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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在說令人心酸感動的好聽話了!

  滿兒心想,根本不在意他所說的話,甚至隔天她就忘了。

  金祿的話,十有九成是不能信的!

  雖然來過杭州幾回,好玩的也都玩遍了,但總有些地方是沒去過的──稍微遠一點的地方。

  「我要到五雲山去,聽說那兒的竹林好美好美!」

  正待出門去協助阿拉錫的金祿忽地停下腳步,徐徐回過頭來。

  「等為夫忙完了再陪娘子去不成麼?」

  白眼一翻,「你在說笑嗎?」滿兒嗤之以鼻地道。「你一來就忙著鎖禁年羹堯,現在又忙著抄年羹堯的家,抄完了家又得趕著押解年羹堯回京,你哪有時間陪我去哪兒逛呀?」

  金祿凝住她沉思片刻。

  「五雲山不是很遠,騎馬的話……至遲晚膳前娘子應該可以回來了吧?」

  滿兒想了一下。「嗯!差不多。」

  金祿綻開燦爛的笑容。「好,為夫等娘子回來一塊兒用晚膳。」

  五雲山的竹林確實是美,滿山遍野的綠竹好似碧海翻波,剛竹挺拔嫩竹秀逸,蒼翠欲滴婆娑搖曳,還有流溪潺潺,水聲淙淙,這片純然的素淨,仿佛一幅靜謐安逸的畫,令人流連而忘返。

  在斜陽的暮色中,竹影斜橫更添一份綺麗,教人怎麼也捨不得離去,也就是因為如此,當滿兒要摸黑下山時,東摸摸西摸摸不曉得摸到哪裡去了,只好在山間人家借住一宿,順便嘗嘗現采的竹筍滋味,雖然不是春筍,卻也差不了多少。

  她完全沒有為金祿擔上一點點心,都三十多歲的人了,又不是三歲小孩子需要人時時刻刻盯著,反正他自己也忙得很,就算他真要跟她賭氣一、兩餐不吃也不會死,對吧?

  破曉前,滿兒便踏著路上的露珠登上了五雲山頂,目睹一輪紅日在雲海翻騰中破絮而出,萬道霞光在鬱鬱蔥蔥的竹林間灑下片片金光,為沉寂一夜的竹林帶來耀眼的生機。

  滿足地嘆了口氣,滿兒這才轉身走上歸途。

  清晨的霧氣尚未褪去,如雲似煙,在密密匝匝的竹林里縈繞,她愉快地輕哼著小曲兒在竹林間繞來繞去,這樣一路繞到山下,又花了點兒時間才找到昨日借放馬匹的民家。

  考慮了一下,又跑到煙霞洞、佛手岩和蝴蝶谷去瞧瞧,再上龍井喝個茶用個午膳,接著繞到飛來峰靈隱寺,這樣一路走走逛逛地回到杭州城裡時,都已過申時好一會兒了。

  沒想到回到客棧里,卻發現已被退了房,再到年家,年家尚未被抄完家,可除了守衛官兵之外,也沒有其他人了。

  狐疑地想了老半天之後,她決定直接到杭州將軍府那兒看看。

  想年羹堯被連眨十八級在杭州這兒看守北門,最幸災樂禍的大概就是他的死對頭現任杭州將軍陸虎臣,要拘禁想當然耳也是拘禁在陸虎臣那兒。

  然而,在她往杭州將軍府途中,又聽得路人說餘杭的閒林鎮與富陽的場口鎮那兒有叛逆出現,所以城裡的官兵分兩頭跑到那兩鎮抓叛逆去了。

  她覺得好像太巧合了一點,巧合得令人心裡犯疙瘩。

  果然,她一來到地頭就覺得很不對勁,堂堂杭州將軍府前居然沒有半個守衛親兵,這太離譜了吧?

  再往裡去,還是沒人,正在猶豫要不要繼續往裡闖時,忽聽得西面那頭似平行說話聲傳來,不假思索地,她立刻往那頭跑去,很快的,她已經可以聽清楚那些本是模糊不清的對話了。

  「……聽玉姑娘說莊親王本事有多厲害,要我們無論如何得小心一點,可今日一見,不過爾爾,真令人失望已極!」

  「對啊!我看王爺大人就別再逞能了,回去抱著老婆小妾舒舒服服過日子,還可以快樂上好些年呢!」

  「本王只得一位福晉。」

  聽得那冰冷的熟悉語聲,不知為何,滿兒下意識就感到很不安,總覺得那聲調里有點不太對勁,可哪裡不對勁她又說不出來。

  「好好好,那你就去抱著你那寶貝福晉快活吧!只要你把年大將軍交出來,我們立刻走人,成吧?」

  「愚蠢,你們真以為得到年羹堯,就可以得到他以前那些將士們的兵力麼?」

  「年大將軍的將士們只聽將軍令,不從皇帝詔,這事天下人皆知,不是以不以為,而是事實!」

  「哼!所以本王說你們愚蠢,天下將軍何止年羹堯一個,他那些將士們早就聽命於其他將軍了。」

  「任你舌粲蓮花,我們只相信事實,你還是乖乖的把他交給我們,免得枉送一條命!」

  聽到這兒,滿兒恰好通過一道平房穿廊,眼前赫然是一片偌大的練武場,四周圍著幾排平房,其中有一棟石岩砌成的平房窗口俱有欄杆豎立,而且比其他平房寬闊許多,此刻屋前亦持刀守著一個神情凝重,看似將軍模樣的人,還有二十幾個親兵,很顯然的那便是杭州將軍府內關禁犯人的牢房所在。

  允祿則獨自一人佇立在牢房前方三尺處,身上淌著不少鮮血淋漓的傷口,而包圍著他的卻只有男女老少僧俗各異的八個人。

  滿兒一見,心便有如刀割般地痛到骨子裡了,仿佛那血是滴在她心口上!

  他怎麼會受傷?

  別人不知道,她可清楚得很,即使再多的敵人,再厲害兇狠的對手,只要他使出那套毀天滅地劍法來,誰也奈何不了他呀!

  他為什麼不使出來?為什麼要讓自己傷成那樣?為什麼……

  驀地,她腦際閃掠過一段話,那段在驛站里金祿所說,她卻壓根兒不當一回事的話。

  不會吧?

  她不過晚一天回來而已,難不成他就認為她離開他了,然後便決定要實現他自己所說的話?!

  世上真有如此愚蠢的笨蛋嗎?

  「你真不肯讓我們帶走年大將軍?」

  「除非本王死!」

  「好,那你這條清狗就先死吧!」

  聲落,八條人影仿佛八條虎似的撲向孤立在牢房前的人。

  盯著允祿那張冷漠的臉,那雙大眼睛裡盈滿一切無所謂的淡然,滿兒不禁心兒一緊,脫口狂呼出她的心痛。

  「允祿!」

  聞聲,允祿身形一震,臉驀轉,一瞧果真是她,冷漠的淡然瞬即消失於無形,烏亮的瞳眸中猝然閃現出一片狂喜的光彩。

  「娘子!」他又驚又喜地大喊。

  只這麼一聲,眼看著那八人的兵器都已碰觸到允祿的衣衫了,不過眨個眼,所有的兵器突然全都失去了攻擊目標,鏘鏘鏘鏘數聲亂響,夾雜著一連串怒吼咒罵,那八人好不容易才狼狽地避開錯傷自己人的窘況,氣得差點沒昏倒一地。

  「娘子!」金祿一掠身過來便雙手一攬緊緊地抱住她,也不管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你怎地現在才回來嘛!」

  「人家迷路了,只好在山裡借住一宿呀!」

  「這樣啊……」金祿靦腆地笑了。「我還以為你離開我不回來了。」

  吸了吸酸澀的鼻頭,滿兒下狠了心說:「放心,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的!」

  金祿兩眼一亮。「真的?」

  滿兒狠狠地點了一下腦袋。「真的!」

  「你發誓?」

  「我發誓!」

  「好極了!」金祿喜出望外地放出慡朗的大笑聲,同時旋身將她帶到陸虎臣身邊,「陸虎臣,幫我看好我家娘子,她若是少根寒毛,我要你的腦袋!」轉個頭又對她綻出滿面絢爛的笑容。「娘子,等我一下,為夫馬上就好!」

  再回身,他已然抽出隨身攜帶的軟劍,「各位,我不想讓我家娘子等太久,所以……」他笑吟吟地比出一根手指頭。「一招就解決,如何?」

  那八人頗為訝異他的驀然轉變,正自大惑不解,可是一聽他說的話太也侮辱人了,所以個個不假思索,氣憤填膺地大吼。

  「好,一招定生死!」

  一招後──

  「陸虎臣,剩下的交給你了……啊!娘子,累你久等了,咱們走吧!」

  「走?走到哪兒去?瞧瞧你這一身傷,你還想到哪兒去?」

  「呃……咳咳,這個是……咳咳,不小、心……」

  「幹嘛,你還有內傷?」

  「-?不是,不是,為夫哪有內傷,為夫是……是……咳咳,啊!不對,我沒有咳,沒有咳……」

  望著那對夫妻漸行漸遠去,陸虎臣有點茫然。

  剛剛究竟是什麼狀況?

  「恭迎王爺回府!」

  「嗯!待會兒本王要進宮一趟,若是皇上派人來問,你便這麼回。」

  塔布甫始一愣,再見垂頭喪氣地跟在允祿身後進府里來的福晉,已是瞭然於胸,他不禁竊笑不已。

  「恭迎福晉回府。」

  「嗚嗚,塔布,我錯了!」

  塔布只能回以同情的目光。

  「阿瑪,阿瑪,幫弘普摘水果!」

  「……阿瑪會找個師傅來教你念書。」

  「呃?」

  「阿瑪,陪梅兒玩娃娃!」

  「阿瑪不玩布娃娃,你額娘在後頭,叫她陪你玩兒。」

  「嗄?」

  呆望著阿瑪冷漠的臉、冷漠的回答,兄妹倆都傻住了,一見額娘,忙問:「額娘,額娘,阿瑪不生病了麼?」

  「嗚嗚,對不起,孩子們,額娘錯了!」

  嗚嗚,一切都是她的錯!

  她實在不應該那麼早說出那句話的!

  她應該再等個三年、五年……不,五年、十年之後再說出那句話……不,不,也許十年、二十年……或者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後再……

  雍正三年十二月,年羹堯賜死,其子年富立斬,餘子充軍。

  雍正四年一月,雍正集廷臣宣詔罪狀皇八弟允-與皇九弟允-;二月,削奪允-王爵,革除宗室籍,交宗人府圈禁於高牆之內;五月,皇十四弟允-及其子白起被禁錮於景山壽皇殿側;六月,允-革除宗室籍,禁錮於保定;八月,允-卒於保定;九月,允-卒于禁所……

  「允祿~~~~」滿兒好像叫小狗小貓似的扯著喉嚨一路從西跨院叫向後殿。「允祿、允祿、允祿,允祿……」

  「啊!福晉,奴婢瞧見王爺正要出府去呢!」

  「-?他不是才剛回來嗎?」

  「拿個東西又要出去了。」

  一聽,滿兒立刻快馬加鞭飛奔向前殿,幸好在殿前大院半途截到了人,一把硬扯住某人的馬褂。

  「給我等一下!」

  允祿回過頭來,依然稚嫩如昔的容顏──看上去絕不超過二十歲,還有冷漠不變的表情,以及冷漠的「問候」,「做什麼?」

  「做什麼?」滿兒不可思議地重複道:「老爺,你知道你有多久沒有回府裡頭睡了嗎?」

  允祿慢條斯理地把頭轉正看向前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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