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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見極致的劍光於無盡黑暗中綻放,血的消散猶如螢火寂滅。

  仿佛所有的力量匯於一劍之中,天地萬物,虛無與實在,過往與未來——萬物渺如雲煙,皆慢慢地消散。

  如此孤注一擲的一招!

  她已無後繼之力。

  *

  強勁的劍氣震得滿空落葉飛揚,抵達了敵人的心扉。

  那頂黑色斗笠也被劍氣震得緩緩地落下,露出一張完整的臉。

  那清秀的眉睫微顫,失神的眸仿佛搖搖欲墜的紫微星。

  眸中,映出一張花容失色的臉。

  “阿……”柳逸驚愕地緊緊盯著面前,猶自不敢相信,張大了口,無法吐露出下一個字。

  水月劍已貫穿了對方的胸膛,暗黑泛紅的血液揮灑在空中。

  手中的力量已逐漸消散,水月劍脫手而出。

  幾乎同時掉落而下的,是那柄漆黑的劍,脫去了劍氣的加成,再無無往不勝的氣勢。

  ——就像曾經無往不勝的那個人。

  ——曾經,整個武林的陰影。

  “自從……服下天毒……的那一刻,我已不再是衛奚了。不過有時候也會幻想……今天還是被你發現了。”

  幽咽般的聲音緩緩落下,伴著一聲低長無力的嘆息。

  這不再是刻意偽裝的陰冷低沉,而是略顯清和的少年音。

  多麼熟悉的聲音!

  她失神地望著他,只見那張蒼白的臉,猶如燭火中即將燃盡的紙片,再無嗜殺成性的狂態,舊日冷硬的面部輪廓也溫和了許多,依稀可見清雅風度。

  宛如飛來宮初見時不經意的一瞥——一見難忘,再容不下其他。

  她急忙上前一步,扶住他的雙肩,懊悔道:“我真不該讓你參加剿魔,是何苦……”

  腦海里,閃現過他們相遇時的場景,她數次期望他加入剿魔,而他一再推卻,卻不動聲色地指點她劍術,為她解惑,甚至於在她成為枯游傳人之前,就將枯游心訣輕易贈予……

  就連他在飛來宮向她講述的身世,那幾乎無法查探的身世,也與非夢七八分相近,只有一點點偏差!或許他並不是隨母親離開,而作為那江湖客的兒子留下來,卻因為沒有母親幫襯,而備受欺凌。所以,他對待親人的態度才會如此珍視……

  柳逸的聲音猶有哽咽之態:“是你。”

  是天下唯一能使用樂邪劍的你,亦是以血試劍而面色如常的你。

  是與江竹熟絡地稱兄道弟的你,亦是在枯游來去自如的你。

  萬千心思湧上心頭,皆化為兩行清淚,從柳逸眼中緩緩滑下。

  仿佛印證她心中所想的一般,少年輕聲吐字:“元司空,字未奚,號非夢……都是我。”

  “你都說了,我卻太笨,沒聽出這些意思……”聲音里,透出絕望的哀戚。

  非夢的聲音漸漸地弱了下去:“因害怕被發現後……我騙了你,不敢奢求原諒,豈會怪你?”

  “我……”柳逸已緊張地不知所言。

  非夢唇角緩緩上揚,艱難地想要凝聚起一個微弱的笑容,輕聲說:“那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你是我生命中最敬佩、嚮往的俠者……”

  “不!我不該……”柳逸搖著頭,無望地望著落在血泊中的非夢,終於明白此前隱隱約約感受到的那股心痛,唯有慌亂地搖晃著他的肩頭,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輕聲說,“你忘了我說過勝過我,便相伴一生之麼?”

  “小逸……你很好,值得更好……”虛弱的聲音從他泛著黑血的唇溢出,宛若彌留之際的最後陰翳。

  只見滿場的枯葉與血泊中,漫天的光暈照耀到非夢的那襲黑袍上,顯得益發地孤淒。

  他努力地抬起了手,輕撫在她的臉上,想要做出一個擦拭的動作。

  然而內息被天毒毒氣侵擾,已散去所剩無幾,所有的生命力皆在空氣中一點一滴地消散著。

  ——而消散,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寂靜的風聲,伴著莎莎落葉響起。

  一切都如此地寂靜。

  非夢已合上了眼,輕輕地吐出微弱的氣息:“死在逸俠劍下,未奚無憾。”

  *

  後江湖傳聞:九月初八午時,群雄戰魔教於枯木林,魔教教眾退散,非夢死於逸俠劍下,剿魔一戰落下帷幕。

  這已是武林正道所有人的勝利。

  枯游派掌門王青雲遠遊,以探求“逍遙遊”的真諦,而新任掌門王皓則以全新的姿態入主武林,成江湖霸主。

  而那些因戰勝非夢想要追隨逸俠的人,卻壓根見不到傳聞中其人,唯有通過一本仿佛是下九流文人記述的《逸俠》窺見期間風采,畢竟,枯木林決戰可是傳響江湖的戰鬥,書中提及的地方,卻是蘇州……

  *

  蘇州,慕容家故園。

  紅葉飄落萬千,宛如絢麗的紅霞暈染了整個天空,破碎而又連綿不覺,讓人駐足流連。

  青衫公子握緊了手中摺扇,凝眸輕嘆。

  手下問道:“公子在等衛公子約戰嗎?”

  “哈哈哈!約什麼戰?”青衫公子狂笑三聲,笑聲里卻有著淡淡的淒涼,“人家不願與我動手,直接定在一個不可能的日子,我真是……從未見過這般人!”

  他搖著頭,轉身歸去:“我已經輸了。

  九月初十,玄門徹底從江湖上消失,蘇州慕容世家重歸江南。

  *

  新任魔教教主江竹完全沒有開拓進取武林勢力的打算,日夜地守在枯木林間。

  枯游弟子們忌憚萬分,卻無人敢上前去打擾他。

  江竹穿著殺手慣常穿的黑衣,披著灰黑色的斗篷,整個人不修邊幅,虬髯日益地增長,氣質益發地沉悶內厲,每天也不吃飯菜,只是默默地飲酒。

  這個世界,對他而言,一切都是寧靜的,一切又都是死寂的。

  再無一人會惹來一堆麻煩等著他去解決,再無一人會陪著他喝酒傾述往事,再無一個人會喚他一聲聲江兄……

  當九十九壇凝血酒的最後一壇飲盡時,一個嘶啞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還記得來你曾經看望我,其實,你亦是一道光,何必……深陷黑暗……為何要離開我?”

  江竹放下酒罈,嘴角揚起一個譏諷的角度,叼著口中沾血的落葉,一步步地朝聲源走了過來。

  卻見一身灰撲撲的少女,臉上淚痕斑斑,正跪在一塊木牌面前。

  木牌上歪歪扭扭刻著幾個字:

  元司空之墓

  字未息,號非夢

  江竹涼涼地說:“堂堂逸俠……也知道他的好麼?”

  柳逸愣了愣,聽出是江竹的聲音,隨即很快恢復了一派淡然,無所謂地說道:“劍已斷,若你想為他報仇,儘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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