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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手多,曲風自然不同。

  靳松沉重、大軍柔情、老謝質樸、阿明嘶啞、小周小宋小清新、王繼陽巴薩諾瓦民族風……

  第一個發現大黑天不對勁兒的是王繼陽。

  他彈唱《小貓》時忽然跑了調,合著走調的琴音大叫:大黑天在給我打拍子!客人們問:什麼大黑天?誰是大黑天?

  我說:沒事沒事,哈哈哈……他在試驗一種獨特的人聲solo(獨唱),哈哈哈,接著唱,別停別停,哈哈哈。

  客人們用欽佩的眼光看著王繼陽,繼續托著腮聽歌。

  一般來說,大黑天吃飽了就不會折騰,無聲無息地窩在木頭盤子裡閉目養神。

  為了不嚇跑客人,一般晚上營業時,有客人問及書架上的那團黑影,我都說是標本。

  它會打拍子?王繼陽你眼花了吧?

  我發現我的眼睛好像也有點兒花……

  怎麼大黑天在有節奏地晃腦袋?

  我把手鼓搬過來,和著王繼陽的節奏敲起來。

  大黑天的腦袋晃得更厲害了,一邊晃一邊還劈著叉站了起來,幅度越來越大,貓王一樣……沒錯了,是在打拍子,且嚴絲合縫卡著律動!

  我哈的一聲樂了,指著大黑天喊:沒想到你還是個文藝青年!

  王繼陽扔了吉他,也指著它喊:我就說吧,它會打拍子!

  客人們集體嚇了一跳,集體順著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

  大黑天受了驚,轟的一聲振開雙翅,撲騰騰撲騰騰,一米多寬的大黑影。

  活的!

  客人們集體起身,嗷嗷叫著往門外擠……

  當日損失慘重,無良客人踩翻了門口收帳的小魯,集體逃單。

  王繼陽頗為得意——唱歌鷹都給打拍子,太激奮人心了。他後來帶著這份自信登上了太湖迷笛音樂節的舞台。

  回麗江後,王繼陽跟小魯說,他那場演出時,台下每個人都在打拍子。

  ……好像台下總共來了五十多個人。

  剩下的幾萬人都跑去另外一個舞台給馬打拍子去了。

  奇怪的是,馬遊蕩到小屋來唱《南山南》時,大黑天反而沒給他打拍子。

  靳松的浪子訴說,大黑天不打拍子;大軍的塵世頌歌,大黑天也不給打拍子;阿明的滄桑往事、老謝的江湖游吟、路平的聲嘶力竭……它閉目養神。

  小S一張嘴,它立馬就精神起來了,拍子打得特別積極。

  小S輕快地唱:皇后鎮、皇后鎮,你像個美麗的女人……

  大黑天翹起一隻爪,一邊搖晃一邊金雞獨立。

  還有一個人的拍子它打得積極,叫秦昊,隸屬於一支叫好妹妹的樂隊。

  我的天,小秦一張嘴,大黑天搖頭晃腦從頭到尾。

  秦昊罕見的孝順,旅行不忘帶著奶奶姚女士,祖孫倆走到哪兒都手牽著手。

  我怕把老人家嚇出高血壓,提早擋了塊板子遮住大黑天,遮得住翅膀遮不住頭,它腦袋一探一探的,彎喙一明一暗的。

  老奶奶姚女士眯著眼睛,陶醉在大孫子的歌聲里,並不知道腦袋頂上還蹦躂著一隻活老鷹。

  ……

  漸漸摸到一個規律,大黑天的音樂審美取向是很鮮明的。

  它這只不怒自威的飛天猛禽,鍾愛的是文藝抒情或小清新。

  可惜可惜,我一直沒探到大黑天的底線。

  大冰的小屋唱的多是嘶啞深沉的原創民謠,沒人唱陳綺貞蘇打綠五月天……

  (七)

  文藝青年大黑天的民謠情結越來越明顯。

  它開始點歌!

  它摸到了我們的演唱曲目規律,每逢鍾愛歌曲的前奏音符即將響起,立馬站起來熱身。

  你必須依著它的性子來,隨便換曲目順序萬萬不行,它記性太好了,哪首歌后面接哪首歌一清二楚,一旦白激動了就發脾氣。

  歌手畢竟不是上班族,沒那麼多條條框框,大都很隨意,唱得開心了即興調換曲目是常事。

  這可犯了大黑天的大忌,它分分鐘展開雙翅嚇唬客人,各種做俯衝狀,直到你換回它想聽的歌方息。

  小S說心很累。

  王繼陽安慰他:你就當是在寫字樓里上班,遇到個更年期的女領導。

  還有更恨人的。

  有時候,我下午躲在小屋寫寫文章,放放西北民謠光碟當背景音樂,它不愛聽,各種折騰。

  依著它的性子,換張小清新光碟,它還是折騰。

  我快進一首,問:是這首嗎?

  它依舊折騰。

  我再快進一首:是這首嗎?

  ……

  大爺,是這首嗎?

  你是我親大爺,是這首嗎?

  ……

  它是老闆,我是點歌小弟,一首接一首非要換到它滿意為止。

  還必須打到單曲循環,不然還是折騰。

  具體歌名不說了,自己猜去吧。

  那首歌,我一個鐵骨錚錚的野生直男作家陪著它聽了一萬遍,不僅寫出來的文章敏感縹緲,還差點兒自己把自己掰彎。

  ……

  有一個時期,大黑天開始變本加厲。

  除了點歌之外,它開始涉足另外一個比較敏感的領域。

  小屋自來有小屋的規矩,比如拍照不許開閃光燈,聽歌時不許說話。無他,小屋是湖,歌手是魚,給歌手一個水溫適宜的游弋環境而已。

  這裡不是常規意義上的酒吧,沒有骰子和艷遇,只有啤酒和音樂,喝酒聽歌之外,不提供其他任何服務。

  民謠是種訴說,歌手傾訴,客官傾聽,方寸江湖,萍水相逢,彼此平等。

  安靜聽歌的人,一瓶啤酒坐一天都可以,喝不完還可以存起來。反之,聽歌時製造雜音的人,果斷攆出去。

  小屋的規矩在嚴格秉行了許多年後,慢慢鬆動。

  不是執行不嚴,而是法不責眾。

  這是個自媒體時代,智慧型手機和各種手機社交APP(智慧型手機的第三方應用程式)是最好的摯友和閨密,一兩年了,我沒在小屋遇到一個坐一晚上不翻看手機的人。

  最初陌陌、微信提示音叮叮響的人是要攆出去的……後來讓步了,都響,多與少而已。

  奇了怪了,現在的人聽歌時手機都不愛調靜音……

  是有多孤獨?到底是怕錯過什麼?

  再後來,讓步於那些聽語音、回復語音的人。

  不讓步不行,大部分人已經退化到懶得動拇指打字了,能用語音就不打字,用吧用吧,累著你怎麼辦……只是,小屋秉承老麗江火塘的規矩,不用音箱和麥克風,屋子小,歌手吉他清唱,不停冒出來的刺耳語音,像空酒瓶子撲通丟進溪水裡。

  這是麗江最後一家民謠火塘,最後一個只清唱原創的小國度,給它點兒空間,讓它多殘喘幾天又如何?

  時至今日,底線後退不斷,只求別在歌手唱歌時明目張胆地接打電話,堂而皇之地旁若無人就行。

  其實連這一點也極難保障,這幾年來客人的上帝意識越來越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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