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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會文學] 《不想上床》作者:王朔【完結】

  內容簡介

  謹以此書獻給每一個正在為情所困的單身女人!

  聰明漂亮、柔情似水的外語教師方地,在她生命的旅程上,付情與五個男人。

  誰會想到讓她告別處女的第一個男人並非她的真愛,她的情感在經歷了五個男人中成長,最後發出學淋淋的呼喊:不想上床……

  第一部分方地跟丈夫之間沒有感情(1)

  「篤,篤,篤。」

  方地正蜷縮在沙發上看雜誌,這是一檔時裝秀。畫面上那個冷艷高貴的外國女郎,金髮碧眼,低胸絲質短裙,乳峰高聳,腰肢如柳,秀髮飛揚。

  「太漂亮了!」

  她情不自禁地讚嘆道。聽見敲門聲,她立刻站起來。她一邊向門口走去,一邊還在心裡想著那個漂亮的外國女郎,「如果我是個男的,一定要娶一個這樣的女子做老婆。」沒走兩步,敲門聲又響了,而且變成了急促的「咚咚」聲。

  「準是邱一山!」方地的火氣「騰」地躥上來,剛才的那份好心情已蕩然無存。

  「怎麼這么半天才開門?」

  邱一山的這句話一下子把方地本想壓下去的火氣挑了起來:

  「你腦子是不是缺根弦?你以為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有一個專門為你開門的人站在門口等你剛敲一下,或者手舉起來還沒等敲呢,甚至只聽見你的腳步聲就能馬上把門給你打開?再說了,又不是沒鑰匙,為什麼不自己開?」

  方地從不大聲說話,更不像有些女人那樣大喊大叫,即使像現在這樣非常生氣的時候。但那種低沉的聲音和冰冷的語調,卻更有威懾力。

  面對方地劈頭蓋臉的訓斥,邱一山已經習慣了。他像沒事兒似的走了進來,心想:這句話看來又是廢話了。方地經常說他說「廢說」。令他苦惱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在她看來他的哪些話不是「廢話」。所以就經常挨「呲兒」。好像他的每一句話都不能引起她的興趣,更談不上重視。對於他說的話,她要麼沉默不語,不屑一顧;要麼雞蛋裡挑骨頭,橫豎都不對。他的一句話往往會引來她一大串的反駁。而他總是忍著,心甘情願也好委曲求全也罷,反正除了忍著他沒別的辦法。有時候,他真有點受夠了,不想回這個家,不想面對她,甚至後悔當初自己怎麼會犯下那樣一個錯誤,以至於造成今天這種無法收拾的殘局。可不管怎麼說,一切都是他的錯,她怎樣對他都不過分。他惟一的願望就是能夠在事業上取得成功,他認為只有這樣,才有可能改變目前的這種夫妻關係。說不定,她還會因此而對他刮目相看呢。就像他現在這樣,都到了而立之年了,事業上還是一事無成,連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更何況是他的妻子了。現在的女性多實際啊。如果老公有權有勢或者能賺大錢,那麼對他外面的事,只要不太過格,她就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連女孩子找對象都願意找那些事業有成又有經濟基礎的男人,即使他們有過婚史,甚至還有一個小孩子,她們都寧可。理由是,不能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時光用在跟你「艱苦奮鬥」上。一個二十幾歲就開始跟你「艱苦奮鬥」的女孩子,十幾年之後,等你的事業終於有所成就的時候,她也快成黃臉婆了。而這個年齡的男人卻正是意氣風發,魅力四射的時候。男人學壞,四十開外嘛。所以也難怪現在的女性實際。他暗暗發誓:

  「方地,遲早有一天你會重視我的!」

  其實,像方地這種性格的女人,在感情上大可以叫一個像邱一山這樣怯懦的男人毀滅,然而卻可以成為另外一種男人的愛情和生活的真正力量。一個人的毒藥,另一個人的美餚。

  方地重新坐回到沙發上,拿起那本雜誌,繼續欣賞她喜歡的時裝秀。沒看幾眼,她又放下了,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她拿起身邊的電話。

  「這麼晚了打給誰呀?」

  邱一山正在調電視頻道,回頭見方地要打電話,就順嘴問了一句。已經消氣的方地聽了這句話又忍不住生起氣來,心想:

  「淨問廢話!我打完了你不就知道了嘛。」

  但她懶得說出來,只是在心裡忿忿地想著。

  「上上啊,是媽媽。明早從奶奶家上學的時候,記著帶桌罩。晚上放學,媽去接你。好了,早點睡,啊?」

  方地的聲音柔柔的,跟兒子說話的時候,她總是很有耐心。不僅對兒子, 就是對同事,對學生,哪怕是對陌生人,她的聲音都是這樣柔柔的。可偏偏對邱一山就怎麼也柔不起來,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前世的冤家今世的緣,孽緣?情孽?不得而知。突然,她聞到了一股難聞的煙味,她看了一眼邱一山,果然,他正在吸菸。方地對煙有一種天生的反感和敏感,她一聞煙味就頭疼,連太陽穴上的青筋都會疼得蹦起來。如果說,非要讓她在男人的煙和酒兩方面接受一樣的話,那她寧可選擇酒。她覺得適量飲酒,不僅可以舒筋活血,有益健康,而且,人往往在喝了酒之後會顯得比平時可愛。可邱一山恰恰就喝不了酒,卻偏偏嗜煙如命。方地曾採取一系列措施幫他戒菸,他本人也想把煙戒掉,結果,所有的努力最終宣告失敗。邱一山宣布:寧可戒飯,也不戒菸。方地由此認定他邱一山這輩子也不會有什麼大出息:一個連煙都戒不了的人還能幹什麼大事呀?可邱一山卻另有一套理論:人家毛主席還抽菸呢,而且據說抽得特甚,那他老人家當上國家主席了算不算有大出息?方地聽了這話只是生氣地看了看他,沒做出任何解釋。因為,他們倆說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她說的沒出息的人,不是指抽菸的人,而是指戒不了煙的人。她堅信:如果毛主席想戒菸的話,准能戒成。

  方地不想坐這兒頭疼,於是站起來準備回臥室。邱一山見她要走,就趕忙叫住她,說有正經事要跟她說。方地重又坐下翻看雜誌,心想:他會有什么正經事。

  「我準備和吳俊去黑頭山開個小型煤礦,他的一個親戚住那兒,據說開採這種煤礦很賺錢。」

  聽邱一山說他要去開煤礦,方地心裡很不是滋味,同時也很擔心。他辭職幹個體快三年了,今天往南方發貨,明天賣服裝,後天可能又收糧去了,就這麼瞎折騰,三百六十五行,都快讓他試遍了,也沒見他掙著錢。方地曾多次建議他可一樣來,熟了就有經驗了,就好比一壺水,剛燒了一會兒,就覺得開得太慢,又想換另一壺;或者,已經燒到了一半,眼看著就要燒開了的時候,就放棄了,又換了一壺重新開始燒。如此這樣換來換去, 一輩子也難燒開一壺水。但他從來不聽,他向來自以為是。久而久之,方地對他的事也就不聞不問了,但這次他又要去開什麼煤礦,她就不能不問了。

  「你和吳俊誰懂開採?資金怎麼辦?」

  「到那兒之後,找個明白人問問不就行了嘛!」邱一山顯得不屑一顧,「錢的事不用你管。」

  方地就討厭邱一山這副什麼事都不屑一顧的德行,他的思維簡直跟個弱智差不多。在他看來,沒有他做不成的生意,沒有他不懂的買賣,再難的事到了他的嘴上也變成小兒科了。這麼多年就是沒見他做成一宗生意,談妥一筆買賣,賺到一筆大錢。一個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不能正確認識自己。像邱一山,大事做不來,小事不想做,總想著一夜之間暴富或者一覺醒來成了大老闆,坐在偌大的老闆椅上,手裡拿著一隻高級鋼筆,對著漂亮的女秘書發號施令。

  方地站起來鄭重其事地說道:

  「邱一山,請你弄清楚,開煤礦可不是小事,更不像你想得那麼簡單,出事就是大事。總之,我不贊成,你還是再考慮一下吧。」

  「都考慮好了,我倆明天就走。」

  第一部分方地跟丈夫之間沒有感情(2)

  方地一動不動地看著邱一山, 她太了解他的個性了。當他跟她說一件事的時候,這件事也就基本敲定了。之所以跟她說,無非就是順便告訴她一聲而已。她不想再說什麼了,因為說了也沒用,便轉身向臥室走去。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覺得心裡憋得慌,不明白自己怎麼就遇到邱一山這樣的人了呢?一種無限悲涼的感覺迅速掠過她的心頭。她慢慢脫掉衣服仰躺在床上,雙眉緊皺,兩眼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她心裡煩透了。邱一山走進來,把手伸進去摸著她的乳房急切地說:「我去刷牙,等我。」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方地和邱一山結婚九年來,他們的性生活始終不和諧,邱一山認為這是她的過錯,他說她性慾冷淡。方地自己也覺得是這樣。她從來就沒有過這方面的要求,而且還很反感。當醫生說她真的患有性慾冷淡症時,她倒是有點暗暗高興,這可以成為她對房事冷淡的擋箭牌。她從沒有過書上所描繪的那種性高潮,自然也從未體會到那種快感。這些年來,他倆同床的次數漸漸地越來越少:一個月兩次,五個星期一次,兩個月一次,後來她乾脆和兒子一張床。邱一山晚上喜歡看電視,而且經常看到後半夜,往往在沙發上就睡著了。再後來,尤其是近兩三年,他整天在外面忙著,常常是幾個月才回來一次,同床的次數也就更少了。

  方地等待著,但只是肉體上等待著,心灰意冷,她知道今晚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了。她已經有很長時間沒盡到妻子們在乏味的生活中應盡的本分了,說穿了,也就是妓女對嫖客應盡的那種本分,殊途同歸。更何況他明天要走。

  邱一山來到床上,方地趕忙把頭轉過去,避開他的嘴。她討厭他嘴裡的煙味,只要不碰她的嘴,任他隨意擺布。他鑽進被裡,緊貼著她的身體,她蹙了一下眉頭,因為他那條硬邦邦的大腿骨頭弄疼了她,她一陣反感。她喜歡那種胖乎乎的身體,尤其是大肚子的。這要源於她上初一的時候,她的班主任是個發胖的中年男子,姓馬,馬老師不僅課講得精彩,而且和學生的關係非常融洽。由於她是班長,所以和馬老師直接接觸的機會很多。她特別喜歡馬老師,喜歡和他在一起。畢業之後,一次,她走在路上忽然對一個四十歲左右的陌生男人竟莫名其妙的大有好感,而且立刻想到馬老師。她覺得很納悶:他們倆長得並不像啊?只是肚子都很大。直到這時,她才突然意識到原來她最喜歡馬老師的地方就是他的肚子!她常常幻想著有朝一日能用手摸摸它,這個願望當然成了她永遠無法實現的一個夢想。從此,她開始執著地喜歡大腹便便的男人,為的是能摸摸那個胖胖的肚子。她覺得,男人凸起的肚子不僅是給女人摸著玩的,更重要的是,從某種意義上說,它是男性魅力的第一特徵,或許,它還可以代表成功與成熟。可邱一山偏偏骨瘦如柴。

  像平時一樣,邱一山開始撫摸起她來。他把頭伸進被裡,從上到下地吻著她的身體。她心如古井,任其機械地撫摸、接觸,她體會不到絲毫的快感。每當這時候,她就覺得自己是一具殭屍。「他在奸屍」,她想。邱一山進入到她的體內,她突然感到一陣疼痛。他把頭埋在她的胸前,自顧自快樂地呻吟著。她討厭這個時候他的一聲不吭。她常常想,如果他能跟她說點什麼,說點只有在床上說的、刺激一點的話,或許她的感覺能好一些。其實,邱一山做過這方面的努力。他曾從音像社租來一張黃色的光碟,目的就是想激起方地的欲望。但方地只看了幾眼就不看了。看著那幾個男人女人在一起不分青紅皂白就開始做愛,她噁心得直想吐。

  對於方地的這種冷漠,邱一山早已習以為常,但當高潮到來的時候,他也常常希望她能給予配合,求她用手摟摟他的脖子,或者下身能動一動,但這種要求十有八九遭到拒絕。她總是扭過身去,背對著他,只希望能快一點結束。可他越是想順著她的意思快一點結束就越是不行。有時候,他覺得自己都要累死了,可還是結束不了。後來慢慢地,他就習慣一個人自我陶醉了。

  邱一山一聲不響地倒在一邊喘粗氣。方地估計他可能是終於完事了。他本身總是一點跡象都沒有,每次她都只能憑著自己的猜測來斷定他是否已經完事了。她也常常為這事暗自生氣,生氣他怎麼就不能給她點暗示呢?有時她猜錯了,就會更加生氣。一次,他從她身上下來,她以為他完了呢,就起身去了衛生間,等洗好了重新躺下來時他又上來了。他說他剛才只不過有點累了,想歇一會兒。那一刻,她被他氣得心都快蹦出來了。

  方地覺得她的後背上都是邱一山嘴裡的唾液。她立刻爬起來,去浴室沖了個澡,連頭髮也洗了。當她重新回到床上的時候,邱一山已經響起了鼾聲。望著邱一山那張黑黑瘦瘦的臉,她突然覺得很對不起他,很後悔剛才對他的態度。她總是這樣,經常自責,常常在心裡默默地下定決心:下次一定要對他好一點,可到了「下次」,她又忍不住冷淡他,疏遠他,討厭他。她真的不想這樣,可這就像得了病似的。她和他在思想、觀念、性格及為人處事等方方面面都合不來。就連在教育孩子的問題上也存在著巨大的分歧。通常她認為不該管的事,他卻十分在意;而她認為該管的事,他卻覺得小事一樁。就拿兒子的暑期作業來說,邱上上只做了一半,剩下的就不做了。方地發現後問他原因,他理直氣壯地說:做了也沒用,老師看都不看,收上去就賣廢紙了,然後他們就拿這錢去吃飯。方地認為這不是孩子的錯,是老師的錯誤做法使然,對孩子只需教育就可以了;邱一山認為這可是天大的事,連作業都不寫的學生,將來能有出息嗎?這要是不管,那還了得?結果把孩子狠狠地打了一頓,氣得方地一個月都沒跟他說話。

  方地仍然睡不著,她的心裡堵得慌。她痛苦地問自己:這是生活嗎?她回答自己說,這是非人的生活。可非人的生活又能怎樣? 孩子都這麼大了,還能折騰散了嗎?就湊合著過吧。就他現在這樣,如果跟他離了婚,估計他的生活費都成問題。等將來他真的有出息的那一天再離開他,不跟他過這種憋屈的日子。會等到那一天嗎?恐怕這要等到來世了。不是說,幸福的家庭是由視而不見的妻子和充耳不聞的丈夫組成的嗎?那我也學著「視而不見」,即使不幸福,但願也別像現在這麼痛苦。

  第一部分方地跟丈夫之間沒有感情(3)

  「方地,方地!」

  方地正漫不經心地在人行道上走著,心裡想著邱一山的煤礦,不知道他開採得怎麼樣了,連個信兒也沒有。忽然聽見後面有人喊她,她回頭一看,不遠處停著一輛白色小汽車。身材高大魁梧的丁大成從車裡鑽出來,藏藍色西裝,藏藍色襯衣,藏藍色領帶,金絲邊眼鏡更顯得他風度翩翩。他大步向方地走來。

  「方地,你怎麼沒上班?」

  「我已經放寒假了,閒著沒事上小荷的酒店去看看。」方地微笑著。

  「噢!」丁大成像是突然意識到這一點。「那你去吧,改天我再約你。」

  方地愉快地答應著。見到丁大成,使她原本鬱悶的心情一下子開朗起來。丁大成是她小姨夫魯裕庚的同學,而且他又是何小荷酒店的老顧客。丁大成自己開一家「大成通訊商行」,經營各種手機、電話、BP機及其零部件業務。這是江城市第一家私人性質的通訊商行,規模最大,資格最老,信譽最好。丁大成經常在何小荷的酒店吃飯,他從不像有些客人那樣,因為是常客,吃完了飯,就只簽個字,什麼時候結帳不一定。他一向是一次一清,非常痛快。他的兒子丁一是個初中學生,英語學得不太好,為此,丁大成請方地給他補習了一段時間,效果還真不錯,雙方都很滿意,尤其丁大成。他總是想找個機會表示一下他的謝意,可方地覺得這只是一件小事,所以始終沒給他這個機會。

  方地望著丁大成的背影,覺得他是個很有人情味的男人。她對他很有好感,走著走著她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他一眼。(奇書網|www.Qisuu.Com)

  何小荷正在吧檯跟一個服務生說著什麼,見方地進來了,她高興地說:

  「這下可以徹底放鬆了吧?這個假期打算怎麼過?」

  何小荷個頭不高,但長得很漂亮,大眼睛,長睫毛,高鼻樑,薄嘴唇,而且皮膚細嫩光滑,活脫脫的一個美人胚子。她性格開朗,說話辦事乾淨利落。她的酒店生意做得很好。

  何小荷這會兒已從吧檯出來了,她親熱地摟著方地往樓上走去。方地邊走邊說:

  「我一個教書的,學生一放假,我跟著也沒事了。這不,剛休了兩天,就開始鬧心了。」

  聽方地這麼一說,何小荷爽朗地大笑起來:

  「你們這些『臭老九』現在的地位也可以了,每年休兩次長假,工資照拿不誤,有社會地位,受人尊敬,而且動不動就有學生家長請客送禮。沒辦法啊?他的小毛驢現在正在你的槽子上拴著呢,敢不恭敬嗎?這要是還鬧心的話,那還讓不讓我們這些下崗人員活著了?」

  「怎麼,你看著眼紅了?平時我們的起早貪黑,披星戴月,你怎麼不說?比起國家規定的工作時間不知要多出多少倍,按每天多出兩小時計算,一年要多出多少天?這是在時間上;再從精神上算,簡單點說吧,就連我們做的夢,都與學生有關。這種勞心勞神的付出,該怎麼算?我們辛辛苦苦、嘔心瀝血培養出來的學生,有哪一個掙了工資先給老師送來了?又有幾個學生家長孩子畢了業以後還想著來看望老師的?學生家長請客送禮,是在對老師施小恩小惠,也是對老師的不信任,我還真不稀罕他這個,甚至很反感。所以,我們這種付出是一種職業道德使然,是心甘情願的,沒想圖一點回報,理當受人尊敬,你聽懂了嗎?」

  此時兩人已來到了樓上的臥室。聽方地一口氣說了這麼一大堆,何小荷趕忙笑著說:

  「打住!方老師,我錯了!我在你方老師面前講道理,不等於在『龍王爺面前賣水嘛』。快請坐吧,方大小姐!想喝點什麼?」

  何小荷打開冰箱,拿出一瓶冷飲,方地擺擺手,說她喝不了這麼涼的東西。小荷啟開一瓶飲料,喝了一口。之後又問她熱露露行不行,方地點點頭。小荷打開房門告訴外面的服務生煮兩個熱露露。她回過頭來輕聲說道:

  「方地,我正想找你呢。我家老熊來電話了,叫我把熊健送過去,他說他春節不回來了。」說完,她又喝了兩口飲料,「這兩天我就是心熱,大概是胃裡有火,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兒。」

  方地聽她這麼一說,想起上次熊家志的母親心臟病突發,他回來送葬的時候,對小荷就特別冷淡,在家住了兩宿,竟然都沒碰小荷。當時小荷跟她哭訴的時候,她還勸她別胡思亂想,人家媽都死了,哪還有閒心跟你兒女情長的。聯想到這些,方地也覺得有點不正常,再怎麼忙,也得回來過年吧?就算你想有事辦,人家還過節呢。但她還是安慰小荷別疑神疑鬼的。小荷剛要再說什麼,見服務生進來,就停住了。服務生給方地倒上飲料之後就出去了。小荷接著說道:

  「方地,事情不會這麼簡單,我感覺他那頭肯定出問題了。」

  何小荷的表情非常嚴肅,語氣又十分沉重。方地不知道再說什麼好,她明白小荷說的熊家志那裡「有問題」是什麼意思。熊家志會做出那種對不起小荷的事?一個常年在外的男人要想把握住自己可能也真挺難的。但就算他能做出來,也不會是認真的吧?熊家志到底會不會,她心裡也沒底。所以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小荷,只能在心裡默默地替她著急。她手裡端著的杯子來迴轉著,想以此來減輕心理上的緊張和焦慮。

  「方地,正好你現在沒事,替我看著酒店,我想明天就去,行嗎?」

  聽小荷這麼一說,方地如釋重負地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行!你去吧。這裡你就不用惦記了,我會天天在這兒的,保證沒問題。」

  何小荷一看快到吃晚飯的時間了,就問方地想吃什麼,方地趕忙站起來說,她不在這兒吃,她小姨夫今晚有事。她得去他家陪魯佳妮。

  「你小姨夫還沒再婚?你小姨去世也有三四年了吧?」

  方地略一沉思,「有了,那時佳妮還在念小學呢。我小姨夫整天忙著賺錢供佳妮上學,性格又那麼內向,哪能那麼好找啊。」她用手指著何小荷,微笑著說:

  「記著,有合適的主兒,可得想著點他!」又用手輕拍著小荷的臉,「好了,時間差不多了,我這就走。再見!」

  她回頭看著小荷,「你就放心地去吧,明天一早我就過來。祝你一路順風!」

  方地在何小荷的酒店忙了一天,挺感慨的,覺得做生意也真是不容易,尤其是這飲食業。什麼樣的客人都有,素質高點的,說話還能客氣些;否則,多難聽的話都能聽得到,多計較的人都能遇上,氣得你心裡罵他祖宗,臉上卻得面帶笑容。就說晚上這桌吧,酒過三巡,客人要求把湯熱一下,這已是熱第三次了。當服務生把熱好的湯端上去的時候,卻莫名其妙地被罵了個狗血噴頭,說什麼這菠菜湯的葉子怎麼越熱越黑?簡直是在放屁!如果越熱越綠的話,那就不是什麼新鮮蔬菜了,而是塑料製品,那種耐高溫的塑料製品,而且還得是剛剛從泥里挖出來的。熱一遍,等於洗一遍,肯定越熱越乾淨,越熱越綠。可儘管如此,這個服務生非但不能頂嘴,還得畢恭畢敬地站在那兒連說「先生,對不起!」

  回到家裡,方地一頭倒在床上,她感到渾身都疼,兩條腿都硬了。還沒具體幹什麼呢,就已經這個樣子了。小荷每天可怎麼忍受了呢。這時,電話響了。這麼晚了,會是誰呢?她馬上想到了邱一山,他已經走了兩個多月了,只來過一次電話,說是那裡特別不方便打電話,得走十多里的路到山下才能打,而這十幾里的山路得走兩三個小時。所以,方地只能告訴他,如果沒什麼事的話,就別山上山下地來回折騰打這個電話了,一個月左右打一次跟家裡報個平安就行。

  第一部分方地跟丈夫之間沒有感情(4)

  方地拿起電話「餵」了一聲,對方沒出聲,顯然是故意沉著。方地正在猜測著,對方突然用一種陰陽怪氣的腔調說道:

  「三百方子,知道我是誰嗎?」

  「青兒!」方地假裝嗔怪道,「裝神弄鬼的,幹什麼?」

  「你可真難找啊!我打了一天的電話了。你放假不在家好好呆著,去哪兒了這麼晚才回來?快招了吧,啊?」

  藍青兒神秘兮兮的語調把方地弄得哭笑不得:

  「死丫頭!我能去哪兒?去小荷的酒店了。你這麼急著找我,有什麼好事呀?」

  「聽你這口氣,要是沒好事,我就不能找你了?」

  「別跟我賣關子了!知道你根本沒什麼事。」

  「明天是周末,我休息,你過來吧,我要面授機宜。」藍青兒「咯咯」笑著,「好了,這麼晚了,不跟你聊了。明天見!」

  方地心想,這個青兒跟上大學的時候沒什麼兩樣,還是這樣一驚一乍地沒個正形。

  藍青兒和方地是華夏師院的同學,兩人都是外語系的佼佼者。方地是文藝部部長,她不僅學習努力,而且工作認真,是同學們心目中的偶像。藍青兒是生活部部長,她有熱情有活力,做事也有感召力,深得同學欽佩。她們兩人都很漂亮,而方地更勝一籌,她不僅長得漂亮,而且具有魔鬼般的身材。那時,師院各系的男生加起來有三百人左右,又因為方地長得特像當時紅極一時的日本影星松坂慶子。因此,他們給她起了個綽號「三百方子」。提起「三百方子」,整個師院沒有不知道的。方地性格開朗,但給人的感覺傲氣凌人。大多數男生對她只是敬而遠之,而方地本人也確實沒打算在師院處男朋友。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是那種比較成熟的男人,既要外表瀟灑,又要有內涵,能夠讓她一見傾心,又能長久吸引她。她心裡很清楚,這種男人在師院沒有。每天,除了上課,她的業餘時間幾乎全在圖書館。圖書管理員鄭偉和藍青兒關係甚密。藍青兒是個很新潮的女孩子,思想開放,行為超前。相比之下,方地就顯得老土了。她屬於那種典型的東方女性,觀念非常保守。她生活在一個教師之家,父母、姐姐及嫂子都是教師。她從小接受的教育就非常嚴格而且正規。由於方地和藍青兒兩人的性格差異,導致在交友方面分歧很大。但最終為了維持友誼,她們採取「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則:互不干涉。鄭偉已經結婚生子,但這並不影響他和藍青兒的關係。用藍青兒自己的話說:她目前只是需要一個情人而已。鄭偉總是跟妻子說他要跟朋友在家玩牌,他的妻子就經常帶著兒子回娘家去住。這樣一來,鄭偉也就經常可以把藍青兒帶回家去住。

  藍青兒的父親是江城市汽車集團公司的行政董事長。藍青兒畢業後直接轉行進了集團,做文秘工作。她和鄭偉的關係也自然結束了。可後來,藍青兒卻嫁給了鄭偉的弟弟鄭俞。藍青兒是通過鄭偉跟鄭俞認識的。鄭俞大學畢業後想進集團,因為集團是全國著名的龍頭企業,工資待遇遠遠高於其他行業。於是,鄭偉就求到了藍青兒。在藍青兒父親的幫助下,鄭俞被分到了集團企劃部,正好跟藍青兒所在的文秘科一個樓層。兩人一來二去的成了戀人,以至於最終發展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

  當得知鄭俞要娶的女孩子就是藍青兒的時候,鄭家堅決反對,尤其是鄭老爺子。他警告鄭俞:娶藍青兒,就別再回鄭家,他們斷絕父子關係。因為當初鄭偉和藍青兒的事,曾在師院鬧得沸沸揚揚。那時,鄭老爺子是師院中文系的教授,而且鄭偉的妻子還拿著藍青兒的彩色照片去鄭家大鬧一場。(多年後鄭偉和妻子離婚,恐怕也與這事有點關係。)但最後,藍青兒還是做了鄭俞的新娘。之後不久,藍青兒的表哥就把鄭俞帶出國了。

  鄭俞走的時候,藍青兒已經懷孕了,鄭俞不同意要這個孩子,理由是藍青兒一個人帶孩子太辛苦。但藍青兒卻態度堅決,非要生下這個孩子不可。她之所以這麼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儘管鄭俞的出國以及在國外的一切都要靠她的表哥,但她還是不太放心。她認為有了他的孩子,他們的婚姻就又多了一層保障。

  鄭俞剛走的那段時間,藍青兒的心情沮喪到了極點。她什麼家務活都不會做,就連衣服都洗不乾淨。更主要的是,她一個人太寂寞了。她家庭條件優越,父母都是處級幹部,就她這麼一個孩子。她從小是保姆帶大的,凡事都不用她操心,可謂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種生長環境造就了她養尊處優我行我素自私自利的性格。她從來不知道為別人考慮,也不委屈自己的感覺。不高興做的事,她就可以不做;高興做的事誰也攔不住,只要她自己心裡舒服。她上初一的時候,一次,父母都出差了,半夜醒來她突然想吃冰淇淋。於是,她就把保姆喊醒,說她想吃冰淇淋。保姆告訴她冰箱裡已經沒有了,明天一定給她買回來。可她卻大聲喊著,叫她馬上下去買。當時,由於保姆正在發高燒,迷迷糊糊地就從樓上摔了下去,結果胳膊摔成了粉碎性骨折。事後,她非但沒有自責,反而怪罪父母不應該用四十多歲的人給她當保姆。

  鄭俞走後,藍青兒本來可以去她媽家住,但她嫌父母嘮叨,而且不自由。這種情況下,她便又想起了鄭偉。於是,她就經常找鄭偉。每次他們在一起纏綿的時候,鄭偉就會不停地提醒她肚子裡的孩子。她總是不以為然地說,如果真的掉了也沒關係,他可以再「種」啊,反正怎麼著都是他們鄭家的後代。

  藍青兒的這個想法,鄭偉挺贊成的,他絲毫也沒覺得有什麼對不起鄭俞的。他倒覺得,藍青兒本來就是他的。當初鄭俞非要娶藍青兒不可的時候,他已經把他跟藍青兒之間的關係向他坦白了,可他不還是照樣娶了嘛。既然鄭俞不在乎這事,他也沒必要在乎,總比藍青兒熬不住的時候找別的男人強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就在藍青兒跟鄭偉重溫舊夢的那段時間,她參加了一次初中同學聚會。在那次聚會上,她見到了汪洋。汪洋是個很普通的男孩子,個頭不高不矮,身體不胖不瘦,五官也很一般,不醜也不俊。但他性格溫和,待人真誠。和藍青兒同桌了三年,也是她的初戀情人。他們兩家住的方向是一東一西,相距很遠。但汪洋總是上學接她,放學送她。不用上學的時候,他們就一起看電影,滑冰,或者在街上閒逛。一次,在藍青兒家裡,他們偷吃了禁果。那時,已臨近中考,汪洋的學習成績本來就很一般,這下就更加一落千丈了。他的眼睛整天圍著藍青兒轉,腦子裡想的全是藍青兒。可藍青兒卻沒受到任何影響,相反,她把跟汪洋的約會看做是學習累了的一种放松,對此稱之為「勞逸結合」。結果,藍青兒順利地升入重點高中,汪洋只好去了一所普通中學。

  不在同一所學校了,藍青兒的態度也漸漸冷淡了,每次汪洋找她的時候,她總是推說功課太多,後來明確提出不希望被打擾。實際上,她在高中又跟另外一個男孩好上了。汪洋也漸漸地對她死心了。其實,他心裡非常清楚,像藍青兒這種性格的女孩子不可能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她永遠都不可能屬於他。但他心裡始終沒法忘記她。對於男人來說,第一個教會他成為真正男人的女人永遠都不會被他遺忘。再後來,藍青兒考上了重點大學,汪洋去了一所技校。他們之間的這種差距使他徹底明白,他和藍青兒之間已經永遠結束了。

  參加工作以後,同事給他介紹過幾個女朋友,他都看不上,覺得人家不是這不行,就是那不順眼,沒一個可心的。其實他自己心裡也明白,不是人家真的不好,而是他心裡只有藍青兒的緣故。在父母的逼迫下,他勉強和一個叫喬喬的女孩子確定了戀愛關係。他覺得一個人之所以選擇結婚,無非有三點原因:第一,為了傳宗接代。古人不是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嘛。第二,為了完成生命過程中的一個任務。人來到世上,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歸納起來無非有兩點,即成家立業。缺了哪一樣都會覺得是個遺憾。第三,是為了一個「情」字。而這一點是每一個正常的男人女人都渴望的。雖說他這輩子不會是為了情而結婚,但為了另外兩點中的哪一點他也都該成個家。本著這種思想,他跟喬喬相處得還算不錯。[奇書網·電子書下載樂園—Www.Qisuu.Com]

  第一部分方地跟丈夫之間沒有感情(5)

  而這次同學會上跟藍青兒的相遇,使汪洋舊情復發,這一「發」就不可收拾。藍青兒更是興奮不已。有了汪洋,她馬上就把鄭偉甩了。她跟汪洋很自然地住在了一起。為了全心全意的愛藍青兒,汪洋曾多次跟喬喬提出分手,可每次都是以喬喬傷心欲絕、痛哭流涕而不了了之。汪洋知道喬喬捨不得他,他也不忍心非要一下子拋棄她不可。他每周跟喬喬見一次面,其餘時間都是跟藍青兒在一起。

  當藍青兒的兒子小黑狗出生的時候,汪洋代替鄭俞承擔了作為父親所有應該承擔的責任和義務。有時,這種責任和義務已經遠遠超出了作為父親所應該承擔的範疇。給孩子洗尿布,沖奶粉,就連半夜把孩子撒尿的活兒,都是汪洋去干。儘管藍青兒的奶水很好,但她為了保持體形,不想像那些生過孩子的女人那樣,胸部變成了茶杯蓋、飛機場跑道,所以就不給小黑狗吃奶。這樣一來,汪洋侍候小黑狗就更累也更得精心了。

  想到藍青兒,方地總是無限感慨。當初,她堅定地認為藍青兒決不是一個好女孩,甚至從心底里有些看不起她,覺得像她這樣的女孩子將來肯定不會有好男人娶她,更不會有什麼幸福。現在看來,她是個非常失敗的預言家——藍青兒不僅嫁了個好男人,而且還生活得相當幸福。她不禁對自己的人生觀產生了懷疑。像她這樣,一輩子守著一個男人,死心塌地,從一而終的女人,幸福了嗎?沒有。連基本的快樂都沒有,就更談不上幸福了。而她的這種不幸福,究竟是邱一山造成的還是她自己造成的,她不得而知。女人一生的幸福,是不是完全取決於她嫁的那個男人?答案應該是肯定的。這個世界畢竟是由男人和女人兩部分組成的。如果離開男人談女人的幸福,或者離開女人談男人的幸福,都是不切實際而且是孤立無援的。

  方地覺得,道理她是明白,可如果讓她像藍青兒那樣生活,她肯定做不到。也許,即使她做到了,她也不會覺得幸福。

  第一部分何小荷的丈夫熊家志有了外遇(1)

  何小荷在津市只住了一宿就回來了。她淚流滿面地告訴方地,熊家志跟一個按摩小姐過上了!而且都三年了。方地不禁深深地同情起何小荷來。她從認識她的那天起,就總是見她一個人接送孩子,她還以為她沒丈夫呢。樓上樓下的住了好幾年,竟然還沒見過她丈夫的面。後來她們之間熟了,她才知道,她的丈夫熊家志在津市做裝潢生意,每年春節才回來一次。也許是同病相憐吧,她倆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有一次,何小荷半開玩笑地說:你家那個邱一山也總是沒影兒,咱倆要是一男一女的話,非搞到一塊去不可。讓這兩個整天不著家的男人土豆搬家滾球子去吧,免得咱們過這種守活寡的日子。她的話一點不假。邱一山在物資局當業務員,方地從嫁給他的那天起,他就經常出差,幹個體後就越發地見不著人了。就連搬家都是學生幫的忙。有一個叫衣波的學生,是方地的得意門生。衣波是班長,不但學習好,而且還非常懂事。方地搬家的時候,多虧他幫忙,就連家具都是他陪著買的。他給方地當了三年的班長,幫她搬了兩次家。

  方地的娘家在百山市,離江城市不到五十公里。這裡除了婆婆家,還有一個小姨。這個小姨是她母親既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妹妹。方地的姥姥去世後,她的姥爺又娶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帶著一個小女孩兒,叫米勱。比方地大七歲,方地叫她小姨。米勱長得很好看,皮膚白嫩,瓜子臉,細細的眉,眼睛笑起來彎彎的。如果不是戴著一副眼鏡,就是一個典型的古代美女。她的性格也很溫順。每次方地去她家的時候,她總是極有耐心地陪她聊天、看電視,或者逛街,對她非常好。因此,方地很喜歡她。後來她不幸得了癌症去世了。方地難過極了,去她家的次數也就少了。偶爾在魯裕庚忙的時候,她才過去幫著照看一下魯佳妮。這樣一來,她的閒暇時間大部分就是跟何小荷在一起。小荷的辛酸、苦楚,她都能看得見,體會得到。不過,她曾經在心裡羨慕過小荷,至少她是愛熊家志的,這一點要比她幸運。可如今,有愛又能怎樣,還是讓她傷透了心。

  方地叫小荷躺下先睡一會兒,她回家給她煮粥去。她倆同歲,何小荷只比方地大十二天。平時她總是給方地當大姐,這會兒,她倒成了需要照看的小妹妹了。

  回到家裡,方地找出小米、綠豆,熬上了小米綠豆粥。看著鍋里的綠豆粥,方地陷入了沉思。大學畢業前,家裡打算讓她去北口油田,因為油田的待遇高,更重要的是她兒時的夥伴韓一兵在那兒工作。雖然韓一兵對方地一往情深,但方地對他只是那種兄妹之間的感情。可是家裡人並不清楚這一點,於是打算等方地畢了業,就確定他們之間的關係,將來把她嫁給他。

  結果,邱一山的出現把一切都給攪亂了。方地家裡之所以反對她跟邱一山談戀愛,主要就是因為邱一山和方地在文化程度方面差得太多。方地是大學生,而邱一山只念完初中就去當兵了。差距這麼大的兩個人組成的家庭能幸福嗎?婚姻上強調的「門當戶對」,主要的還不是雙方家庭在社會地位上的懸殊,而是兩個當事人在文化教育上的差別。方地家裡堅持:只要她跟邱一山斷了,就馬上把她辦到北口油田去;邱一山父母堅持:只要方地跟邱一山結婚,就把她留在江城市。兩頭這一「堅持」,就把方地給架空了。結果她被糊裡糊塗地分到了一個叫「井子」的小鎮上。方地去那裡報到的時候,邱一山也去了。那是一個鄉級中學,操場很大,從北門進去,可以看見南面有三排平房,是學生教室。西側的一棟平房是教師辦公室。整個大院既無花草,也無樹木,顯得空空蕩蕩,了無生氣。

  校長姓滕,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穿著打扮跟農民差不多。面相很和善,說起話來也很和氣。他見到方地感到很為難。他說:「這裡沒有宿舍,只能臨時在校長室放張床。吃飯的地方也沒有,得自己做。」最後,他十分真誠地勸邱一山把方地帶回去。邱一山也覺得那兒不行。但方地不想走,因為她沒有地方去。回家,家裡人容不了她。其實,不是家裡人不容她,而是她怕見家裡人,怕他們沒完沒了地提邱一山這件事;沒法回家又更不可能住在邱一山家。所以,她只能留在這裡。她也想再給自己一段時間好好想想,想想她和邱一山之間究竟該怎麼辦。於是,她買來做飯用的炊具,開始學做飯,學用煤燒爐子,可她總是弄不好,常常弄得滿屋子的煙了,火還沒生著。跟她同期分到「井子」鎮中學的還有一個男生,叫耿信。耿信長相英俊,五官端正,身體健壯,有點像運動員的氣質。笑起來很爽朗,像個軍人似的。耿信也是華夏師範學院的畢業生,政治系的。他的家也不在當地,他就住收發室,跟打更的老頭住在一起,離方地住的地方只隔幾個辦公室。見方地不會用煤燒爐子,他就每天過來幫忙,有時候還跟方地一起吃,因為他也是自己做飯。那時候已經快進入冬季了,白天很短,農村學校一般在這個季節都吃兩頓飯。下午二點多鐘的時候就放學了。往往等方地吃完了晚飯還不到四點鐘。到睡覺前的這段時間是最漫長的,也是方地最難熬的。沒有電視,也沒有可以娛樂的地方,就連想買好一點水果也要騎上自行車到二十幾里地以外的地方才能買得到。她只能默默地呆在屋子裡,看外面的天一點一點地變黑,等黑夜一點一點地到來。剛去的頭幾天,多虧有耿信陪著,要不然,方地不知道她怎樣才能挺過去。耿信不善言辭,但他還是個比較不錯的聽眾。有時候,他還騎自行車帶方地去幾十里以外的地方去趕集。方地晚上如果去廁所的話,也是叫耿信陪著。他站在離女廁所不遠的地方,怕方地害怕,他每隔一會兒就跟方地說一句話。同事們見耿信對方地這麼好,都說這兩個年輕人准能擦出火花來,耿信心裡也非常希望是這樣。雖然在閒聊的時候,方地告訴過他她已經有男朋友了,但他總是幻想他們成不了。方地心裡明白即使沒有邱一山,她也不會愛上耿信的。具體原因她說不出來,只是他的眼神有些虛擬。後來,邱一山突然出現在耿信面前,他還特意請耿信去飯店吃了一頓飯,感謝他對方地的照顧。耿信一看就知道自己沒戲了,他要是知道真有這麼個邱一山,他才不會照顧方地呢。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管過方地。即使方地需要他幫忙的時候,他也裝著沒看見,方地要是直截了當地喊他幫忙,他就會找出八百個藉口來拒絕她。每當這個時候,方地就會暗自慶幸自己沒真的喜歡上他。就算是一個陌生人或者普通同事有事求到他了,他也應該給予力所能及的幫助吧?更何況還是一個學校畢業的校友了。像他這樣連最起碼的愛心都沒有的男人,長得再帥也不會有人喜歡他。沒過多長時間耿信就調走了,走的時候他也沒跟大家打聲招呼,同事們都挺不高興的。就好像這個地方給了他多大的傷害或者他做了什麼對不起大家的事以至於沒臉見人了似的。

  一天早晨,方地起來後就覺得噁心,並且渾身無力。同事們見了,都說可能是煤氣中毒,就趕緊給她拿來小米、綠豆,熬成小米綠豆粥餵她。那裡的老師基本上都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最高學歷也就是高中畢業。但他們待人真誠,性格純樸。大家對方地就像對自己的親人一樣,他們處處關心她,呵護她。以至許多年以後,他們仍是方地最想念的同事。

  喝了幾天的綠豆粥,也不見好轉,同事們便陪她去了鎮醫院。一個老中醫給她號了號脈,然後面帶喜色地告訴她「你有喜了!」於是,在驚恐萬狀中,她跌跌撞撞地逃離了「井子」鎮。在那裡總共她也沒呆上三個月,接著就閃電般地嫁給了邱一山,她家為她安排好的准男朋友韓一兵隨後就去了紐西蘭。

  「人的一生都是命中注定的,在冥冥之中早已為你安排好了一切。」

  方地看著鍋里的綠豆粥,輕聲自語著。

  粥煮好後,方地把它盛出來,放在碗裡涼上。又到樓下買了幾樣可口的小菜,這才給何小荷送去。何小荷剛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又吃了這碗粥,她的心裡平靜了許多。她用平淡的語氣對方地說,「我已經見過那個女人了,她的名字竟然也叫小荷!今年二十三歲,體形很美,很豐滿,長相一般。以前是做按摩的,自從跟了熊家志以後就從良了,現在開了一家花店。熊家志鐵了心似的要娶她。」方地問她有沒有面對面地跟那個小荷談過。

  「談了。」小荷說,「她說如果熊家志對我還有感情的話,她就退出。我一聽這話就火了,我罵她不要臉,兩條腿都已經插進我們家來了,還跟我玩這種令人作嘔的高姿態。她聽我這麼說,就反過來罵我不要臉,說什麼熊家志對我早沒興趣了,一年回來一次都不碰我,我還死纏著人家裝沒事似的,豈不更不要臉?」

  「她連這事都知道?」方地驚訝地問道。

  「所以我氣壞了,伸手給了她一個嘴巴子。」

  第一部分何小荷的丈夫熊家志有了外遇(2)

  「那她還手了嗎?」

  「沒有。不是沒想還手,而是被熊家志及時攔住了。」

  熊家志還算有點人性,方地心想:「孩子怎麼辦?他說了嗎?」

  「說了。他打算讓孩子在他那頭上學,除此之外,他淨身出戶。」

  「他還挺講究的。」

  「講究個屁!」聽方地這麼一說,何小荷突然生氣地大聲喊道:「我家裡有哪一樣東西是他花錢買的?包括這個房子,還有這個酒店,除了熊健是他的種之外!」

  何小荷嫁給熊家志的時候,熊家堅決不同意,主要原因是民族問題:熊家志是回族,小荷是漢族。另外,熊家也沒相中小荷,嫌她個子太矮,小荷一米五十六,熊家志一米八十二米。說他們走在一起太不般配。但熊家志非何小荷不娶。他家一氣之下,沒拿出一分錢,所有的結婚費用都是小荷娘家出的。小荷娘家條件好,又只有她這麼一個女兒,自然捨不得讓她受委屈。

  見小荷生氣了,方地趕忙勸她,都這個份上了,還激動什麼呀,趕快想想怎麼辦吧。何小荷說不用想了,她已經明確告訴熊家志她堅決不離婚。她說,她跟他過了這麼多年活寡婦的日子,孩子都上學了,竟然想把她一腳踢開,娶小老婆,沒門!孩子讓他帶走,折磨死那個該死的小姐。等她受不了了,不要他的時候,她再跟他離。叫他不僅「雞飛蛋打」,而且連只「野雞」的毛都落不著。何小荷的眼裡充滿了仇恨。

  方地覺得這麼耗著沒什麼意義,但何小荷卻叫她等著瞧。方地不明白小荷說的「等著瞧」是什麼意思,但她覺得小荷總不至於去法庭告熊家志重婚吧?再怎麼著,他也是熊健的父親,好聚好散算了,越鬧,兩人的心就會走得越遠,而且雙方都受傷害,何必呢?

  方地平時很少去藍青兒家。一是她們兩家距離太遠,再加上汪洋的出現,她總覺得有點彆扭,既跟青兒生氣又替她擔心。她覺得藍青兒不該再和汪洋有這種關係,而且"奇"書"網-Q'i's'u'u'.'C'o'm"大家都住在同一個城市裡,他們倆每天進進出出的,萬一被鄭家的人發現了,怎麼和人家解釋呀?可藍青兒卻不這麼想,她認為她和汪洋在一起沒什麼大驚小怪、不能接受的,她反而覺得這很正常,她說鄭俞在國外也會如此。最起碼,他得需要一個性夥伴。不論男女,都擺脫不了性的誘惑,有過性經歷的人更是如此,這是人的最原始也是最基本的需求。至於鄭家,是不會有人關心她的事的。當初她跟鄭俞結婚的時候,他們之間的關係鬧得那麼僵,現在根本緩和不了。

  這會兒,藍青兒正在給孩子洗衣服,小傢伙睡著了。方地坐在小床前,仔細端詳著。她說:

  「小黑狗好可愛呀!哪個地方有點像汪洋?你看出來了沒有?」

  藍青兒笑打著方地,小聲說道:「你少扯了!你知道鄭俞走的時候,我已經懷孕三個多月了,不過,說他像汪洋也並不奇怪,連夫妻長期生活在一起之後,還會有那種夫妻相呢,更何況剛剛出生的嬰兒,整天面對著一個伺候他的人了。所以,你說小黑狗像汪洋,正常。」

  方地問藍青兒汪洋去哪兒了,她說,「他去他媽那了,他媽有點不舒服。」看到方地驚訝的表情,藍青兒解釋說,「汪洋家裡以為他一個人在外面租房子住呢。」

  藍青兒拉著方地來到另一個房間,她鄭重其事地對方地說道:

  「我找你來真的有事和你商量。是這樣的,鄭俞從美國一共寄回來三萬多美元,都在銀行存著呢。前幾天,汪洋跟我說,他的一個朋友在股市能買到原始股。他聽說『英山花卉』的行情非常看好,他讓我把那些錢取出來買股票,賺了全歸我,他一分也不要。可我心裡沒底,想和你商量一下。」

  方地一聽,趕忙說道:「青兒,你是知道的,我對股票根本就是一竅不通。不過,我覺得這可不是小事,你還是找個明白人探討一下。另外,雖然我不懂,但我早就聽說股市風雲莫測,你還是慎重點吧,啊?」

  藍青兒嘆了口氣,「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買吧,怕萬一賠進去,沒法跟鄭俞交待;不買吧,又怕錯過一個賺錢的大好時機。」停了一會兒,她又接著說,「鄭俞也是的,給我寄回來這麼多錢,說是讓我跟孩子隨便花,我怎麼可能就真的隨便花了呢?」

  方地不解地看著她,「你這個人可真是不可思議!人家鄭俞心裡有你和孩子,把辛辛苦苦打工賺的錢給你寄回來,你非但不感動,反而還抱怨上了。簡直不可理喻!」

  藍青兒笑著說,「這我還不明白嘛,還不都是叫股票給折磨的。」

  這時,她倆聽見了開門聲,是汪洋回來了。他看見方地連忙打了聲招呼,藍青兒問他媽怎麼樣了,他說沒什麼大毛病,只是有點感冒,吃了藥之後就沒事了。他說,他不放心小黑狗,就趕忙回來了。邊說這些話的時候,他邊往小屋走去。他說:「小黑狗呢?他睡了嗎?」

  看著他對孩子關心的樣子,方地感慨地說,「汪洋可真是太難得了!他對孩子這麼上心。」

  藍青兒自豪地說:「連我爸媽都被他對孩子的這份真誠感動了。說他將來對自己的孩子也不過如此。」

  青兒也真夠不容易的,方地心想,孩子這么小,丈夫又不在身邊,沒有汪洋幫著,也的確太難了。理解萬歲吧!

  這天早晨,方地很早就醒了。沒放假的時候,她整天忙工作、忙孩子,總是感到特別累,總想好好地睡上一覺。現在倒好,可以隨便睡的時候,她反倒沒那麼多覺了。因為從早到晚的沒事做,邱上上一放假就去了奶奶家,這孩子是奶奶帶大的,所以,他對爺爺、奶奶的感情比對爸、媽的感情深。

  方地躺在床上,想到了何小荷,不知她現在心情怎樣了?她覺得小荷遇上了這種事,誰也幫不上她,只有她自己才能拯救自己。她不禁慨嘆道,人這種高級動物也真是不可思議,這大千世界,芸芸眾生,偏偏這個男人和這個女人相遇,進而組成一個家庭。下班時,儘管路上人流如潮,但其中也就只有一個人會和你向同一個方向奔。如此朝夕相處,相濡以沫。卻不知突然在某一天,因為某件事,兩人分開了,不再往同一個方向去,不再吃同一個鍋里的飯,不再睡同一張床,也不再彼此牽掛。從此,再次成為陌路人。佛書上說,兩人擦肩而過,還需五百年的緣分,那要是結成夫妻,得修得多少緣啊!想到這裡,她突然覺得自己似乎也不那麼命苦了,至少邱一山是愛她的。一想到邱一山,她立刻覺得心裡很亂。她覺得邱一山心眼兒太實,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兒。上次他和鄭偉從南方發回來的服裝,本來是可以賺不少錢的。結果,鄭偉開車把一個人的腿給撞折了。而這件事跟他們的貨毫不相干,但邱一山卻把他應得的那份錢都給了鄭偉急用。過後也沒把這筆錢拿回來。類似這種哥兒們義氣的事,時有發生。實際上,方地也不計較這些,反正她的工資足夠她和兒子用的。至於邱一山賺沒賺錢,賺多少錢,她從不過問。她覺得男人在外面做事,女人儘量少跟著攙和。

  她這種做法,婆婆就非常反對,她總是要求方地管著點邱一山。可方地認為,男人要想在外面做什麼,不是你做妻子的所能管得了的。如果說有的女人能管住她的丈夫,那也是她的丈夫願意受她管。否則,他不想讓你管的話,你是絕對沒辦法的。這個世界畢竟是由男人主宰的。

  就在方地躺在床上胡思亂想的時候,丁大成打來電話。他說他上批貨的質量出了點問題,他親自去廠家交涉的,昨晚才回來。他想請方地吃晚飯。丁大成已經請方地好幾次了,可每次方地都找各種藉口推了。最後一次就推到了寒假。見方地在猶豫,丁大成又補充說,他本來也約了魯裕庚的,但他今天沒空。末了,他又很真誠地說:

  「別再拒絕我了!」

  方地這才勉強答應下來。雖然她和丁大成很熟,但從沒在一起吃過飯,所以,方地感到有些不妥。她想了想,最後還是給魯裕庚打了個電話。魯裕庚聽她說完之後,就笑著說她是個傻孩子,不就是吃頓飯嘛,幹嘛這麼緊張啊?還說他今天的確有事。

  見方地沒吭聲,他又說道:「你給丁一補習了那麼長時間,大成一直覺得欠你的人情,他都跟我提過好幾次了。他整天也是忙忙乎乎的,難得今天有空,你就去吧。要不然,他不得覺得你太難請了?若是叫人家產生誤解,反倒不好了,你說是不是?」

  這最後一句話起了作用。單從學生家長這個角度來看,如果他想請你吃飯,你一再拒絕的話,真的就有可能會引起誤會。他會因此認為,你在「揩油」,嫌吃飯太輕。丁大成也可以算是方地的一個學生家長了。方地當了這麼多年的班主任,對此頗有感觸。教師和學生家長之間的關係很微妙,說簡單,也很簡單;說複雜,也的確複雜。一般說來,孩子的成長主要需要三方面要素:家長、老師及其本人。如果三者之間能夠密切配合,共同努力,那麼,這個孩子即使沒成才,也能成仁;反之,會有多種可能。當然,學生也分幾種類型:一、自立型。這種類型的學生,基本上不用老師和家長操心。他能夠做到上課認真聽講,課後認真完成作業。知道怎麼複習所學過的知識,甚至知道該預習哪些內容。往往這樣的學生智商很高,學習成績驕人。二、管教型。這種類型的學生,需要老師和家長把他看住,在學校,老師要拿眼睛盯著他,時不時地找他談談,連哄帶嚇。在家裡,家長要陪他一起寫作業、一起複習。最好做到他不會的,你都會。三、沒轍型。這種類型的學生,無論老師和家長如何努力,都是徒勞的。而這種徒勞又可分為兩種:1學生本人也在努力,但由於智商、學習方法等諸多因素,導致怎麼學都沒什麼效果(這是最令人同情的);2學生本人不努力,就算你老師使出渾身解數,家長想盡各種辦法,也是無濟於事。這個時候最能體現出內因起決定作用這一辯證理論。

  第一部分何小荷的丈夫熊家志有了外遇(3)

  有些家長片面地認為,只要跟老師搞好關係,孩子的學習成績就能上去。於是,就想出種種辦法跟老師搞關係:請吃飯或送禮物等等。如果孩子的成績因此提高了,當然會皆大歡喜;否則,他就會感到心裡不平衡,認為是你這當老師的責任。尤其等孩子畢了業,提起這事的時候,他恨不得罵你幾句。總是覺得他送老師的那點東西虧了。實際上,沒人圖家長那點東西。常言說得好,吃人嘴短,用人手短。家長這一表示反倒給老師增添了很多心理壓力。其實,絕大多數的老師都會盡心盡力地對待他的學生,這與認不認識你這個當家長的沒有什麼關係。

  下午四點鐘的時候,丁大成的車已經停在了方地的樓下。方地從樓里出來,黑色高領毛衫,黑色長筒皮靴,黑色休閒大衣,繫著一條束身腰帶,手裡拿著紫紅色拎包,長長的頭髮披在肩上。「真是個氣質非凡,風度高雅的女人!」丁大成看著方地,由衷讚嘆道。車門已經為她打開了,方地坐進車裡,匆匆看了一眼丁大成,正好與他的目光相遇,她的臉「唰」的一下紅了。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和邱一山以外的男人約會,她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想吃點什麼?」丁大成微笑著看著她。

  「隨便。」方地低聲答道。

  丁大成一邊啟車,一邊笑著說:「我最怕『隨便』這道菜,沒地方弄啊。」他沉吟了一下,用試探的口吻問道:「農村菜怎麼樣,你喜歡嗎?」

  「喜歡。」

  「那好,咱們就去吃農村菜,聽說北郊新開了一家農村菜館,我就帶你去那兒,怎麼樣啊?」

  方地點點頭。這個時間路上的車輛很多,丁大成在一心一意地開車,沒再說什麼。方地感覺自己比剛才自然多了。她看了一眼駕駛座前面,除了幾盤磁帶之外,沒發現有香菸。以前她也沒見過他吸菸。方地輕聲問道:

  「你吸菸嗎?」

  丁大成搖搖頭。他說,以前會,後來因為氣管不大好,總是咳嗽,就戒了。

  方地聽了不覺暗自高興,這下她就不必擔心和他在一起會不會頭疼了。丁大成示意她選一盤磁帶,她挑了一盤英文的,因為她看到上面有一首她喜歡的《My Heart Goes On》。一路上他們幾乎沒再說話,只是聽著音樂。大概走了二十分鐘左右就到了。這是一家靠路邊開的飯店,平房結構,看上去很寬敞。門口已有幾輛車停在那兒了。看來這裡的生意很不錯。他倆剛從車裡出來,就有一個小姑娘站在飯店門口把門打開了,她十分熱情地把他們請進屋裡。

  他倆一前一後地跟著小姑娘進了飯店。這時從裡面走出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人,長臉型,小眼睛(眼睛小得叫人擔心如果肉皮合的話,會不會長死?),小嘴,頭髮高高綰起。穿一件紅色高領毛衫,黑長裙,黑皮鞋。裡面的絨褲是黑色的,襪子卻是白色的,套在絨褲的外面。裡面的線褲像是疊了好幾層堆在一起,褲腿處顯得窩窩囊囊的。她一看見丁大成就熱情地招呼道:

  「哎呀,這不是丁大成嗎?好久不見了,你好啊!」 她的眼睛笑成了一條縫。丁大成很吃驚地問道:

  「這是你開的飯店?」女人點點頭,「歡迎光臨!」

  丁大成看著她,顯得很為難地問道:「我是叫你唐姐還是叫你唐老闆?」

  這位唐姓女人立刻收起笑容,嗔怪道:「唐姐?虧你叫得出口!我可是先認識你爸的。」

  「照你這麼說,如果你先認識了我爺爺,我就該叫你唐奶啦?」

  丁大成的話把大家都逗樂了。那個剛才給他們開門的小姑娘用手捂著嘴,臉憋得通紅。唐老闆的眼睛笑得連縫都沒了。

  「我可說不過你,隨便你怎麼叫吧。小紅,帶兩位客人去3號間。」

  方地和丁大成隨著服務員來到位於里側的一個房間。房間看上去很整潔,對面是一塊大鏡片,南側靠窗戶的下面是一個小土炕,炕上鋪著粉紅色地革,北側是一張圓桌,能容納四五個人。

  他們坐下後,丁大成對站在旁邊等著點菜的小姑娘說:

  「把這裡所有的特色菜每樣來一盤。」

  方地聽了連忙制止,「就咱們兩個人,怎麼能吃得了啊?太浪費了,來兩樣就夠了。」

  「不,聽我的。咱得挨樣嘗嘗,下次來的時候就可以直接挑想吃的來了。這不僅不算浪費,實際上等於節約了。」

  服務員笑著建議說,不如每樣都來半盤,因為這裡的菜碼很大。他倆都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就照著服務員說的辦了。就在服務員轉身要出去的時候,丁大成又叫住她,讓她馬上拿來一壺水。他回過頭對方地說,最近他總是感到口渴,而且經常覺得肚子餓。方地關切地問他是不是生病了?建議他明天去醫院查查。丁大成笑著說,他的身體棒極了,不可能生病。服務員把水送來了,他連喝兩杯。然後,他問方地想喝什麼,啤酒還是葡萄酒?方地猶豫著說,她好像不會喝酒。丁大成奇怪地看著她,問她「好像」不會喝酒是什麼意思?方地解釋說,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喝酒,因為以前她從沒喝過。丁大成饒有興致地說,那今天可得試試,說不定這一試就能試出個「女酒仙」來。於是就叫來兩瓶啤酒。

  不一會兒的功夫,菜就上來了。丁大成啟開一瓶酒,倒進兩個杯子裡。他一本正經地說道:

  「方地,本來第一次請你出來吃飯,應該去那種格調高雅的高檔餐廳。但我一是覺得那種地方太壓抑,再就是在我心裡真的沒把你當外人。從魯裕庚那邊說的話,就更近了。我這個人很實在,以後處長了,你就會了解的。」

  他端起杯子,接著說道:「其實,不瞞你說,我是既不會抽菸,又不會喝酒。朋友、哥們兒聚在一起的時候,不喝酒也確實沒氣氛。所以,硬著頭皮往下喝。往往第一次跟我喝酒的人,都會看到我的慘狀。因為我是來者不拒,讓喝就喝,決不耍賴。結果肯定大醉而歸,甚至『現場直播』。通過這種破壞性的實驗,下次再聚在一起的時候,他就肯定不逼我了。這樣,時間一長,大家也就都知道我那點酒量了。非但不逼我,還常常保護我。」

  丁大成把另一個杯子放在方地面前,他看著方地,鄭重地說:

  「方地,能夠認識你,我真的非常高興!所以,這第一杯酒,為我們的相識!」

  他倆舉起杯子碰了一下,丁大成一飲而盡。方地看著杯子,皺了一下眉頭。丁大成鼓勵著,「就當它是水。」方地舉起杯子真的就當水一樣「咕咚咕咚」全喝了進去。

  「好苦哇!」

  她用手捂著嘴,皺著眉頭說道。丁大成說習慣就好了,他趕忙給方地夾了一口菜。方地品嘗了一下,開心地說道:

  「這種燴菜真的很好吃啊!就跟我小時候吃的燴菜味道一樣。」

  「提起小時候,我給你講講我小時候的事,你邊吃邊聽。啊?我家兄弟姐妹共六人,由於孩子多,又沒人幫著照看,我母親就不上班了,專門在家看孩子、做飯。全家八口人全靠我父親一個人的工資。那時,我家在外縣,我父親在供電所上班,經常調來調去的,全家人也跟著搬來搬去,以至於現在想起這些,我都不記得哪是哪兒了。就比方說這個飯店的老闆娘,我記得是在下邊住的時候認識的,但不記得具體是在哪裡認識的。每天放學後,我都跟著姐姐出去幹活,或者撿樹葉,用袋子裝滿,扛回來做飯用;或者撿樹枝,用繩子捆好,曬乾,冬天點爐子用。吃的就更差了,除了玉米面大餅子,就是大子粥。一年到頭也就是在過年過節的時候能吃上細糧。說來也怪,小時候不願吃的東西,現在還隔三岔五的就想吃一次。後來,直到我上高中的時候,情況才漸漸好轉,我家從外縣搬上來,我姐也參加工作了。實際上,我父親一直是單位的一把手,但他們那代人特別廉政,當再大的官,兒女也不一定能借上光。我大學畢業後,上了幾年班。然後就辭職幹個體了。之所以走這一步,主要是出於對弟弟、妹妹的考慮。我下邊有四個弟妹,除了我姐之外,我是他們的大哥呀,我必須得讓他們生活得好一些,這是我的責任。

  第一部分何小荷的丈夫熊家志有了外遇(4)

  剛開始創業的時候,非常艱難,真可謂一言難盡。但總的說來,還算比較成功。弟弟、妹妹也都因此過上了我所希望的那種好日子。」

  方地心想,看不出他還有這麼多的生活閱歷。她向來佩服那些靠自己打拼取得成功的人。

  丁大成再次把兩個杯子倒滿,換了一種口氣說道:「方地,聽我說了大半天了,咱們得再喝一杯。那麼這第二杯酒,我得對你說聲謝謝,謝謝你對我兒子的幫助!實際上,也可以說是對我的幫助。」

  方地看著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其實,這根本不算什麼,舉手之勞而已,你太客氣了。」

  他們都把酒喝了之後,丁大成感慨地說道:

  「這件事在你看來,可能真的不是什麼大事。但對於我這個學生家長來說,卻是非常重要的。像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我希望我的孩子要比我強。可能這就叫『望子成龍』吧。不管將來他能不能有出息,只要我們做父母的把我們能為他做的都做到了,也就沒什麼遺憾的了。」

  兩人又說了些關於孩子學習方面的事,聊起來都感到很開心。吃完飯,他們重新回到車上。丁大成並沒有馬上啟車,而是從後面拿出一個盒子,他把它打開,從裡面拿出一部行動電話,白色的,非常漂亮 。另外還有一部呼機。他對方地說這是他專門為她挑選的,都是韓國貨。方地馬上拒絕說,她不能接受,她覺得這禮物太重了。再說,她根本也用不上,每天她的行動路線也就是從家到學校,而且往返時間不到半小時。她心想男人送女人手機可不是一個簡單的禮物,它可能意味著這個女人就是他的了。他要隨時隨地了解她的行蹤,對她的行動路線他要了如指掌。同時也可以表示,要讓女人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已經是名花有主。因為她得把它整天放在她隨身攜帶的包里。所以,丁大成的這份禮物她堅決不能要。

  丁大成卻說,有些東西在你沒用的時候可能會覺得沒什麼用處。但當你一旦用上了,就會覺得不僅有用,而且還離不開它了。可無論他怎麼說,方地就是不接受。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最後,丁大成笑著說,你總得給我個面子,收下一樣吧?要不然我這車可沒法兒開回去啦。說完,他把後背往駕駛座上一靠,閉上眼睛,真像不想走了似的。方地只好把呼機拿起來裝進包里,輕聲說了句「謝謝」。丁大成無可奈何地看了方地一眼,告訴她呼機的一切手續都辦理完了,現在就可以用,號碼是174台的2912。

  方地覺得丁大成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不僅成熟穩重,而且風度翩翩,尤其是他的聲音,是那種略帶磁性的男中音,非常吸引人。說話的語速不緊不慢,既顯得有教養又有吸引力。她喜歡和他在一起。

  丁大成的心裡更是跌宕起伏,他是一年以前在魯裕庚的家裡認識方地的。他一看見方地,就立刻被她吸引了。她的一顰一笑,尤其說話時愛打手勢的樣子,太像他的大學同學路小航了。他曾暗戀了路小航四年,直到畢業也沒向她表白過。一是因為路小航『名花有主』,再就是他本人也有女朋友。他和他的女友兩家是世交,雙方父母特別滿意。女方對他也十分傾心,雖然沒念過大學,但工作不錯。他大學四年所有的費用都是這個女孩兒提供的。所以,他畢業之後娶她為妻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儘管他並不愛她。至於他對路小航的那份感情,也只能永遠留在心底了。

  結婚後,妻子給他生了個雙胞胎。這對龍鳳胎聰明伶俐,又活潑可愛,非常討人喜歡。從此,他一心撲在這個家上。能使妻子兒女生活得更好,便成了他生活的主要動力。兒女們填補了他在妻子身上找不到的那種熱情。

  固定資產數額的不斷增加,妻子的溫柔賢淑,孩子們一天天健康地成長。事業有成,家庭穩定,對於一個男人來說,能夠擁有這一切,他已經知足了。

  但自從見到方地以後,他這種坦然安逸的心理狀態突然發生了變化。他覺得,如果他這輩子就這麼活過去了,未免有點虧。像他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居然連個情人都沒有,簡直可以看作是一個恥辱。老婆孩子想吃什麼就可以吃什麼,想穿什麼就可以穿什麼,想去哪兒旅遊,坐上飛機就去了。給家人創造了這麼好的生活條件,讓自己開心一下,給自己滋潤滋潤,這應當是無可厚非、理所當然的吧。

  他內心深處埋藏了很久的那種渴望,跟自己心愛的女人「共遊仙境」的那種渴望,竟然像山洪爆發一樣,不可遏止。他之所以選擇去何小荷的酒店吃飯,也是由於偶然知道方地經常去那兒的緣故。通過請方地給孩子補習英語,他有了更多接觸她、了解她的機會。由此,他越發覺得方地是那麼的令他滿意,他堅信路小航也決不會像方地這麼可愛。跟她一起吃了這頓飯之後,他越發覺得方地不僅漂亮而且清純可人。他真的愛上她了。

  第一部分邱一山音信皆無之後(1)

  見方地半天沒吭聲,藍青兒忍不住埋怨道:

  「我還是認為你當初太傻了。我那麼勸你別在乎這事,你就是不聽。現在明白了吧?處女不處女的有什麼用啊?人家國外的女孩子來過月經就表明她已經是成年人了,就可以跟自己喜歡的男孩子上床了。如果都像你這種思想,那這些女孩子不就都沒人要了嗎?現在的科學都發展到能做修復處女膜的手術了,而這種手術非常簡單,其費用只需幾百元。你卻為此付出了一生的代價。

  「你心裡喜歡的根本就不是他邱一山那樣的男人,當然了,如果他有權有勢的,你也值。這種既沒精神又沒物質的生活,你竟然熬了這麼多年!真是不可思議!我覺得,婚姻是個很實際的東西,不能感情用事。人這輩子,掐頭去尾,真正可以享受生活的時間也就是中間的二十年左右。所以,我從沒為我所做的在別人看來不能接受、甚至大逆不道的任何事而感到過後悔或自責。」

  「青兒,我早就說過,我和你不是一個世界裡的人。雖然我們是好朋友。」

  「但是,方地,我是真的希望你能開心、幸福!」藍青兒滿臉的真誠。

  其實,像方地這樣有這種保守觀念,過這種無聊日子的女人決不只她一個。所不同的可能是她們是在婚後(不像方地是在婚前)被丈夫強姦的,這話一點都不過分。對於女人來說,沒有愛情,性行為要麼是不可想像的;要麼就是一種痛苦的感情上受辱的經歷,只能是忍受而決不是享受。這一點,女人和男人不同,男人往往可以把性跟愛游離開,他跟一個女人上床,決不一定意味著他是出於愛,可能只是生理上的需要。而那種所謂靈肉結合的性愛,對絕大多數人來說,只能是一種奢望,一種恐怕一生都無法企及的奢望。

  正月十三是何小荷的生日,這幾年都是方地和她一起過。前一天方地就已經訂好了生日蛋糕。這天上午,她早早來到了酒店。見方地來了,小荷高興地誇她當教師的記性好,還爽朗地笑著說這個生日要好好慶祝一下。

  方地很高興看到小荷這麼有心情。她的氣色很好,穿一件低領束身米色毛衫,淺褐色短裙,淺褐色短靴,頭髮盤起,從後面看是一個蝴蝶狀。整個人看上去顯得既幹練又嫵媚。方地心想,經過這麼多天的煎熬,她已經從痛苦中解脫出來了。

  何小荷準備了一桌子的菜,方地笑著說,再好好慶祝也吃不了這麼多吧?何小荷詭秘地看著方地,說等會兒還有一個人要來。話音剛落,走進來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小伙子,中等個兒,梳著那種很流行的草坪頭,眼睛不大,但很有神,白色圓領T恤,藍白色牛仔褲,白色休閒鞋,外穿一件短大衣。何小荷介紹說這是她的男朋友,劉放。方地莫名其妙地沖他點點頭。小荷什麼時候認識的這個人呢?竟然還稱他是她的男朋友,這「男朋友」和「男性朋友」雖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卻有質的區別。所謂「男朋友」是指那種非常明確的、男女戀愛關係的朋友;而「男性朋友」是普通關係的朋友,只不過是個異性而已。既然小荷說他是她的男朋友,說明他和他的關係絕非一般。

  這時小荷已經啟開三瓶啤酒,分別放在三人面前,她看著方地,告訴她,她就這一瓶,能喝多少喝多少。並說,她和劉放喝完這兩瓶啤的,就換白的。又問劉放怎麼樣?劉放很仗義地說「沒問題」,一邊把三個杯子倒滿,又把蛋糕上的蠟燭點著。何小荷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她說她要先許個願。方地心想,她會許個什麼願呢?希望熊家志回心轉意,還是希望眼前這個大男孩兒能帶給她快樂?

  何小荷的第一杯酒是感謝他們二位的光臨。三人全乾了。何小荷發現方地也全喝了,就趕忙叫她別和他倆比。方地想起第一次跟丁大成喝酒的情形,她只喝了半瓶啤酒就頭痛了。丁大成開她玩笑說原指望培養出個女酒仙了,結果連給女酒仙倒酒的可能性都沒有,叫她以後別再喝酒了。過後她跟何小荷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小荷還笑罵她「重色輕友」,說跟她朋友這麼多年了也沒見她喝過一滴酒,反倒跟認識沒多長時間的丁大成喝上了。還說,女人喝酒是學壞的開始。方地反唇相譏,那你早就會喝酒了,是不是也早就學壞了?氣得小荷直罵方地是「狗咬呂洞賓」。她只不過是想提醒方地別再跟陌生男人喝酒。她說,在酒桌上,女人一定要矜持。即使你真的有酒量也不要張狂。女人喝了酒以後會很興奮。這一「興奮」就保不準會做出什麼事來了。女人喝多了,不是哭就是笑。那種哭不是好哭,是哭喪攙雜著乾嚎的那種最原始的「傻哭」。跟平時不一樣;笑的人也不是正常的笑,介於奸笑和浪笑之間的那種急不可待的「淫笑」。哭的人往往是心裡有難事;笑的人當然是平時也很快樂了。還有更失態的,就是把褲子尿濕了。無論是哭還是笑,還是腎虛,喝多了酒的女人,最想做的便是跟男人上床。而且往往不用選擇,只要是個男人就行。有那麼點「飢不擇食」。如果男人想要儘快搞定女人的話,最好的辦法恐怕就是讓她喝酒了。所以,女人一定要在酒桌上把握住自己。

  這會兒,小荷和劉放已經開始喝白酒了。看著他倆親昵的樣子,方地心裡很反感。一個人怎麼說變就變呢?小荷不是這種很輕浮的女人啊?她現在居然變成了這個樣子,一臉的淫笑,簡直跟個蕩婦差不多。就算是被熊家志給氣的,也不至於這樣吧。更何況,無論如何,也不能跟這樣的一個小男人在一起,他還是個大男孩兒啊?照理說,女人往往喜歡跟比自己大的男人在一起,這樣,她們會覺得有安全感;或者跟同齡人在一起,覺得容易溝通。跟這樣一個大男孩在一起算什麼?母性使然?或許這就叫「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吧。

  「來,方地、劉放,我再提一杯:今朝有酒今朝醉。」

  此時的小荷舌頭都已經發硬了,她眼睛直直地看著方地,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她似笑非笑地說道:

  「熊家志那個混蛋,能找一個比他小十歲的女人,我,何小荷,」她用手指著自己的腦袋,「就能找一個比我小十一歲的男人,怎麼樣?他找的是個按摩小姐,」她用手拍著劉放的後背,「而我找的卻是一良家男子。哈!哈!哈!」小荷放肆地大笑著,「熊家志那個混蛋,不!現在該叫他王八蛋,不是給我『穿綠裙子』嘛,好!我給他『戴綠帽子』!他找一個,我就能找十個,等著瞧吧!」

  方地突然明白,原來小荷所說的「等著瞧」就是這個意思啊!她用這種方法來報復熊家志不是太蠢了嗎?人家都已經不在乎你了,你跟八百個男人上床也氣不到他。相反,他還會更加看不起你,認為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這時,小荷從包里拿出一串鑰匙放在劉放面前。認真地說道:

  「這是酒店及家裡的鑰匙,你隨時可以來,用不著避諱任何人。我要讓所有認識他熊家志的人,包括他的親屬、同學、朋友,甚至他的鄰居,都知道他熊家志現在『綠了』!成了名副其實的『王八』了!」

  她又哈哈大笑著說,「劉放,你知道什麼『綠』得最快嗎?樹?草?都不對。我告訴你,是人。這人啊,是他媽的說『綠』就『綠』啊,瞬間的事。」

  她閉了一下眼睛,馬上又睜開了,「他可以不在乎我這個人,卻不可以不在乎我做的這件事。」

  她的聲音惡狠狠的,眼睛直視前方。突然,她又聲音柔柔地說道:

  「可是,我有多愛他呀?」

  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流下來。方地把紙巾遞給她,讓她冷靜點,還勸她說,今天只想開心的事。劉放點燃了一根煙,不耐煩地說:

  「你現在是和我在一起,老提他幹嗎?」

  方地很反感地看了他一眼,真是個既沒風度,又沒教養的小男人。

  正月十五過去了,邱一山仍是音訊皆無。方地暗想,再過十天就是她的生日,那天他準會出現,至少,也能打個電話。這麼多年來,無論他在哪兒,方地生日這天,他都會趕回來的,而且他還會送給她精心挑選的禮物。邱一山是個很有審美情趣的男人,他的每一樣禮物,都能使方地喜歡。尤其他出差買回來的服裝總是別具一格,加上方地的好身材,不但增加回頭率,而且走到哪兒都會有人問她在哪兒買的衣服。邱一山也願意打扮方地。他寧可自己什麼都不買,省吃儉用,也要給方地買衣服。有一次他到津市出差,在一家精品屋裡,他一眼就看中了一套裙子。米色迷你裙,米白色束腰長款坎袖上衣,前面只有三個衣扣,第三個扣子正好卡在腰圍處。這套衣服簡直就像給方地量身訂做的一樣。把她的身材優勢顯示得淋漓盡致:修長的大腿,纖細的腰枝,挺拔的胸部。方地永遠也不會想到,這套漂亮的衣服是邱一山用吃了兩天的麵包,蹲了兩宿的車站才省下來的錢換來的。

  方地生日這天,她沒出家門半步,檢查了好幾次電話線路。生怕是因為話機壞了而沒打進來。結果還是令她大失所望。邱一山連個電話都沒有,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這下,連方地心裡都沒底了。全家人再次聚在一起商量辦法。最後決定,邱一山的父親,叔叔以及方天一起去一趟黑頭山。

  第一部分邱一山音信皆無之後(2)

  他們三人到了那兒之後,當地人告訴他們,像他們描繪的那種小煤礦,在黑頭山不下上百個,而且分布不集中,彼此相隔的距離又很遠,根本沒辦法去找,即使花上一年的時間也未必就能找得到。但他們還是試著找了兩天,結果真就像當地人說的那樣,根本沒法找。最後,他們只好拿著邱一山的照片在當地的電視台登了三天的尋人啟事,仍然一無所獲。除了在家默默等待之外,沒有任何辦法。

  對於邱一山的「失蹤」,方地漸漸習慣了,她也曾坐立不安,也曾徹夜難眠,甚至淚流滿面地祈求上蒼保他平安。可無論她怎麼樣,都是於事無補。為了排遣方地心中的苦悶,丁大成一有時間就帶她出去,他們之間已經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了。方地可以把內心的苦惱都對他傾訴,他也的確是個非常難得的傾訴對象,他知道什麼時候該他說話,說什麼樣的話,順著說,還是逆著說;什麼時候不該他說話,只是聽她說。在表情上他也做到了遊刃有餘,高興,難過,傷感,憂慮,或者只需皺一下眉頭,一切都是那麼的恰到好處。有時,他深沉得像個雕塑,有時,他又幽默得像個漫畫大師。每當方地愁容滿面,或者「咯咯」笑個沒完的時候,他總是用他那渾厚的男中音說一句「傻丫頭」,伴著看似漫不經心,實則無限深情的眼神。方地感到和他在一起很愜意,她可以什麼都不必想,什麼都不必擔心,甚至可以沒有思維。她可以像他妹妹一樣跟他任性,也可以像他女兒一樣跟他撒嬌,她覺得他是大哥,是父親,但決不是情人。情人應該是什麼樣子呢?具體的她說不出來,反正她覺得她對他的這種感情算是一種親情。

  丁大成對方地疼愛有加,但又表現得處處彬彬有禮,非常得體。他覺得,像方地這樣的女人,只能是一點點給她加溫,一步一步走進她的生活。叫她在不知不覺中想念他、依戀他、離不開他。

  方地每周有兩次上晚補的時候,要上到十點才下課。儘管她的家離學校不遠,但這麼晚了,她一個人回去也難免會害怕。方地總是求別人送她。看到別的同事都有老公來接,她的心裡就特別不好受。自己又不是沒丈夫,可她卻連這個人的死活都不知道。還能指望他什麼?更何況來接她了。她覺得自己連一個死了丈夫的寡婦都不如。尤其是當有人問她,你家邱一山是不是掙錢掙瘋了,連家都顧不過來的時候 ,她的心情就會更加沮喪。

  丁大成從方地的抱怨中了解到這一情況以後,每當方地再上這種晚補的時候,只要是不出差,他都會準時出現在學校的大門口。即使有時候他正在外面有應酬也要立刻趕過來。哪怕是把方地送到家之後他再返回去。方地跟同事一出來就能遠遠地看見他。等到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他才走過來把她送回家。看見她把屋子裡的燈打開,站在陽台上跟他揮手,他才離開。他說,不能給方地造成不好的影響。畢竟她是有夫之婦。每次他來接方地的時候,手裡總是拿些吃的東西給她當夜宵。這十幾分鐘的路程,方地要麼像小燕子似的跟他喋喋不休地說些單位里發生的事。要麼就是一副一籌莫展或心事重重的樣子。有時候,還會顯得又累又困什麼都想說。不管哪種情況,他的原則是方地高興說話的時候,他就靜靜地聽著。等到她不說話的時候,他就說給她聽。總之,他保證能在方地跟他分開之前,開開心心,高高興興地跟他道別。

  方地就像丁大成放在鍋里的一塊肉,他只是用小火慢慢地燉,並不急著吃它。

  丁大成的一個朋友劉一慶在離城二三十公里遠的地方建了一個農場。農場規模很大。有各種各樣現代化的農用設備。兩排平房。其中一排是劉一慶及其家屬住的。裡面還有兩間客房,供朋友們來這裡玩的時候居住。另外一排是工人宿舍。這裡常年僱傭的工人就有二十幾個。忙的時候僱傭的臨時工就更多了。農場自己燒鍋爐,所以冬天的時候也不冷。主要農作物是水稻。冬天在大棚里種植各種新鮮蔬菜。這種蔬菜可以遠銷到外省。除此之外,裡面還有一個很大的養魚池,全是鯽魚,光是這一項的收入就夠給工人開支的了。還有各種家畜,家畜的數量有上千隻。

  丁大成是這裡主要的股東之一。每逢雙休日的時候,他就會帶方地來這裡玩。方地最喜歡的是這裡的那片鳥林。她最喜歡看成千上萬隻鳥從林子裡飛起的那一剎那。每次方地來的時候,劉一慶都會派一個工人陪方地去鳥林打鳥。有時候,能打下幾十隻。然後,他們就在室外燃起篝火。把鳥扔在火里烤著吃,那味道真是美極了。

  或者,他們去農場北邊遠一點的地方打獵。劉一慶是個不錯的玩家。他的獵槍有好幾種,都是比較高級的。方地第一次端起獵槍的時候,是向一隻野兔射擊。結果,扣動扳機之後,這隻兔子沒怎麼樣,她自己倒是大喊著把槍扔了出去,坐在了地上。把大家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說是不用再打什麼野味了,方地就已經把他們笑飽了。她自己也覺得挺好笑的,不明白那槍勁怎麼那麼大呢,震得她根本拿不住。

  農場裡還有一個令方地感興趣的事情就是進菜地里摘菜。就是那種不用燒熟了吃的蘸醬菜,像小白菜,生菜,水蔥,小蘿蔔菜,黃瓜,香菜,等等。每次方地來的時候,這個活兒就不用打發工人去幹了。一到做飯的時候,她就會拿著一個小籃子走進菜地。一直等到飯都快做好了,她才帶著滿滿一籃子的菜走出來。然後,拿到水井旁邊,把它們一樣一樣地洗淨,放到餐桌上。這是方地最喜歡乾的活兒,也是丁大成惟一允許她乾的活兒。

  如果他們想在農場住下的話,那麼,丁大成就會叫方地跟劉一慶的妻子住一個房間。他呢,就會跟一幫朋友打牌,經常會打到天亮。

  劉一慶的妻子楊小泊是個熱心腸的女人,無論是從性格還是從長相來看,都跟她的名字不符。她長的高高大大,身體強壯。一個人就可以很輕鬆地扛起一袋百十斤重的大米。一看她的樣子,就會使人認定她的婆家一定是在農村。是農村人家都想娶的那種干農活的好手。她說話辦事風風火火,跟個男人似的,性情十分豪爽,心裡怎麼想嘴上就會怎麼說。喜怒哀樂全都寫在臉上。

  楊小泊跟丁大成的妻子很熟並且相處得很好。當丁大成第一次把方地帶到農場的時候,她的臉都氣紅了。她認為方地肯定是丁大成的女人。她平生最看不起充當第三者的女人了。礙於丁大成的情面,她勉強沖方地點點頭,哭喪著臉,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後來,丁大成帶方地去的次數多了,她注意到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言談舉止都很正常,沒像有的男人,不管當著多少人的面都能跟帶去的女人「起膩」,令人作嘔。尤其是丁大成跟方地並不住在一個房間。漸漸地,她開始喜歡上了方地。並直言不諱的問她跟丁大成到底是什麼關係。方地笑著說,是那種「比情人近一點,離床遠一點」的哥們兒關係。

  楊小泊迷惑不解地說,原來男人女人之間真的有這麼純潔的關係啊。

  劉放跟一幫網友正在何小荷的酒店吃飯。他們一邊喝一邊唱,也一邊鬧著。有的是在網吧玩的時候認識的,有的是在聊天室通過聊天認識的。都是些不上學又沒什么正經工作的二十歲左右的半大孩子。這些孩子受到嚴重的「韓流」影響,不分男女,頭髮清一色的黃色或栗色,剪得很碎,頂多露出半隻眼睛。讓人一看就會忍不住揉眼睛,覺得扎得慌。雖然說不能以貌取人,但是,如果你打扮得太過入時,太過另類,與常人格格不入,那麼絕大多數的正常人都會覺得不習慣,有點接受不了。當然,不能說這樣一種穿著的人就不正常,但至少會遭遇到不公平的眼光,或者不公平的待遇。比如,一個打扮正常的人跟一個打扮得另類的人發生口角,那人們肯定會在不明真相的前題下,首先傾向前者。因為,另類的打扮總是給人不像好人的感覺。其實,好人壞人如果僅從穿著上就可以分辨出來,那這個世界豈不太簡單了嘛。可不管怎麼說,服裝就是給人的第一印象。

  第一部分邱一山音信皆無之後(3)

  這會兒他們正在議論紅得發紫的「SR」。一個網名叫「一路等你」的男孩高聲說道:

  「大家聽說了嗎?SR1早在半年前就秘密與一位外表平凡、年齡比他大三歲的宜蘭老鄉燕姐姐拍拖。燕姐姐是SR1的忠實歌迷。她不時到片場探班,還不避嫌當眾餵SR1吃東西……」

  沒等「一路等你」說完,另一個網名叫「喜歡飆車」的男孩子就搶著說道:

  「大三歲算什麼?聽說了嗎,SR3最近驚爆與年近四十歲的SR經紀人寶姐的『緋聞』?四十歲的女人,別的地方不說,就那對『咪咪』還不得墜得跟兩個癟氣球似的。有什麼摸頭啊?這都算什麼事呢?憑什麼找那麼大的女人玩啊?」

  「大女人怎麼了?大女人會像媽一樣地疼你。媽式的愛可是我們女人獨特的魅力!」一個長著一張娃娃臉的漂亮女孩生氣地反駁道。

  「什麼你們女人有魅力啊?這明明是我們男人的恥辱!」「喜歡飆車」激動地站起來,繼續說道,「這種男人不是變態也肯定是吃軟飯的。反正他夠噁心。」

  聽了這話,劉放的臉「刷」地變白了,他拿起酒瓶照著「喜歡飆車」的頭部使勁地打過去,血順著那張臉淌下來。「喜歡飆車」先是怔怔地看了看劉放,然後不由分說,舉起身邊的椅子就向劉放砸過來。房間裡頓時大亂,十幾個人分成了三伙,一夥幫著劉放,一夥幫著「喜歡飆車」,還有幾個清醒的拉架。本來就是些「初出牛犢不怕死」的主兒,再加上酒精的作用,房間立刻變成了戰場。

  劉放這夥人多,因為畢竟是他請客,而且也不是第一次請大家。除了「喜歡飆車」的那幾個死黨之外,連拉架的也是在拉偏架。這種局面對「喜歡飆車」可就不利了。最後,「喜歡飆車」的這幾個人被打得躺在地上起不來了。

  何小荷一直在樓上的房間看電視。劉放經常帶朋友回來吃飯,她對此並不介意。她覺得只要劉放開心,花她點錢沒什麼。何況又是在自己的酒店裡。劉放喝多了酒之後非常可愛,他會像個孩子似的把頭埋在她的懷裡,摸著她的奶頭入睡。每當這時候,何小荷就會有一種極大的滿足感。她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一樣疼他,愛他。他睡著的時候,她就一直摟著他,不停地撫摸他的身體。女人有時候真的很喜歡在男人面前扮演母親的角色。所以,女人可以同時是妻子、情人、朋友、母親。集妻子的賢慧,情人的浪漫,朋友的忠誠,母親的博愛於一身。

  劉放睡醒一覺之後,就不再是個孩子了,而是個純粹的男人。他以一種瘋狂強悍又無限纏綿的雄性魅力,常常把小荷帶到如醉如痴樂不知返的美妙境地。小荷曾神秘地對方地說,找個小男人來愛吧,他那種愛跟大男人的絕對不一樣。

  就在何小荷看電視的時候,她忽然聽到了叫罵聲,而且還伴著桌椅板凳弄翻了的那種「劈啪」聲。因為已是深夜了,酒店裡的服務員早就已經被她打發走了。她奇怪地走出來,那種打罵聲就聽得更加清楚了。她馬上意識到是樓下的劉放。劉放給她惹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前幾天,他跟幾個朋友在練歌廳玩,只因為另一桌的人唱了他們剛才唱的一首歌。結果,兩桌的人大打出手。混亂中,劉放把對方一個人的眼睛打傷了,是椅子腿刮到了那個人的眼球上。結果導致視網膜脫落。幸好救治及時,否則就得造成失明的嚴重後果。何小荷給人家拿了不少的醫藥費及精神損失費。

  等何小荷跑進來的時候,有幾個人正七手八腳地往醫院送「喜歡飆車」。見此情景,小荷一句話也沒說,立刻跟著他們去了醫院。最後,她用三萬元錢平息了這場鬧劇。

  第一部分方地莫名其妙地跟丁大成上了床(1)

  寒假開學後,邱上上沒像往常一樣回自己家。兩位老人覺得兒子不在家,讓方地一個人帶孩子,他們心裡過意不去。另外,有孫子在身邊,也能使他們感到一絲安慰。每天,老爺子負責接送孫子上學。老太太負責做飯。邱上上寫作業的時候,他們就坐在他的一左一右,看著他寫字,看著他做題。遇到數學上難一點的應用題,有時這三個人還會發生激烈的爭吵。爺爺說應該這樣解,奶奶說應該那樣解。邱上上說老師不是這麼教他的,他就非要按自己的想法解。最後,總是要等到第二天邱上上放學回來時才能知道答案。而答案又往往是邱上上的想法正確。每當這時候,爺爺奶奶就會說,現在的小孩子太苦了,這么小,就要思索這麼難的題。還說,他們上學那會可不是這樣的。邱上上就趁機說,那以後就請爺爺奶奶別再跟著添亂了。他寫作業的時候,爺爺奶奶就去看電視。老人嘴上說「好好好」,可到時候,就又會坐在邱上上身邊了。其實,他們只不過就是想坐在孫子跟前看著他。看著孫子就想起了兒子。邱一山小時候原本也是挺聰明的。上初三的時候,班主任換了,可他仍舊懷念以前的那個曹老師,不喜歡現在的這個女班主任。曹老師對學生非常好,無論學習好的還是不好的學生,在他眼裡都是一視同仁。而且他還經常跟男生一起踢足球。深得學生尤其是男學生的喜愛和崇拜。曹老師一走,邱一山連學習的興趣都沒有了。漸漸地就被落在了後邊。他們一看兒子的考試成績這麼差,加上他本人也表示沒有學習的心思了,就趕忙托朋友幫忙給他聯繫當兵去了。由於他年齡不夠大,又求人給開了個假證明。從部隊回來後他就直接進工廠參加工作了。再也沒有學習的機會了。後來,他們常常後悔,如果當初硬逼著他學習的話,也許念完高中後他也能考上個不錯的大學。這人啊,要是書念的少,腦子再怎麼聰明也沒什麼用。他們總覺得兒子沒教育好,就一心想把孫子培養成材。可以說,邱上上成了爺爺奶奶的希望和精神寄託。

  日子在一天一天地過著。邱一山仍是沒有任何消息。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方地總會想起邱一山。他會在哪兒?究竟在做什麼?會不會真的像家裡人認為的那樣他出事了?「天啊!」每當想到這裡時,她都會情不自禁地被這個想法嚇出一身冷汗。「邱一山啊邱一山,請你來個電話好不好?哪怕就一句話。」一想到他根本不會出事,就是不想打電話時,她又會氣得不得了。覺得他對自己對家人都太不負責任了,甚至覺得他都連做人最基本的人性都泯滅了。在單位,她就更難了。出於關心的角度, 同事們隔幾天就打聽一下邱一山的情況。而每當這時候,她總是裝著沒事似的,很開心的對大家說邱一山在那裡很好,一切都很順利的。只不過忙了一些而已。同事們聽了這樣的話,也總是替她高興,誇獎邱一山有能力,說她嫁了個好丈夫。還說,學歷跟人的實際水平不一定成正比。有些人,比如單位的男老師們,雖說是大學畢業,可卻只能在這裡教死書,掙那幾個死錢兒。看人家邱一山!只不過是個初中生,就能出去賺大錢。比那些大學畢業生強多了。還有的說,這都是咱們方地有福氣。像咱們方地這麼好的女人當然會有福氣了。每當這時候,方地的心裡真是比針扎著還難受。只能是打牙往肚子裡咽。跟同事撒謊,倒不是因為她喜歡虛榮,而是她覺得說實話沒什麼實際意義,只能叫大家跟著擔心。與其弄得大家都跟著著急上火的心裡放不下,想方設法地找話安慰她,還不如乾脆不說。同事在一起工作時間久了,就會在不知不覺中產生很深的感情。誰有了難事,大家都會幫著想辦法,出主意。一個人有了開心事,大家都會跟著高興。方地的辦公室共有八個人,四個語文,四個外語。全都是女老師。而且全都性格外向。她們相處得非常融洽。家裡發生的事,跟丈夫之間鬧了彆扭,以及攢了多少私房錢,等等,什麼事都不瞞著。教學上更是齊心協力,步調一致。一般來說,在知識分子聚集的地方,會讓人覺得心累,彼此也不太容易相處。但她們這八個人,卻不存在這樣的問題。這是非常難得同時也是非常值得珍惜的。從每周一次的聚餐就完全可以說明這一點。一個人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單位,如果同事之間處得不好,凡事斤斤計較,彼此不能包容。那麼,這樣的生活可就太沒勁了。跟自虐差不了多少。人們之所以這麼辛辛苦苦地工作,說穿了,主要原因就是生活所迫。有幾個人僅僅是因為興趣和愛好才工作的?等到每一個人真的僅僅是因為興趣和愛好才工作的時候,那我們所賴以生存的這個社會也真就到了那種理想的、小時候經常聽說的、按需分配的「共產主義」社會了。

  來到這個世上的每一個人都不容易。既然如此,人與人之間就多一點理解,多一點愛吧。就像一首歌唱的那樣:讓世界充滿愛。

  一天,方地下班回來,卻一眼看見了坐在沙發上抽菸的邱一山。她嚇了一跳,怔怔地望著他,發現他人更瘦了,眼睛凹陷,嘴唇上的火泡已經破了。方地的心不禁一縮,他一定是遇到難事了。她心疼地走到他跟前,很想聽聽他的傾訴,希望她可以給他一些安慰。可邱一山卻頭也沒抬地說道:

  「煤礦出事了。由於安全措施不得當,發生瓦斯爆炸,一死兩傷。處理這件事至少還需要十萬塊錢。我和吳俊各拿一半。」

  他聲音沙啞,語氣中滿帶著無奈和懊悔。因為當初他要去開煤礦的時候,方地就曾堅決反對,認為這不是小事。她擔心發生什麼不測。結果真照她的話來了,果然出事了。他自知理虧,低著頭,等著暴風雨的到來。誰知,方地竟怔怔地站在那裡看著他,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去了臥室。她躺在床上,心裡出奇的平靜,她終於理解魯迅先生在《紀念劉和珍君》的那篇文章里使用的 「出離憤怒」一詞是什麼意思了。五萬塊錢?到哪兒去借呀?家裡這麼多年的積蓄都用在房子上了。婆婆家能有點錢,可那是他們用來防老的呀。再說,發生這麼大的事,不能讓他們知道,不能讓老人跟著上火。哥姐家條件都不錯,但去年邱一山買計程車時從他們那裡借的錢才剛剛還上沒多久,怎麼好意思再跟他們借呢?她又想到了她的朋友們。覺得何小荷能有錢,可她們之間雖然是好朋友,但從沒涉及過錢的問題。跟朋友借錢,是件多難為情的事情啊。尤其是對方,不借吧,怕傷了和氣,影響友誼;借吧,又不一定太情願。就算再富有的人,他也不會心甘情願的把錢借出去。更何況小荷恐怕也不一定有這麼多的閒錢。藍青兒有錢,可她指不定什麼時候說走就走了,萬一到時還不上,(肯定還不上,她想。)那可怎麼辦?再說,可能她已經把錢投到股市上了。算了算了,讓他自己想辦法吧。她的心裡煩透了。可轉念一想,如果他自己有辦法的話,他就決不可能回來跟她說了。邱一山這個人向來報喜不報憂。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可是當邱一山有「大難」的時候,方地卻怎麼也不忍心「飛」。還是去找小荷吧!她像是終於下了決心,起身向外走去。

  何小荷的酒店這會兒正是忙的時候,她叫方地先去臥室看會兒電視。等她終於倒出空兒的時候,才想起不知方地有沒有吃晚飯,一問才知道果然還沒吃呢。小荷說,正好,她也沒吃。她說,這一天天的,除了早飯之外,那兩頓就說不上什麼時候能吃上了,常常是兩頓拼到一塊對付一口。末了,她長嘆一聲說,這錢掙的可真是不容易。小荷這幾句無意的牢騷話,卻使方地立刻改變了主意。她在心裡責怪自己:怎麼好意思琢磨到小荷身上來了,她多辛苦啊!

  服務生把飯菜端上來。方地對小荷說,她想喝點酒。小荷聽了,瞪著大眼睛奇怪地看著她,覺得她有點不太正常,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再仔細一看,發現她的表情確實有點不對勁兒。小荷湊到方地跟前,關切地問道:

  「怎麼了,方地?心情不好啊?」

  「沒什麼,就是想喝酒。」方地沒精打采地說。

  小荷沒再問什麼,親自到外面拿回來兩瓶啤酒,倒了兩杯。方地一聲不吭地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小荷呆呆地看著她。方地拿起酒瓶又倒了一杯,也一口喝了。小荷趕緊攔住她。

  「哎!哎!哎!你可別嚇我,有什麼事,就趕快說!我可受不了你這樣。」

  她心想,方地肯定有事。什麼事呢?她知道她和丁大成很要好。莫非是跟丁大成生氣了?不會吧?看他對她的那個上心勁兒,真有那麼點兒「夾在眼皮上怕嚇著,含在嘴裡怕化了」似的,怎麼可能惹她不高興呢。可除了他,沒有別人啊?於是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和丁大成生氣了?」

  「我都差不多有一個星期沒見著他了。」方地的語調淡淡的。「你就別瞎猜了,陪我喝酒吧,啊?」

  第一部分方地莫名其妙地跟丁大成上了床(2)

  何小荷坐下來,默不作聲地陪方地喝了兩杯。方地開始用雙手使勁地按著太陽穴,看樣子她是頭疼了。小荷心想,就她這點酒量,再喝下去非醉成爛泥不可。於是,她站起來,想把方地扶到床上去,可她說什麼也不動地方,還口口聲聲說,她還沒怎麼樣呢。小荷生氣地站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對她說:

  「那你就自己喝吧。」

  實際上,她是想出來給丁大成打電話。丁大成接到小荷的電話就立刻趕過來。等他到這兒的時候,方地已經把兩瓶酒都喝光了,她正趴在桌子上,一臉的淚水。

  「傻丫頭,什麼事讓你這麼難過啊?」

  方地迷迷糊糊中好像聽到了丁大成的聲音。她費力地睜開眼睛,看見丁大成真的就坐在她身邊。她一下子摟住他的脖子,「哇」的一聲哭起來。丁大成把她攬在懷裡,像哄小孩子似的對她說道:

  「傻丫頭,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嗎,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哪怕天塌下來,有我頂著呢。聽話,不哭了,啊?」

  可方地聽他這麼一說,哭得更厲害了,似乎把這些年來所有的委屈以及所有的不開心都想起來了,甚至連許多年以前在吳俊家的那個晚上發生的事都想起來了。丁大成不再說什麼了,就這麼默默地抱著她。一隻手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另一隻手撫摸著她的長髮。過了很久,方地終於不哭了,她覺得好累,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腦袋「嗡嗡」直響,腿也像癱了一樣,動不了。但她頭腦還很清醒,她知道這不是她的家。於是,她喃喃地說道:

  「大成,咱們走吧。」

  丁大成站起來,再次把她的臉擦了擦。把她扶起來,要送她回家。方地聽說要送她回家,就立刻哭著說,她不想回去。丁大成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問道:

  「不回家?那你想去哪兒?」

  方地閉著眼睛,悠悠地說:「不知道。反正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末了,她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輕聲說道:「我好睏啊。」

  方地一覺醒來,睜開眼睛,發現屋子裡漆黑一片,她什麼也看不清。

  「這是哪兒啊?」她小聲嘀咕著。

  「帝業酒店。」

  這個聲音嚇了她一跳。她「呼」地坐起來,驚恐地向發出聲音的那個方向望過去。這時,燈亮了,她看見丁大成正躺在另一張床上。

  「醒了,傻丫頭?」

  丁大成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他仰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衣冠整齊,連鞋都穿著呢。說話的時候,眼睛也沒轉過來。方地痴痴地看著丁大成,俊朗的臉龐,魁梧的身軀。突然,她有一種想要到他床上去的衝動。躺在他的懷裡,一絲不掛地躺在他的懷裡,讓他摟著,緊緊地摟著。她的腦海中迅速閃過這樣一句話——「吻遍我的每一寸肌膚。」於是,她立刻從床上下來,起身去了浴室。一陣「嘩嘩」的水聲之後,方地裹著浴巾出來了。走到丁大成的床前,關了燈,拿掉浴巾,鑽進他的懷裡。

  丁大成先是一怔,接著慢慢轉過身來,輕輕地把方地擁入懷裡,吻了一下她的額頭,說道:

  「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我需要五萬塊錢。」方地的聲音小得連她自己都有點聽不清了。

  丁大成伸手擰亮了檯燈,看著她的眼睛說道:

  「如果你不願意,不必勉強自己。但錢的事,你放心,明天上午一定到位。」說完,他就要把胳膊從方地的身子下邊抽出來。

  方地趕忙說道:「不,我願意。」聲音還是那么小,但語氣卻十分堅決。

  方地再次把燈關掉。 在丁大成起身脫衣服的時候,方地的大腦似乎一片空白,她幾乎是在毫無知覺地情況下等待著。丁大成重新回到她的身邊。他輕輕地把她的身體放平,先是用手撫摸她的乳房,然後輕輕下滑,在腹部停了一下,又繼續下滑,把她的腿分開。同時,吻著她的額頭、鼻子、耳朵、脖子,乳溝、小腹,一直到腳趾。再從腳趾吻到額頭,最後在她的唇上停住。先是輕輕地、一下一下地碰它,然後突然深吻下去。在這長長的深吻之中,方地的腦海中不斷地閃現出一個詞來——「世紀之吻」。突然,他起身站在地上,把方地的雙腿「唰」地拽起來放在他的肩上。大聲喊著:

  「方地,我愛你!」

  方地似乎找到一點感覺,她想順著這點感覺繼續找下去。尋找在她體內,丁大成跟邱一山有什麼不同。隨著丁大成動作的放緩,一切都結束了。方地尋找這種感覺的時間比她想像的至少縮短了三分之二。

  方地躺在丁大成的懷裡,聽著他漸漸平穩的喘息聲,覺得是那麼的不可思議:一個人的思想觀念竟會在瞬間發生這麼大的變化!她曾經那麼執著地固守著的貞操信念在頃刻間瓦解了。而她卻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所謂女人的「貞操」不過如此,你在乎它,它甚至比你的生命還重要;否則,它一文不值。她突然覺得當初的自己是那麼的幼稚、可笑,甚至愚昧!一種從未有過的釋然使她感到很開心。她在心裡輕輕吟著這樣一句話:

  打開心獄/敞開窗子/讓陽光射進來。

  方地坐起來,雙手撫摸著丁大成的肚子。一會兒拍拍它,一會兒親它一下。一會兒又趴在上面輕輕咬它一下。丁大成是那種皮膚很細嫩的男人,他的肚皮摸上去十分光滑。方地不禁想到了馬老師,他的肚子也會這麼可愛嗎?

  「你好像很喜歡我的肚子。是嗎,傻丫頭?」

  「是。它很可愛!」方地有些不好意思地趴在他的肚子上,「它這麼大,又這麼光滑,真是好玩兒極了!」

  丁大成聽了立刻一本正經地說:「你可以申請專利了。從今以後,丁大成先生的肚子只許方地女士一個人摸。違者——斬!」

  方地「咯咯」笑起來,把臉貼在他的肚子上,輕輕磨擦著。她想起小時候,每當父親下班回來,都會把她高高舉起,親了又親。然後脫下外衣,躺在床上,再把她放在身上,讓她騎在自己的肚子上。父親的腹部總是那麼柔軟,坐在上面舒服極了。等到她大一點以後,不能騎在父親的肚子上了,她就攬著父親的腰跟他撒嬌。備戰高考的那段時間,每天晚上都是父親陪她度過的。幫她解題,給她做夜宵。或者,就靜靜地坐在一邊看著她。她上大學走的那天,父親一夜都沒睡。她從小到大沒離開過家,父親放心不下她。把她送到學校,幫她收拾好床鋪。還是捨不得回去。母親嗔怪父親太嬌慣孩子。父親卻說,小女兒是他心口上的一塊肉。這塊肉跟他的身體分開,他也就活不成了。不知是父親說了不吉利的話還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她還沒上到半學期,父親就去世了。

  見方地半天沒吭聲,丁大成把她攬過來,用鬍子輕輕蹭著她的臉問道:

  「想什麼呢,傻丫頭?」

  「想我爸,他已經去世了。」

  丁大成心疼地拍著她的後背,「別難過,傻丫頭。以後,就當我是你爸。你就叫我Da」

  「Daddy。」

  「對!Daddy!就叫我Daddy好了。」

  方地摟著他的脖子,笑問道:「噢,Daddy,可不可以告訴女兒,你屬什麼的?先告訴你,」她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屬蛇。」

  「噢,美女蛇啊!我嘛,屬猴的。」他突然翻過身來,把方地壓在下面,看著她的眼睛,用一種十分滑稽的、蒼老的聲音說道:

  「大你九歲的Daddy老了,有點力不從心了。」

  當方地從丁大成手中接過五萬塊錢的時候,她在心裡默默地問自己:我跟丁大成上床,是因為渴望他的身體?還是為了這五萬塊錢?抑或是二者兼而有之?她感到很困惑,因為她找不出答案,無法回答自己。她覺得,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都說明自己已經是個壞女人了。一旦認為自己是個壞女人,她的心不禁一顫,不敢再往下想。剛才在床上時的那種釋然忽然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惆悵。昨晚怎麼會喝那麼多的酒呢?否則,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呢? 她心裡懊悔不已。可是,酒是喝了,可也不是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發生的啊。是在自己十分清醒的情況下,心甘情願地走到他的床上去的。怎麼會這樣呢?為什麼會這樣呢?她就這樣不停地問著自己。該怎麼面對邱一山?

  方地把錢放在邱一山的面前,邱一山的臉抽搐了一下,狠狠地吸了兩口煙,頭也沒抬地說了聲「謝謝」。連錢是哪來的都沒問,起身向外走去。面對邱一山,方地不知道她應該感到愧疚還是得意?只覺得自己是上輩子欠他的。有一本叫《內參》的書,上面說,人是有輪迴的,所謂「冤家兒女,仇家弟兄」說的就是這個道理。還說,靈魂轉世需要在人煙稀少的地方,尤其空曠的大農村最好。上面還舉了很多的例子,其中一個是這樣的:有一個十三歲的男孩兒,見到來他家收豬的男人特別眼熟,覺得在哪見過。他想啊想,在那個人第二次來的時候,他終於想起來了。於是,他把這個男人叫到跟前,問道:你的小名是不是叫小料子?男人聽了嚇了一跳,因為這個名字除了自己死去的爹媽和媳婦以外,沒人知道啊?男孩兒接著說,你的媳婦叫趙淑琴,跟你結婚的時候二十歲,左側奶頭旁邊有一顆紅痣(你的小肚子下面也有,但那是黑色的)。你們結婚不到半年,她就被車撞死了。算起來,你今年四十三歲,你大她兩歲。男人驚得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緩過神後,不住地點頭。男孩兒突然撲到男人的懷裡,放聲大哭:我就是你死去的媳婦趙淑琴啊!我死得好冤啊!我的靈魂在外面飄蕩了八年才轉世。

  第一部分方地莫名其妙地跟丁大成上了床(3)

  從此,男孩兒經常去男人家。男人對他像對自己媳婦一樣親。

  邱一山這次走了之後,沒來過一次電話。兩個多月過去了,方地的心情處於極度的混亂之中,一方面,她不知道邱一山的煤礦怎麼樣了,她很擔心;另一方面,她和丁大成的關係突然變得很微妙。以前,她可以毫無顧忌地和他在一起,現在不同了,她常常找各種藉口拒絕他的約會。可每次拒絕他之後,她又會很後悔,覺得自己是在忘恩負義。有時,她又會再反過來找他。她不敢再跟著他隨便去哪兒了。尤其是劉一慶的農場。楊小泊跟丁大成說過好多次,叫他把方地帶去。她還親自給方地打電話邀請她。可無論如何,方地就是不去。她曾對楊小泊說,她跟丁大成之間是那種純潔的「哥們兒」的關係。可現在,她已經跟她的「哥們兒」上床了,還能對楊小泊再說她跟他是「哥們兒」了嗎?當然,她仍可以假裝她跟丁大成還是「哥們兒」。可這種明明是「床」的關係,非要裝出離床很遠的樣子,可能嗎?兩人在一起時,那種「半生半熟」、「半明半暗」、「半真半假」的面部表情不是更叫人噁心嗎?

  無論是坐在丁大成的車裡到處兜風;還是靜靜地坐在他的身旁,和丁大成在一起時,她的心再也沒有了從前的那種清靜。她總是想到邱一山。一想到他,她就覺得對不起他,[奇`書`網`整.理.'提.供]覺得自己是個壞女人。她不能原諒自己對丈夫的不忠。同時,她又會找出好幾種理由來證明自己不是壞女人。「我是為了邱一山才跟別的男人上床的」。她理直氣壯地這麼想。可接下來,她又會反問自己:「如果丁大成是個你不喜歡的陌生人,那你會為了錢而跟他上床嗎?」當然不會!這麼一想,她就又沒底氣了。

  方地一個人在家的時候,總是手裡拿著一本書,或者眼睛盯著電視,看沒看進去就不一定了。晚上,她常常站在陽台上,望著天空。星斗滿天的時候,她就猜想哪一顆星會是她。遇有流星划過,她就認定那就是她自己。為什麼會把自己比作流星?她也沒弄清楚。反正她的心裡總是很苦悶。

  方地已經把邱一山回來過這件事告訴雙方父母家了。但沒說實話,只簡單地說煤礦有事脫不開身。婆婆追問怎麼跟他聯繫,她這才想起她根本沒想起來問他。方雲再次提醒妹妹,說邱一山的做法不正常。這次方地沒說什麼,只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因為她覺得是自己的做法不正常。

  一天,何小荷神秘兮兮地告訴方地,她聽說一個有特異功能的人,很神通。她建議方地去算算邱一山,看看他到底怎麼回事。方地一聽就動心了,馬上就跟何小荷去了。這個人能不能算出邱一山怎麼回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看看這個有特異功能的人怎麼給大家算。她對這件事非常感興趣。原來這個人是個女的,叫韋笑鴿。三十歲左右,長臉型,眼睛細長,眼角微微上翹,眉毛粗重,皮膚很黑。一根發卡把所有的頭髮攏到腦後,披在肩上。乍看上去,像個道士,目光犀利,表情平淡。說話慢條斯理,聲音輕而柔和。方地說想看她的丈夫。於是,她又問了一下邱一山的年齡、生日時辰及姓名,方地一一告訴她之後,剛要再說點什麼,她立刻打斷她,說她不喜歡給她提供信息。韋笑鴿說:

  「這個人瘦高個兒,黑皮膚 ,大眼睛,長相英俊。他現在在咱們所在位置的東南方向,有水的地方,和一個女人在一起。這個女人大眼睛,圓臉兒,身材矮矮胖胖,梳著馬尾辮兒,二十六七歲。他們倆有半生的情緣。再過三個多月他會回來找你,你們的夫妻緣分已盡。」她把目光收回來,看著方地,微微一笑,說道:

  「順便說一下,你要走『桃花運』了,就在八月份。」[奇書網·電子書下載樂園—Www.Qisuu.Com]

  方地和何小荷對視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何小荷開口問道:

  「你的意思是說這個男人在外面有女人了?而且會回來離婚?」

  韋笑鴿點點頭。

  從韋笑鴿家裡出來,方地有些生氣地對何小荷說道:

  「她在胡扯吧?邱一山在外面能有女人?還說我倆得離婚,如果我想離婚的話,不會等到今天,或者說,當初就不會嫁他。」

  她又有些半信半疑地說道:「至於她說我要走什麼『桃花運』,」她立刻想到丁大成,「在八月份?我不明白。」

  她確實有些不明白,她想,如果說她跟丁大成在一起算是在走「桃花運」的話,不是已經走上了嘛,幹嗎還說得在八月份呢?

  何小荷認為,韋笑鴿至少說對了一點,那就是邱一山在外面有女人。這是明擺著的,連春節都不回來,像熊家志,不就是這個德行嗎!就算他邱一山的煤礦賠錢了,賠到了賣血還債的程度,那也不至於連個電話都不打吧?方地也覺得何小荷說得有道理,但她還是不能接受。

  算卦這事兒,讓方地著實苦惱了好長一段時間,她總是情不自禁地想起韋笑鴿說的話。她還把這事兒跟丁大成學了,他聽了之後什麼也沒說。見方地有些不高興,他才說了一句「信則有,不信則無」。

  按韋笑鴿說的三個多月很快就到了,方地開始下意識地每天都在幻想著能突然看見邱一山。每次下班回來,她都先朝屋裡看一下;上下班的路上她也往人行道上多看幾眼;晚上聽見樓道里有腳步聲,她會立刻走到門口仔細傾聽。其實,她這麼盼著邱一山回來,倒不是因為她怎麼想念他,而主要是想證實一下韋笑鴿說得根本不對。她覺得韋笑鴿這種有特異功能的人,有的事或許真的能看對。何小荷的姑夫出了車禍,已經開顱手術兩次了,仍不見有大的好轉。韋笑鴿看了他的生辰八字以後,對何小荷說,現在這個人的腦子整天混糨糨的,不能說話,也動不了,至少要過一年以後他才能把話說清楚,能走路就得更晚些,等等。說得就好像她親身經歷過她姑夫撞車這件事似的。暫且不說她的這些預言是否能夠應驗,她居然能看出這個人現在說不了話,走不了路。就憑這一點,她就夠厲害的了。可邱一山這件事,她十有八九是蒙的。讓人家看她的丈夫怎麼回事,這本身就不正常。沒特異功能的人也知道怎麼看。如果她的丈夫在家好好的上班,什麼事都沒有,那誰還會憑白無故地花錢找她看啊,這不等於往外扔錢嘛。

  這天下班後,方地在學校門口的超市買了二斤雞蛋和幾袋方便麵。兒子不在家的時候,方地就可以偶爾對付吃一頓。公公婆婆總是叫她去他們那邊吃飯。他們說,她一個人的飯不好做。如果她不願意在那邊住,那就吃了飯再回來。可方地不想這樣。她不好意思這麼麻煩老人。其實,她最喜歡吃公公做的菜,尤其是湯,特別有味道。她可做不出來。邱一山燒的菜也非常好吃。每當邱一山在家的時候,就不用她做飯了。剛結婚那會兒,她更是連飯都不會做。她的工作關係是生完了邱上上才從「井子」鎮調回來的。所以,由於不用上班,每天她都起來得很晚。起來後,婆婆已經把可口的飯菜擺在了桌子上。但婆婆並不知道她已經有身孕這件事。婆婆每天都算計著方地什麼時候能懷孕。還根據一本什麼宮廷秘方上所說的辦法,算計哪個月懷上的孩子才是男孩。兩位老人一門心思地想要孫子,但又怕方地心裡有壓力,就一邊嘴上說著「男孩女孩都一樣」,同時,又不停地教方地怎樣做生男孩的可能性大。等到孩子六個多月了終於瞞不住的時候,方地也沒跟婆婆說,她張不開口啊。畢竟是未婚先孕。她怕老人看不起她。邱一山也不好意思跟他媽說。直到婆婆拉著方地去外面的浴池洗澡的時候,才終於發現了。把老人高興得馬上帶著方地去醫院檢查。當做完B超,醫生告訴老人,方地懷的是個男孩的時候,老人一下子把方地摟過來在她的臉上親了一口。從那以後,做飯這活就由公公全包了,因為婆婆沒公公做得好吃。公公的脾氣很好,做什麼事都很有耐心。他每天都是調著樣地做。方地學會自己做飯是在出去自己過以後。剛開始的時候,邱一山一出差她就吃不飽,又不好意思去婆婆家吃。總是吃不飽,身體受不了啊。這就逼著她自己學做菜。在「井子」鎮中學的時候,她也是飢一頓飽一頓的。但現在不同,就算她寧可自己餓肚子,她也捨不得餓孩子。儘管現在她早就學會做菜了,但照公公以及邱一山做的還差得很遠。

  方地從超市出來,迎面看見剛剛走過去的那個人很像吳俊,她不禁一愣。由於天已擦黑了,她怕自己看錯了,就沖那個人的背影喊了一聲——「吳俊」。那人沒回頭,腳步卻加快了。她立刻意識到那個人就是吳俊,而且吳俊剛才也看見她了。她的心開始狂跳不止,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她旋即扔掉手裡的東西,快步追了上去,站在了那個人的面前。果真是吳俊。見到方地,吳俊十分尷尬,他吞吞吐吐地說:

  「方地,你、你這是下班了?」

  方地定定地看著他,說不出一句話。吳俊見狀馬上要走,他說他有事。方地立刻攔住他,抓起他的胳膊,可憐兮兮地說:

  「吳俊,求求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邱一山始終是和你在一起,怎麼你回來了,他沒回來?」

  見吳俊在猶豫,方地又威脅似的說道:「如果你不告訴我,那我就讓邱一山他媽來找你。」

  吳俊這才說道:「其實,我倆把煤礦的事擺平以後就分開了,我回來開了一家飯店(離這兒不遠)。至於邱一山在哪兒、在幹什麼,我不能說我不知道,但我不想說。不是我有意要瞞你,而是我覺得有些話,還是應當由他自己說出來比較好。我們是朋友,我不想因為這事鬧出什麼誤會來。方地你是明白人,我想你能理解我。」

  方地茫然地站在那兒,覺得沒聽懂他的話。她對吳俊說:「謝謝你跟我說這些!但我還想求你再幫我一個忙:請你告訴邱一山,我請他馬上回來。不管發生什麼事,總得解決,逃避不是辦法。」

  吳俊聽了連連點頭,答應方地保證把她的話轉告給邱一山。

  方地不得不承認,邱一山可能真的有別的女人了。她立刻給丁大成打了電話,丁大成很快就趕來了。一見面,方地就迫不及待地把遇見吳俊的事跟他說了。丁大成一點都沒感到驚訝,他平靜地說:

  「我早就覺得他有問題,只是沒跟你說罷了。我怕你認為我在造謠中傷,進而影響咱倆之間的感情。這種事就像紙里包不住火,反正你遲早都會知道的。用不著我給你打預防針。」

  方地聽了不高興地反問道:「你的意思是你認為他有外遇了?」

  丁大成點點頭,仍舊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這不是很明顯嗎?你是個聰明絕頂的女人,不會這麼遲鈍吧?只不過你是當事者迷而已。或者說,你是在自欺欺人。」

  方地的心理被丁大成一語道破。她無助地看著他,幾乎用帶著哭腔的語調問道:

  「大成,那我該怎麼辦?」

  「傻丫頭!和他離婚吧。雖然我不清楚你為什麼嫁他,但我看得出來他不是你想嫁的男人。他不會帶給你幸福,就算他把全世界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放在你面前,你也不會覺得開心。這不是他的錯,當然,更不是你的錯,只能說他不適合你,你也不適合他。你已經背叛你自己很久了,別再和自己過不去,試著做回你自己。」

  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有人這麼一針見血地、淋漓盡致地指出了她和邱一山之間的問題。除了藍青兒,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了解她內心的苦楚,她一直都在努力,努力讓自己接受他,努力使自己安於現狀,努力使這個家看上去完整。而這所有的努力都將失敗了嗎?而失敗的原因卻不是因為她!難道邱一山真的愛上別的女人了?把她拋棄了?他會忘記當初她為他所做的一切?會忘記他給她的承諾?如果,他真的另有所愛,那麼,她真的要跟他離婚嗎?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她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之中。

  第一部分方地跟邱一山十年的婚姻結束了(1)

  在方地見到吳俊的兩周之後,邱一山回來了。他還是那麼黑黑瘦瘦的樣子。不抬頭,也不說一句話。方地坐在他的對面,看著他一根一根地吸菸,直到掐滅了第三根煙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

  「方地,真的很對不起!」

  他抬頭看了一眼方地,又迅速把頭低下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像在自言自語:「我不知道該怎樣解釋這一切。」

  又停了一會兒,他像突然鼓足了勇氣似的,接著說道:

  「在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了你。但我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你。可又實在是太喜歡你了。在吳俊家的那天晚上,望著你熟睡的樣子,我失去理智『先下手為強』了。我知道這麼多年你始終沒有原諒我。但作為我來說,能娶到你這樣的妻子,絕對是我邱一山上輩子積的德。因此,我在心裡發誓要使你幸福。實際上,我一直都在努力。我的工資沒你的高,工作也沒你的體面,這些都使我感到很沒面子。我辭職去幹個體,就是想多掙點錢。我知道,也只有在經濟上我才有可能比你強。我需要有比你強的地方,哪怕只是一個方面。好讓你能重視我。可我越是想做好,就越是做不好。干哪行都不成功。這樣,在你面前,我就越發地感到自己是那麼渺小、卑微。你就像我心頭的一座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後來,我終於明白,我犯了一個無法彌補的錯誤:那就是你根本就不屬於我,永遠都不會屬於我。無論我怎麼努力,你都不會接受我。我甚至連一句能使你聽了感到高興的話都沒說過,就更別說使你幸福了。我曾為此感到痛苦,感到絕望。

  一年前,我遇到了一個叫小麗的女人。她是一個極其普通的女人,長得不漂亮,身材也不好,而且也沒多少文化。但她很溫柔,對我很體貼。她事事聽我的,連很小的事,她都徵求我的意見。她滿足了我作為男人所有的虛榮心和征服欲。尤其在性生活方面。和她在一起,我才找到了真正的快樂。」邱一山停下來,點燃一根煙,接著說道:

  「我知道,做出這種對不起你的事,無論我有多麼充分的理由,在你面前我都會永遠感到內疚和歉意。這也是我遲遲不敢面對你的真正的原因。」

  邱一山這番發自肺腑的話,使方地無限感慨。她覺得他很可憐,很想安慰他。可她突然又有一種怪怪的感覺:明明是自己的一支胳膊被砍斷了,卻還要一邊用手捂著淌血的胳膊,一邊去安慰砍下自己胳膊的那個人,叫他別難過,斷了就斷了吧。剎那間,她為這個糟糕透頂的婚姻感到非常惱火,她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邱一山會真的做出這種事來。她真想狠狠地罵他一頓,發泄一下內心深處的委屈和怨恨。當初,既然明明知道配不上我,幹嘛還要做出那種無法饒恕的事情來?過了差不多大半輩子了,居然才意識到是自己犯了一個錯誤,而且是無法彌補的錯誤。你找到了真正屬於你的女人,你算是彌補上了。那我呢?一句「對不起」就了結了?我又可以從誰那裡去彌補呢?天底下還有比他更可惡的男人嗎?

  方地憤怒地看著邱一山。滿肚子的委屈和憤慨卻連一句也說不出來。邱一山仍然低著頭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過了許久,方地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再去吵鬧,也沒什麼意思。看著眼前的邱一山,她覺得他的心也夠苦的了。她相信他也不希望把事情弄成這樣。既然他能說出這些話來,就說明他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可能也做好了離婚的打算。這個婚姻不也一直使自己感到很無奈嗎?想結束它沒有那份勇氣。不是覺得面子上過不去,就是擔心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或者對自己的未來失去信心。總之,總是有這樣或那樣的理由強迫自己必須堅持過下去;過著吧,心裡又不痛快。一百個不情願,一千個委屈,一萬個心灰意懶。現在機會來了,用不著再委曲求全了,完全可以趁機解脫了,而且是「名正言順」的解脫。再想繼續維持這個婚姻既沒那個必要也是多餘的。雙方都不必再這麼苦苦掙扎了。放下心裡的這個包袱,輕鬆愉快地生活。和平友好的分手是最好的結局。想到這裡,她長長舒了口氣,心平氣和地說道:

  「我很抱歉!這些年來,我只是想著自己的委屈和不快樂,幾乎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更沒想到你會這麼痛苦。其實,我也犯了一個無法彌補的錯誤:我以為隨著歲月的流逝,尤其有了兒子之後,我會一點點地接受你。事實證明,我根本做不到。你對我的傷害是刻骨銘心的,而我心裡對你的這種排斥是從最原始、骨子裡就已經開始了的。我沒有能力改變它。

  像所有的女人一樣,我同樣渴望有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能夠給丈夫帶來快樂。可事實證明,作為妻子,我很不合格;同時,作為女人,我也很失敗。」

  方地的眼裡已噙滿淚水,她努力克制著自己,不想讓淚水流下來。她接著說道:

  「你找到了自己的快樂,我應該為你高興。儘管我心裡有點不是滋味,但我仍然真誠地祝福你和那個叫小麗的女人。至於,由於我們雙方的錯誤而導致的這場婚姻,已經沒有再維持下去的必要了。」她停了一下,仍然用很平靜的語氣輕聲說道:

  「咱倆離婚吧。」

  聽了這句話,邱一山拿著煙的那隻手微微抖了一下,但他什麼也沒說。方地立刻意識到她的猜測是對的,邱一山的確做好了離婚的準備。他不說話表明他同意離婚,或者說,至少不反對。於是,就問他有什麼打算,這個家想怎麼分。邱一山說,房子及所有物品全歸方地,他什麼也不要。另外,邱上上也由方地撫養,他每月拿三百元錢的撫養費。之後,他又徵求方地的意見。對於邱一山提出的這個條件,方地沒什麼反對的。五十多平米的房子值不了多少錢,而且家具也都是結婚時買的,差不多也該淘汰了。另外,孩子理所當然得歸她,即使他想要,她也不可能讓他帶。至於他每月要給孩子拿的三百元錢的扶養費,就算了吧。他也沒個固定收入,那個小麗說不定還要靠他養著呢。於是,她對邱一山說,現在他不必給兒子拿什麼撫養費,等以後她養不起的時候再找他。邱一山深感慚愧地看了方地一眼,兒子從出生到現在,他也沒怎麼管過。現在這個家散了,再連這點撫養費都不拿的話,可就太說不過去了。雖然他現在的確挺難,他從南方往北方發海產品,才剛剛起步,各方面都不成熟,所以還沒賺到錢。但他仍堅持要拿。兩人僵持了一會兒,最後方地說,那就算他欠她的,等他掙夠了錢一起還她。一切談妥之後,他們去了街道辦事處。

  辦事處的王主任跟邱一山很熟,他看了一眼方地,不無惋惜地對邱一山說:這麼漂亮的老婆!是不是你沒珍惜啊?邱一山沒說什麼,只是笑了一下,他的笑容里充滿了苦澀。王主任叫他們倆在離婚協議上簽字,看到上面的日期,兩人不覺同時驚呆了:六月二十六日,兒子的十歲生日!

  從辦事處出來,倆人一前一後默默地走到十字路口,然後不約而同地站住了:邱一山該往南走,方地該往北走。邱一山看著方地,很真誠地說道:

  「方地,跟我去咱媽那頭吧,全家人一起給兒子過個生日。」

  方地覺得沒這個必要,既然這個家已經散了,那麼,兒子的這個生日是不是全家人在一起過的,已經沒有了實際意義。更何況,她還沒大氣到沒拿離婚當個事。因此,她搖搖頭,輕聲說道:

  「對不起!我不想。」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邱一山望著方地的背影,禁不住兩眼模糊,他的淚水無聲地落下來。無論對於男人還是女人來說,第一個占據他心靈的人,永遠都是他最在乎的人。

  回到家裡,方地首先把外面的防盜門鎖上了,接著又把裡邊的這道門反鎖上。然後,拔掉電話線,躺在床上。她需要一個人靜靜地想一想。和邱一山的婚姻就這樣糊裡糊塗地結束了(用「糊裡糊塗」這個詞顯然不是很準確,但她想不出別的詞來)。維持這個婚姻用了近十年的時間,而結束它,從談話到辦手續前後加起來不到三個小時。這場婚姻的意義是什麼?耗費了自己一生中最美好、最寶貴的時光,難道僅僅是為了維護所謂的「貞操」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最終的結果卻把它無情地給否了:她跟邱一山以外的男人上床了!儘管她跟丁大成上床有充足的理由,但事實終究是事實,這是任何理由都無法掩蓋的。一想到丁大成,她感到很茫然,她弄不明白他們之間應當算是什麼關係。儘管丁大成仍然像以前那樣關心她,愛護她,但卻基本不碰她,頂多把她抱在懷裡,親親她的臉。而且常常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方地也不好意思問他什麼,反正她和他在一起也沒有那種性的要求。

  第一部分方地跟邱一山十年的婚姻結束了(2)

  方地突然想到邱一山會不會是因為她跟別的男人上床了才下決心跟她離婚的?他不可能沒感覺到。要不然,他為什麼從來都不提那五萬元錢的事?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她就更沒理由責備他了。就算他對不起她,那她也沒對得起他。兩人幾乎可以扯平了。她不禁嘆了口氣,「老天為什麼要安排這場沒有任何意義的婚姻呢?」想到這裡,她心煩意亂地翻過身去,卻一眼看見了牆上掛著的兒子的照片,小傢伙正微笑著看著她。她不覺眼前一亮:老天安排這場婚姻不就是為了給我一個可愛的兒子嗎?這麼一想,她立刻感到豁然開朗。算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她現在需要考慮的是如何面對現實。如果說,過去的十年她是為別人活著的話,那麼,今後她該為自己活一次了。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她的腦海中突然冒出的這句話,把她嚇了一跳。

  「我已經三十二歲了。」她想,「這個年齡還算年輕嗎?我是不是已經老了?是不是已經成了豆腐渣?」她「呼」地從床上坐起來,迅速跳到地上,站在鏡子前,這塊鏡片把她從頭到腳全都照了進去。她極其認真地看著鏡子裡的女人:白皙的皮膚,顧盼生輝的大眼睛,微微上翹的鼻子,小而性感的唇,整個五官無可挑剔。接著,她又把衣服一件一件地脫掉,最後,一絲不掛地站在鏡子前。她用手輕輕托起乳房,感覺不錯,仍很堅挺(這要得益於她生完兒子後沒有奶水)。腹部平坦,腰肢如柳,兩條大腿修長。她側過身去,古書上說,臀部渾圓而豐滿的女子易生男孩。此話一點不假。她覺得她身體的三圍跟以前相比基本沒什麼變化,惟一不同的,只是胯骨稍稍大了一點。不過,這就顯得她更加性感了。她衝著鏡子裡的女人滿意地點點頭:三十二歲的女人,迷人的少婦。她忽然想起一句歌詞來:沒有你的日子裡,我要更加珍惜我自己。「是的,我要更加珍惜我自己。」她輕聲說道,順勢躺在了沙發上。

  她跟著丁大成來到海邊。她不知道這是哪兒,她跟他在一起時,不必擔心任何事。他們穿著泳裝,向水裡走去。她告訴他她不會游泳,他叫她別害怕。眼看著水就要沒過她的脖子了,她想緊緊抓住他,可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早已沒了他的蹤影。她慢慢沉到海底。突然,一條大鯊魚向她游來,她大喊「Daddy」救命。她被自己的喊聲驚醒,原來是個夢。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躺在沙發上睡著了,而且什麼也沒穿。她用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覺得好累。她起身回到床上,想再接著睡,卻怎麼也睡不著了。想起剛才的夢,她感到很煩。這一宿,她都是在昏昏沉沉中度過的,一會兒,覺得自己是在上大學;一會兒,又好像在談戀愛;一會兒,懷裡抱著個孩子。不知是在做夢,還是在現實。就在她迷迷糊糊不能確定自己是睡著還是醒著的時候,她的呼機響了。這個呼機從拿回來到現在還一次沒響過,除了丁大成,別人也不知道它的號碼。一次,丁大成無限深情地問她,知不知道這個號的意思,她點點頭。其實,在他第一次告訴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意識到了,「2912」不就是「愛就要愛」嘛。

  她拿起呼機一看,果然是丁大成傳的。她這才想起她的電話線拔了。她立刻給他回了電話,他說他這會兒就在她的樓下,叫她馬上下去。方地一坐進車裡,丁大成就問她為什麼不接電話。她沒回答他的話,只是一聲不響地把離婚證書放在他的面前。丁大成看著她,滿是驚訝的眼神。方地微笑著問他,是不是覺得太快了。丁大成說,看她的樣子,倒像是要當新娘子了。

  「其實,我心裡並不像表面上這麼輕鬆。不過,我一向很理智,也很有自制力。所以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會真的像你說的這樣。」

  方地的話,自信中透著淡淡的傷感。

  聽方地這麼說,丁大成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話有點不合適。於是,他趕忙說,他本來是想在她上班之前看她一眼,順便帶她出去吃早餐,因為他要出差。但現在他改變主意了,準備帶她一起去,讓她散散心。方地聽了非常高興,她的確很想出去散散心。於是,她開心地問他去哪兒,他說,他先去進貨,之後,她想去哪兒他就陪她去哪兒。末了,他還很幽默地說,如果她覺得這樣安排她能接受的話,就請她趕緊上樓收拾東西。並囑咐她別忘了請假。

  到了樓上,方地首先給校長打了電話,她說,她離婚了,想請幾天假出去調整調整心情。校長顯然吃了一驚,但他沒問什麼,只是叫她注意身體,不必惦記班級的事。她想再給兒子打個電話,如果是邱一山接的倒沒什麼。她最怕是二位老人接的,她想,他們心裡一定很難受。她不忍心面對他們。猶豫了一會兒,最後她還是放棄了打電話的念頭。反正也走不了幾天,更何況兒子平時也很少找她。於是,她又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這才高高興興地下樓了。

  方地跟著丁大成走了半個多月。回到家裡,她沉沉地睡了一夜。第二天快到中午才醒來。她看了一眼旁邊的枕頭,孤零零的空著,她的心頓時也有一種空蕩蕩的感覺。她拿起這個空著的枕頭,把它輕輕摟在懷裡。和丁大成在一起的情景再次浮現在她的眼前。因為方地以前從沒見過真正的大海,所以他們去的每一個地方都有海。面對浩瀚的大海,方地總是喜歡靜靜地感受它。她所有的不愉快在大海的面前似乎也都煙消雲散了,她的心胸也變得非常寬闊。無論是曾經使她不開心的事還是令她很討厭的人,這會兒想起來,她都能夠以平和、包容的心態來對待了。每當她面對大海沉思的時候,丁大成總是默默地坐在她的身旁。一次,他突然問她,如果他死了,她會不會想他。方地笑著說,如果她和大海在一起的話,就會想他。這本來只是一句玩笑話,可丁大成聽了卻無限悲涼地說:

  「看來,你這一輩子都很難想起我了,更別說想了。」

  方地趕忙解釋說她不是這個意思。丁大成一下子把她摟在懷裡,輕聲說道:

  「方地,我愛你!我真的非常愛你!」

  方地心裡一陣感動,她很想對丁大成說一句「我也愛你」,可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後來,每當丁大成對她說他愛她的時候,她的心在感動的同時多了一份歉意。為了彌補這份歉意,她常常對他說她很喜歡和他在一起,或者,他的肚子很好玩。她還用很誇張的語調說她真的開心極了。事實上,她也的確很喜歡和他在一起,也的確很喜歡他的肚子。但喜歡是喜歡,不是愛。你可以去刻意地喜歡一個人,但你決不可能刻意地去愛一個人。

  「愛是什麼?愛一個人又是怎樣的?」

  方地坐起來,衝著膝蓋上的枕頭輕聲問道。對於這個問題,她感到很茫然。她從來沒戀愛過,自然也無法體會出愛的感覺。但她想,對於丁大成,她有喜歡就夠了。想到這裡,她拿起身邊的電話,開始往丁大成的手機里打。關機?再打,還是關機。她覺得很奇怪,從丁大成的性格來看,他走了這麼久,回來之後,肯定得去商店。在商店就不可能關機啊?是不是他太累了還沒起來?這倒有可能。方地不禁想起,和他在一起時,他總是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常常沒走多遠,他就得停下休息一會兒。每當這時,他總是很無奈地對她說,他老了,走不動了。方地呢,就適時地嘲笑他是因為肚子太大,帶不動的原因。同時,還警告他說,如果他為了減輕身體的負擔,而膽敢把肚子弄小或弄沒了的話,她就去法院告他。換言之,只要他的大肚子存在,她就可以原諒他身體任何其它部位的毛病。

  方地起床之後就去超市買東西。她想去婆婆家。一是看看兒子;最主要的,她覺得她該去看看二位老人。她和婆家人的關係一直很好。雖說現在已經不是一家人了,但她仍希望他們之間能夠一如既往地友好相處。

  方地買了兩大包東西,有兒子喜歡的,也有公公婆婆喜歡的。邱上上已經放暑假了,他正和爺爺、奶奶在家看電視呢。給方地開門的是邱一山的父親,老人明顯瘦了,而且似乎老了好幾歲。方地仍像以前一樣,親熱地叫了一聲「爸」。老人先是一楞,緊接著就非常高興地一邊答應著,一邊沖屋裡喊道:  「上上啊, 快跟奶奶出來,看看誰回來了。」

  邱上上是個性格比較內向的孩子,對於父母之間發生的變化,他嘴上不說什麼,但心裡明白。平時他也很少說話。看到方地,他沒表現出怎麼高興來,因為在他心目中,爺爺奶奶才是第一重要的,媽媽得排在第三位,爸爸就更得往後靠了。他喊了一聲「媽媽」就從方地手中接過東西進裡屋去了。邱一山的母親拉著方地的手,話還沒說出來,眼淚先掉下來了。方地滿臉歉意地說:

  「爸、媽,對不起啊!」

  邱一山的父親哽咽著說:「孩子,不是你對不起我們,而是邱一山對不起咱們啊。這個混帳東西!我和你媽已經把他罵走了,叫他永遠都別回這個家。」

  邱一山的母親也憤憤地說:

  「我們邱家只有一個兒媳婦就是你,除了你之外,別人我們一概不認。」

  方地也是淚眼模糊。她對公婆的感情很深,他們曾在一起生活了四年,從沒發生過不愉快的事。家務活兒幾乎全她包了。那時候,他們住的是平房,她總是把院裡院外打掃得乾乾淨淨的。每逢星期天,院裡的洗衣繩上就會晾滿了衣服。左鄰右舍的人都夸邱家娶了個好媳婦,不僅有文化,而且還這麼能幹活。大家羨慕不已。兩位老人對方地也特別體貼。每當她上完晚補回來,熱乎乎的飯菜已經擺在桌子上了。等她剛一吃完,老人就會趕緊過來收拾桌子,叫她去休息。對老人,她一直心存感激。沒想到現在卻給他們帶來這麼大的痛苦。她拉著老人的手,對他們說她還會像以前一樣對待他們。以後,邱上上雖然由她帶著,但休息的時候還是到爺爺奶奶家來。總之,他們之間所有的一切仍和從前一樣,不會因為她跟邱一山離了婚而發生變化。

  第一部分方地跟邱一山十年的婚姻結束了(3)

  老爺子去市場買回來一堆菜,豬蹄,活鯽魚,大蝦,等等,都是方地愛吃的。吃完了飯,方地又陪他們看了一會兒電視,這才回來。到家之後,她又給丁大成打了電話,還是關機。一連三天都是如此。方地想出幾種可能:1他妻子病了,需要他照看。2商店出了點問題,需要他處理。3他的一個好哥們遇到麻煩了,他得幫忙……可這些推測又都被她自己一一推翻了。就算有天大的事,他也不至於連個電話都不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有些坐立不安了。第四天上午,一個自稱是丁大成弟弟的人,給方地送來一封信。方地急忙打開信,上面寫道:

  方地,我親愛的:

  首先請你原諒我的不辭而別。

  和你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是我這一生中度過的最浪漫、最美麗的時光。

  你聰明、漂亮,而且善解人意,是我這輩子遇到的最令我心動的女人。

  還記得我第一次帶你出去吃飯的情景嗎?當時我告訴你,我經常口渴、肚子餓、渾身無力。原來我得了糖尿病。跟你一起回來後病情越發嚴重。醫院的化驗結果是,尿糖已經4個+號,血糖是16mmI/L,並已轉成「糖尿病綜合症」。

  我曾經給你講過我的故事,但有一點我沒告訴你,那就是我不愛我妻子。所以我始終有一個願望,就是能夠和一個自己愛的女人享受那種靈肉結合的快樂。謝謝你使我得到了這種快樂!儘管你並不愛我,但可以感受得到你很喜歡我,這就足夠了。

  另外,我也很感謝你給我的真實,喜歡就是喜歡,不愛就是不愛。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女人,能夠做到這一點是難能可貴的,它不僅體現出你與眾不同的個性,同時也再現了你在人格上的力。

  屬於我的時間可能不多了,在以後的日子裡,我應當和我的家人在一起。

  回憶跟你的這段感情將會伴著我走完我生命的最後歷程。

  邱一山不會給你幸福,我也不會。但我堅信一定會有一個適合你、能夠使你真正幸福的人在等著你,去找他吧。

  永遠愛你的Daddy

  看完這封信,方地整個人呆住了。她怎麼也沒想到丁大成會以這種方式從她的生活中退出去。儘管她並不愛他,但他亦然成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當初,如果沒有丁大成的慫恿(可能用這個詞不太恰當),她也根本沒那個勇氣離婚。她倒沒想讓丁大成因此對她負什麼責任,但至少他該一如既往地關心照顧她。看來,一個女人沒有愛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男人肯為她負責任。她覺得自己從頭到腳涼個透。可細細想來,她又覺得自己不該怨恨他什麼,她應該理解他。目前自己單身的這種處境可能真的會給他帶來什麼麻煩。即使因為讓他跟自己操心而使其病情加重,她也會於心不忍的。更何況他病得那麼重。一想到他的病,她的眼淚就情不自禁地落下來,不知道他究竟會怎樣。她在心裡默默地祈禱他快點好起來。

  方地把丁大成這封信拿給何小荷看。何小荷氣憤地把信摔在了地上。她咬牙切齒地罵道:

  「丁大成這個混蛋,他是因為怕你離了婚賴上他而借了兩條兔子腿跑了!天底下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別看他平時對你怎麼好,全是假的。看人得在事上看。你剛剛離了婚,他就撤出去了。這麼做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小荷,別再怪他了。他一定是病得很重。」

  「方地,你能不能不這麼幼稚?他這是在找藉口!有點病倒是有可能,但也不至於馬上就死了吧?他明明就是把你給甩了,你懂不懂啊?」

  就算小荷說的是事實,方地也不想承認。她不相信丁大成這麼做是出於想甩了她的目的。他們之間處了這麼久的啊,彼此已經有了很深的感情的。他怎麼可能想甩她呢?何況,她也用不著他來甩她,如果他不想再跟她相處下去,他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做。因為她不可能賴著他不走。小荷說的根本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丁大成他不是這種無情無義的男人!他們倆是有感情基礎的。他是不想拖累她。對,他是在替她著想。

  「方地,我現在就陪你去找他。問問他是今天死還是明天死?我們給他準備一個花圈帶去。」

  「不!小荷,你怎麼能這麼做呢?太過分了。」

  何小荷聽方地這麼說,就生氣地說:

  「我這人也是的,主墳都哭不過來呢,還有閒心哭亂墳崗子!」

  何小荷說的「主墳」的確夠她「哭」的,她現在的心情很不好,因為她跟劉放分手了。劉放整天給她惹事,她都可以忍他。可他卻把她家的那些紀念幣給偷走了。倒不值多少錢,但那是熊健從小攢到大的,當寶貝似的。何小荷叫他把紀念幣拿出來,她用錢換,他卻死活不承認是他幹的。何小荷家的門鎖是新換的,除了她自己,就劉放有鑰匙。而且他知道紀念幣存放的地方,因為她曾經給他看過。劉放能做出這件事來,無論如何,她也沒辦法再忍他了,一氣之下就跟他分手了。

  劉放這件事,使何小荷更加看透了男人。她認定丁大成就是想把方地給甩了,怕她給他帶來什麼麻煩。可方地自己偏不這麼認為,她也沒辦法,由她去吧,她現在也沒那麼多的閒心非要管她的閒事不可。

  已經十點多了,方地一點睡意也沒有。以前,她特別喜歡睡覺,每天晚上她總是很早就睡了。她幾乎什麼也不想。或者,常常是剛要想點什麼,她就立刻打住,不允許自己的思想有絲毫的波動。為的是使自己能夠安分守己的跟邱一山過日子。現在不同了,尤其和丁大成分開後。她的生活原本是一潭死水,被丁大成輕輕一攪,立刻「活」了,再也平靜不了。

  她百無聊賴地打開電視。平時她很少看電視,她感興趣的無非是一些新聞以及體育類節目,或者好一點的外國影片。她調到電影頻道,正好是一部外國電影。畫面上,女人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是藍色的大海。男人站在後面,雙手摟著女人的腰,吻著她的脖子,喃喃地說:「親愛的,如果還有五分鐘就是世界末日了,那你最想做的是什麼?」女人回過頭來,迎著他的吻,用同樣溫柔的語調問道:「你呢,親愛的?」男人深情地望著她,「跟你做愛。」女人微微一笑,「那剩下的四分鐘呢?」男人沒有回答,代以熱烈的親吻,女人就只剩下嬌喘的份兒了。

  方地羨慕地看著他們,心想:我什麼時候能遇到一個讓我如此心動的男人呢?她突然很想找個人、找個男人聊天。找誰呢?除了丁大成,她根本沒誰可找。教育界之所以被稱作是一片淨土,這跟它的工作環境及性質有直接關係。教師接觸的外界基本上就是學生家長,而教師和學生家長之間在情感方面有一種天然的鴻溝,很難跨越。

  實在想不出誰來,方地索性拿起身邊的電話,隨便撥了個手機號,空號。又撥一個,無法接通。她下意識地看了一下時間,十一點三十五分。這麼晚了,很少有人還在外面吧?她又試了幾次,終於打通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傳過來:

  「餵?哪位?」

  「是我。想和你聊天,怎麼樣,有心情嗎?」對方沉吟了一下,顯然沒聽出是誰來,他略帶歉意地說:

  「不好意思!我聽著聲音很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是誰了。請問你是哪位?」

  方地支支吾吾地說:「我,你可不可以不必知道?我只是想和你隨便聊點什麼,好嗎?」

  對方顯然被這種柔美的聲音吸引了,他很有興致地說:

  「好啊!小姐,今晚我請你出台,費用多少無所謂。告訴我你現在的地址,我這就去接你,好嗎?」

  方地「啪」地掛斷電話,心想,當我是「三陪」的了?真不是個好東西!又一想,這不明明是你先讓人家覺得你不是好東西的嗎?誰家正經女人半夜三更的打電話勾人?「勾人」?對,對方肯定認為你在勾引他。算了,用這種方法解悶,根本行不通。她拿起沙發上的靠墊使勁蓋在臉上。

  第二天中午快十二點的時候,方地才起床。昨晚,她幾乎一夜沒睡。怎麼躺著都覺得不舒服,渾身難受。她以為自己感冒了,用體溫計量了一下體溫,一切正常。既不打噴嚏,也沒發燒,沒什麼不對的地方。可就是覺得不舒服。一直折騰到天亮以後她才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會兒。似睡非睡之中,她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她喜歡得不得了,把他抱在懷裡,親也親不夠,還帶著他去超市,給他買各種各樣的東西。除了小食品之外,還有那麼多的玩具。其中有一個汽車模型,標價八百多元。可她一點都沒嫌貴,孩子說要她就給買了。樂得男孩摟著她的脖子高興得親了她一下,而且還對她說了一句「謝謝」。剛剛幾個月大的孩子就會說話?這下她就更加寵愛他了。睡覺的時候,她把自己脫得一絲不掛地把孩子摟在懷裡,不停地親他。

  這一晚上把方地累壞了。起床之後,她還在回憶這個夢。人們常說,夢裡夢見小男孩就是現實生活中有小人。她會有什么小人呢?工作上,她既不爭優也不搶模,像老黃牛似的只知低頭拉車不知抬頭看路。她的工作信條是,學生喜歡,家長滿意,領導放心。這樣的一個人在單位里不可能樹敵,所以談不上有什么小人。個人生活方面,她惟一的一個異性朋友丁大成,已經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了。無論是他的家人還是他的朋友,都不應該因為她的緣故,再找她的麻煩。也就是說在感情這方面,她也不可能有什么小人。

  她分析來分析去,最後認為這個夢什麼意義也沒有。純粹是個無聊的夢。下午她在何小荷的酒店,跟她閒談中提起了這個夢。何小荷聽後,大聲笑了起來。然後,她神秘地對方地說,夢見小男孩可不是意味著有小人。方地奇怪地問她那意味著什麼。何小荷用肯定的口氣回答到:

  「方地,你這是想男人了。」

  「什麼?」方地的臉一下子紅了,「你瞎說什麼呀?」

  「我可沒瞎說。」何小荷正色道,「我是在一本雜誌上看到的。不信,哪天我找到這本雜誌給你看看。」

  「你!——」方地有點惱羞成怒地看著何小荷,「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哎?怎麼說話呢?想男人怎麼了?聽你的意思,想男人就不正經了,是不是?我覺得你的書可是白念了。還大學畢業生呢!居然連這個都不懂?男人想女人,女人想男人,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了。對性的渴望,是人類最基本,最原始的一種本能。一個在大獄裡呆了十年的人,見到異性,如果不是用那種狼一樣發藍光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的話,那反倒不正常了。不是精神錯亂,也是心理上有障礙。每當裝有勞改犯的車從我身邊經過時,我總是大施愛心,故意慢走幾步,讓他們過足眼癮。因為我比較理解他們。

  「所以,你想男人了不是太正常了嘛。何苦非要硬撐著不承認呢?我可不是嚇唬你啊,總這麼壓抑會生病的。女人的內分泌失調,衰老得可就快了。」

  第一部分方地跟邱一山十年的婚姻結束了(4)

  方地心想,自己的月經總是不正常,這種情況會不會就是小荷說的那種原因?

  見方地不說話,何小荷接著說道:

  「方地,今晚我這有個應酬,一個在津市做生意的朋友回來辦事,朋友們給他接風,你也參加吧。反正你也沒什麼事。上上不是又去奶奶家過周末了嗎?」

  方地點點頭。她問小荷都是些什麼人。小荷笑著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約定的時間一到,大家就陸續來了。加上何小荷,總共是三男二女,個個都是私營業主。何小荷把他們一一介紹給了方地。向大家介紹方地的時候,她沒說她是老師,只是簡單的叫大家叫她小妹妹,說她是他們這夥人中最小的。

  席間,除方地以外,每個人喝的都是白酒。中心人物就是那個在津市做生意的男人。此人四十歲左右,個頭很矮,頂多有一米六○。長得倒是很英俊,黝黑的皮膚,圓圓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從穿著上一看就知道是做農副產品生意的。儘管他穿的衣服也可能都是名牌產品,但跟他整個人搭配在一起,就是那種「農用氣質」的「農阿哥」。他不太健談,眼睛總是在看著別人說話。也很少發表評論。另一個男人是做房地產生意的。三十三四歲,中等身材,大腹便便,平頭,臉盤很大,脖子很短,小眼睛,連鬢鬍子。一看他的樣子便會使人想到兩個字——土匪。「土匪」說話高聲大氣,口氣也顯得目空一切,他說,他要投資四千萬,在白鶴小區建一座商品房。一樓經營蔬菜水果等農副產品,二樓以上是居民住宅。哪個朋友想住越層的房子就可以跟他打聲招呼,保證比別人優惠百分之十。說完,他從身邊拿起兩包香菸放在桌子上,高聲說道:

  「大家知道嗎?美國癌症協會資料顯示:停止吸菸後,人體內的尼古丁、一氧化碳和焦油含量立見減少。健康狀況會逐步好轉。20分鐘:血壓、心跳、手腳體溫恢復正常。8小時:味覺恢復敏感,心臟發病率減少。72小時:肺功能增加。14-40天:血液循環增加及肺功能增強30%。1-9個月:肺感染減少,咳嗽、疲倦及氣喘現象明顯改善。5年內:肺癌死亡率下降19倍。10年內:喉癌、膀胱癌、胰腺癌的發病率相繼下降。

  「各位聽清楚了吧?吸菸對身體的害處實在是太大了。我惜命啊。對於我來說,幸福生活才剛剛開始。我可不想過早謝世。所以,一狠心就把煙戒了。我這裡還有兩條好煙,都是上等的雲煙。有不信那套邪的嗎?拿去。」

  「農阿哥」一聲不響地把煙拿起來放在了他的身邊。

  坐在方地對面的男人經營一家電腦公司。三十一二歲,高高瘦瘦的,戴一副近視眼鏡,說話文質彬彬的。這位「眼鏡先生」旁邊的那位女士,是做建材生意的。胖胖的圓臉,胸部很大,走起路來一顫一顫的,十分撩人。每隻手上都戴了好幾個戒指,脖子上戴著一個很粗的項鍊。跟個拴狗的鏈子似的。「狗鏈子」女士一落座,就從包里掏出一打錢來,往食指上吐了一口唾沫,開始數起錢來。連數了兩遍。然後,她把錢「啪」地往桌子上一放,眉開眼笑地大聲說道:

  「哈!各位弟兄,大姐我今兒又贏了!這頓飯我請,誰都別跟我爭。要不然可別怪我跟你們急。」

  何小荷笑著說:「大姐,你是不是忘了這裡是誰的地兒了?」

  「狗鏈子」女士用手拍著腦門,恍然大悟地說道:「噢!玩了一天一宿了,腦子都不轉了。那這樣吧,吃完飯,我先請大家去練歌廳。然後再去洗桑拿。老二回來了,大姐怎麼著也得表示表示。」

  「農阿哥」連聲說:「謝謝大姐!」

  這頓飯,大家都沒少喝酒。看來他們之間有很深的友誼。吃完飯後,「狗鏈子」女士又張羅著請大家去唱歌。她說,這段時間以來,她的主要任務就是使自己開心。因為她那個整天躺在病床上的老公,攪得她心煩意亂。她一手挾著包,一手比劃著名,眼淚汪汪地說道:

  「我家那個老爺們,都成了四大背了——政績不突出,事業不突出,腰肩盤突出;大會不發言,小會不發言,前列腺發炎;水平不高,地位不高,血脂偏高;做飯糊,炒菜糊,打麻將不和。他看病花錢我不心疼,花多少都行。可他整天唬著個臉子我受不了。我也知道他心裡不痛快,可我心裡也不舒坦啊!你們說說,我要是不自己找樂,是不是就得被他給逼瘋了?」

  大家聽她這麼一說,都勸她往開了想。別把自己憋出病來。於是,他們一行人來到一家歌廳。那位「眼鏡先生」歌唱得很漂亮。一首《雨一直在下》把大家唱得都來了興致,一致要求他再接著唱幾首。這一晚幾乎成了他的個人演唱會。喝過了之後,他們又去了洗浴中心。洗澡的時候,何小荷一邊脫衣服,一邊悄悄問方地,這幾個男人當中她比較喜歡哪一個。方地想了想,她說哪個她都不喜歡。何小荷叫她再想想。她說,那個「眼鏡先生」還算可以。至少他的歌唱得好聽。何小荷一聽這話,就立刻走到方地跟前,用手摸著她的臀,笑嘻嘻地說:

  「『英雄所見略同』啊!等會我就把他借給你。叫他給你『透透』。別看他瘦瘦的,棒著呢!告訴你,我可是才用過一回啊。看我,夠姐妹意思吧?」

  方地看著小荷,不解地說道:

  「你瘋了吧,大姐?我謝你了!不過,還是留著你自己享用吧。」

  第二部分藍青兒面授機宜(1)

  楊小泊這麼急著找方地,並不完全是因為想念她,只想跟她聊聊天。主要是因為她有心事,想跟方地說說心裡話,希望她能幫她解開她心裡的一個疙瘩。

  在劉一慶農場的周圍還有好幾個類似他這樣的農場,只不過都沒他的規模大。鄰里之間免不了常常會有拿拿借借這種事情,彼此接觸比較頻繁。在劉一慶農場的北面有一個姐妹倆種的稻田地。只有水稻,沒有其它的農作物。她們在稻田地中央蓋了一間小土房。一條大狼狗給她們姐倆做伴。姐姐停薪留職專種水稻,妹妹的單位好,不必每天上班,個人的活動空間很大,隔幾天去單位看看就行了。姐妹倆的農場離劉一慶的不遠。她們經常去劉一慶那裡借東借西,就連翻地用的農用拖拉機都借。楊小泊非常大氣,每次都很痛快地把東西借給她們。楊小泊對此都不介意,劉一慶一個大男人就更沒說的了。遇到工人忙不開的時候,劉一慶還會親自去她們那兒幫忙。有時,趕上飯時,她們就在劉一慶的農場吃上一頓。回市區的時候,她們也總愛搭乘劉一慶的車。一來二去的,劉一慶跟這姐妹倆的關係處得相當融洽。尤其是姐姐。姐姐叫燕兒,三十一二歲。燕兒長得眉清目秀,嬌小玲瓏。說話柔聲細氣的,男人見了就會忍不住心生憐愛。她總是把頭髮很隨意地用發卡往上一挾,兩邊的頭髮就很自然地順下來,雖然顯得有些凌亂,但卻有一種風塵女子的那種十分撩人的野性的美。叫人看了就會立刻想到床。她的皮膚本來也很好,種水稻以後,整天在太陽下曬著,再保養也難免被曬黑了。而黑黑的皮膚卻別有一番韻味。燕兒的老公在一家棉紡廠當技術員。人很老實,不大會說話。他很少到稻田地這裡來,他的主要任務是在家照顧孩子的飲食起居。妹妹叫芳,二十七八歲。長相一般,而且沒姐姐可人。她的性格有點內向,平時不大愛說話,但特有心計,含而不露的那種。她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對象,連正式的男朋友也沒有。

  燕兒始終對劉一慶有好感。劉一慶是地地道道的農村孩子。有頭腦,有正事,尤其身體素質相當好。一到夏天天熱的時候,他就會光著膀子,只穿一條短褲。他胸肌發達,體形健美,跟個職業拳擊手似的。力與美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他做事細緻嚴謹,工作兢兢業業。對老婆孩子很有愛心。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是個非常正經的男人。

  燕兒總是找各種各樣的藉口跟劉一慶接觸,挖空心思地討好他。開始的時候,劉一慶只是單純地認為,她不過是想白用他家那些農用設施而已。如果她租用別人的,儘管花不了幾個錢,但也是一筆開支啊。女人嘛,愛占小便宜是正常的。占了人家的便宜,多給人家一些笑臉,也是正常的。漸漸地,他發現她的心思似乎不是像他想的那麼簡單。因為她經常在沒外人的時候跟他拋媚眼,說話也是嗲聲嗲氣的。他對此有些失望,甚至有點惱火。明明是一個本本分分的女人,幹嘛要學著勾人呢?鄰居住著,要是弄出點什麼緋聞來,對誰都沒好處。他開始試著躲著她。她再跟他借什麼東西的時候,他總是唬著臉叫她找楊小泊去借。他這副樣子一點也沒嚇著燕兒,燕兒反倒笑嘻嘻地問他,她怎麼惹著他了。還逗他說,如果她真的惹著他了,就請他趕緊說出來,她好立刻改正,以免再犯類似的錯誤。她還口口聲聲地叫他「大恩人」。說什麼「大恩人」不必板著面孔要人情,他的情她在心裡記著呢。正苦於沒機會報答。這樣一來,劉一慶倒覺得不好意思了。人家燕兒可能只是有點喜歡他而已,幹嘛非要自做多情地裝什么正經男人呢。住在這種類似荒山野外的地方,對於一個像她這樣的正值青春年華的女人來說,已經算是很殘忍了。跟一個自己比較喜歡的男人打打情罵罵俏也無可厚非。更何況,人家燕兒也不一定就像他自己想的那樣真的喜歡他。所以,他實在沒必要非要板著臉孔對人家燕兒不可。

  一個炎熱的中午,劉一慶睡了一覺醒來之後就一個人來到稻田地里,想看看灌溉的情況。這段時間以來,天一直沒下雨,稻田已經有點乾旱了。地里的灌溉機每天分早午晚三次往地里灌水。他檢查了幾處,水流的位置都不錯。走了一會兒,他就熱得不得了了。於是,他蹲在水渠跟前洗了把臉,把上身也洗了。他又把腳伸到水裡涮了涮,好涼快!他順手往兩條大腿上潑了幾捧水,就剩短褲裡邊沒洗到了。反正大中午的也沒人,他索性脫掉短褲,渾身洗了起來。正當他津津樂道地洗冷水浴的時候,燕兒突然來到他面前。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呢,燕兒就抱住了他,一邊溫柔地叫著「一慶哥」,一邊撫摸著他的下身。劉一慶的雄性魅力被燕兒這麼溫柔地一碰立刻體現出來。他一下子把燕兒摟過來,狂熱地親吻著。燕兒雙手把著水渠,他從燕兒的後面長驅直入。

  「稻田地」事件之後,劉一慶完全沉浸在對燕兒的迷戀中。不分早午晚,他總是往燕兒那跑。有時,他們在稻田地里約會,有時在燕兒的小屋裡。他被這份突如其來的艷福迷了心竅,膽子越來越大。他甚至把楊小泊打發回市里,把燕兒帶到他的床上。因為他這裡的條件要好得多。他不避諱工人們,他知道這些人不會管他的閒事,更不可能告訴楊小泊。他們來到他的農場是為了賺錢。只要他能按時給他們發工資,不拖欠他們的,他們也就心滿意足了。誰會把老闆的風流事說給老闆娘聽呢?弄不好,你就會成了「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這種事你也不可能弄好了。現在的女人就像一隻半睡半醒的貓,可以允許耗子們在她面前走來走去,只要不影響到她的心情。誰要是把一隻她不想抓的耗子放到她的面前,那麼,她首先要收拾的不是這隻耗子,而是那個捉耗子的管閒事的傢伙。

  趕上忙的時候,劉一慶不能打發楊小泊回市區,他就帶著燕兒回去。他在市區的家一直空著,孩子在老人那裡。他跟燕兒在家裡親熱夠了以後,再回到農場。楊小泊也不說他什麼。因為以前他跟燕兒沒這種曖昧關係的時候,燕兒也經常搭他的車回市區,她早已習慣了。至於燕兒的那點稻田地,自打她俘虜了劉一慶,就幾乎成了劉一慶的了。她只需坐等著收錢就是了。

  芳發現了姐姐的秘密之後,始終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看出姐姐跟劉一慶只是圖樂,沒什麼大的奢望,只要這塊稻田地劉一慶能讓她省點心她就滿足了。她心裡可不這麼想。這塊地她跟姐姐已經投進去二十多萬元了。這是她們姐妹倆全部的家當。從種地到現在就只是一味地往裡添錢。這幾年凡是種水稻的人沒一個不是賠得一塌糊塗的。不接著種的話,就意味著徹底賠了。她們只能這麼咬牙挺著,等著翻身的機會。現在機會來了,姐姐釣到了劉一慶這條大魚。這條大魚完全有能力使她們翻身。但前提是得把他套牢。

  一天,趁姐姐不在她去找劉一慶。她說她家的煙囪堵了,做不了飯。請劉一慶幫忙修一修。劉一慶跟著芳來到了小屋。進了屋,芳叫劉一慶先坐下,她說她有事跟他說。可能是做賊心虛的緣故,劉一慶立刻意識到芳發現了他跟燕兒的事。他以為她一定是想警告他別再碰她姐姐。沒想到,芳卻對他說她要告訴姐姐他非禮她了。還說,如果他不承認,她就叫楊小泊帶她去醫院檢查,看看她還是不是處女身。實際上,芳早就不是處女身了。她跟她的上司已有二三年的關係了。不是她的上司看上她而是她自己主動投懷送抱的。也許只是因為女人大了就必須得找一個可以靠的身體的緣故吧。劉一慶被芳的話弄糊塗了。他莫名其妙地問她什麼意思。芳說,沒什麼意思。反正他碰不碰她,她都要告訴燕兒說他碰她了。說完這句話,芳就開始自己脫衣服。芳的身材實在是太美了。畢竟是沒生過孩子的姑娘家。別的不說,光是那對活蹦亂跳的「娃哈哈」就已經把劉一慶的魂給勾出來了。劉一慶見此情景,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是直勾勾地一個勁地盯著她看,伴隨著連自己都能聽到的「咚咚」的心跳聲。還沒等他從驚惶失措中清醒過來,芳就已經把他的衣服脫光並迅速把他給強暴了。

  還沒等劉一慶來得及從那種糊裡糊塗又興奮不已的感覺中清醒過來,芳就給他來了個下馬威。一天,在小屋裡,芳跟劉一慶一陣纏綿之後,她對劉一慶說,從目前的形式來看,今年的水稻價格也難回升。她不想跟姐姐再在這裡耗下去了。投資收不回來,只能是越陷越深。劉一慶問她有什麼打算。芳冷笑著說,這句話應該她來問他。瞬間,劉一慶立刻明白了芳跟他在一起的目的。沒有白吃的午餐。人家姐妹倆都給他用了,他不付出點代價來也的確說不過去。但她用這種類似要挾他的辦法多少有些過分,而且十分可惡。尤其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他一氣之下,扭頭就走了。結果,沒走幾步,那條大狼狗就向他撲過來,把他的左小腿咬下來一大塊肉。疼得他「哇哇」亂叫。芳卻站在那裡叉著腰,平靜地看著他。

  劉一慶一看,這可不是個好惹的主兒,簡直就是個女魔,以後,說不定這個女魔還會做出什麼喪盡天良的事來呢。趕緊把她的事平了,好離她遠點。

  秋收之後,燕兒和芳把稻子捆好後堆放在一起。一天深夜,芳趁燕兒睡著的時候悄悄起來,一把火把稻堆點著了。由於風颳得很大,等救火的人趕到的時候,稻子已經燃成了灰燼。劉一慶付出了很多的努力,疏通了各種關係,最後保險公司對此事進行了賠償。燕兒和芳都走了,小屋空了起來。她們那片稻田地被劉一慶高價收購過來。

  從此,劉一慶變得沉默寡言。不是因為他捨不得燕兒,他是在認真地反思自己。想想自己生長在農村,從小到大都是規規矩矩做人,本本分分做事。跟楊小泊成親的那天晚上他才第一次接觸女人的身體。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事業上。腦子裡整天想的就是怎樣才能幹出點名堂來。使自己能在社會上站有一席之地。工作之餘,他惟一的愛好就是打獵。對妻子以外的女人,他從沒動過心思。妻子是個本本分分的女人,不僅能吃苦,而且是個理家好手,從不亂花錢。最難得的是,她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對他的家人,她總是能夠慷慨相助,十幾年如一日。他的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全都是靠他們資助念完了大學。有時候趕上農場資金緊張周轉不過來,她寧可去她自己的親戚朋友那裡借錢,也不讓弟弟妹妹為生活費擔心。兩個弟弟畢業後要開診所,她就主動拿出十萬元錢給他們。並且告訴他們,這筆錢什麼時候他們的錢多得沒處花了就什麼時候再還給她。妹妹結婚的時候沒房子,他的意見是叫他們自己艱苦奮鬥幾年,攢夠錢了再買。她就背著他給妹妹送去五萬元錢。她說,妹妹小時候也沒享過福,長大了不能再為錢的事所累。他們當大哥大嫂的,理應幫她渡過難關。能娶到楊小泊這樣一個通情達理的好妻子,他從心往外的知足,也從沒做過一件對不起她的事。在他跟燕兒姐妹倆打得火熱的時候,妻子從沒跟他吵過鬧過,連一句暗示他的話都沒說過。妻子如此信任他,如果他從今往後,再不重新做人改過自新的話,那他還算是個人嗎?所以,他暗下決心,一定要抵擋住誘惑,像以前那樣,做個讓老婆孩子滿意,自己也滿意的好男人。燕兒走了以後,給他打過好多次電話約他見面,他連一次都沒去過。燕兒見不著他就特意跑到農場來看他,她楚楚可憐地求他跟她見一次面,哪怕只是最後一次。面對這樣的誘惑,他需要足夠的勇氣和毅力來抵擋。他強迫自己必須狠下心來咬牙挺著。其實,他心裡也不好受。他一句話也不想說,整天板著臉。

  第二部分藍青兒面授機宜(2)

  實際上,對於劉一慶跟燕兒姐妹之間的事,楊小泊也不是一點都沒往心裡去。那姐倆一走,劉一慶就開始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她不禁對此產生了懷疑。難道他跟她們誰還有什麼特殊關係嗎?平時那姐倆總來折騰,她從沒多想過。只是覺得鄰居住著,彼此互相幫助是很正常的,尤其像他們住在這種地方。劉一慶也絕不是那種拈花惹草的男人。她對自己的男人非常信任,可最近一個時期以來,她就感到有些不正常,覺得劉一慶的心思已經不在她身上了。女人的第六感覺是相當靈敏的。

  楊小泊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她找到方地,把她的疑慮統統對方地說了。末了,她小心翼翼地問方地:

  「你看我家劉一慶跟這姐倆之間的關係正常不?是不是你跟丁大成的那種『比情人近一點,離床遠一點的』的哥們兒關係?」

  方地的臉一下子紅了。她很後悔自己曾經跟楊小泊說過這樣的話。可當初她也沒料到她跟丁大成的關係會發生質的變化。否則的話,她也不至於臉皮厚到「既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的程度。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楊小泊。楊小泊見方地只是低著頭不說一句話。就有些緊張地問道:

  「方地呀,你是不是也覺得他跟她們的關係不正常啊?」

  「不是的。」方地趕忙否認道。她不想傷害楊小泊。於是就故作輕鬆地說道:

  「你想到哪去了?你們是十幾年的夫妻了,劉一慶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會不清楚吧?」

  楊小泊聽了這句話就禁不住高興地說道:

  「嗨!他這個人啊,我太了解了。他正統得跟我處了一年多的對象,竟然都沒碰過我!頂多是拉拉手。他一個農村孩子,本分、心眼實在,不像城裡長大的男人能說會道的,專會討女人歡心。當初我也是沖他這點才義無反顧嫁給他的。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家窮得不得了,他連書都念不起,勉強上到高二就不念了。我們倆是白手起家的。能過上今天這種好日子也挺不容易的。我想他也做不出對不起我的事來。」

  方地苦笑了一下。她也從沒想過邱一山會做出對不起她的事來,結果怎麼樣?女人啊!永遠都是自我感覺良好。男人跟別的女人上床,從來也不會認為這是件對不起妻子的事情。即使他承認是對不起妻子了,那他也會找出一千個理由,一萬個藉口來替自己開脫。妻子對他嚴厲,他會嫌她沒有女人的溫柔。抱怨他在家裡得不到溫暖;妻子對他寬容,他會說她對他不夠關心。對他的事沒有多少熱情;妻子比他有水平,他會說她太女強人了,傷了他的自尊;妻子沒文化,他會說他跟她之間沒有共同語言。總之,男人就是一隻喜歡偷腥的貓。什麼時候他累了、倦了、玩夠了,他的心才會回到妻子那裡,像一條死狗一樣賴著不走。而這個時候的妻子卻往往不計前嫌,高高興興地收養這條「賴皮狗」。

  聽楊小泊這麼說,方地就笑著說道:

  「這麼想不就對了嘛。」

  「可他整天不想說一句話,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男人有時候就像個不聽話不懂事又十分任性的孩子。或許,他有什麼不太順心的事,又不想告訴你。男人哪像我們女人啊,心裡藏不住一點事,有什麼事都得對丈夫說個痛快。等過幾天他想通了、想好了就會沒事了。」

  「那我就像什麼事也沒有那樣,對他不聞不問?」

  「對,就這樣。別管他,就當你什麼也沒注意到。你要是問他了,他反倒會不高興,說不定還會跟你發脾氣呢。」

  「你說得真對啊!他就是這樣的人。」楊小泊十分開心地說,「每次他不想說話的時候,我要是問他了,他就會很不耐煩。我要是不理他了,他反倒沒多久就好了,又主動來找我說話。反正只要他沒在外面做那種對不起我的事,他怎麼樣我都能忍。」

  方地笑著說:「這樣就對了。夫妻之間哪有隔夜氣啊。更何況,你家劉一慶也不是那種讓你忍不了的男人。你說是不是?」

  「方地,多虧我來找你了。不瞞你說,這段時間我心裡就是堵得慌。弄不明白他們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一直認為你是個特別善解人意的人。總惦記著把這事跟你說說,現在好了。我心裡的這個疙瘩已經被你解開了。我再也不會心煩意亂什麼也干不下去了。」

  楊小泊一臉釋然地走了,跟她的男人死心塌地的過日子去了。

  望著楊小泊的背影,方地感慨地搖搖頭。有男人的日子又能怎樣?有時候,還不如像她現在這樣沒有,也就用不著分出大半個心來操心他的事,最起碼可以落得個清靜。萬一丈夫真的弄出什麼事來,能有多少人有勇氣面對?大多數的妻子不也只能像楊小泊這樣跟個傻瓜似的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嗎?

  藍青兒他們科的程科長從俄羅斯考察回來。同事朋友的連著給他接風洗塵。一直等到今天他才有機會跟藍青兒單獨在一起。他們有說有笑地一邊喝一邊聊著。藍青兒的手機響了,她一看是汪洋打來的,就有些不耐煩的問他什麼事。汪洋說孩子找她,叫她早點回去。她說了一聲「知道了」就把電話掛了,而且索性關機了。免得汪洋再打擾她。她最討厭汪洋跟她說孩子找她。他是幹什麼的呀,連個孩子都哄不明白,還能幹明白什麼事?孩子找她,他就不會想辦法叫他不找嘛。這麼大個活人總不至於連這麼點的小事都做不好吧?天生一個沒出息的料兒!看眼前的這個科長,既有長相又有水平。他連人家程科長的半點都不如,也就是個給女人帶孩子的廉價勞動力。

  藍青兒把手機放進包里,回過頭來笑嘻嘻地問程科長有沒有嘗嘗「外國貨的味道」?見程科長不太好意思,她就又跟他碰了一杯,揶揄道:

  「你們男人啊,就是這個德行,要麼是有那個賊心卻沒那個賊膽;要麼是做了的事死活不肯承認,一點都不仗義。想不到你也是這個德行。」

  程科長連忙笑著說:

  「哪敢啊!」

  藍青兒更加興致勃勃地問道:

  「有什麼不敢的?快說給我聽聽?」

  「是這樣的,」程科長滿臉通紅地說道,「我偷偷地跟一個俄羅斯小姑娘在床上折騰了兩個多小時,最後也沒成功。」

  「怎麼會呢?你不一向都挺棒的嗎?」

  「嗨!你是不知道啊,那個小姑娘實在是太漂亮了!我活了四十來年了,從沒見到過那麼漂亮的女孩。就是在電視上也沒見過。水汪汪的大眼睛,長長的睫長,高高的鼻樑,極其性感的嘴唇,尤其是那張晶瑩透亮的小臉蛋兒,好像一碰就能淌下水來似的。修長而又健美的大腿,全身那個白亮啊!簡直沒法形容。面對這樣一個女孩,我就像面對著一朵妖艷欲滴的鮮花,怎麼也捨不得碰她。好像一碰就會把這朵花給糟蹋了似的。總覺得自己是在『糟蹋青苗子』 不忍下手啊!」

  藍青兒怪笑著說:

  「你們男人也太不可思議了吧?不是就喜歡漂亮的女人嘛!怎麼面對這樣一個如此可愛的尤物反倒下不了手了呢?」

  「我也覺得挺奇怪的。可就是不行,不行得一塌糊塗。」

  「那,那個小姑娘呢?她怎麼樣?」

  「我也聽不懂她的話,她一邊說著什麼一邊很有耐心地幫我,一會兒親,一會兒揉的,倒是把她給累壞了。最後,我實在是不忍心再讓她挨累了,就乾脆起來把衣服穿上了。又叫她也把衣服穿好。但我沒耍賴,照樣從包里拿出錢給她。可她卻直擺手,說什麼也不要。急得我大聲對她喊叫,好不容易把錢塞進她的包里。她卻在臨出門時又給我扔了回來。」

  藍青兒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她也挺佩服這個外國女人的。像這種用不著賣身又可以賺到錢的事情,換了她的話,她可沒法拒絕。藍青兒把臉湊到程科長面前,嬌滴滴地說道:

  「那我既可以使你快樂又不跟你收費,是不是比那個俄羅斯小姑娘的『精神素質』更高啊?」

  程科長摸著藍青兒的臉,溫柔地說道:「走吧,咱們這就去酒店。讓我看看你能比她高出多少?」

  藍青兒跟程科長纏綿完了以後回到家時,已是深夜十一點了。小黑狗已經睡著了。汪洋正躺在床上生氣。他氣急敗壞地質問她為什麼把手機關了。青兒剛要說什麼,電話響了。她知道這是鄭俞打來的,他總是在這個時間往回打電話。

  藍青兒手裡拿著話機,滿臉幸福的樣子,甜甜的叫著「老公」。汪洋見狀更加氣不打一處來。他一下子拽掉青兒的裙子,把她按倒在床上。青兒剛想用另一隻手反抗,卻被汪洋死死握住了。她的聲音愈發溫柔了,對著話筒不停地說著「老公,我好想你!」「老公,我想要你!」鄭俞聽了之後滿口答應她,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幫她辦妥出國探親的手續。

  汪洋聽到這樣的話,就更增加了一種強烈的占有欲。他在她身上幾乎是瘋狂地肆虐著。藍青兒怕他弄出那種喘息聲來,就只好把電話掛了。

  第二部分藍青兒面授機宜(3)

  之後不久,鄭俞就真的辦好了藍青兒出國探親的手續,機票也已經給她訂好了。這天早晨,方地還沒起床,藍青兒就風風火火地進來了。當她聽方地說她跟邱一山離婚了的時候,就高興地祝賀她終於從這場婚姻中解脫出來。現在,見方地沒精打采的樣子,她就嗔怪她說,單身女人可不是這個樣子的。方地問她那該是什麼樣子?她笑著說,就兩個字「瀟灑」。又進一步解釋說瀟灑包涵多層意思,最基本、最簡單的就是快樂。怎樣才能做到快樂呢?她說:

  「首先,要有朋友,而且是異性朋友。而這個朋友必需具備兩個條件: 1有時間。2有金錢。首先,他得隨叫隨到,陪你吃,陪你喝,陪你玩,使你開心。這樣的朋友最好多幾個。其次,不管和誰在一起,也不管這個人有多優秀,你都不能動真情,你絕對不可以愛上這個人,更不可以把自己搭上。也就是說,你必須做個『第四者』。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你被一個人拋棄了,而是你愛上了一個人。怎麼樣,能做到嗎?」

  方地心想,照藍青兒的說法,她不可能快樂,更不可能瀟灑。因為她沒有這種有時間又有金錢的異性朋友,也沒辦法做到不動真情。這種所謂的「第四者」,她可做不到。她生命中曾經有過的兩個男人,儘管她並沒愛上他們,就已經夠她承受的了。她仍然掛念著他們。她情不自禁地又想起邱一山,不知道他和那個小麗過得好不好?生意做得怎麼樣?還有丁大成,他的病怎樣了?他會不會真的死去?一想到他會突然從這個世界消失,她的眼淚便止不住撲簌簌地落下來。她在心裡大聲喊道:Daddy,求你別死呀!只要你還活著,只要我能夠偶爾看到你。

  藍青兒見方地這麼難過,覺得很奇怪。她問:

  「為什麼你不能高興起來呢?有什麼事值得你這麼傷心的?你想過沒有,你來到這個世界上最對不起的人是誰?我告訴你:是你自己。作為女人,你太虧了。你跟邱一山過了差不多十年,分開的時間至少得有六七年吧?而且你和他之間根本就沒有愛情。別的不說,你有過和男人肌膚相撫的樂趣嗎?有過那種欲死欲活、飄飄欲仙的快感嗎?我知道你沒有。你甚至連愛情的滋味還沒有體會到吧?僅僅從這一點來說,你就太對不起你自己了。不過,一切都還來得及,畢竟你才三十二歲。所以,過去的一切就讓它過去吧,從現在開始你必須調整好心態,用輕鬆、愉快的心情去面對生活,珍惜自己。另外,別再那麼保守了,女人沒有男人的日子是沒有色彩的。」

  她突然笑著小聲說道:

  「而且,女人不過性生活可容易變態啊。交個男朋友吧,只是個性夥伴也可以。啊?要不,等我回來幫你物色一個?」

  方地懶洋洋地說:「我是個沒有殺傷力的女人,而且也沒你那麼幸運,總能遇到愛你、關心你的人。」

  「方地,你這話只說對了一半。要知道,所謂『愛情』是與自己的切身利益密切相關的。為錢,為事業,為精神,為肉體,等等,總之,一定是有原因的。否則,再美好,再醉人的愛也只能是曇花一現。那種無緣無故的愛是根本不存在的。比方說鄭俞,他愛我,這是事實,但他之所以愛到底,是因為我可以幫他實現出國的夢想。還有汪洋,他對我和孩子的確無可挑剔,但同時,他也得到了相應的回報:他和我在一起,不用花他一分錢,甚至他的一切花銷都由我來承擔。不然的話,他會這麼全心全意對我嗎?你呀,就是思想太單純了。也難怪,這麼多年你出了學校大門,又進了學校大門,生活的環境基本上與世隔絕,對這個社會以及它所發生的變化也知之甚少。你想想,是不是我說的這樣?

  「總之,等我回來後,我希望看到一個朝氣蓬勃、充滿活力的方地。」

  藍青兒的這些話,使方地感到很茫然。她目前的生活,雖談不上快樂,但也沒覺得怎麼不快樂,她的感覺有點麻木。她似乎哪兒都不想去,也不想見任何人,她每天大部分時間用來看書。可她時時感到孤獨,就像一位哲人說的:對愛情的渴望,對知識的追求,以及對人類苦難痛徹肺腑的憐憫。在這種動力下生活,註定是孤獨的,而且是無盡的近於絕望的孤獨。

  她常常獨自坐在窗前,不管是細雨紛飛的清晨,還是夕陽西下的黃昏,抑或是月朗星稀的夜晚,她都能一坐就是幾個小時。腦子裡所想的東西要麼是些細碎的回憶,要麼是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她十八歲那年,曾出色地主持了一場大型文藝演出活動。當時,有很多人角逐這個角色,最後,她從五十多個候選人中脫穎而出。取勝的原因當然是多方面的,但與她充滿自信的光彩是分不開的。她從小到大都是班級幹部,而且還一直是學校「校園之聲」廣播站的編輯兼播音員。之後不久,她又應聘百山市電視台播音員成功。然而,最終她卻遵從父母的意願上了師範學院。如果當初我沒聽父母的話,她想,那麼現在我會是什麼樣子呢? 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我不可能認識邱一山。不認識邱一山,也就不可能有這個悲劇性的婚姻。那麼,我還會結婚嗎?如果會,我可能會嫁個什麼樣的男人呢?她很努力的幻想著,卻怎麼也沒勾畫出一個具體的人物形象來。但這個回憶卻給了她很大的觸動,為什麼自己在十八歲時的那種自信心,今天卻忽然不見了呢?於是,她想馬上結束這段時間以來近乎封閉似的生活,重新融入外面的世界,她覺得自己依舊很出色。可當她一想起藍青兒所說的使她能夠快樂的那兩個條件時,她又沒有信心了。就這樣,她忽而信心十足,忽而心情沮喪。單身女人的思想很複雜,這就決定她的生活有時多姿多彩,有時孤苦寂寞,很難正常,除非她有極強的理性。為了排遣這種苦悶的日子,她買回來一台電腦。她開始很努力地學習用五筆打漢字,有時,她可以在電腦跟前一坐就是十幾個小時。雖然很辛苦,但她卻因此而感到日子過得很充實。

  這天晚上,方地正在家裡練習打字,何小荷給她打來電話,叫她馬上到她的酒店去。方地知道這個時間正是酒店最忙的時候,小荷可能是叫她過去幫幫忙。她趕緊把電腦關掉急匆匆地趕去了。

  方地剛一進來,何小荷就一下子把她摟過來,附在她的耳邊神秘地對她說,有一個朋友急著要見她。方地問她是誰的朋友。小荷說,是她的朋友。方地嗔怪地笑著說,你是不是搞錯了,你的朋友幹嗎要急著見我啊?小荷說,因為他也認識你。方地奇怪地看著小荷,想問問她這個人到底是誰。小荷卻拉著她的手一邊往裡邊走,一邊說,等下見到了就知道了。她們來到一間小包間裡,看見一個男人正在吸菸。方地一看,這不是「土匪」嗎?「土匪」見方地進來,立刻把煙熄滅站了起來。他熱情地迎過來,滿面春風地握住方地的手。大聲說道:

  「方地,你記不記得我了?」

  方地點點頭,把手抽出來。心想,至於這麼激動嗎?不就是幾天前在一起吃過一頓飯嗎?但她忽然想起,當時小荷也沒介紹她的姓名啊?他是怎麼知道她叫方地的?「土匪」見方地點頭,就越發激動地說道:

  「方地,那你是什麼時候想起我來的?當時你就知道嗎?」

  「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懂呢?」方地大惑不解地看著他。

  經方地這麼一問,「土匪」興奮地說道:「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我是誰啊?」

  「我知道。你不是小荷的朋友嗎?做房地產生意的。」

  「是這樣。可除此之外,你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吧?」

  何小荷見此情景,一邊往外走,一邊笑著說:「這個謎語你二位慢慢猜,我就失陪了。」

  「土匪」 連忙沖小荷點頭,叫她趕快忙去,不用管他們。回過頭來,他拉過一把椅子,請方地坐下。然後,他坐在方地的對面,笑眯眯地說道:

  「方地,我就知道你根本也沒認出我來。告訴你吧,咱倆是小學同學。」

  「小學同學?」方地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一點不假!仔細看看,有沒有一點印象?」

  方地仔細地看了看他,確實沒有一點印象。她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起!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沒關係!咱們彼此彼此啊。那天在一起吃飯時我不也沒認出你來嗎?」「土匪」哈哈笑著說道。方地的腦海中不停地想像著,上小學的時候,這個人會是什麼樣子。

  「方地,別再回憶了。怎麼想也難想起來。那時候咱們才多大啊?還都是些小孩子。你倒沒什麼大的變化。看我現在!」「土匪」用手拍拍他那凸起的肚子,搖搖頭,不無遺憾地接著說道,「變形了!有時候連我自己都有些不認得自己了。想當年,我可稱得上是個帥哥啊!」

  方地忍不住笑著說道:「是嗎?不記得上小學的時候,班級還有個小帥哥同學啊?」

  「你能記得嗎?其實,我就坐在你的後面。那時候,你可是老師眼裡的『紅人』,不僅學習好,而且有工作能力。你不是大班長嗎?就是太厲害了點。跟你一個學習小組的同學都怕你。作業寫不完,你就不許回家。老師也沒你狠。就連男同學也懼你三分。」

  「太誇張了吧?對了,那你是怎麼想起我來的?」

  「前幾天我搞了一次小學同學聚會。咱那個班五十二個學生,聚會那天只去了十八個。其餘的人都沒聯繫上。我叫王亞一負責聯繫你。那時候你們同桌而且又是好朋友。可她說,自從小學畢了業,你就再沒跟她聯繫過。就餐的時候,咱班那個『小玩童』周峰說,他聽說你在江城市的某個中學教書呢。具體學校不清楚。我打算再聚一次,都三十好幾四十來歲了,同學之間誰跟誰都沒什麼聯繫。就像周峰說的,如果有那麼一天有哪個同學不幸進了他那個看守所,他怎麼著也得給罩著點啊。這要是互相都不認識,那還怎麼罩呢。大家都說,沒你這個班長沒意思。叫我無論如何也得把你給找到。我想,如果你真就在江城的哪個學校的話,也不是太難找,只不過麻煩一點而已。得把所有的小學、初中、高中甚至大學全都查一遍。

  「剛才,我跟幾個朋友在小荷這裡吃飯的時候,我就順便跟她提了一句。她接觸的人多,想叫她幫著打聽打聽。結果,這一問還真就問著了!而且我們竟然已經見過面了。所以,我就迫不及待地叫小荷把你給請來了。想想你小時候的模樣,也真是沒什麼大變化。只不過比那時候更漂亮了。」

  「謝謝!」方地的臉有點紅了。「遭到」這麼赤裸裸的表揚她有些不好意思。「老同學,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

  「唉喲!看我把這事給忘了。我叫童越志。童年的童,超越的越,志氣的志。想起來了嗎?」

  方地搖搖頭。這個名字她的腦海里一點印象也沒有。她的小學同學好像都被她忘得差不多了。

  「土匪」不無遺憾地說道:「要是那時候就有人叫我『同弱智』就好了。估計這個外號你就能有點印象了。」

  「你的名字怎麼可能被叫成這樣呢?」

  「怎麼沒可能?有一次,我在火車上跟一個山東人聊天,他就很生氣地埋怨我的父母,怎麼能給我起了個『弱智』的名字。我費了好大的勁才跟他解釋明白,我不是『弱智』,叫『越志』。」

  「土匪」說話的時候,表情總是很豐富。眼睛眯成一條縫,眼角向上挑,眉毛皺在一起。而且時不時地用那雙大手擼一下絡腮鬍子,伴著爽朗的笑聲。他有非常驚人的記憶力,他記得很多同學的名字,講了那麼多在小學時發生的事。這其中只有一件事方地還能依稀有點印象。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學校組織了一次去學校農場勞動的活動,鏟玉米苗。這之前方地從沒幹過農活。不知道應該怎樣使用鋤頭。結果她握著鋤頭的那隻手不一會就磨出一個水泡來。她疼得忍不住坐在地上哭了起來。班主任劉老師不讓她再幹了,叫她到樹蔭下等他們。她不同意,就一邊哭,一邊接著干,說什麼也要鏟到頭。她越是著急就越是鏟得慢。有好幾個先幹完的同學想來接應她,她卻拒絕了他們。弄得大家只好站在一邊看著她一個人干。最後,她到底把自己的那份活兒幹完了。事後,劉老師還叫同學們專門就此事寫了一篇作文。題目是《韌勁——通向成功的必要條件》。在這篇作文里,同學們對方地在鏟地中所表現出來的韌勁給予了極具誇張性的高度讚揚,並決心要向她學習。

  何小荷的酒店打烊的時候,「土匪」才有些戀戀不捨地跟方地告別。他說,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先組織一次小型聚會。他叫方地做好準備。方地說,她隨時隨地都可以,因為她正在休假。能夠跟同學相聚,方地感到非常開心。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都很遺憾跟同學沒聯繫。看到同事們三天兩頭就跟同學會一次,同學之間有個什麼大事小情的互相都能有個照應,她就更加羨慕不已。她是在百山市念完小學及中學的。大學畢業以後沒多久就結婚了。結婚以後,曾經有過同學會的時候。但那時候,她整天都很苦悶,根本沒有心思去會同學。她擔心同學見了面以後,免不了要互相問候問候。尤其是女同學在一起,肯定要談到婚姻。看到人家都很幸福,她卻這麼不幸,她的心裡豈不更加痛苦。莫不如乾脆就不見他們。後來,再有聚會的時候,見她不願意參加,大家也就不再叫她了。漸漸地她就跟同學們失去了聯繫。她回百山的次數不多,每次回到娘家,她幾乎足不出戶。往往沒住上幾天,她就返回江城了。所以,那裡的同學跟她也沒什麼聯繫。

  沒過幾天,方地就接到了「土匪」的通知。除了方地以外,還有周峰和王亞一。席間,周峰敬酒的時候說,童越志現在是名副其實的大老闆,固定資產就有上千萬。上次同學會的時候,所有的費用都是他一個人包了。儘管他這個看守所的所長沒法跟他比,但這次必須由他做東。「土匪」哈哈大笑著說,同學在一起幹嘛還要分那麼清。有他在,就輪不到別人花錢。吃完飯,他們又去了設在七層的桑拿按摩室。「土匪」給每個人都定了一個包房,又叫了一個按摩師。他給方地和王亞一叫的是個男按摩師。方地一看來給她按摩的是個男孩子,就連忙向他擺手。不一會兒,又來了一個男孩子。她把他也給打發走了。領班的一個大堂經理來到她的包房,微笑著詢問她喜歡什麼樣的男孩。她這才明白,原來是他們誤會了。他們以為剛才她是因為對那兩個小男孩不滿意才打發他們走的。她只好告訴這個大堂經理,她需要的是一個女按摩師。很快來了一個小姑娘,十七八歲左右。長得十分可愛。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小胳膊瘦瘦的。胸部豐滿,豐滿得很不真實,叫人一看就會聯想到「矽膠液」。按規定,按摩時間是四十五分鐘,結果這個女孩子只用了十五分鐘就把她給打發了。

  就在方地迷迷糊糊剛要睡著的時候,「土匪」走了進來。他一下子抱住了她。他一邊喘著粗氣一邊低聲對她說,他喜歡她,從小就喜歡她。他之所以非要組織小學同學聚會就是為了找到她。如果她肯依了她,他保證叫她實現她作為女人所有的夢想。方地氣憤地一把推開了他。她說,她的夢想可以自己來實現,用不著依靠任何人,更不可能依靠賣身。「土匪」立刻從包里拿出一張支票放在桌子上,他叫方地隨便在上面填個數字。方地輕蔑地看了看他,轉身走了出去。

  她徑直來到何小荷的酒店。她的臉色仍然很難看。小荷聽說這件事之後,就瞪著大眼睛生氣地看著她,不說一句話。方地莫名其妙地問她什麼意思。過了許久,小荷才慢慢說道:

  「方地,你已經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了,還以為自己十七呢?幹嗎不抓住機會掙它一筆?只要手裡有了錢,就不用擔心以後能不能找到合適的對象。女人只有在經濟上有了充分的保障,才會有真正的安全感。童越志那麼優秀的一個男人,你看不上他哪一點?你是不是以為他誰都行呢?實話告訴你,我想泡他都泡不來!更何況,他跟你有感情基礎。說不定,最後他還會娶你呢。即使做他的情人也沒什麼不划算的吧?他有錢有社會地位,而且人品也不錯。真不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方地默不作聲。也許小荷說得有一定的道理。但她不喜歡「土匪」。即使他能給她一座金山,她可以因此實現一切的夢想。可是,迷人的巴里島、美麗的夏威夷海濱浴場,神秘的西藏之旅以及私人別墅舒適的雙人床,這所有的一切如果跟他聯繫在一起,那麼,巴里島還能有那麼迷人了嗎?夏威夷海濱浴場還會那麼美麗了嗎?西藏之旅也不會再覺得神秘了吧?而躺在屬於她的那幢別墅的雙人床上就更不可能感到舒適了。所以,她要找的男人必須是她心裡喜歡的,看著就舒服。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會立刻在心裡認定他就是她一直在等待著的、能陪著她一起走到生命盡頭的那個男人。這是前提條件。相比之下,其他的都是次要的。至於做他的情人,就更不可能了。她還沒賤到為了錢就給人家當情人的程度。如果僅僅是為了他的錢就跟他上床,那也許就會後患無窮。像「土匪」這樣,連個工作單位都沒有,除非她花了他的錢乖乖聽他的使喚,否則,他完全可以沒有任何顧慮地撕破臉皮跟她糾纏下去。要是真那樣的話,他倒是無所謂,可她不行。單憑她的職業,就絕不允許她在外面亂來。她必須做到為人師表,潔身自愛。像小荷,之所以可以在感情上隨心所欲,跟她現在的工作有直接關係。她可以什麼都不在乎,用不著想自己的後路。玩過之後,她不賴上別人就已經是萬幸了。其實,每個人都有陰暗面。只不過有的人由於所處的生活環境,社會地位等原因,他的陰暗面沒法暴露,只能將其深藏起來而已。所以,她不想給自己惹麻煩,也不想在這段時間談感情。她的心需要平靜一下。當然,如果只談同學情,那倒是完全可以的。雖然對小學時的記憶她已經模糊不清了,但對那個時候的同學她也是蠻有感情的。至於她究竟不喜歡「土匪」的哪一點,她也說不清楚,反正就覺得不能跟他談戀情,也不是一看他就想跟他上床的那種。她也弄不明白,一個人怎麼會有這麼多種感情?有的人,你只能當他是好朋友;可以一起吃吃喝喝,怎麼都玩不到愛情上。一旦談及到愛情,這種感情就立刻消亡了。

  之後不久,「土匪」又求何小荷約了方地很多次。方地說,如果他能保證以後只談同學情的話,她就接受他。否則,她不想跟他有任何的感情糾葛。「土匪」答應得很痛快。可一見了面,尤其是喝完酒之後,他就又忍不住向方地表露他的感情了。最後,方地只好再次跟這些同學失去聯繫。她始終認為,在感情上女人應該做到寧缺勿濫。

  第二部分方地和衣子遜開始交往(1)

  漫長的暑假終於過去了。開學的第一天,方地早早地就上班了。走進學校大門,院子裡的花草樹木使她的心情一下子好起來。同事見面之後,彼此的寒暄也使她備感親切。她為自己能有這樣快樂的心情而激動不已。人是不能離開群體而獨居的,偶爾的獨處才是美麗的,而且也才是正常的。尤其見到學生之後,她的這種感覺越發強烈。對於一個教師來說,不管他的心情有多壞,只要他一走進課堂,看到那一雙雙渴求知識的眼神,他就會非常投入地進入到他的角色里,個人的不開心早已跑到了九霄雲外。尤其當學生們走到工作崗位上以後再來看望他的時候,那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成就感就會使他忘卻曾經在他身上所付出的所有的艱辛與勞累。

  這天,方地忽然收到了學生衣波的來信。衣波自從畢業後,就再沒跟她聯繫過。因此,她感到很意外也很驚喜。從他的信中得知,原來衣波高中畢業後,直接去了美國的一所大學。他在藍青兒的表嫂開的一家中餐館打工,認識了剛去美國的藍青兒。交談中,了解到方地目前的情況。他在信中回憶了他在中學時的一些事情,他說,那時他就隱隱約約感到方老師活得很辛苦。他便暗暗發誓,等以後他有出息的時候,一定要關照方老師。所以,他本想等將來有點成就的時候再跟她聯繫。但當他得知她目前的情況後,他心裡實在放心不下,可又幫不上她。因此,他想把他的叔叔介紹給她認識,在她有什麼困難的時候,希望他的叔叔能幫上忙。信的末尾寫到:無論我走到哪裡,方老師永遠在我心中。

  方地感動得熱淚盈眶。十年的教學生涯,她對學生傾注了太多的熱情。可以說,工作填補了她在婚姻和情感方面的失落。最讓她引以為豪的是學生們對她的那份感情。作為教師,她很知足。

  這天晚上下班後,同事們都急匆匆地走了,只有方地一個人不急,她是最後一個從辦公室出來的,因為今天是周末。跟往常一樣,邱上上被爺爺直接從學校接走了。每當這時候,她就會有一種莫名的惆悵,而也就是在這時候,她最渴望她的生活中能有一個男人陪陪她。這個男人會來學校把她接走,兩人一起去吃晚飯。那是一個很清靜的地方,屋子很小,只夠放一張桌子及兩把椅子。桌子上的花瓶里插著一枝紅玫瑰,房間裡飄著淡淡的花香。他們喝的是葡萄酒,酒杯是那種非常別致的高腳杯,就像電影裡描寫三十年代上海的貴婦人用的那種杯子。她手中握著一支這樣的高腳杯,淺斟慢飲,金黃的陽光或燈光透過酒液射出來,慢慢晃動,就像麗人眸子裡的一泓醉意,酒不醉人人自醉。兩人含情脈脈地看著對方,輕輕地碰一下酒杯,只喝一點點。眼睛卻還在看著對方。房間裡瀰漫著的輕柔的音樂,使他們不約而同地站起來跳起了舞,臉貼著臉,身體隨著音樂慢慢地在原地相互蹭著。然後,再換個地方喝咖啡。這個地方最好是像名門、香格里拉那樣氣派的地方。他們剛到門口就會有人給開門。進了大廳之後要到樓上去,位子要靠窗子,不僅可以看到大廳的全貌,而且還可以瀏覽到樓下的景色。喝咖啡的時候,要一點點的,慢慢地。要的是那種情調和品味。她不必抬眼,就可以感受到男人在看著她,是一種柔情似水的、夢幻般的眼神。而不是像剛從大牢里出來,或者長期在深山老林里獨居,幾輩子沒見過女人了似的那種直勾勾的發綠的眼光。喝完了咖啡呢,再去打一會兒保齡球。在打球的間隙,去廳吧坐坐,聽聽那裡輕柔的音樂。一直到半夜十二點。他開始戀戀不捨地送她回家。只送到二樓。要看著她上了四樓把門鎖好,他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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