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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蕾雅下意識地像小時候一樣抱住了他的爪子。

  尤他拉的身體動了一下——就像一座山在震動,他抖了抖翅膀,睜開眼睛。

  “你來了。”

  待看清楚面前的是誰,脾氣不算很好的大長老顯得過分柔和了,似乎毫不在意在這個戰爭臨近的緊要關頭,被其他種族寄以厚望的小輩會出現在這裡。更何況還是個幾次三番給他找麻煩,讓他站出去把人護在羽翼之下甚至還得槓上守護者們的小傢伙。

  “我來了,達坦還好嗎,您還好嗎?”芙蕾雅努力仰起頭。

  “好得很。”尤他拉動了動,差點讓金龍翻了個跟頭,“只要你別給我惹事。”

  芙蕾雅非常熟練地裝乖。

  大白龍毫不心軟地用爪尖把她撥遠了些。

  “來吧,晨星,和我去飛一圈。”他站起身,“好久沒動了,我這把老骨頭都要生鏽了。”

  穿過對長老來說太狹窄的洞口,尤他拉騰空而起。從四面八方傳來了巨龍對他表示尊敬和濡沐的嘯叫聲。

  芙蕾雅伏下身扛過了最初的風暴,然後才從洞口的平台躍起。

  尤他拉翅膀的每一次扇動都捲起洶湧的颶風,連雲層都會出現龐大的空洞。他從第一學院上空掠過,留下一群被混亂氣流掀得東倒西歪的小崽子們,機智的金龍和他保持了相當的距離,咬牙保持平衡。他們在外面飛了一圈,從另一個群山環繞的方向靠近了星球中心的圖書館。

  說是圖書館,其實是由數不清的石碑組成的懸浮陣列,每一塊石碑代表著一個文明,上面刻畫了它從誕生以來的歷史。芙蕾雅跟著長老降落在石碑陣列之中。

  “我知道你為什麼來。”尤他拉說。

  他收攏翅膀,專注地看向那些文明的痕跡。

  “你看。”

  龍息吐過,所有的石碑都亮了起來,散發著柔和的白光。

  “任何種族,從初生時的混亂、弱小開始,有一些在風雨中來不及成長就覆滅了,有一些磕磕絆絆地,慢慢變得強大,然後在宇宙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是昆達文化。”他指了指其中一塊黯淡的石碑,“在三億年前全部覆亡了。”

  “這是氪星文化。”他又指了指一塊明亮的石碑,“強大,先進的文明,在藍太陽下的氪星人幾乎無可匹敵,即使是我早年間也在他們手下吃過不少苦頭。但同樣的,它也走到了盡頭,氪星最後一個孩子正是你的同伴。”

  “您說得對,卡爾·艾爾。”芙蕾雅抬頭。

  “由衰而盛,由盛而衰,這是宇宙發展的規律。就像一條永動的首尾相接的河流,只要身處時間之中,哪怕再堅硬的石塊都有被沖刷成粉末的一天。時間是一切渴望永生者之敵,哪怕對近乎永生的巨龍也是一樣。”尤他拉放緩了聲音,“在很久之前,久到你父輩的父輩的父輩還沒出生的時候,為了爭奪領地,資源,龍族出沒在宇宙的無數角落。你能想像那個場景嗎,晨星?達坦星的軍隊橫掃半個宇宙,巨龍的翅膀遮天蔽日,所過之處,任何星球上的居民看到的再不是星星,而是龍鱗的反光。”

  “我在歷史課上看過這段時期的星圖。”芙蕾雅說。

  “好,那我就繼續往下說。”大長老點頭,“我曾以為廝殺、戰鬥被寫在龍的血液里,是龍的生存之道,但隨著大量同族的凋零,我開始感到恐慌。我們的領土越來越多,但族人卻越來越少,隨著戰線的拉長,聯繫也日漸削弱。到最後,甚至在一個星球上,可能只會出現一頭巨龍的身影。”

  “應該也就是在那個時期,有前輩在地球留下了傳說的吧。”金龍贊同地說。

  被打斷的尤他拉瞥了她一眼。

  “你說得對。在那個時期,我發現了問題,並開始試圖改變這一切。我召回了所有駐守在外的巨龍,最先到達的一批中最強大的六位成為了現在長老院的成員,一千餘年過去,回到故土的龍族百不存一。”

  “我洗去了身上的鮮血,開始蟄伏下來,發誓不再參與到宇宙的爭鬥之中。意識到有種更強大的規律支配了我們之後,一個念頭誕生在我的腦海里,促使我開始渴望了解整個宇宙所有文明發展的軌跡。我想知道他們如何誕生,如何發展,如何衰亡,試圖從中抓到蛛絲馬跡,保護當時危在旦夕的龍族。所以這就是圖書館的雛形和成因。”

  “我們從瘋狂中脫身而出之後的數千年,我從其他文明的歷程中開始明白消亡都是被寫在種族天性里的,哪怕無窮的生命也無法阻擋宇宙規律的洪流。最開始的征服者們,龍,矮人,新神族,戰鬥者因戰鬥而死,貪婪者因貪婪而死,傲慢者因傲慢而死。當我悟到這個道理後,為了保持種族的延續,為了真正的不朽,我拋卻戰鬥,將‘旁觀’寫在了龍的箴語裡。”

  “你要明白,晨星,這不是真正的旁觀,這種中立的姿態,這種與世無爭的姿態,那時不過是在和消亡抗衡。”尤他拉低頭看著她,“直到有一天,當我足夠強大的時候,突如其來的,仿佛一隻大手將我從河流中拉出,某天早上我醒來,忽然看到了時間的軌跡。過去,現在,未來,平行宇宙,無窮可能,一張無始無終的巨網,一株找不到根也沒有盡頭的大樹。”

  “超越時間……”金龍喃喃。

  “我知道你想知道那個預言。”尤他拉說。

  “我確實有點好奇。”芙蕾雅坦誠地說,“它給我造成了不必要的困擾。”

  “有一天,”尤他拉溫和地說,“很久以前的有一天,長老院聽說了薩諾斯的消息,這個追求死亡女神的狂人,發瘋一樣地收割生命,用整個整個文明的覆滅來為自己的求愛之路添磚加瓦。我看著他一點一點靠近我們的星系,我問自己:誰能阻止他?”

  “就像點亮了一盞燈,就像一陣風吹掉了石板上的塵埃,就像絞在一起的網被鋪開,就像大樹不在隱藏在陰影之中,忽然我就看到了,那是種明悟——晨星所至之處,死的追求者皆敗退。無論是追求絕望與毀滅之道的尼德霍格,還是追求死亡的薩諾斯,晨星的光輝驅逐他們全部。”

  “我不能理解。”芙蕾雅說,“能看到未來是什麼樣的感受?”

  “如果我現在出手攻擊你,在我出手的那個宇宙,你已經死去了,而我們所在的宇宙,你仍活著。”尤他拉解釋道,“當你跳出時間,你就能看到千千萬萬個自己,這很容易。整個世界對原本的我來說是立體的,對現在的我來說是平面的,一切生靈的命運和歷程就寫在這張紙上,而我成了看畫的人。”

  “不是畫畫的人?”芙蕾雅問。

  “遠非畫畫的人。”尤他拉沖她眨了眨眼,“把所有人的一生看做相互交織的絲線,我們能看到它們的起始,走向,終結。伸出手撥動這些雜亂無章的絲線,這當然可以做到,但牽一髮而動全身,也許大概的方向尚在掌握之中,但具體的變化仍然難以預測。你撥過線嗎,晨星?當你在絲線的中間撥動,它的末尾也許不進反退。”

  “所以你們更傾向於不做改變?”芙蕾雅瞭然地說,“我明白了,好吧,你看到了我在這些事中會發生作用,那麼我該怎麼做?我該怎麼殺死滅霸?”

  “殺死?”尤他拉不贊成地咋舌,“死亡女神可不會願意見到這一幕,除非你能在她的規則之外把滅霸轟得灰飛煙滅。只要死亡仍然是一個規則,你就不能違背她的意志。但正如我們曾把由迦可汗困住,你也一樣可以把滅霸困住,或者擊退。”

  “就像斯特蘭奇用時間循環困住多瑪姆一樣?”芙蕾雅滿懷希望地問,“時間寶石還在我們手中,你建議我們困住滅霸?”

  “不,”尤他拉打破了她的幻想,“滅霸從未像多瑪姆一般超越時間。多瑪姆被困在時間循環里,他能看到自己被困住了,一次一次,這大大消磨了他的耐心;但如果你們用同樣的手段對付還沒超越時間的滅霸,只會讓自己和他一起被困在循環中,永遠不能破局。時間寶石的使用者不會記得自己一共死了多少次,而滅霸也不會記得自己重複了多少次,周而復始,沒有終結。”

  芙蕾雅有點泄氣,她從眼神里傳達出自己的想法:您老就不能給個明示嗎?

  “你覺得薩諾斯很強大?”尤他拉看出了晚輩的焦急,卻還是保持這不緊不慢的作風,“你認為出生在泰坦星上的永恆一族比達坦龍族更強大嗎,晨星?”

  “當然不。”金龍回答。

  在她眼前顯得和藹可親的大白龍曾經一口龍息將整個星系焚燒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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