胳膊,一個反扣,將他胳膊反扣在背上,小馬哥胳膊一酸,馬上疼得直流眼淚。方怡寧失去了重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操你媽,你是幹嘛的?‘小馬哥被人打了個措手不及,但嘴上還不依不饒。小劉右手死死的扣住他的胳膊,左手揮臂砍向他的脖子,只一下,小馬哥就眼前一黑,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他眼睛血紅血紅的,嘴裡還不乾不淨的罵著,‘操你媽,敢動老子,不想活了你。‘小劉揚手輪圓了胳膊,一個大嘴吧抽得小馬哥眼冒金星,小馬哥被抽得嘴裡鼻子裡的血噴了出來,血流如注,頓時臉上起了五道指印,火辣辣的疼。酒馬上醒了一半,一陣的昏撅,眼前一片黑。但嘴裡還在罵著,‘操你媽……‘小劉踩著他的脖子,腳只要稍一用力,就能踩斷他的脖子,‘還罵不?‘這時的小馬哥,全沒了往日的風采,哼哼唧唧,啥話也說不出來了。  ‘小劉,回來吧。‘方磊按動按鈕,車窗無聲無息的搖了下來。小劉又踢了一腳,‘操你媽,誰你都敢碰,不想活了你。‘呸了一口,轉身扶起方怡寧。這時候,方怡寧的酒全醒了,剛才小劉三下五除二把那人打翻在地,讓她感覺非常痛快。她從來也沒見過斯文的小劉哥哥這麼心狠手辣。‘別怕,有哥在呢。‘小劉攙扶著方怡寧,走向停在一旁的奧迪A6,方磊面沉如水,方怡寧一見是她爸,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爸,你怎麼來了?‘方磊不開話,打開車門,方怡寧只好順從的上了車。  聞迅趕出來的服務生,扶起還躺在地上的小馬哥,關切的問道‘小馬哥,沒事吧?‘小馬哥被打得眼冒金星,呸了一口嘴裡的血,臉上生疼,幾顆牙齒鬆動了,奧迪A6閃著紅燈,漸漸的駛遠了,隱隱約約中,只看到車牌是京O.XXXXX,‘操,公安局的有什麼了不起,媽的。‘他罵了一句,一臉的沮喪,‘操!‘  一路上,方怡寧不敢扭臉看,他老爸面沉似水,一聲不吭。她的心狂跳不止,偷眼看,小劉從倒車鏡里,瞧她笑了笑,她馬上就低下頭,心中胡思亂想起來。  進了家門,趙小悅連忙迎了出來,接過方磊手裡的公文包關切的問,‘怎麼回來的這麼晚?‘她又看了看身後的躲躲藏藏的方怡寧,‘怡寧,你?喝酒了?‘方怡寧剛想說什麼,就聽見他老爸一聲怒喝,‘你給我跪下!‘嚇得方怡寧一哆嗦,撲通一聲坐在地板上。方磊二話沒說,揚手就是一個大嘴吧,直抽得方怡寧眼冒金星,頭暈目旋。‘這是咋地啦,有話好好說,你別打人啊,這是你閨女啊!‘趙小悅一把拉過方磊,連忙扶住方怡寧,‘怡寧啊,你這是咋啦,咋惹你爸生氣啦?‘這一耳光反倒是打醒了方怡寧,她倔強的昂著頭,斜著眼睛看著正呼呼的喘著粗氣的父親。‘好好教育教育你這個寶貝女兒吧!‘方磊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抽出一根煙,哆嗦著連打了好幾次,才點著了煙,悶頭抽著。  ‘我怎麼了,我不就是喝酒了嗎?我怎麼了,你憑什麼打我?‘方怡寧有了媽媽撐腰,膽子馬上就壯了起來,坐在地板上,一臉的委屈,眼淚嘩嘩的流。  ‘你別忘了,你是方磊的女兒,你是軍人的女兒。‘方磊呼的一下站起來,又要上前。  ‘軍人怎麼了,我還真就看不上大兵呢!我喝酒,我樂意。‘方怡寧昂著腦袋不屑一顧。  ‘你是放屁!‘方磊一把衝上來,被趙小悅死死的拉住。‘都少說幾句,怡寧,你怎麼能這麼跟你爸爸說話,痛快上樓去。‘趙小悅一邊說著,一邊朝著方怡寧使著眼色。保姆李姐被驚醒了,披著衣服呆呆的站在一旁,看著趙小悅使眼色,連忙走上前來,扶起了方怡寧。‘別走,今天我非揍死她不可。‘方磊想要掙脫趙小悅的胳膊,肩膀一抻,馬上酸疼起來,老傷又抻得他筋骨疼痛,疼得他直咧嘴,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氣得混身直哆嗦,菸灰撒了一地。  保姆李姐扶著方怡寧上了樓,方磊看著她的背影,嘴裡還在罵著,‘軍人怎麼了,你別忘記你就是軍人的兒女,老子打天下的時候,你他媽的還只不定在哪裡呢!還敢嘴硬。‘說著話,一揚手,菸灰缸砸在牆壁上,破碎了。方怡寧不敢再說什麼,連忙竄上樓,重重的關上房門。  ‘唉……‘方磊長嘆一聲,閉上眼睛,沉默不語,胸膛起伏不停。趙小悅死死的拉住他的胳膊,用手不停的揉搓著他的胸口,‘孩子大了不由娘,老方,消消氣,消消氣。‘  正文 第十八卷 二奶與模特  第二天,早起,方磊下樓轉了一圈,不知從何時起,他就養成了這個習慣,早早的起來溜灣,末了在菜市場買了兩塊豆腐。本來這些活兒保姆就能幹得了,但是方磊習慣了,哼著不成調的歌,拎著兩塊豆腐,慢不經心的往家走,時不時的有人打著招呼,他也笑著回應著。剛進家門,就看到方怡寧像一陣風似的從樓上沖了下來,趙小悅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喊著,‘怡寧,吃了飯再走。‘方怡寧一邊收拾著扔在客廳沙發上的東西,一邊還不忘對著小鏡子照來照去,‘不吃了不吃了,我還有課呢,我走了啊。‘說著,又一陣風的跑了過來。  方磊擋著路,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幹啥去?吃了飯再走。‘方怡寧一見是她爸,怯生生的躲在一旁穿鞋不敢抬頭看,‘不吃了,我得走了。再不走,來不及了。‘方磊一聽,氣不打一處來,‘你早幹嘛來著?喝酒,除了喝酒,你就不能早點起來一會兒?‘方磊把豆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轉頭黑著臉看著自己的女兒。  方怡寧頭也沒抬,隨口應了一句,‘不就是喝酒嘛,啥你都管。‘方磊壓了一夜的火騰的一下直衝腦門。‘管你不對啊,我是你爸!‘方怡寧收拾停當,開門又帶了一句,‘跟軍閥似的。‘方磊勃然大怒,‘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方怡寧挑戰似的眼神看著她爸,‘我說您就是一舊軍閥。‘方磊一抬手,包著兩塊豆腐的塑膠袋嗖的一下直砸過來,方怡寧連忙摔上門,飛也似的跑了。  趙小悅聽到爺倆的對話,忙不迭的跑出來,方磊怒氣衝天,‘你聽聽,你聽聽,你的寶貝女兒,她叫我軍閥。‘趙小悅連忙把他按在沙發上,‘老方,別生氣,別生氣,回頭我收拾她。‘說著話,又走到門前,撿起了已經摔得稀爛的豆腐,喃喃自語道,‘這老頭子,不是打就是罵,不是軍閥是啥?‘  方怡寧飛也似的逃出家門,一直跑到大街上,還連連回頭,生怕她爸追出門來。路上,人潮湧動,她四處張望著,想找一台計程車,就在這當口,一輛黑色的奧迪A6緩緩的靠了上來,按著喇叭。方怡寧仔細一看,是她爸的車,她連忙湊了上去,‘劉哥,接我爸呀。‘小劉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怎麼啦,弄得這麼狼狽,又跟咱爸吵架啦?‘說著話,下了車,靠在路邊抽菸。‘那個老軍閥,真拿他沒辦法。‘方怡寧瞥了瞥嘴,她已經習慣於拿小劉當成自己的親哥哥了,在家裡,除了媽媽和她以外,小劉也是家庭的一員。她也知道,只有小劉能站在她這一邊。‘別瞎說,那是咱爸呀。對了,昨天幹嘛喝那麼多酒?‘小劉深深的吸了一口煙,又吐了出來,眯著眼睛看她。‘靠,心情不爽唄,我一同學,被一款爺包了二奶,把我給擠下來了,一想起來心情就不爽,真他媽的。‘方怡寧一邊說著,一邊四處張望尋找著計程車,手裡也沒閒著,一個勁的擄著小樹葉子發泄著心裡的不滿。小劉掐著煙,‘用不用我幫你一把?‘方怡寧斜了他一眼,‘你能幫什麼忙啊?‘‘咱爸是堂堂的公安局一把局長,這種事,還不是太小的一個CASE了啊!‘說話間,一輛載客的計程車停在路邊,方怡寧連忙走上前去,嘴裡還嘀咕著,‘劉哥,你是我親哥,你就別給我添亂了,我爸如果知道我打著他的旗號,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不跟你說了,我得走了,來不及了,你去接我爸去吧。‘說著擺了擺手。‘成,放心吧,這事我給你辦,回頭等我電話。‘小劉扔下手裡的煙,對著她也擺了擺手,上車,徑直開到了方磊家樓下。  整整一上午,方怡寧都感覺煩躁不安,她期盼著發生點什麼事,但又害怕發生什麼,心神不寧的在學校里度過了整整一個上午,老師講的課她是一句也沒聽進去。雖然說不希望劉哥打著她爸爸的旗號辦這事,但是她還是希望事情能有一絲轉機。那個富婆包的二奶挑戰似的笑,在她眼裡,愈發得顯得噁心了。果不其然,下午剛上課的時候,教導主任就把她從教室里叫了出來。方怡寧心裡墜墜不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劉哥替她辦這件事了。只好跟著教導主任來到了三樓的校長辦公室。校長一見是她,忙放下手裡的材料,給教導主任遞了個眼色,教導主任知趣的出去了,順手關上了門。校長給方怡寧倒了杯水,招呼她坐下。方怡寧顯得很不習慣校長這麼和藹可親,顯得有點受寵若驚。  ‘怡寧啊,我們又仔細研究了一下你的比賽成績,又結合了你的平時表現,總的來說,你的表現還是不錯的,所以,學校決定,這次比賽,也派你去,你去嘛,希望更大一些的。‘校長的話裡有話,臉上的微笑越發的顯得不真實。但對於方怡寧來說,無論如何,這算得上一個天大的喜訊,忙站起來,‘謝謝校長,謝謝校長,我一定好好準備。‘  ‘嗯,你坐你坐,劉成宇是你哥?‘校長慢條斯理的問道。方怡寧遲疑了一下,‘是……我表哥。‘‘哦。‘校長不再說話,低頭翻著手裡的材料,方怡寧胡思亂想起來,氣氛顯得有些尷尬。過了一會兒,校長把手裡的材料遞了過來,‘這樣吧,你先回去,把這個材料填一下,其它的事嘛,聽通知。‘方怡寧接過材料,是一套參加模特大賽的推薦資料,其中學校填寫部分已經寫完了,還蓋上了大印。她的心中禁不住一絲狂喜,臉熱得發燙。  ‘嗯,就這樣吧,你先回去。‘校長說著,站起了身,送方怡寧出了門,末了,還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好好準備哦,學校為你可是破例了。‘方怡寧心臟一個勁的狂跳,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胡亂的點著頭。  下了樓,方怡寧沒有直接回教室,而是在操場上找了個蔭涼,給劉成宇打電話,‘劉哥,學校又找我了,把報名材料給我了。‘小劉在電話那頭打著哈哈,‘不錯嘛,辦事效率夠高的。‘方怡寧心裡忐忑不安,‘劉哥,你不是提我爸了吧,我爸如果知道我打著他的旗號,會扒了我的皮的。‘劉成宇在電話那頭嘿嘿的笑了起來,半響才說話,‘放心吧,怡寧,我辦事,你放心,這種事,還用不著打老爺子的旗號,用我呢。‘一聽這話,方怡寧的心裡才感覺平靜了許多。掛掉電話,她顯得平靜了下來,心裡暗想,‘反正也是,我哪一點不比那個二奶強,怎麼著許她走下三路不行我也用點歪門斜道?再說了,怎麼著我也比她強啊。‘想到這裡,她不禁暗自的笑了起來。  方磊今天夠忙的,今天部里領導檢查工作,做為局裡一把手,他也跟著忙前忙後的。散了會,他和工作組組長他的老連長又一起私下聊了一會兒。方磊遞了根煙給他,‘方磊呀,怎麼搞的,臉色這麼差,身體不舒服?‘方磊一臉苦笑,‘別逗我了,老連長,身體沒事,沒事,心裡不舒服。‘老連長接過煙問道,‘怎麼了,跟弟妹吵架了?‘方磊點著煙,深深的吸了一口,‘不是,是我那個寶貝閨女,怡寧,太不讓人省心了。‘‘年輕人嘛,當年你還不是一個德性?‘老連長一聽這話,笑了起來。‘當年?當年我怎麼了?‘‘當年你怎麼了?天冷尿多,熄燈吹口琴,當年的事你全忘啦。‘老連長打趣道。‘得了,饒了我吧老連長,別提當年了。‘方磊連忙攔住話頭,端起茶杯,示意老連長喝茶。  一提起當年,話氣氛就顯得沉重起來,方磊一根接一根的抽菸,禁不住一陣的咳嗽。‘如果指導員還在的話,孩子差不多也這麼大了。‘連長說著,長嘆了一聲。瞬間,回憶又回到了那個槍林彈雨的年代。  正文 第十九卷 絕處逢生  爆豆一樣的槍炮聲再度響起,數十條火舌呼嘯著噴射著死亡的獰笑。我目瞪口呆之際,子彈劃著名硬風從我頭頂上撕裂空氣呼嘯而過,嘶啞的喊殺聲瞬間就被震耳欲聾的槍炮聲所淹沒。定向地雷爆炸時的火光中,無數的彈片劃破夜空,焰火一樣,火星四射。手榴彈爆炸捲起滾滾的濃煙。耳盼交織著56式沖烽槍清脆的鳴叫和59式步槍射擊時沉悶的迴響,一時間,整個陣地上彈如雨下。  一個赤身裸體的越南人咆哮著跳進戰壕,全身上下用黑泥塗著,只剩下一雙慘白的眼睛,就在我一楞神之際,瘋狂的撲上來雙手死死的掐住我的脖子,在這一瞬間,我感覺到一陣的玄暈,他的指甲深深的摳進我的肉里,我眼前一片金星,差點窒息過去。忙亂之中,我扔掉步槍一手雙手死死的卡住了他的脖子。腳下一滑,兩人摔倒在泥濘之中。我拼命的握拳擊他的肋下,但他絲毫沒有一點鬆手的意思,甚至張開大嘴死死的咬住我的肩膀,腥臭的氣味和巨烈的疼痛。我再也堅持不住了,頭疼得像要爆裂一樣,感覺整個身子都在一個勁的下沉下沉。  我要活著,我要活下去。就在絕望之際,我的兩手亂抓,摳住了他的臉,他的眼睛。我拼盡全身的力氣摳他的眼睛,只聽得一聲慘叫,他掐住我脖子的雙手鬆開了。就在這一瞬間,我一把推開他,翻身把他壓在身下,死死的卡住了他的脖子。鮮血噴涌著從他的眼睛中噴射出來,我胡亂的在泥濘之中亂摸,終於,我摸到了一顆手榴彈,用盡全身的力氣朝他的臉上砸去。他死命的掙扎著,掙扎著,慢慢的,身子抽動了幾下,再也不動了。我再也堅持不住了,這一翻掙扎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我眼前一片黑,一頭栽倒在屍身上。  玄暈只是在短短的一瞬,迫擊炮彈爆炸時巨大的氣浪把我掀翻在地。絕望的敵人發起了自殺性的炮擊。無數的迫擊炮彈撕扯著空氣尖嘯著從天而降。巨烈的爆炸搖晃著整個大地,落如雨下的爆炸之中,彈片橫掃著陣地上的一切,倒下的不僅僅有我們的戰友,還有衝上來的越南兵。煙霧瀰漫之中,不遠處,山腳下,一大片黑鴉鴉的身影正在向上沖。  ‘完了,完了,這下完了!‘雷小晨緊緊的抱著腦袋,蹲坐在戰壕里,巨大的恐懼之中,他全身顫抖著,抽動著,絕望的嚎叫著。  我從腰上解下刺刀,顫抖著裝上步槍。‘來吧,狗娘養的,老子和你拼了。‘  就在這絕望之際,劇烈的爆炸聲之中,山谷里傳來一陣隆隆的引擎聲,轉眼間,幾輛坦克從山腳下的公路上拐了出來,借著爆炸的火光,無數的黑影沿著公路沖向敵人。  ‘坦克!我們的坦克!‘我驚呼著。紅色的五星和八一的標誌,在槍林彈雨中顯得如此的奪目。絕望之中,一絲生的痕跡,讓我激動不已。‘坦克,我們的坦克。‘我狂喊著,在爆炸的火焰中狂跑。突然,腿上一麻,重重的摔倒在地,徹底的暈了過去。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零星的槍炮聲已經遠去,幾個陌生的臉孔正七手八腳的把我往擔架上抬,撕扯著的傷口劇烈的疼痛,疼得我渾身冒汗。‘操你媽,你輕點。‘前頭那人轉過臉來,抱歉的笑了笑。  ‘操你媽,放下我!‘我費力的叫罵了一句,他人躊躇了一下,想要過來扶我,被我一把推開。我顫抖著掙扎了幾次,終於站了起來。天色已經大亮,戰場上一片狼藉,滾滾的濃煙四處升起,刺鼻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刺激的我眼睛直流眼淚。陣地前橫七豎八的躺著百十具屍體,無數殘破的肢體四處凌亂。  ‘連長,連長,雷小晨,雷小晨……………‘我死命的狂喊。旁邊那人一把拉住我,‘他們還活著,他們還活著,你坐下,你坐下。‘不由分說把我按倒在地上,傷口撕扯著,劇烈的疼痛。  正文 第二十卷 重返密林  慘烈的阻擊戰結束,在一個營的越軍部隊的瘋狂進攻下,我們工兵連終于堅持到了大部隊的增援,進攻的一營越軍被我軍坦克部隊衝散,徹底擊潰。大部隊繼續沿12號公路向敵人縱深攻擊前進,但我和雷小晨卻接到了一個極尷尬而且還不得不執行的命令----將抓獲的七名越軍戰俘押送回國。除了我和雷小晨以外,身負重傷的副連長也與我們隨行。  副連長打開地圖,我和雷小晨蹲在旁邊,副連長拿著指北針,眉頭緊鎖。爭論了許久,副連長終於下定決心,沿原路返回,換句話說,我們要重新穿越那片茂密而又血腥的亞熱帶雨林,一想到這裡,我的心裡不禁一絲牴觸,想一想我們當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那片密林中走出來,現在還要原路返回,而且還要押送這七名俘虜,實在令人難以接受,不過,想一想,如果要是沿12號公路回去,那樣會繞一個很大的彎子,會浪費更多的時間。那麼沿原路返回,就是一個最佳的方案了。  休整了半天,補充了部分彈藥,灌滿了水壺,再一次檢查了這七名越軍俘虜,用鐵絲把他們串成一串,堵住了嘴,我們上路了。雷小晨走在前面開路,副連長夾在俘虜中間,我抱著一挺繳獲的蘇式輕機槍走在最後面,又鑽進了這片充滿死亡和血腥的亞熱帶密林。  俘虜們都用鐵絲牢牢的捆著胳膊,個個沉默無語,跟在雷小晨的身後,最初被俘時的恐懼漸漸消失,只是無聲的沉默,在他們臉上讀不出一絲表情,一支各自懷著不同心態的人們組成的小隊,艱難的穿行的茂密而又雜亂的雨林中,疲憊不堪。俘虜中職務最高的是一個越軍的連長,他是被我軍的猛烈炮火摧毀了工事倖存下來的,面黃肌瘦,現在也無精打采的,只是從他的眼睛裡,還時不時的有狡涅的神情。他被俘時,還跟戰友們撕打了半天,最後被雷小晨一槍托砸暈才費勁抓到了這個活口。他是捆得最結實的一個,帶刺的鐵絲是從掩體工事的防護網上拆下來的,他的胳膊被反剪著捆得結結實實,鐵絲深深的陷進他的皮肉里,從他憤怒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是不甘心屈服於我們的戰士,但是,現在他不得不面對他是我們的階下囚這樣的一個現實。俘虜中還有一個特殊的人,是自打開戰以來抓獲的唯一一個越南女兵,她現在目光呆滯著夾在隊伍中間,艱難的挪動著腳步,很難想像,就是這樣一個面黃肌瘦,衣衫襤履的女人,竟然面對著我軍坦克的瘋狂碾壓,毫不遲疑的抱著40火箭筒直衝過來,直到三名戰士付出血的代價才將她按倒在地。  我抱著沉重的蘇式輕機槍,滿腦子裡胡思亂想著,緊緊的跟在隊伍的最後面。小隊在茂密的雨林中艱難的輾轉前行。由於我們進攻部隊的快速攻擊前進,閃電的戰術在最初將越南守軍打得暈頭轉向,好多越軍據點都被猛烈的炮火摧毀,大部隊的越軍只能倉皇的撤向守備堅固的大城市和交通要道,但少量被打散的越軍為躲避我軍鋒芒,已經潛入叢林之中,所以,回國的路途並不太平,我們要時刻防備與敵人遭遇。速度明顯比穿插時慢許多,更何況,除了我和雷小晨是輕傷以外,包括副連長和戰俘們在內,都是重傷在身,步履艱難。所以,直到黃昏,我們的路程才走了不到計劃的三分之一。  夜色漸漸暗下來,叢林裡越發顯得昏暗無光,我滿腦子的胡思亂想,一路上平安無事讓我心裡放鬆了許多。從2月17日進攻日開始到現在,已經整整過去了十天,大大小小的戰鬥經歷了不下十場,更在狙擊戰中打退了瘋狂的越軍主力部隊的十數次進攻,死在我槍口下的越軍士兵不下十人之多,我已經從最初殺人時的恐懼變得麻木不仁起來,而且現在回想起來,甚至有了一絲的喜悅,我仿佛看到了軍功章那閃閃的金光,仿佛看到了當我披紅掛彩光榮回家時父老鄉親們的夾道歡迎,仿佛趙小悅又重新撲回到了我的懷裡,我仿佛看到了父親那莊重而又驕傲的笑臉,母親那焦急的眼神和幸福的淚水,甚至那些個當年嘶混在一起的兄弟們個個也都羨慕的眼神,個個殷勤而又恭敬的點菸倒水的神情,一想到這裡,我不禁笑出聲來。  我胡思亂想著心事,徹底的放鬆了警惕,甚至沒有注意看到雷小晨發現敵情時比劃的手勢。我一腳踩空,摔倒在地,沒想到這個不早不晚摔的跟頭卻在此時救了我的命。黑暗中,不遠處,十幾條黑影瘋狂的叫囂著那陌生的語言撲了上來。火紅的彈道劃破了叢林的黑暗,子彈帶著硬風呼嘯的從耳畔閃過,手榴彈爆炸的閃光和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才將我從胡思亂想中驚醒,敵人!  俘虜們齊齊的朝著那些黑影奔去,我氣急敗壞的開了槍,打倒了最後面的兩個,所有的俘虜都是用鐵絲捆綁在一起的,相互拖曳著的。他們互相掙扎和踐踏卻忘記了這一點,也許是求生的欲望被這突如其來有可能挽救他們的希望所點燃,接二連三的摔倒在地上。  也許是遭遇太過突然,越南人沒有衝上來,只是躲在密林深處觀察著,時不時的掃射過來,觀察反應。他們也被這突然其來的打擊驚動了,儘管我們的反擊火力弱得不值一提,但是那些摔倒的俘虜,突然消失的七八個黑影卻讓他們躊躇起來,生怕中了埋伏。這些個散兵游勇都是被我軍大部隊徹底擊潰的部隊,個個都成了驚弓之鳥,所以輕易不敢出擊。副連長一邊用衝鋒鎗朝著那些火力點掃射著,一邊合計著對策。不行,這樣堅持下去不行,敵人遲早就發現我們的實力,到那時,只要衝上來,我們三個人是絕對應付不了那十幾個人的,更何況我們還帶著這麼多的俘虜。副連長環顧四周,方磊和雷小晨倚在樹背後射擊著。狡猾的敵人打幾槍換個地方,但方磊和雷小晨的槍口卻沒有一時的停頓,無論哪裡,只有能看到槍口的火焰,他們都毫不遲疑的掃上一梭子。  副連長被方磊和雷小晨的行為感動了,不是他們傻到不知道隨時變換戰位,而是一直如此堅持著,把敵人的注意力往自己身上吸引。他被有這樣勇敢的戰士而感動。但這麼堅持下去,不是辦法。副連長一咬牙,下定了決心,抽出了手槍,奔跑著著朝對面的越南人射擊著,邊跑邊喊,‘周兵周兵,一排長一排長,向我靠攏,向我靠攏,指導員,我在這裡,我在這裡。‘54式手槍清脆的聲音迴響在密林之中。  方磊含著熱淚狂喊著,‘副連長,副連長……‘密林沒有回聲,只聽到54式手槍的聲音越來越遠,狡猾的敵人被手槍的聲音吸引著,幾條火舌轉向了副連長的方向,儘管接二連三的被輕機槍打倒了幾個人,但借著爆炸的火光,還是有十幾條黑影,朝著副連長方向追去。  方磊一把拉起正朝著敵人瘋狂掃射雷小晨,眼裡含著熱淚,‘撤,你帶著俘虜撤,我掩護。‘雷小晨一把推開他,‘不,絕不,你沒有聽見副連長在喊什麼嗎?他在喊我們,我要去找他。‘方磊劃啦一聲推彈上膛,頂住了雷小晨的腦袋,‘聽我的命令,撤,朝另一邊撤,這是命令,副連長為了掩護我們,我們必須得撤。‘  ‘周兵,指導員,一排長,向我靠攏,向我靠攏……‘聲音越來越遠了,偶而夾雜的手槍聲也斷斷續續。雷小晨憤憤收起了槍,剪斷了地上已經被打死的俘虜身上的鐵絲,逼著俘虜們朝著另一個方向撤去。方磊跪在地上,痛苦的抓著泥土,望著副連長遠去的方向,淚流滿面。  當十幾個越南人在密林里艱難的追逐著,終於追趕上來的時候,他們驚恐的發現,只有一個身負重傷,身上纏滿了紗布的中國軍人,柱著步槍,靠在一棵大樹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他們圍攏過來,那個年輕的中國軍人衣衫襤履,身上的傷口咕咕的冒著鮮血,但他的臉上,卻帶著一臉得意的笑容。副連長笑了,他發自內心的笑了,狡猾的敵人終於上當了,他感覺到了一絲的輕鬆,劇烈的奔跑撕扯著全身的傷口疼痛難忍,他扔掉步槍,艱難的靠在樹上挺直了腰,看著這些被他捉弄的敵人,他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憤怒的越南人認識到了自己的愚蠢,喪心病狂的掃射著這個毫無還手之力的中國傷兵,將滿腔的怒火化成子彈噴射出來,打得副連長身上千瘡百孔。副連長倒下了,仰天倒在地上,他的年輕的臉上,血汗淋漓,但掩飾不了的,是那一臉的輕鬆和得意……  未完待續……  正文 第二十一卷 死裡逃生  雷小晨死死的拽著俘虜們在叢林裡狂跑,求生的欲望刺激是如此的強烈,俘虜們個個也都老老實實的跟在後面拼命的掙扎,他們知道,在這個時候,稍加反抗,或者是稍微有一點反抗的意思,押解的士兵會毫不遲疑的讓他變成一具孤零零躺在這片恐怖的亞熱帶雨林深處,變成逐漸冷卻的屍體。方磊緊跟在後面,手裡平端著蘇式輕機槍,玩命的奔跑的之中,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劇烈的心跳刺激的他血脈紛張,灌木叢中亂七八糟的樹枝颳得他身上血淋淋的,他也顧不上疼痛,只是一個念頭,跑,跑得越遠越好,生存在這個時候,是第一位的了,剛才腦子裡想著的什麼軍功章啊什麼大紅花啊全都拋之腦後了,他絲毫也不懷疑那些越南散兵游勇們的戰鬥力,光憑他和雷小晨兩個人,恐怕只有戰死沙場,才是最好的歸宿,否則,淪為階入囚的滋味,想都不敢去想。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雷小晨終於跑不到了,示意停下。俘虜們累得躺倒一片,雷小晨也躺在草地上,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方磊緊挪幾步,一屁股癱倒在雷小晨旁邊,大口的喘著粗氣。俘虜們被捆綁著躺得橫七豎八,累得哼哼唧唧。  ‘追來了沒?‘雷小晨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月光透過樹蔭的枝枝丫丫,那張臉,被樹枝颳得血肉模糊。泥水混著汗水和血水,刺激著傷口,疼得他嘴裡一個勁的嘶嘶抽著氣。  ‘還沒,不過,我們不能停,還得走。小鬼子精著呢!沒準兒會追來,那時候可就慘了!‘方磊難忍著胸口的劇疼,用槍枝著,哆哆嗦嗦的站起來。  ‘別,別走了,再歇一會兒吧,我都快要累死了,腿好像都折了,我跑不動了。‘雷小晨躺在那裡,死活不肯起來。  ‘痛快起來,操,我可不想死在這裡。‘方磊罵罵咧咧的踹了他一腳,雷小晨極不情願的爬了起來,看著方磊那雙血紅的眼睛,雷小晨也不敢說什麼,小聲的嘀咕了幾句,又去拽那幾個俘虜。  俘虜中那個越軍連長,梗著脖子,怒目圓睜,賴在地上死活不肯起來,‘操你媽,敢瞪我!‘雷小晨揮起槍托,只聽得砰的一聲砸在那人頭上,那個俘虜連長沉悶的哼一聲,就像個木頭一樣栽倒在地。雷小晨劃啦一聲推槍上膛,對準了地上的俘虜,其它的俘虜見狀驚恐萬分,連忙掙扎的爬起來,攙起了被砸暈的連長。  方磊端起槍,定了定神,環顧四周,陌生的叢林裡到處都是一片漆黑,四野一片死靜,顯得恐怖而陰森,偶而幾聲不知名的野獸低沉的嚎叫聲,令人心驚膽戰。他掏出指北針,看了看方向,‘操,地圖在副連長身上呢,我們走錯路了。‘  雷小晨連忙擠了過來,一臉驚慌的神情,‘那怎麼辦?‘  ‘走吧,不能沿原路返回了,向北走,向北走就能找到邊境。‘方磊收起指北針,不再說話,他心裡也是一陣的驚慌,但是在這個時候,他不能表現出來,雷小晨和他的性命,全都集中在他一個人的手中,更何況這些俘虜,都是戰友們用鮮血和生命的代價換來的,無論如何,也要押解回國。孤零零的小隊,再次淹沒在無邊無際的原始森林之中。  亞熱帶越南的叢林裡,天氣像孩子的臉一樣,當他們掙扎著泅渡過一條陌生的河流的時候,一陣狂風暴雨披頭蓋臉的砸了下來。方磊全身都被雨水濕透了,牙齒不斷的打著冷戰,身後的叢林還是死靜死靜的,想必,追蹤的越南兵也已經迷失了方向。想到這裡,他的心才稍稍有了一絲平靜,但他絲毫不敢懈怠,催促著俘虜們掙扎著向前,艱難的行進著。小隊走到了一片陌生的山谷里,雷小晨突然驚呼,‘快看,那邊有一個山洞。‘方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借著偶而划過的閃電,果然,大腳下,雜草叢中,有一個黑漆漆的山洞。雷小晨跑上前去,試探著找了塊石頭扔了進去,沒有聲音,擰亮手電,裡面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只是到處都堆積著一堆堆不知名的野獸的糞便,早已風乾,硬化。雷小晨示意方磊上來,方磊連忙驅趕著俘虜們爬上了土坡,追進了洞裡,借著手電微弱而又昏黃的光,方磊四處檢查了一下。洞子很淺,只有五六米長,但裡面很乾燥。方磊沒說話,豎起姆指,雷小晨興奮的笑了。  俘虜們倒背著雙手,橫七豎八的躺在洞子深處,雷小晨和方磊挨個檢查了一下每個俘虜身上捆綁的鐵絲,這才在洞口蹲坐下來,靠在洞壁上,緊張的心這才稍稍平靜了一些。一陣陣的困意襲來,剛才拼命的奔跑已經消耗了幾乎全部的體力,方磊迷迷糊糊的,馬上就要睡過去了,突然一個念頭,不能睡,不能睡,這是在戰區。他掙扎著站起來,走到洞口,任雨水打在臉上,被凍得渾身發抖,竭盡全力的讓自己保持清醒。雷小晨也靠在洞口,迷迷糊糊的與倦意抗爭著。  突然,洞裡傳來一陣撕打的聲音,方磊和雷小晨打了一個激零,擰亮手電,昏黃的手電光圈下,幾個俘虜壓著那個越南女兵。不知何時,那個越軍連長甦醒過來,掙開了嘴裡堵著的破布,正趴在女俘虜的身上,破爛的軍裝被扯得一條條的,在她的胸脯上亂啃著,那個越南女兵被堵著嘴,痛苦的掙扎著。方磊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切,那女人白花花的乳房讓他心動半天。雷小晨劃啦一聲推槍上膛,一腳踹開那個越軍連長,槍管塞進他的嘴裡,他驚恐萬狀,嘴裡嘟囔著什麼,雷小晨抽出槍管,揮起槍托砸在他的臉上,鮮血從那個越軍連長的嘴裡崩出,血水橫流,想必牙已經被打落了不知多少顆了,像殺豬一樣嚎叫著。雷小晨解下綁腿,團在一起重新塞進那個連長的嘴裡,一邊塞一邊罵罵咧咧的說著,‘操,你還是不是人啊,她也是你國家的兵啊,操你個狗越南人,真他媽的不是東西。‘  雷小晨把那個越南女兵從鐵絲上解開,從洞裡拽了出來,放在了洞口,自己一屁股又坐下來,擰滅了手電。洞子裡重歸平靜,慢慢的,響起了鼾聲。那個越南女兵赤裸著上身,呆呆的坐在雨里,披頭散髮的一動不動,眼睛裡帶著絕望。方磊又重新蹲坐在洞口,望著漆黑的夜色發呆。雷小晨看著這個上身幾乎是一絲不掛的越南女兵,臉騰的一下子紅了,他從來也沒有如此近的距離看一個女人赤裸的身子,不禁咽了一下口水。那個女兵還呆呆的坐在那裡,好像一塊石頭,雪白的胸脯被抓得鮮血淋淋,乳房上也是被咬得血肉模糊,任雨水沖刷著。雷小晨躊躇了一下,把槍放在一邊,脫下早就已經被樹枝颳得破爛的軍裝,披在那女人身上,稍稍替她遮擋了一下,那女人大張著嘴,呆呆的望著他,清秀的臉上帶著一種難以形狀的表情。  雷小晨把她拉到身邊,坐在離雨水稍微遠一點的乾燥的地方,嘴裡還一個勁的嘀咕著,‘操,這他媽的越南人真不是人,這他媽的還讓人活不了啊,這可還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啊。‘他扭過頭來,對那個女人說,‘你多大了?‘那個女人聽不懂他的話,一臉的茫然。‘他是想問你,你多大了?‘方磊也湊了過來,比比劃劃的示意著,那個女人還是一臉茫然的搖了搖頭。‘操,別費勁了,回去學幾句越語再跟你的漂亮妞交流吧!‘方磊悻悻的躲到一邊,無精打采的。  ‘諾松空葉?諾松空葉?拉漢?(註:越語--交槍不殺)‘雷小晨試著操著半生不熟的越語想對那個女人說什麼,這些越語還都是戰前急訓的時候突擊學的呢,無非就是些交槍不殺,優待俘虜之類的廢話,要知道,越南這個社會主義小弟,跟他師傅中國一樣,都是寧死不當俘虜,被俘就是一種恥辱的國度,所以在戰場上,這些心理攻勢根本不起什麼作用,無論是什麼時候,戰死都是最好的選擇,寧可戰死也不願當俘虜,抓到一個越南正規軍的俘虜是難上加難,換成是中國士兵也是一樣,所以雙方對於戰俘極為重視,因為這是彼此之間可以交換的籌碼。那個女人似乎聽懂了雷小晨的鬼話,臉上顯得平靜了許多,甚至還帶著一絲微笑,她唧哩瓜啦的說了一堆,這回換成雷小晨一臉的茫然了。方磊看著他們倆比比劃劃的費勁的交流,一個勁的樂。  突然,一種莫名的恐懼,方磊一咕嚕爬起來,劃啦一聲推槍上膛,不知何時,鼾聲已經消失。他擰亮手電,就在手電閃亮的一剎那,這才發現,光圈中,那個越軍連長的動作被定格,不知何時,洞子裡的幾個越南兵掙脫開捆綁的鐵絲,正大張著雙臂要衝上來,方磊平端著機槍,手指顫抖著勾在扳機上,手電黃昏的光圈中,雙方怒目向相。雷小晨也被方磊一連串的動作驚呆了,呆了幾秒鐘,連忙抓起步槍爬起來。掙脫開的越南兵在槍口之下,慢慢的退縮了,那個越軍連長,被發現想要拼命奪槍的企圖後,徹底的泄氣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裡不知道在罵著什麼,一臉的失望。其它幾個越南兵也慢慢的退回到洞子深處,臉上帶著恐懼。  方磊招呼雷小晨,重新把那幾個越南人用鐵絲捆好,他絲毫不敢懈怠,劇烈的呼吸帶著槍口上下的擺動,在這個時候,所有的越南兵都膽怯了蹲坐在地上,再也不敢掙扎,因為他們知道,稍稍有一點反抗的意思,方磊手裡的輕機槍會毫不遲疑的在他的胸前掃出一個洞來。雷小晨一腳踹翻那個越軍連長,死死的踩住他的脖子,用帶刺的鐵絲勒緊他的脖子,把他翻過來,紮緊了他的胳膊,那個越軍連長一臉的恐懼,再也沒有了囂張的神情。雷小晨又把那個越南女兵從洞口拖了進來,和其它幾個俘虜重新捆在一起,伸手扒下披在她身上的軍裝,一臉鄙夷的表情,‘操,你個越南婊子,跟老子玩這套,差點上了你的當,操你媽的!‘說著,揮起槍托砸在她的頭上,又連著踹了她好幾腳,直踹到她躺倒在地,低聲慘叫著,抽動著。其它的越南人見狀,都深深的埋下了頭,蜷縮在一起,生怕雷小晨的槍托砸過來。  ‘操他媽的,這幫小鬼子,真他媽的精,操,怎麼想的啊?‘雷小晨一臉的憤憤不平,一屁股又坐在了洞口,手裡緊緊的握著上膛了步槍。方磊擰滅了手電,也靠在洞口,不知何時,外面的雨已經停了,洞口滴噠滴噠的淌著水,天色已經蒙蒙亮了。  未完,待續……  正文 第二十二卷 雷場永別  向北,一直向北,那裡是家的方向,那裡是祖國的方向。押運小隊繼續艱難的穿行在亞熱帶叢林與山谷之間。  雷小晨揮舞著砍刀,嘴裡罵罵咧咧的,走在隊伍的最前面,砍刀是周兵的遺物,早已經卷了刃,上面還帶著黑色的斑駁的血跡。方磊平端著輕機槍,貓著腰,機警的注意著周圍的動靜,並不時的催促俘虜們繼續前行。叢林裡陰暗潮濕,不辨天日,每踩下去一腳,千年原始森林裡腐敗的落葉泛著黑湯湧上來,刺激著腳上疼痛難耐。遮天避日的樹木叢中,瘴氣迷漫。俘虜們被鐵絲捆得死死的,倒剪著雙臂,艱難的挪動著腳步。向北,一直向北,那裡是家的方向,那裡是祖國的方向。雷小晨心中只有這麼一個念頭支持著他,又累又困,又飢又渴,已經兩天兩夜水米沒打牙,肚子裡咕咕直叫。他又緊了緊腰帶,強打著精神繼續前行。  響午時分,小隊終於穿過了濃密的亞熱帶原始森林,不遠處,一條公路蜿蜒伸向西北方向,像一條灰色的帶子。雷小晨突然站住,豎起緊握的拳頭,示意有情況。方磊揮舞著手裡的輕機槍,低聲的怒吼著,“蹲下,蹲下。”有兩個俘虜正在詫異之間,方磊揮起機托把他砸倒在地,小隊隱蔽在樹林邊上。方磊平端著輕機槍,悄悄的走了上來,趴在雷小晨身旁,警惕的注視著前方。  雖然是戰爭,但這裡卻依然平靜如常,平靜的讓人窒息,只有巨大的芭蕉葉,被熱辣辣的風吹得呼呼直響。“還要走多久才能到邊境啊?”雷小晨扭頭問道。“應該不遠了,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穿過公路,再翻過前面那座山,就應該是紅河,沿著紅河再向東,一定可以找到可以過河的地方,只要過了河,就到家了。”  “到家好哇。”雷小晨顯得很興奮,“也不知道連長他們打到哪裡了。”“不知道,也許已經打到諒山了吧。”方磊說著,扭頭看了看身後,俘虜們橫七豎八的躺倒一片,呼吃帶喘的喘著粗氣。方磊舉起望遠鏡,仔細著觀察著不遠處的公路,過了一會兒,疑惑的說道,“操,怎麼這麼靜啊,連只鳥都沒有啊,真是見鬼了。”“操,別管那麼多了,衝過去吧,這裡是後方,小鬼子們早就已經嚇跑了,過了公路,再翻過山去,我們就到家了。”雷小晨耐不住興奮,催促道。“再等等。”方磊又舉起胸前的望遠鏡,仔細觀察著遠處的一切。  雷小晨放下手裡的衝鋒鎗,在懷裡翻著什麼,翻了半天,掏出一盒煙來,早已經被雨水打濕了,破破爛爛的。他嘆了口氣,把煙遠遠的扔在一邊,“你還有吃的嗎?”“沒了,水壺都打爛了。”方磊搖了搖頭,臉上黑乎乎的,血水夾雜著汗水一滴滴的淌落下來。“操,等回去了,我就他媽的大吃他三天,再大睡他三天。哦,對了,你說,能給咱們記功嗎?”雷小晨瞪著倆小眼睛,看著方磊。方磊收起望遠鏡,重新躺倒,連續兩天兩夜的長途跋涉已經快要折磨得他崩潰了,但是一聽到這句話,馬上又興奮起來,“你打死了幾個。”他問雷小晨。“六個,可能是七個。”雷小晨掰著手指頭想了想,“嗯,我和你差不多,應該是三等功吧。你找到什麼戰利品沒有?”雷小晨想了想,不好意思的從懷裡掏出一條蘇式腰帶,綠色雙排扣的,已經被血和泥染成了黑色。“只有這麼一個玩意兒。”方磊一把搶過來,仔細端詳著,“操,沒收了,歸我了。”“你敢!”雷小晨一聽就激了,瞪著倆布滿血絲的眼睛,一把搶過來,重新揣回到懷裡,“老子就這麼點值錢的玩意兒,你也跟我搶。那姑娘歸你,哈哈。”雷小晨指了指躺倒在身後不遠處的那個女俘虜,她正靠在一棵樹下,喘著粗氣。“操,越南婊子我可不要。”方磊斜了一眼,沒再說話,扭頭又端起瞭望遠鏡,觀察著周圍。雷小晨從兜里掏出小鏡子,一邊照一邊叫罵著,“操,老子臉上掛花了,回去找不到媳婦就麻煩大了。”“操,現在你還不忘記臭美。”方磊罵了一句,“等回去了,掛上軍功章,誰還不搶著要啊。”  過了好一會兒,方磊說道,“走吧,跑步前進,穿過公路以後,隱蔽著那邊的壕溝里,然後穿過那片草地,我們就可以上山了。”方磊對雷小晨指了指前面,說著話,他從地上爬起來,受傷的小腿疼得他差點栽倒在地。他艱難的把輕機槍挎在脖子上,受傷的左臂吃著勁,疼得他一陣的眩暈,金星亂冒。雷小晨也從地下爬起來,仔細檢查了槍枝,又挨個拽起俘虜來。俘虜們也累得不行了,個個躺倒在那裡不愛動彈,但一看到雷小晨揮著槍托張牙五爪的樣子,又不得不爬起來,繼續朝前走。  方磊跑在最前面,竄上了公路,連滾帶爬的翻進了壕溝,他大口的喘著粗氣,劇烈的運動讓他的心怦怦的跳。他趴在溝沿,示意一切安全,雷小晨也推推搡搡的催促著俘虜們從公路上橫穿過來,跳進了壕溝。俘虜們一頭栽進溝里,橫七豎八的倒成一片,互相碾壓著,發出痛苦的呻吟。雷小晨揮舞著槍托挨個踢打著俘虜,破口大罵道,“叫什麼喪,都給老子站起來,站起來,繼續走。”俘虜小隊沿著壕溝繼續向北,艱難的差不多可以用爬行來形容了。壕溝的盡頭,是一大片開闊地,綠油油的草坪,然後就是一道山樑。響午的日頭曬得方磊汗水直淌,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從壕溝里翻出來,然後又挨個把俘虜們拽了上來,小隊繼續前行。這回是雷小晨打頭,方磊斷後。  剛走到草地邊上,“站住!站住!”雷小晨示意隊伍停下,方磊緊張的看著四周,周圍還是靜悄悄的,連個野鳥都看不到。他連滾帶爬的跑到前面,“怎麼了。”雷小晨沒說話,用槍指了指前面的草地,方磊不看便罷,一看大吃一驚。綠油油的草地,在正常人眼裡,再平常不過了,但是工兵出身的方磊,卻發現,在這綠油油的草地上,間或著幾叢枯黃的草,“雷場!”方磊不禁倒吸一口冷氣。誰能想像得到,這片看似不起眼的草地,卻是一個巨大的雷場,他四處張望著,這片草地一直延伸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也不知道這片雷場倒底有多大,布設著多少顆地雷。  “我排雷,你把俘虜帶回溝里去。”方磊囑咐道,“不行,我排雷,你押俘虜去。”雷小晨爭辯著,“操,少扯了你,排雷?你及格了嗎你,收好我的東西,如果我掛了,你再說吧。”方磊把輕機槍掛在雷小晨的脖子上,又想了想,從懷裡翻出一封信和口琴也塞進雷小晨的衣兜里,“給老子拿好了。”說著話,意然絕然的向雷場走去。“操,你他媽的一定要活著回來,別給老子丟臉。”雷小晨的眼睛裡噙著淚,拽著俘虜們向後退到壕溝邊上,挨個踹到壕溝里,轉身又返回草地邊緣。  方磊蹲在地上,用匕首刺探著枯黃的草叢,碰到硬物了。他輕輕的把匕首放到一邊,用手挖開紅色的泥土,圍著草叢挖,直到一個手掌大小的黑綠色的塑料地雷整個露了出來。他輕輕的托著地雷的底部,吹掉上面的浮土,右手擰動地雷的保險蓋。他緊咬著牙關,臉上繃得緊緊的,像一塊石頭。雷小晨緊張的注視著他。方磊輕輕的輕輕的擰開保險蓋,將細小如同一小截小姆指一樣的白色的雷管取了出來,扔到一邊,這才長出一口氣,把地雷又輕輕的放在一邊。“63式壓發雷。”方磊扭頭看了看雷小晨。雷小晨豎起姆指示意他做得好。方磊在身後做了個記號,蹲在地下艱難的挪動著身子繼續用匕首朝前刺探著泥土,雷小晨手指扣在扳機上,緊張的注視周圍的動靜。過了一會兒,方磊又輕輕的喊了一句,“這又有一顆大傢伙,是蘇式防坦克地雷,這是一個混合雷場,你躲遠點。”雷小晨向後撤回到壕溝里,趴在溝沿上,焦急的看著他。  也不知過了多久,方磊從草地上站了起來,抱著兩顆地雷順著標記的記號蹣跚著走了回來,跳進溝里。突然,就在這個時候,公路上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馬達轟鳴。“坦克!”方磊和雷小晨大吃一驚,急忙扔掉地雷,操起了衝鋒鎗。過了一會兒,公路上一輛被熏得漆黑的裝甲車歪歪扭扭的開了過來。“我們的裝甲車?”雷小晨問道。“不知道,再看看。”方磊壓低了頭,緊張的觀察著。  “操,小鬼子的。怎麼跑這來了。”雷小晨罵了一句,果然,被硝煙燻得漆黑的裝甲車上,依稀可以看見一顆黃色的五角星,那是越軍的軍徽。“小點聲,注意隱蔽。”方磊一把摟住雷小晨的肩膀,兩個人蹲坐在壕溝里,聽著馬達聲轟鳴著越來越近。就在這時,方磊和雷小晨都忽略了的俘虜們,那個越軍連長突然從壕溝里站了起來,瘋狂的喊叫著,其它俘虜也跟著掙扎的爬起來喊叫著。方磊惱羞成怒,萬萬沒有想到,直到這個時候,俘虜們還想著逃脫。他抄起雷小晨的衝鋒鎗沖了過去,接連踹倒了三四個俘虜,掄圓了槍托狠狠的砸倒了那個越軍連長。  公路上的裝甲車似乎發現這邊的動靜,噴吐著黑煙調頭朝這邊開了過來,高射機槍戰位上也鑽出了幾個戴著盔式帽的越南兵。情況萬分緊急。越南兵開始掃射了,子彈掃在溝邊上,打得塵土飛揚,方磊緊貼著溝邊,探出頭來看。裝甲車已經越駛越近了,馬上就要軋過來了。“操,老子跟你們拼了。”雷小晨咆哮著跳出壕溝,迎著裝甲車跑了過去,機槍噴吐著火舌掃射著,“回來,回來!”方磊焦急著大喊,裝甲車上的越南人見狀,調轉車頭,直朝雷小晨撞了過來。“操你媽,老子跟你們拼了!”雷小晨拼命的掃射著,子彈打得裝甲車上火星四射,他扔下機槍,調頭朝雷場跑去。越南兵重新從裝甲車上站了起來,他們不再開槍,獰笑著,在雷小晨的身後追逐著,他們想活生生的就這麼軋死雷小晨。  “操你媽,王八蛋,你們來呀!我在這邊呢”方磊拼命的開槍掃射著,想要吸引敵人的注意力,但裝甲車不為所動,還是追逐著雷小晨的身影。雷小晨被子彈打斷了胳膊,跌跌撞撞的摔進草地,掙扎著朝前爬著,他猛回頭,裝甲車巨大的黑影,帶著血腥的熱浪,巨大的履帶撲天蓋地的軋了過來。“媽……………”雷小晨最後的呼喚留在人間。  一連串耀眼的閃光,巨大的爆炸聲,氣浪夾雜著雷小晨破爛的軍裝和被炸碎的鏡子,和方磊的口琴和家信,衝上了天。裝甲車被混合雷場吞噬了,爆炸的濃煙久久不能散去,越南人的慘叫聲和著巨大的爆炸聲在山谷里久久迴蕩著。  方磊趴在壕溝邊上,過了好久,他才抬起頭,爬上壕溝,眼前的一切,越發的顯得那麼的不真實,被炸毀的裝甲車癱倒在雷場裡,四野歸於平靜,只有烈火吞噬著一切,發出濃重的臭味,辟啪作響。方磊的眼睛血紅血紅的,他真的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短短的幾秒鐘時間裡,雷小晨,就這麼犧牲了,什麼都沒剩下。  壕溝里的俘虜們也都恐懼著目睹了這眼前的一切,顫如曬糠一般。扭頭看著方磊。方磊端著衝鋒鎗,眼睛滴著血,怒火中燒,手指在扳擊上顫抖著……  過了好久,方磊收起槍,低沉的聲音,“繼續走,向北,繼續走……”  未完,待續……  正文 第二十三卷 向北,是家的方向  結束了嗎?還是一切剛剛開始?我突然感覺一種從未有過的茫然,我艱難的挪動著大腿,鑽心的疼痛,但已經不再是那麼的難耐。趙小悅眼圈紅紅的,她扶住我的胳膊,生怕我會一頭栽倒在地,就像二十年前,剛剛從醫院裡出來的時候一樣。我輕輕的拂去墓碑上的塵土,一張張或年輕英俊的臉,重新浮現在我面前。  黑暗中,指導員扭過頭來,看不清他的五官,只有他的眸子,在暗夜裡一直在閃,“臭小子,看見沒,梅花牌的,等打完了仗,立了功,回頭獎你一塊手錶。”我摘下手錶,放在耳邊傾聽,卻再也聽不到那曾經嘀噠動人的聲音。耳畔,只有風聲的響,像群山中終日不絕的吶喊,像紅河邊此起彼伏的衝殺聲,像雨林中呼嘯而過的炮聲,像暗夜裡四處跳躍的火焰。  “臭小子,扯什麼天冷尿多啊,痛快的,給大家吹一段。”我輕輕的掏出掏出口琴,琴聲在綠草如茵的山野上嗚咽。怡寧輕輕的走過來,接過口琴,琴聲變得歡快起來。  “操,這石頭真多,咯得慌。”我輕輕的拂去墓碑灑落的石子,點上一支煙,深深的吸了一口,輕輕的擺在周兵的墓碑上,周兵的一張黑臉,咧著嘴在朝我樂。我又點著一根,卻被司機小劉接了過去,他雙手合十,高舉過頂,然後又把燃著的煙輕輕的放在墓碑上,那胖胖的身材,整個一個活脫脫的雷小晨。  “班長,你慢慢抽,別急,這回沒人跟你搶煙了……”我哽咽著,嗓子被棉花堵住了一樣,什麼也說不出來了。我蹣跚的挪動著腳步。下一個是誰,是他嗎?是雷小晨嗎?  “等打完了仗,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我在想我的媽媽……”  “向北,一直向北,北面是家的方向……”  雷小晨咧著嘴朝我笑,臉被北風吹得通紅,小眼睛還在眨啊眨的。他抱著機槍迎著裝甲車沖了上去,掃射掃射。奔跑著,左躲右閃射避著子彈,直到被打斷了胳膊,一頭栽倒在雷場裡,還在爬啊爬,一連串的閃光和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的最後那句,“媽媽……”媽媽聽到了嗎?媽媽一定聽到了,你看到了嗎?那束花,開得依然燦爛……  我仿佛又好像回到了那天,那個寒冷的大霧瀰漫的早晨。邊防軍陣地上傳來一陣的騷動。  “看,那邊有人,在渡河。”  “什麼人,站住,口令。”  “不要開槍,過去看看。”  十幾個邊防戰士很快圍攏過來,紅河邊,一群衣衫襤褸的人,倒剪著雙手,身上纏著一觸即發的地雷,脖子上纏著鐵絲,一個挨一個,在艱難的掙扎著,隊伍的最後面,一個中國軍人,抱著一挺機槍,摸索著砸碎了的指北針,嘴裡還在不停的吆喝著,“向北,向北,一直向北走。”  他什麼都看不見了,什麼都聽不見了,只是機械的重複著這一切,向北,向北,一直向北……  正文 後記 血染的風采    也許我告別,將不再回來,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也許我倒下,將不再起來,你是否還要永久的期待?  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共和國的旗幟上有我們血染的風采!  也許我的眼睛,再不能睜開,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懷?  也許我長眠,再不能醒來,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脈?  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共和國的土壤上有我們付出的愛!  僅以此文,獻給那些永遠與你我同齡的人們。  國威,軍威,看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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