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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我想了想,我一無所有,有什麼好被惦記的。你說你一少年郎,喜歡我這死氣沉沉的人做什麼?鍾疏,你做的儘是虧本買賣。」

  他低著聲道:「遂遂,你很好。配我,綽綽有餘。」

  我被他逗笑,眼淚簌簌往下掉:「大言不慚,怎的變著法誇你自己!」

  我扶著他站起來,走出殿外。

  春寒料峭,遠處紅牆黛瓦,一枚銅鈴掛在檐下,隨風輕擺,泠泠作響。

  我站在高高的台階上,指著遠處起伏的群山,同鍾疏說:「曾經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只是個秀才郎,無甚才華,無甚俊貌。功名止於此,便去鄰村書塾當了個教書先生。我每日洗衣做飯,日暮時分便在葡萄藤下小憩等你歸家。我倆無甚積蓄,卻也不愁吃穿。你回來時會同我講書塾里哪個頑皮小童又惹出了如何事端,我也愛與你講讀到的話本裡頭的故事。你知道我喜愛哪家的點心、盼著哪家新出的布料,我也了解你的口味偏好。我為你洗手做羹湯,你為我點唇描眉。

  「從前我讀詞,最愛一句『小舟葉葉,縱橫進退,摘翠者菱,挽紅者蓮,舉白者魚。』」

  「鍾疏,你說這樣的日子好不好?我這一生都過得不太好,下輩子我不想這麼累了。」

  他已淚流滿面:「好,好。來生,我們便過這般日子。我不再讓你累著半分。」

  我靠在他的肩頭,倦意湧上來:「鍾疏,我想去宮外。想去數一數從這走到宮外,宮牆上會停多少只麻雀。」

  他將我扶上背,一步一步踏下台階。

  他的背,極是寬厚,我將頭靠在他的背上,隨著他的走動,輕輕地晃動:「我六歲那年,你離開長安城,我去送你的那日,我在宮道上數了十三隻麻雀。」

  這皇宮,過了二十多年,未曾有絲毫的改變。兩三枝油亮的柳枝沾著露水探在牆頭,幾點腳印斑駁踩過黛瓦。

  「這有一隻了,鍾疏。」我強撐著眼皮,虛虛一指。

  「是,一隻了。」

  他背著我,從第一隻數到第九隻。後來我看不見了,也跟著他念,重複他的數字。

  一直到第十三隻。

  鍾疏等了片刻,還沒有聽見附和的輕聲。他將背上的人輕輕扶了扶,繼續背著往宮外走去。

  前幾日才剛下了大雨,今日是難得的一個開雲見日天。黛瓦之上,越來越多的麻雀撲著翅膀飛走,飛向無垠蒼穹。

  一直走到宮門外。

  鍾疏才輕輕偏過臉去,輕聲說:「遂遂。」

  「這兒有三十隻雀兒。」

  「我們出宮了。」

  宮門之外,來來往往的百姓看著那個倚著宮門的玄裳青年,淚如雨下,哭得像個孩子一樣。他背上的紅衣女子,閉著眼睛,嘴角還勾著笑,沉沉地陷入黑甜夢鄉中。

  第七章 安慰的小番外

  修竹茂林中,雨水淅淅瀝瀝打在綠竹葉片上,又垂墜落入泥濘中。

  竹林中,兩三抹模糊的身影若隱若現。

  「阿斛,慢點。」

  阿斛邁著短腿艱難地跨過一個小水窪,他手緊緊抓著阿爹的袍子。

  嘩啦啦的雨水打在傘面上也沒能讓鍾翹清醒起來。她被抱在阿爹懷裡頭,困得東倒西歪。

  遠處一盞明燈掛在書塾的門前,灰暗的破舊屋子在雨水沖刷下屹立不倒。

  鍾疏動了動手臂,「翹翹,到了。」

  翹翹下了地,半靠在哥哥肩頭,睡眼惺忪。

  阿斛道:「下次你不許跟來了。」

  翹翹清醒了,鼓著眼睛:「為什麼?」

  「你就是個拖油瓶。阿爹為了抱著你,半個肩頭都淋濕了。」

  翹翹看了看鐘疏肩頭深色的水漬,不服氣道:「下回我可以自己走的。」

  「好了好了。別吵了。」鍾疏把兩個人分開,一左一右刮完他們鞋底的泥,拍了拍小衣裳,「進去吧。」

  今日下了大雨,然而大多數的孩子已經坐在位置上了。

  鍾疏拿出書冊開始講課。

  而鍾翹也有自己的小動作。

  她先是拿出阿娘帶的小肉乾,撕成一條一條,嚼得津津有味,還不忘遞給哥哥:「好吃。」

  阿斛坐得板正,拒絕了:「現在不能吃。」

  「為什麼啊?」

  阿斛不看她,「夫子在講課。」

  「哦。」翹翹眨巴眨巴眼睛,乖乖把肉乾收回去,又翻開哥哥桌面上的書,「這是什麼?」

  阿斛道:「《千字文》。」

  「講的什麼?」

  阿斛吸了一口氣:「夫子正在講,你好好聽就是了。」

  「哦。」翹翹點點頭,盯著上面的鐘疏,不消片刻又轉過頭來,認真道:「哥哥,我聽不懂。」

  她抱著自己的小腦袋:「好難啊!」

  她又掏出自己的草兔子,「哥哥你有這個嗎?這是阿爹給我做的,你有嗎?你沒有嗎?」她又掏出一隻草狐狸,「沒關係,我可以送你一隻。我們來玩家家酒,好嗎?」她歪頭看阿斛。

  阿斛緊緊抿著唇,嚴詞拒絕:「不玩。」

  翹翹又盯著他,企圖動搖他。

  半晌,泄了氣:「為什麼?翹翹不可愛嗎?爹爹又沒有翹翹好看,哥哥為什麼看爹爹不看翹翹呢?」

  她轉頭去望窗外的大雨,搖了搖哥哥的手臂:「哥哥,我們等會兒去玩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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