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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中熏籠里燃著香餅,芬芳馥郁,宋宜楚看著她身影沒入高牆中,低頭撥弄著廣袖上的碎珠流蘇,清脆圓潤,招手來一碧衣宮女,神思恍惚,“來消息了嗎?”

  “未曾。”

  刺啦,袖上繡五翟凌雲花紋,乃是暗金線織就,此時針線歪斜,大力拉扯後露著雪白內襯。

  宋宜楚手中攥著幾個細小而渾圓的虎睛石,壓抑控制,她已經幾個月不曾聽到過那人的消息,心中難安,上次還是常州作亂的時候,他正在金佛寺的叢林道場參訪學習,也不知有沒有遇到危險,她真是犯賤,人家心無旁騖,只她自作多情。

  這廂,林皎出了純禧宮的大門,狠狠舒了口氣,後頭伺候的是原御書房的侍茶宮女,年十五,名半蘭,長相端莊嫻雅,說起話來乾脆痛快,這陣子接觸,挺招林皎喜歡,繡鞋輕挪,近前問,“郡主若是疲了,不如去御花園逛逛,這時的景觀好著呢!”

  “哦?若是叫御花園,便都是各種奇花異朵了?”

  她哪裡知道啊,一個小小平頭百姓,雖然稀里糊塗的留宿宮中,但內里還是個土包子,處處蹩踞不說,單講這吃穿用度就讓她咂舌。

  昨日鄭國公領著她到了一處白玉池子,吩咐人好好伺候,便不見蹤影,想到剛才她竟然跟國君叫板,此刻方才感覺手顫腿軟,虛虛坐在池邊細攏思緒,她進了宮,然後宋巔說要娶她,再然後她說要上山當道士,再再然後,聖上答應了...

  林皎眼睛裡迸發出喜悅,她可以寫信告訴師傅,讓她們都來,這能吃飽飯,不餓肚子,還有各樣的絹花首飾,綾羅綢緞,不,不,師傅不喜歡這些,可以讀書認字啊,可以行醫救人,可以好多好多,按捺住激動的心,林皎急促深呼吸幾口,讓自己快速鎮靜下來,這一切,都要感謝國公大人,但,她托腮沉思苦惱,她該怎麼面對這位,國公大人呢?

  她的父親是個窮秀才,樣貌平平,卻不苟言笑,極有規矩,不僅書塾里的學生懼怕他,連四周鄰里都鮮少串門。

  只有對待她的時候,像換了個人,事事都依著她,說一不二,偏她是個反覆無常的,經常出爾反爾,父親卻也從無怨言或指責,簡直寵溺她到骨子裡,只不過,有一件事是個例外,就是,她的娘親。

  小時,她見旁人都有娘親,便興沖沖的回家也向父親要一個,那時候的父親只說了一句話,你的娘親已經死了。

  現在回想起來,她才覺得父親當時的表情,可算痛苦猙獰,小小的女孩兒,懵懂無知,死是什麼,根本沒概念,她的父親任由她不讀書不識字,卻頭次教會了她,什麼是死。

  自那以後,她便明白,這世上每個人都會死,或早或晚,隨後的十幾年裡,也從未提起過娘親。

  那年,她與著溫哥哥鬥氣,私自跑去了小姐妹家,隔段時日沒見著人來尋,只能灰溜溜又回去,可惜,她晚了。

  溫哥哥,沒見到,經常照顧她的鄰里街坊,沒見到,唯一見到的,是她身體衰敗不堪,奄奄一息的父親,他的模樣,如今仍舊記得清楚,黃瘦枯骨,眼眶深陷,被疾病催促的如個八旬老人,話語遲鈍卻堅定,“皎皎,你的母親還活著,去京城裡,尋鄭郴…”

  她初到京城,以為尋找個叫鄭郴的人很簡單,實際上,簡直難如登天,估計,連父親也沒料到,十幾年後的鄭郴,已然成為大晉朝不可或缺,舉足輕重的人物。

  而這位人物,正坐在她的對面。

  鄭國公見她再次走神兒,扯唇一笑,“我兒就不想問什麼?”

  林皎好多疑問,捋順了,問,“國公爺早就找到我了?才讓侯爺去尋的?”

  她可不相信宋巔那麼巧就在漳州,而且,她們一直駐紮的帳篷,可見時日頗短。

  “對,兩年前,就有暗衛告知你方位,只不過,說你生活的挺安逸快樂,就沒去打擾。”

  鄭國公當時是這麼想的嗎?不是,他當即就派了侍衛前去,要接她回來,聖上在一旁見了,說怕回來再受刺激尋了短,不如歷練一番,思想開闊。

  至於後來告訴了宋巔,這就完全是聖上的意思了,大局考慮,遠安王同碩親王投降撤兵,就只有宋巔仍舊勢同水火,必定要使計讓他心甘情願的回京,這個人選,最終,落到了恰巧出了事的林皎頭上,而鄭國公沒有出面的原因是,他仍舊欣賞宋巔這個侄子,不願意看到一個亂臣賊子。

  “漳州城主是個好色無恥之徒,另施政殘暴,收刮民脂民膏,聖上早就有除他之意,不過礙於宮中老太妃死纏爛打,才饒的他一條命,這次正好借著宋巔的手,斬草除根。”鄭國公沒有派兵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聖上中秋遇刺。

  林皎聽的這些明白,就不再問,轉而說起她的娘親,“我的父親是個窮教書的,母親,從未見到過。”

  話語中,全然是對著父親的孺慕之情,鄭國公不甚在意,卻對著後句話,思慮良久,魏湘啊,魏湘。

  “我確實是你親生父親,你母親一族當年皆犯了重案,又因為我常流連風月,便帶著你跑了,另外,你那所謂的父親,實際上是她的貼身侍衛,直至後來變了天,可能怕我不認你吧,也不來尋,導致我都不知道還有這麼大個女兒。”

  說罷,鄭國公哈哈大笑,爽朗風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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