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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面目全非的, 又豈止是眼前這人呢?

  見眼前之人遲遲沒有說話, 文封遲疑片刻, 又問:「敢問宗主,徐師兄……就是與我一同那人,他還好麼?」

  顧浮生被他的聲音拉出思緒,道:「與我來吧。」

  步出竹屋,屋外綿綿細雨,將土壤浸得濕潤黏膩。院子裡種著許多花草,院外是一片樹林,樹冠高而濃密,遠處高山上薄霧朦朧,青煙繚繞。正是嶺南特有的風光。

  顧浮生將文封引入了那院中另一間屋子,他進門,一眼便看見了靜靜躺在床榻上的那人。那人面色蒼白,唇色微微發紫,已是毒入肺腑之象。

  文封眼眶立即紅了:「徐師兄他……」

  顧浮生道:「我鎮住了他的經脈,令妖毒不再擴散。可他所中之毒已然遍布全身,恐怕……」

  文封忽然屈膝跪倒在顧浮生面前,聲淚俱下:「宗主,文封知道,縹緲宗醫術高明,弟子求您,求您救救徐師兄。文封願意付出一切代價,求您一定要救他!」

  顧浮生沉默片刻,道:「想要拔除妖毒,只有一個法子,將他的妖毒驅散至軀體一處,再將其斬去。」

  文封怔住了。

  顧浮生闔眼嘆息:「徐梓墨一生習武成痴,沒了手或沒了腿,於他而言,和死有什麼差別?」

  屋內片刻寂靜,方才還哭得不像樣的人忽然沒了聲音。文封的頭抵在地上,顫抖的手在腦側握拳,指甲幾乎陷入了肉里。片刻後,他用衣袖擦了擦眼淚,抬起通紅的雙眼,鄭重地朝顧浮生磕了個頭:「……請您救他。」

  最終,顧浮生將妖毒引至徐梓墨的雙腿上。徐梓墨那雙細長有力的小腿,從膝蓋以下,與那險些要了他命的妖毒,一起被截了去。

  三日後,徐梓墨終於醒來。

  他渾身沒有一處不是疼的,乃至於他甚至沒有發現身下的異樣。他最先看到的,便是身旁那雙目通紅、神情疲憊的人。

  「徐師兄!」文封撲倒他面前,眼淚珠串似的往下掉,「徐師兄你終於醒了……」

  徐梓墨渾身使不上勁,好在文封也並未用力壓著他。他喘息幾聲,才從喉頭髮出嘶啞虛弱的聲音:「落華山……落華山如何了?」

  身上的人顫了一下,低聲道:「……沒了。」

  「什麼叫……沒了?」

  對方沒再回答,低低的啜泣聲卻從徐梓墨胸口傳出來,像是小獸嗚咽,聽得徐梓墨鼻尖發酸,心煩意亂。

  他以前怎麼不知道,這小子居然這麼愛哭。

  徐梓墨眨了眨乾澀的雙眼,低喝一聲:「別哭了。」

  可文封非但沒停,反而哭得越來越凶:「對不起徐師兄……對不起……」

  「你在說什——」徐梓墨的聲音戛然而止。隨著意識越來越清醒,他終於發現哪裡不對勁了。

  「對不起……」文封的聲音還在他耳畔迴響著,可徐梓墨卻好像什麼也聽不見了。

  他不知從哪裡生出來的力氣,一把推開文封,掀開被子。他的雙膝上纏著厚厚的繃帶,傷處滲出斑斑血跡。而那繃帶之下,原本該是雙腿的地方,此刻卻空無一物。

  他臉上最後一點血色,終於褪得乾乾淨淨。

  徐梓墨眼中無怒無悲,他怔怔地看著傷處,一言不發。

  文封嘴唇顫抖:「徐師兄……」

  「滾。」徐梓墨忽然開口打斷他,雙目中似含驚濤洪浪,「滾出去!」

  文封垂下頭,支支吾吾也不知說了句什麼,轉頭便出了門。

  門外,顧浮生站在暗處,微不可察地嘆息一聲。文封很快回了屋,顧浮生站在院中回望西邊,像是隔著山海,凝望那已經面目全非的故地。

  隨後幾日,徐梓墨將自己關在房裡,不吃不喝,不說話,也不出門。只反覆將自己隨身的□□取出來擦拭,一遍又一遍。

  一個月後,文封不知從何處尋來兩塊玄烏木。此木輕便,用來給徐師兄做雙腿是再合適不過的了。他拿著那兩塊烏木反覆打磨,執筆握扇的一雙手被木屑刀刃割出無數細密的傷口。

  那雙木腿他一做就做了大半個月,不算好看,但大抵可以使用。可當他抱著那雙木腿來到徐梓墨房裡的時候,徐梓墨卻對他大發雷霆。

  徐梓墨脾氣雖不算好,但往日待人也算自持有禮,那是文封第一次見他如此暴怒。徐梓墨將那雙木腿一把掀在地上,扯過文封的衣領厲聲質問:「你他媽這是什麼意思?可憐我?同情我?我需要你做這玩意來噁心我嗎?!」

  「我不是——」

  「不是?是啊,你是好心,為了讓我活下去,把我變成了一個廢人。我徐梓墨,居然變成了一個廢人……我該對你感恩戴德嗎?是不是還要我跪下來給你磕頭謝恩啊!你說話啊!」

  文封的聲音卡在喉嚨里,一句話也說不出。

  因為,一滴溫熱的眼淚落到了他的臉上。

  徐梓墨好像忽然用盡了渾身的力氣,他身體一歪,從床榻上摔了下來,摔到了地上。他伏在地上,狠狠咬著牙,眼淚卻還在不斷往下落:「你為什麼不讓我死……我寧可死……」

  驕傲如他,現在就連站立都做不到,更不用說舞弄槍兵,報仇雪恨。

  這樣的日子,與死有什麼差別?

  文封忽然從身後擁住了他。

  文封脾氣很好,待人和煦,在派中人緣向來不差。但唯獨面對徐梓墨這個師兄,他總是有些拘謹。就連此時抱著他,也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他跪坐在地上,那雙纖細的手臂盡力攬著他的肩背,像是怕抱疼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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