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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討厭香檳了,”李彤說道,“像喝水似的。”

  “Manhattan是很烈的酒呢,”周大慶看見李彤一口便將手中那杯酒喝掉一半,臉上帶著憂慮的神情向李彤說道。

  “就是這個頂合我的胃口,”李彤說道,幾下便把一杯Manhattan喝盡了,然後用手將杯子裡那枚紅櫻桃撮了起來塞到嘴裡去。有一個侍者走過來,李彤用夾在手指上那截香菸指指空杯說道:

  “再來一杯Manhattan。”

  李彤一面喝酒,一面同我大談她在Yonkers賭馬的事情。她說她守不住財,總是先贏後輸。她問我會不會撲克,我說很精通,李彤便伸出手來隔著台子和我重重握了一下,然後對慧芬說道:

  “黃慧芬,你的先生真可愛,把他讓給我算了,我和他可以合開一家賭場。”

  我們都笑了起來。周大慶笑得有點侷促,他什麼賭博都不會。李彤坐下來後一直不大理睬他,他有幾次插迸嘴來想轉開話題,都遭李彤擋住了。

  “那麼你把他拿去吧。”慧芬推著我的肩膀笑著說道。李彤立了起來拉著我的手走到舞池裡,頭靠在我肩上和我跳起舞來。舞池是露天的,周圍懸著許多琥珀色的柱燈,照在李彤的鬢髮及衣服上十分好看。

  “周大慶很喜歡你呢,李彤。”我在李彤耳邊說道,周大慶和慧芬也下到了舞池裡來。

  “哦,是嗎?”李彤抬起頭來笑道,“叫他先學會了賭錢再來追我吧。”

  “他的人很好。”我說。

  “不會賭錢的人再好也沒用。”李彤伏在我肩上又笑了起來。

  一餐飯下來,李彤已喝掉了五六杯酒,李彤每叫一杯,周大慶便望著她訕訕的笑著。

  “怎麼?你捨不得請我喝酒是不是?”李彤突然轉過頭來對周大慶道,她的兩顴已經泛起了酒暈,嘴角笑得高高的挑起,周大慶窘住了,趕快囁嚅的辯說道:

  “不是的,我是怕這個酒太兇了。”

  “告訴你吧,沒有喝夠酒,我是沒勁陪你跳舞的。”說著李彤朝侍者彈了一下手指又要了一杯Manhattan。喝完以後,她便立起身來邀周大慶去跳舞。樂隊正在奏著一隻“恰恰”,幾個南美人敲打得十分熱鬧。

  “我不大會跳恰恰。”周大慶遲疑的立起身來說。

  “我來教你。”李彤逕自走進了舞池,周大慶跟了她進去。

  李彤的身子一擺便合上了那隻“恰恰”激烈狂亂的拍子。她的舞跳得十分奔放自如,周大慶跟不上她,顯得有點笨拙。起先李彤還將就著周大慶的步子,跳了一會兒,她便十分忘形的自己舞動起來。她的身子忽起忽落,愈轉圈子愈大,步子愈踏愈顛躦,那一陣“恰恰”的旋律好像一流狂風,吹得李彤的長髮飄帶一起揚起,她發上那枚晶光四射的大蜘蛛銜在她的發尾橫飛起來,她飄帶上那朵蝴蝶蘭被她抖落了,像一團紫繡球似的滾到地上,遭她踩得稀爛。李彤仰起頭,垂著眼,眉頭皺起,身子急切的左右擺動,好像一條受魔笛制住了的眼鏡蛇,不由己在痛苦的舞動著,舞得要解體了一般,幾個樂師愈敲愈起勁,奏到高潮一齊大聲喝唱起來。別的舞客都停了下來,看著李彤,只有周大慶還在勉強的跟隨著她。一曲舞罷,樂師們和別的舞客都朝李彤鼓掌喝彩起來,李彤朝樂師們揮了一揮手,回到了座位,她臉上掛滿汗珠,一絡頭髮覆到臉上來了。周大慶一臉紫漲,不停的在用手帕揩汗。李彤一坐下便叫侍者要酒來,慧芬拍了一拍李彤的手背止住她道:

  “李彤,你再喝就要醉了。”李彤雙手按住慧芬的脖子笑道:

  “黃慧芬,我的好黃慧芬,今晚你不要阻攔我好不好?你不知道我現在多麼開心,我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

  李彤指著她的胸口一疊聲嚷著,她眼睛裡射出來的光芒好像燒得發黑了一般。她又喝了兩杯Manhattan才肯離開,走出舞廳時,她的步子都不穩了,門口有個黑人侍者替她開門,她抽出一張十元美金給那個侍者搖搖晃晃的說道:

  “你們這兒的Manhattan全世界數第一!”

  回到家中慧芬埋怨了我一陣說:

  “我叫你不要管李彤的事,她那麼任性,我真替周大慶過意不去。”

  我和慧芬在紐約頭一兩年過得像曼赫登的地下車那麼鬧忙那麼急促,白天我們都上班,晚上一到家,便被慧芬那班朋友撮了出去,周末的兩天,總有盛宴,日程常常一兩個月前已經排定。張嘉行和雷芷苓都有了固定的男友。張的是一個姓王的醫生;雷的是一個叫江騰的工程師。他們都愛打牌,大家見面,不是麻將便是撲克。兩對戀人的戀愛時間,倒有泰半是在牌桌上消磨過去的,李彤一直沒有固定的對象,她的男伴經常調換。李彤對於麻將失去了興趣,她說麻將太溫吞。有一個星期六,李彤提議去賭馬,於是我們一行八人便到了Yonkers跑馬場。李彤的男伴是個叫鄧茂昌的中年男人,鄧是從香港來的,在第五街上開了一個相當體面的中國古玩店。李彤說鄧是個跑馬專家,十押九中,那天的太陽很大,四個女孩子都戴了闊邊遮陽帽,李彤穿了一條紫紅色的短褲子,白襯衫的領子高高倒翻起來,很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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