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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剛畢業於馬列學院的蘇菲啞是個有頭腦的姑娘。她在古巴認識了“革命”,又在“革命”中認識了古巴。卡斯楚所描繪的社會太完美了,而太完美的東西在人間是不容易有的。那個社會在卡斯楚的想像中誕生,在兒孫們的想像中死亡。啊,永恆的想像!她覺得:卡斯楚的“共產主義”如果意味著坐公共汽車不買票,看電影看戲免費,那是滑稽的;如果意味著住房裡既無衛生設備又無自來水,冰淇淋和雞蛋只有過節才敞開供應,那就是可悲了。她是自願申請到國外去的,當然是去革命。“國內沒有革命,只有腐敗和權力。”權力那玩意太吸引人了,它能吸引封建社會的人,也能吸引資本主義社會的人,卻不懂,怎麼連進入“共產主義”階段的古巴人也能吸引?權力帶來腐敗,絕對的權力帶來絕對的腐敗。還是到國外去吧。她要去尋找,尋找詩意,尋找她的太陽,尋找一個發光的新生命。

  當她的雙腳踏上石榴島的時候,一陣濃烈的肉豆蔻香味撲面而來。這香味曾經為迷失方向的古代航海家指點迷津,今天它是不是能為蘇菲婭指點些什麼呢?.

  ▲至少可以告訴她,她現在身在異鄉。

  ●你恰恰錯了。那時她有一千種一萬種感受,就是沒有你說的那種。她離開了古巴,卻來到了不是古巴的古巴。這個島上的一切都帶著哈瓦那的強烈印記。一個胖胖的少校去接她。在首都聖喬治郊外,少校驕傲地朝公路旁揮了揮手,說:“以這條路為中心,左右的樹木和茅草都是我們的,可以隨便摘采:“蘇菲婭被驚呆了。這象是主人在自己廚房裡說的話,而不象是在一個外國的首都:少校的神情直令蘇菲啞厭惡,一如是偷了人家老婆還不夠,又衝進人家的臥室說:這張床是我的:

  古巴人在這裡受到普遍的尊重,但最尊重他們的還是他們自己。他們一點也瞧不起把他們請到這裡來的主人。他們自己住,自己吃,甚至連抽水馬桶也從古巴帶來。卡斯楚總是說:“你們要同人民打成一片。”當蘇菲婭看到一位軍官把格瑞那達人遞給他的一碗水倒進自己隨身帶著的碗裡,把人家的碗扔在地上的時候,她覺得這句話簡直是冬天的童話。她悄悄看了看那軍官的碗,好傢夥,原來是來自歐洲的禮物!碗底鐫刻著一行小字:“保加利亞人民捐給親愛的古巴階級兄弟。”在格瑞那達的每一個古巴人都使用這樣的碗。讓所謂的“打成一片”見鬼去吧,這是騙別人還是騙自己?哦,我們也有“打成一片”的時候,真的有,我們多情的騎士們常常把格瑞那達的姑娘壓在草地上,讓她們的臉久久地朝著碧藍的天空。那不是“打成一片”麼?“征服世界的人首先要會征服女人”,這是誰的話?多麼有理!你又笑了,可這不是該笑的時候。

  ▲你難道看不見我的笑中含著辛酸嗎?

  ●還有更大的辛酸在後頭。當天晚上,蘇菲婭在古巴駐格瑞那達大使家裡作客。剛吃畢晚飯,大使說:“對不起,我要開會去了。”蘇菲婭問:“什麼會?”“政府內閣會議。這種會我是必須要參加的。”蘇菲啞沉默了,可是心裡卻掀起了波瀾。一個外國大使,竟實際成了內閣的一員,這真是童話中的童話了。內閣是人民選舉的,一個外國大使進入內閣,他得了幾張選票呢?大使走後,蘇菲婭問大使館其它官員:“這是國內的指示,還是他們的請求?”她得到了這樣的回答:“是菲德爾·卡斯楚同志的指示!”

  蘇菲婭就下榻在大使館。那些天,有一種異樣的氣氛籠罩著大使館。電台徹夜工作。古巴的軍人們在後門出出進進,格瑞那達一些顯貴們在前門出出進進。蘇菲婭預感到在不久的將來可能會出事。她對了。一天夜裡,大使館舉行晚宴,喝得醉醺醺的大使和另一個官員在陽台上談話,被她無意中聽到了。大使說:

  “畢曉普該死了。”

  “什麼時候死?”

  “今年死。”

  “今年幾月死?”

  “今年今月死。”

  “今年今月幾日死?”

  “今年今月今日死!”

  ▲這真是歷史性的對話,足以叫人記一輩子。在這個世界裡,有多少人的生命是象這樣在別人談笑間被取走的?

  ●在那一刻,蘇菲啞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殺只雞仿佛也比這要費點勁啊。畢曉普?她見過他,那是一個溫和的善良的人。那天他到大使館來,出門時被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攔住了。衛士們企圖拖走這個膽敢阻攔總理的傢伙,可是他制止了他們。並掏出一把錢來遞給那個乞丐。他甚至用於撫摸著乞丐骯髒的肩頭,臉色很痛苦。他對人們說:“國家裡有乞丐,是我這個當總理的人的罪過。”他有一顆柔弱的心。也許正是這顆柔弱的心害了他。柔弱的心對於慈善家來說是金,對於作家來說是銀,對於政治家來說是石頭,不,是土坷垃。他請進來了古巴人,當他發現他們並不是天使時,卻沒有勇氣把他們請出去。他只是不再對他們微笑了。對此,卡斯楚是不能容忍的,他只能容忍微笑,而且是阿諛的。

  ▲其實,很多人都說,畢曉普對古巴和卡斯楚象狗一樣忠誠,他只是想把自己的外交搞得更靈活一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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