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所以,對人體而言,最大的必需品是取暖,保持我們的養身的熱量。我們是何等地辛苦,不但為了食物、衣著、住所,還為了我們的床鋪——那些夜晚的衣服而辛苦著,從飛鳥巢里和飛鳥的胸脯上,我們掠奪羽毛,做成住所中的住所,就像鼴鼠住在地窟盡頭糙葉的床中一樣!可憐人常常叫苦,說這是一個冰冷的世界;身體上的病同社會上的病一樣,我們大都歸罪於寒冷。在若干地區,夏天給人以樂園似的生活。在那裡除了煮飯的燃料之外,別的燃料都不需要;太陽是他的火焰,太陽的光線煮熟了果實;大體說來,食物的種類既多,而且又容易到手,衣服和住宅是完全用不到的,或者說有一半是用不到的。在目前時代,在我們國內,根據我自己的經驗,我覺得只要有少數工具就足夠生活了,一把刀,一柄斧頭,一把鏟子,一輛手推車,如此而已,對於勤學的人,還要燈火和文具,再加上兒本書,這些已是次要的必需品,只要少數費用就能購得。然而有些人就太不聰明,跑到另一個半球上,跑到蠻荒的、不衛生的區域裡,做了十年二十年生意,為了使他們活著,——就是說,為了使他們能舒適而溫暖——,最後回到新英格蘭來,還是死了。奢侈的人不單舒適了溫暖了,而且熱得不自然;我已經在前面說過,他們是被烘烤的,自然是很時髦地被烘烤的。

  大部分的奢侈品,大部分的所謂生活的舒適,非但沒有必要,而且對人類進步大有妨礙。所以關於奢侈與舒適,最明智的人生活得甚至比窮人更加簡單和樸素。中國、印度、波斯和希臘的古哲學家都是一個類型的人物,外表生活再窮沒有,而內心生活再富不過。我們都不夠理解他們。然而可驚的一點是,我們居然對於他們知道得不少呢。近代那些改革家,各民族的救星,也都如此。唯有站在我們所謂的甘貧樂苦這有利地位上,才能成為大公無私的聰明的觀察者。無論在農業,商業,文學或藝術中,奢侈生活產生的果實都是奢侈的。近來是哲學教授滿天飛,哲學家一個沒有。然而教授是可羨的,因為教授的生活是可羨的。但是,要做一個哲學家的活,不但要有精美的思想,不但要建立起一個學派來,而且要這樣地愛智慧,從而按照了智慧的指示,過著一種簡單、獨立、大度、信任的生活。解決生命的一些問題,不但要在理論上,而且要在實踐中。大學問家和思想家的成功,通常不是帝王式的,也不是英豪式的,反而是朝臣式的成功。他們應付生活,往往求其與習俗相符合,像他們的父輩一般,所以一點不能成為更好的人類的始祖。可是,為什麼人類總在退化?是什麼使得那些家族沒落的?使國家衰亡的糜侈是什麼性質的呢?在我們的生活中,我們能否確定自己並未這樣?哲學家甚至在生活的外形上也是處在時代前列的。他不像他同時代人那樣地吃喝、居住、穿著、取暖。一個人既是哲學家,怎會沒有比別人更好的養身的保持體溫的方法呢?

  人已在我所描寫的幾種方式下暖和了,其次他要幹什麼呢?當然不會是同等樣的更多的溫暖。他不會要求更多更富足的食物,更大更光耀的房屋,更豐富更精美的衣服,更多更持久更灼熱的火爐等等了。他在得到了這些生命所必需的事物之後,就不會要過剩品而要有另一些東西;那就是說免於卑微工作的假期開始了,現在他要向生命邁進了。泥土看來是適宜於種子的,因為泥土使它的胚根向下延伸,然後它可以富有自信地使精向上茁長。為什麼人在泥土裡扎了根之後,不能援例向天空伸展呢?——因為那些更高貴的植物的價值是由遠離地面的、最後在空氣和日光中結成的果實來評定的,而不是像對待那低卑蔬菜的那樣。蔬菜就算是兩年生的植物,那也只是被培植到生好根以後,而且常被摘去頂枝,使得許多人在開花的季節都認不得它們。

  我可不想給一些性格堅強的人定什麼規章,他們不論在天堂地獄,都會專注於自己的事業,他們甚至比最富者建築得更宏偉,揮霍得更厲害,卻不會因而貧團,我們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生活的,——如果確實像人們夢想著的,有這種人存在的話;另外我也不給另一種人定出規章,他們是從事物的現狀中得到鼓勵,得到靈感,像情人一樣熱烈地珍愛現實——我認為我自己也屬於這種人的:還有那些人,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安居樂業,不管他們知不知道自己是否安居樂業,那些人,我也不是向他們說話的。我主要是向那些不滿足的人說話,他們在應該可以改善生活的時候,卻偏偏只是懶洋洋地訴說他們的命苦和他們那時代的悲慘。有些人對任何事情,都叫苦連天,不可救藥地訴不完的苦,因為據他們說,他們是盡了他們的職責的。但我心目之中還有一種人,這種人看來闊綽、實際卻是所有階層中貧困得最可怕的,他們固然已積蓄了一些閒錢,卻不懂得如何利用它,也不懂得如何擺脫它,因此他們給自己鑄造了一副金銀的鐐銬。

  如果說一說我曾希望如何度過往昔歲月中的生命,我會使許多熟悉我實際情況的讀者感到奇怪,更會使對我不熟悉的人大為驚訝。我只略述我心頭的幾件事就行了。

  在任何氣候任何時辰,我都希望及時改善我當前的狀況,並要在手杖上刻下記號;過去和未來的交叉點正是現在,我就站在這個起點上。請原諒我說話晦澀。我那種職業比大多數人的有更多的秘密。不是我故意要保密,而是我這種職業有這種特點。我極願把所知的全都說出來,在我的門口並沒有"不准入內,的招牌。

  很久以前我丟失了一頭獵犬,一匹栗色馬和一隻斑鳩,至今我還在追蹤它們。我對許多旅客描述它們的情況、蹤跡以及它們會響應怎樣的叫喚。我曾遇到過一二人,他們曾聽見獵犬吠聲,奔馬蹄音,甚至還看到斑鳩隱入雲中。他們也急於追尋它們回來,像是他們自己遺失了它們。

  不僅要觀日出和黎明,如果可能,還要瞻仰大自然本身!多少個冬夏黎明,還在任何鄰居為他們的事務奔波之前,我就出外干我的事了!許多市民無疑都曾見到我幹完事口來,清晨趕到波士頓的農夫,或去幹活的樵夫都遇到過我。真的,我雖沒有具體地助日出以一臂之力,可是不要懷疑,在日出之前出現是最重要的事了。

  多少個秋天的,噯,還有冬天的日子,在城外度過,試聽著風聲,聽了把它傳布開來!我在裡面幾乎投下全部資金,為這筆生意而迎著寒風,使我連氣都喘不過來了。如果風聲中有兩黨政治的信息,一定是一些黨的機關報上搶先發表了的。別些時候,守望在高崗或樹梢的觀察台上,用電信宣布有任何新的客人到來,或守候在山巔黃昏中,等待夜幕降落,好讓我抓到一些東西,我抓到的從來就不多,這不多的卻好像是"天糧"一樣,那是會在太陽底下消溶的。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是一家報紙的記者,報紙銷路不廣,而編輯從來不覺得我寫的一大堆東西是可用的,所以,作家們都有同感,我忍受了很大苦痛,換來的只是我的勞動。然而在這件事上,苦痛又是它自身的報酬。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