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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的船屋是連接著岸邊不動的船,所以船身就算繪上再怎麼有個性的圖案,也只有從對岸眺望時方能欣賞到,因為船屋經常只有一側向著河邊,另一側則被河岸遮住。利用這種特性便可以讓一艘船屋變成兩艘,這就是所謂『傑納斯的船屋』的藝術作品。

  那艘船屋以『UMMAGUMMA』的臉孔接我上船,等我因事先喝下的幻覺劑而酩酊時,再緩緩移動,途中並掉轉船頭,向水島指定的地點靠岸,這時的船屋已經變成『藍月』。水島一無所知地走過棧板,在與我碰面前就被你或洛恩用空手道擊倒,當場勒斃。然後,船屋再航行回到原來的地點。而且是由你與洛恩輪流駕駛。」

  「這是幻想!」

  的確是幻想,是幻想沒錯。但是,恭司在敘述之時,腦海里描繪的輪廓卻逐漸清晰,凝固成不動的影像,仿佛是自己親眼目擊。他見到有兩張臉孔的船屋在夜裡的河面掀起漣漪,安靜前行。而且,雖然自己無法理解為何會如此,腦海中卻同時看見左右兩側的油漆圖案。

  「這是像在雞蛋裡挑骨頭一樣的貧瘠幻想。為了殺一個人移動一艘船屋,這豈非更引人注目?就算是挑選人跡較少的時間與地點,但畢竟還是在阿姆斯特丹市內,如果被人發現改變方向,左右兩側不同的油漆圖案立刻曝光,這實在是太過冒險了。」

  「阿姆斯特丹的運河上,什麼東西都有,即使是外觀視覺藝術派的船在移動,也不會引起特別的注意。而且,假設有目擊者,不管是他或她,就算在幾天後得知發生殺人分屍事件,也幾乎不會將它與星期六晚上看見的、有奇特圖案的船屋連想在一起。」

  「你是真的這麼認為?」

  「當然!所以請你認真地反駁我。」

  遙介用拇指與食指輕捏大麻煙前端,扭轉,使之熄滅。

  「真是愚蠢!我沒想到你的腦子裡會湧現如此像推理小說之蟲的東西。我們仔細回想看看,回到因為你在恍惚之間用指甲抓桌面而留下的痕跡消失,並為此感到不可思議的原點。那應該無法肯定並非錯覺,對吧?那麼,有何必要刻意虛構出非現實的犯罪計劃?洛恩打電話給某人提到『藍月』,很可能是談到別的話題,同時也無法保證不是亞妮妲聽錯,更何況,重點是我與洛恩為什麼必須殺害那種白痴般的有錢人少爺?真的可笑至極。」

  恭司的自信並沒有動搖,雖然他也想過,若讓第三者來判斷,遙介的說詞應該會被認同,但是他仍堅信自己的看法。不,與其說相信,不如說他「看見」來得正確——「傑納斯的船屋」的影子在他腦海中徘徊不去。

  「我也不明白原因何在!說不定、說不定你無法忍受美鈴被水島搶走,所以才聯合洛恩……」他這時發覺若洛恩沒有加入殺人行動的積極動機,他的假設就很難自圓其說,「洛恩可能也害怕自己的妹妹被搶走吧?……怎麼可能!不可能會同時存在如此瘋狂的兩個哥哥……若是那樣,水島能搶走的也只是你們的妹妹其中之一……」

  遙介的後腦勺用力抵住牆壁,微開的雙唇間泄出似是導師教誨學生般的語氣:「洛恩和我不會無聊到去妨礙妹妹的戀愛之路,就算是何等溺愛女兒的父親,應該也不會做那種事,即使我本來希望讓美鈴留在你身邊。」

  一瞬間,恭司無言以對。遙介不可能會知道昨夜的事情!

  「你大概是看見我用無奈的神情望著美鈴吧?事實上,就算你不希望,我還是會這樣做。不過,現在並不是在談這件事,我要知道的是,為什麼要把水島……」

  「回去!」遙介用似乎想撕裂整個世界的聲音吼叫。

  恭司惶悚呆立。

  「我不想再跟你談下去了,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遙介閉上眼睛,很堅決地,好像不會再睜開。

  恭司全身感到一陣惡寒,轉身,忍住想跑開的衝動走向電梯。牆壁、天花板、窗戶、在地上的怪物尾巴,完全都喪失了現實感,仿佛只要伸手一碰就會立即消失。他全身發冷,茫然尋思:這兒是哪裡?自己正在做些什麼?

  在等電梯的期間,他忽然很想見到美鈴。只要見到她,緊緊地抱住她,凍凝的血液便會溶化,然後回到現實世界裡。不論對洛恩與遙介的懷疑是對或錯,腦袋四周漂浮的雲霧都將消逝無蹤。

  走出大樓,他跨上腳踏車,想前往美鈴在哈倫的公寓。今天應該是她休假日,只要她在家,十五分鐘後就可以見到人,不,十分鐘就可以。

  恭司踩動踏板彎過街角時,回頭看見遙介探出窗外,好像叫著什麼。但是他來不及踩煞車,大樓便已消失於視野之外。遙介是在叫說「回來,我有話說」嗎?他雖然很在意,卻已經來不及了,風推著背部,腳踏車快速穿越廣場的人群,街上風琴手演奏的〈維也納華爾滋〉旋律如夢幻般飛向腦後,車輪的軋軋聲有如瀕死的馬鳴。

  來到王子運河時,為了閃避推著嬰兒車卻看向旁邊的女性,他停了下來。

  「對不起!」

  他向微笑道謝的嬰兒母親揮手,目送對方離去。

  忽然,左斜後方有一輛廂型車從廣場角落拐出來,駕駛座上的魁梧男人正緊盯這邊。

  恭司嘖舌,猛地用力踩起踏板,感到內心深處涌生一股莫名的憤怒。可能因為爆發力完全被解放而歡喜地顫抖吧?車輪發出了尖亢的慘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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