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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邊弦歌入了蘭廳,這邊廂蔣世友離了廊柱,跌跌撞撞往前走去,佳玉見這架勢,既不敢怠慢,又不敢過分靠近,只得跟在一兩步後,隨著他在昏暗的月色下倉皇而逃。

  周韻這晚睡得不甚安穩,正輾轉翻身時,忽聽到外頭敲門聲,她疑惑起身,點了蠟燭啟門一看,卻見蔣世友面色如雪般站在門邊,佳玉一副想說話又不敢說的憋悶樣子站在旁邊。周韻吃驚道:“發生何事了?”佳玉不敢開口,只好拿眼睛去看蔣世友,周韻狐疑地上前扶住蔣世友的胳膊,觸手冰涼且微微顫抖,隱隱濕涼之氣未散,湊到近前才看清他髮際猶在滴落的水珠,她心中一緊,忙將他扶了進來。

  蔣世友半垂著眼,一動不動任她拉動,由著她輕輕擦去額頭水珠,扶到床上躺下蓋上薄毯,他眼睛一直是半睜著,不肯閉眼睡覺,一隻手握住周韻的手不放她離開。周韻滿心不解,也只好坐在床邊守著。佳玉侯在一旁,神色不寧。

  不知過了多久,床上人睜著的眼睛緩緩閉上,呼吸安穩下來,似乎睡熟了。周韻又等了一會,這才悄悄放開手,帶著佳玉去了側廳。

  天邊已經淡淡魚肚白,快要天光的時辰了,大半夜沒睡,周韻卻無一絲睡意,她一進側廳便轉身問道:“三爺這是怎麼回事?”

  佳玉早憋了一肚子話,忙竹筒倒豆子般劈里啪啦說道:“剛剛不知怎麼了,三爺踢開蘭廳的門就出來了,撲在廊子邊上嘔吐不止,又叫弦歌姐姐去把蘭廳里的人給關起來。再然後就跑到淨房裡狠狠沖了個冷水澡,最後就來了奶奶這裡了。”她心裡也是十分好奇,不知蘭廳里到底還有什麼人能引得三爺這樣失控,又不好直接問,只得悄悄抬眼看周韻臉色。

  果然她臉色一變,立刻沉了下來,皺著眉頭緩緩坐在屋內椅上。佳玉心裡好像看見什麼稀奇事的小孩子一樣,忍不住的有些興奮。卻不料周韻微一思索便抬頭對她道:“你去正房裡好生照顧三爺,把冰盆撤掉一些,讓屋子裡別太涼了。等會兒露桃來了叫她去和蘇進家的說派人送幾樣補品去老太太那裡,就說我身體不適,今日請安來不得了,等好了再來請罪。再去把大夫請來,就說為我請的,其他的別多說。”她語調舒緩,與平時無異,佳玉一聽沒得熱鬧瞧,不禁有些失望,她有些不贊同這做法,試探著問道:“瞞騙老太太,這樣……不大好。”

  周韻本來微沉的頭慢慢抬起來,靜靜看著佳玉,佳玉心跳一停,立刻冰涼了一半,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只好匆忙低下頭,錯開和周韻的視線交匯。兩道冰冷的目光直直射向佳玉身上,過了一會,周韻淡淡道:“你若是覺得不妥,這會兒過去稟告老太太也無不可。”冷冷的意味聽得佳玉一驚,她忙跪地道:“佳玉不敢。”

  周韻徐徐起身:“不敢就好。老太太那裡我自會去解釋,你做好自己分內事就行了。”佳玉忙應道:“是。”周韻意味深長看了她一眼,閃身往蘭廳而去。

  一石激起千層浪(下)

  這個看似與往常無異的拂曉,處處都透露出一絲緊張。

  後園裡一處僻靜小廳,周韻一身家常素色衣衫,簡單髮髻端坐在堂上,慢慢撥動著茶蓋,弦歌捧著托盤立在一旁。屋內門窗緊閉,角落放著冰盆,光線有些昏暗,几上一支蠟燭慢慢搖曳。

  剛抿了一口茶水,門外有人低道:“三奶奶。”弦歌聽了,忙走過將門打開。

  蘇進家的一步邁入,後頭幾個婆子推著jú芳進了屋。jú芳身上胡亂披了一件外衣,髮絲散亂在耳邊,面容憔悴,目光呆滯,就這麼被推搡到了廳中。

  她被白媽媽猛力一慣,險些跌倒,跌撞了幾步,險險穩住身子,一抬頭,恰看見周韻微垂雙目,慢慢品茶。不知為何,jú芳看得心裡猛然一驚,全身乍涼,忍不住退了半步。後頭媽媽們早看她不順眼,此時便索性一腳踢在她膝窩,將她按跪在地上。

  門咿呀關了,窗外透入淡淡白光,屋內蠟燭火焰顯得更加暗淡。

  蘇進家的嫌惡地看了jú芳一眼,上前一步,道:“回三奶奶,事情都查清楚了,芳姨娘把東西藏在她裡屋的壁櫃裡頭,鑰匙以前是翠珠拿著,翠珠走了之後就沒給別人了,這兩個丫頭都不知道有這東西,昨晚是芳姨娘說想見三爺,就讓兩個丫頭一個望風一個扶梯子,從圍牆外翻了進正屋院子。”

  周韻聽了,輕輕巧巧把茶蓋合上,淡淡道:“芳姨娘,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蘇進家的恨道:“這還不止,她還有樁更大的事呢。”她從身後一個媽媽手裡拿了個包袱,隨手打開遞了過去,“這是外頭放高利貸的契票子,我粗粗點了點,足有上千兩的銀子。是從芳姨娘壁櫃的暗盒裡發現的。”

  周韻目光一頓,伸手將那疊票子接到手裡翻看了一番,隨手放了回去,對jú芳道:“芳姨娘,你還有什麼話說?”

  jú芳抬起頭看向周韻,目光一眨不眨,忽而笑道:“成王敗寇,這句話還是姑娘教我的,如今這局面是我心計城府不如姑娘,還有什麼好說的?”她原是周韻的陪嫁丫頭,如今一聲姑娘,倒顯得有幾分滑稽意味了。

  蘇進家的怒喝:“放肆!在主母面親居然這樣無禮!”

  周韻輕輕搖頭:“算了,不必和她計較。蘇嫂子,你把她這些事情一字一句記下來,讓她和那兩個丫頭簽字畫押,再把供詞送到老太太那裡去,看老人家怎麼。”jú芳大小也是個姨娘,半個主子,自己不過初初當家,想要處置她還是請示老太太的好。

  蘇進家的自然明白這層意思,她低頭應道:“是。”

  jú芳卻愣了愣,忙搖頭道:“不,不,我不會畫押的,我要見三爺,我要見三爺……”說著站起身就要往外撲。那幾個壯實有力的媽媽忙七手八腳將她制住,按在地上。可她口內仍是大喊大叫,刺耳得緊,白媽媽恨極,隨手在旁邊小櫃裡尋了一條黑漆漆抹布團成團將她嘴堵了。

  jú芳口不能言,手腳動彈不得,終於認清了形勢,她一雙水汪汪大眼淚珠盈盈,求饒般回看向周韻。若是醜事不出門,怕還有退路,可真要是捅到性烈如火的老太太面前,只怕就沒有活路了。

  周韻看她披頭散髮,滿面淚痕鼻涕,一身塵埃灰燼髒污不整的醜態,有些懨懨地移開目光,徐徐嘆息一聲,對蘇進家的道:“其他幾位姨娘那裡,不必細說什麼,若是有空,就派人去叮囑一番,就說最近府里事多人雜,讓她們各自約束行為,各安本分就好。”蘇進家的目光一閃,應道:“知道了。”jú芳全身鬆懈下來,徹底絕望了,指望其他人去蔣世友面前為她求情,是她最後的救命稻糙,可如今,周韻是要絕了她唯一的希望。她知道周韻是起了殺機,自己再難逃過此劫了。

  這裡交代完畢,周韻也不再多看地上那人一眼,匆匆離了小廳,往正房院子去了。

  屋裡燃著安息香,濟世堂的劉大夫剛剛診過脈,正在外間桌邊寫方子,屋裡蔣世友沉沉睡著,佳玉安靜在一旁伺候。見了周韻進來,劉大夫忙起身作揖,周韻斂衽回禮,低聲問道:“劉大夫,我家三爺可還好?”

  劉大夫忙道:“不礙事,不礙事,照著這方子吃幾貼藥,再好生休養幾日,吃些溫補的食物,也就無礙了。”周韻略略放了心,又命佳玉去取些涼水湃的果子來款待客人,屋裡自有弦歌跟著伺候。

  待佳玉離開,周韻便微鬆了眉頭,低聲道:“劉大夫,你與我說實話,我家三爺當真無礙?”昨夜蔣世友那面色慘白的模樣猶在眼前,他本就身體不好,受了那樣的藥又泡了冷水澡,著實讓人擔心。

  劉大夫知曉她的擔憂,道:“三少奶奶不必擔憂,三爺身子比以前好了許多,雖然這藥性猛了些,好在解得及時,大處不甚要緊。只注意這兩天暖著點別貪涼引發風寒就好了。”

  周韻這才放下心來,又笑道:“劉大夫的妙手之能在秦楚都是有名的,我便信了你。可若是我們三爺有個什麼不妥,我必叫人把你鬍子都揪下來!”

  劉大夫一愣,忙用手捋了捋胸前長長的白鬍子,賠笑道:“三奶奶說笑,呵呵,說笑。”周韻忍不住低低笑了笑,眼光微動,又問道:“劉大夫最近可去過我娘家?”秦楚縣總歸就那麼幾處醫館名醫,這位劉大夫是周家慣用的。

  劉大夫道:“大前日去過一次,給小哥兒和吳姨奶奶診治。”周韻忙道:“那我娘親的病,到底如何?”

  劉大夫撫了撫鬍鬚,斟酌著用詞:“這一兩年,是不相干的。”周韻心頭一沉,低頭思量一番,道:“若是再請你去診治,只管用最好的藥,差價上照老規矩,由我來補。”四姨娘只讓人少付藥錢去抓些便宜藥,周韻一直私底下出錢讓大夫用好藥,好在這藥都是由醫館差人送給劉嬤嬤煎的,不經他人之手,自然也沒讓人發覺其中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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