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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至誠不知發什麼瘋,又提議要把江至信送到精神病院治療,繼良被踩中痛腳,風度與涵養統統拋到腦後,吼得房頂都要被掀開。

  當然,要比吵架,江至誠也不一定輸,“不送院,難道任由他在家裡胡鬧?這次把大嫂打成什麼樣?你自己親媽你看了能忍心?”

  “我的家事,不用二叔操心。”

  “被記者拍隔山取景,走出去背後都指指點點,這還不關我的事?你讓爸爸,讓阿阮還怎麼出門應酬?”

  “我會再加多幾名醫護人員。”

  “有什麼用?有大嫂在,誰都不敢多用力。”

  “我再重申一遍,我的事情我自己處理,不用二叔閒操心。”

  江繼良臉色鐵青,已然是怒極,但誰也沒料到沉默多時的江如海會在此刻發聲,“你的事情,是不是連我也沒資格插嘴?”

  輸贏此刻調轉,江繼良氣焰全無,立刻認錯,“不,不是。爺爺我不是這個意思,爸爸的病只要有藥物控制,一般都很安靜。”

  江至誠加多一句,“對,只是大嫂不忍心逼他吃藥,所以天天有意外。”

  阮唯走到二樓,腳步放緩。

  舅舅江至信,自從十六年前經歷綁架風波,受綁匪虐待三天三夜才贖回,精神上出現問題,時好時壞,近年更是糟糕,時不時出新聞,讓大家都面上無光。

  但這種事,回回都吵,多說無益,她因此打算繞過書房徑直回臥室,無奈阿忠攔住她,“江老知道你今晚回來,讓你到家就到書房。”

  阮唯嘆一聲,轉身去敲書房門。

  “外公,舅舅,大哥。”人人都打過招呼,她嘴角蓋一層厚厚遮瑕,額頭解釋為意外,大家忙著吵架根本沒人認真觀察。

  江至誠爭得面紅耳赤,江繼澤眼底結冰,只有江如海神色如常,招呼她,“累了吧,你坐,晚一點我有話跟你說。”

  “嗯。”她老老實實坐在江如海身邊,聽他教訓眼前兩位紅眼仇敵,“事情拖了那麼久,總要想辦法解決。”他看繼良,滿含警告,“明天早八點,你親自開車把你爸爸送去機場,美國那邊已經安排好,一落地就送去醫院。”見繼良要說話,他當即截斷他念想,“你就不用陪了,省得再出意外。”

  繼良沒有辦法,情勢逼人,他只能忍,“知道了,我會辦好的,爺爺放心。”

  江至誠志得意滿,一旁冷笑,但很快輪到他。

  江如海面沉如水,半點情面不講,“聽說你最近去醫院查血?”

  “爸爸!”江至誠驚恐萬分,只差衝上來捂住江如海的嘴。

  但江如海哪裡管他,他早已經對這個小兒子厭惡至極,“有人跟我說,上個月有一個新出頭的男明星查出HIV陽性,是不是和你交往過?”不等江至誠回答,他逕自說下去,“恐怕也算不上交往,無非是濫*交亂*交,睜開眼不記得誰是誰。今後你到這裡來,一個杯子都不許碰,你要玩女人我隨你,跟男人搞在一起?我抽空親手勒死你。”

  講完還不覺解恨,繼續罵,“賤狗!好路不走走髒路,違背天道,同性戀個個都該抓去燒死,燒成灰!你也一樣!滾,休想再從我這裡多領一分錢,你窮到買屁yan我都不會再管你!”

  從驚恐、惶惑,到仇恨憤怒,江至誠把所有恨意都轉移到江繼良身上,撩起拳頭就打,“是你!是你在背後搗鬼!我打死你這王八蛋!”

  可惜他菸酒過度,根本不是對手。繼良三兩下將他掀翻在地,不屑道:“二叔,我不像你,這種招數我做不出來。不過你既然做得出就不要怕認,堂堂正正走出去,還能有最後一點尊嚴。”

  江至誠回頭喊爸爸,但江如海依然讓他滾出去。

  等他走後,江如海吩咐要將江至誠所有碰過的茶具桌椅全部扔出去,但又交待繼良,“他是你叔叔,你好歹照看他一點,今後有關他的事情,都不用再來通知我。”

  繼良點一點頭,“爺爺放心,我知道分寸。”

  江如海擺擺手,他隨即無聲無息離開。

  只剩下阮唯。

  他身心俱疲,此時此刻,昏黃的燈光下撐著額頭的江如海老態畢現。

  他長舒一口氣,問阮唯,“醫生怎麼說?”

  阮唯神色如常,“這種事情都要看機率,說白一點,就是他治不了。”

  “哼,虛有其名。”江如海有話要說,習慣性地先觀察對方,再醞釀,“阿阮,你認為……陸慎這個人怎麼樣?”

  “嗯?”阮唯顯然一愣,似乎陸慎這個名字在她腦海中沒有反應區,她答得謹慎,幾乎是滿分作答,“聽說七叔辦事可靠,長海這幾年業績沖高,也有他功勞。”

  “除了工作。”

  “除了工作……”她似乎是皺眉思考,稍頓說道,“七叔私底下倒是很好相處,偶爾同桌吃飯,連菜單都不用看,他一定避開我忌諱,個個菜都和我胃口。”

  江如海露出滿意的笑,“這次北進,我打算讓他牽頭。”等一等再說,“家裡只有繼良還算成才,但年青人難免冒進,確實需要一個能壓得住他的人。陸慎,我看很不錯。”

  阮唯仍然是聽不懂的模樣,呆呆望著江如海。

  “你不用想,也不用明白,外公都會替你先想好。”

  “聽起來我好像很沒用。”

  江如海道:“女孩子不用那麼精,笨笨的最可愛。”

  “哎呀,原來外公深有體會。”

  “嗯,你外婆也跟你一個樣,只你媽媽不一樣,壞就壞在像我,件件事都好強……”說著說著就意識到不該說,但看阮唯,她眼中半點起伏都沒有,於是放下心。

  十幾年前的事情誰去記呢?都在抓緊時間跟新潮,記憶就都扔進碎紙機,粉碎消失最好。

  阮唯拖著滿身負累回到房間,意外居然接到一個從不打電話問候的人撥來電話。

  接起來,那一邊卻是沉默,似乎除了公事就不懂應當通過電波聊什麼。

  等來等去,還是阮唯先開口,“七叔到家了?”

  “嗯。”

  “我好想還不知道七叔住哪裡。”

  “鼎泰榮豐。”之後又補充,“恰巧和小如一起買在這裡。”

  她笑,“你們住一起我也不介意。”

  “不可能。”

  “是呀,反正不可能。”

  又是沉默,隔了許久陸慎才問:“傷口還疼不疼?”

  “不疼。”

  “明天我接你去醫院。”

  “不用,等兩天就好。”

  她太禮貌,又太疏離,一時近一時遠,這類無力感錐他的心,說不出道不明地痛著。

  阮唯問:“我聽說,羅家俊的案子就要開庭了?”

  “是,下周一早上。”

  “我想去聽。”

  “律師替你出席,你沒有必要親自去。”

  “七叔……我就是想見一見到底是誰,他長什麼樣,為什麼想盡辦法要我的命。”

  陸慎從房間走到陽台,等冷風吹得人清醒,卻仍然無法拒絕她的任性要求,“找個人陪你去。”

  “我就想自己一個人。”

  “阿阮……”

  她遲疑,“又……不行嗎?”

  勾起他昨日記憶,無奈答應她,“有事給我電話。”

  “嗯,知道了。”

  “早點睡。”

  “你也是。”

  掛斷電話,一段關係漸入佳境,真似普通情侶,一時不見,牽腸掛肚。

  但這是陸慎,不是她。

  ☆、第43章 轉變

  第四十二章庭審

  第二天一早陸慎親自來接,陽光正好,阮唯坐在副駕開他玩笑,“陸總給我當司機,這是不是最高待遇?”

  陸慎匆匆看她一眼,繼續開車,“從前也接送過你很多次。”

  “噢?”她難得輕鬆,忽然好奇往事,“那我從前坐你車都什麼樣?話多不多?”

  陸慎想了想回答,“很安靜,問什麼答什麼,非常有禮貌。”

  “看來從前對你沒有企圖心。”

  “所以說?”

  “現在話多,有沒有嫌我聒噪?”

  車停在法院門口,陸慎說:“你什麼樣我都無所謂,因為……只要你還是你。”

  “七叔說得好深奧……”

  他伸手想去捧她的臉,卻被她下意識地躲開,他的動作驟停,沉默滋生,車內氣氛尷尬。

  陸慎垂眼黯然,“不知道要吃多少後悔藥才夠。”

  阮唯說:“也許我們都需要看心理醫生。”

  他嘆息,握住她的手,艱難開口,“不急,慢慢來。”

  “嗯,那我先走了,到點開庭。”

  “好。”

  她下車,兩個人似乎同時鬆一口氣,雙雙卸下重擔。

  羅家俊的案件準點開庭,檢察官羅列各項證據指控,律師邏輯縝密各個擊破,控辯雙方你來我往爭鋒相對,遠比案件本身更精彩。

  今日來旁聽的人不少,各路人馬都有。阮唯坐在不起眼角落,羅家俊安安靜靜待在被告席。

  他剃了光頭,人也消瘦不少,臉上疙疙瘩瘩青春痘已經結痂老死,不復往日囂張氣焰。

  忽然之間,羅家俊穿過庸庸碌碌人群看向她,他眼底平靜,看她仿佛看陌生人。

  也就是這麼一秒鐘的對視,阮唯隨即轉開臉,去觀賞譚律師的個人表演。

  因案情複雜,法庭並未當庭宣判,陪審團因羅家俊年輕誠懇態度已有鬆動,但無人敢擔保。

  阮唯走出法庭時才過午飯時間,打開手機,有兩條信息都來自陸慎,一個問結束了嗎?另一條問,我來接你。

  她回復,“我想一個人逛一逛。”於是果斷關機,打車到遙遠偏僻的西港區老教堂。

  本埠寸土寸金,連教徒朝聖之地也能省就省。一座尖頂教堂,還要開在荒僻的碼頭區域,白天裝卸貨的聲音嘈雜,吵得人根本無心祈禱。

  她走進教堂,龍牧師不在,教堂內空曠得幾乎能聽見回音。

  她坐在前排,無人打擾,專心致志向上帝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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