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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怕很難。你不知道自己在杭州很有名吧?」

  「咦?」

  「人人都知道我宋連祈有個貼身小丫頭,高貴得就像個官宦人家的金枝玉葉,而這小丫頭成天跟著主子出雙入對,主子又對她寵愛有加,用金磚銀塊供著,是個小姐丫頭。」

  「這又如何?」她斜眼瞄了瞄他。「這是不知道真相的人說的話吧,我表面上是小姐,骨子是奴才,是個當人肉墊的可憐鬼!」她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嬌嬌的抱怨。

  他一點愧疚也沒有,還撇著嘴,一副欠打的樣子。「我說的不是這個,我要你想想外頭是怎麼傳咱倆的?」

  「怎麼傳的?不就……不就是一些無聊的閒言閒語嘛,沒什麼的!」她這時才稍顯不安。

  「沒什麼,真的沒什麼?你真的無所謂?你忘了表哥怎麼說來著,他說你呢,是我的暖、床、丫、頭——」

  轟!轟轟!轟轟轟!

  有人要曝血管了!

  這種話外人來說她不覺得怎樣,但由他說出口卻顯得很曖昧。「還說呢,都是您害的,從不為我辯解,讓外面傳得這麼難聽,您、您這是故意的,真、真——氣死我了!」她用力跺了跺腳。

  掩去了瞳底的詭笑,宋連祈裝出無可奈何的模樣。「外頭要這麼傳,我能怎麼辦?難道你要我逢人就說,這丫頭沒為我暖過床,大夥誤會了,沒有,真的沒有,這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越解釋越花?!」

  數兒恨恨地瞪著他。「誰要您當初為了氣霞姊把我打扮成這樣,又是誰為了奪回家產,讓我習字又讓我聽書的?還帶著我到處招搖撞騙的查探生意,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誰的過錯?你怎麼不將我為主子代罰成肉墊的事對外說說?把我的苦處說出來。這樣人家就不會誤會我了,您怎麼不說呢?」

  宋連祈摸摸鼻子。「好歹我也是個主子,又是個男人,你要我丟臉嗎?」

  「您不肯丟臉就我倒楣了,現下外頭傳得這麼難聽,您要負全部的責任!」她叉腰氣惱。

  他肩一聳,jian笑隱沒在嘴邊。瞧好人家的公子不會想娶你了。」

  「我又沒說不負責,不過外頭傳得這麼難聽,我瞧好人家的公子不會想娶你了。」

  「那怎麼辦?你要我嫁不出去,當一輩子的丫頭嗎?」她只想嫁人後離開,沒想這麼多,她的名聲這麼臭,想嫁人是有點困難。

  「你非嫁人不可嗎?」他忽然用著清澄卻冷淡的嗓音問。

  「我……」

  「不嫁不可以嗎?」

  「咦?」有一瞬間,她心跳得莫名快,似乎期待著什麼。

  「你是我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這幾年我要接手事業,會很辛苦的,於公沒人幫我,於私又沒人照顧我,我會很慘的。」他顯得很「落寞」。

  「這樣啊——」她在心裡有點小失落,但沒說出口,「可是——」

  「沒關係的啦,你已經幫我這麼多年,我也不能一個勁的耽誤你的青春,你想嫁人的事包在我身上,我會為你安排的,放心好了。」他「若有所失」的說。

  「少爺……」她其實是個容易心軟的人,尤其是對他……

  擺擺手,他勉強露出笑容。「無所謂,你為自己打算是應該的,雖然不知道姑媽母子又會對我使什麼手段,但是我可以應付的,咳咳——」他突然咳了起來。

  數兒照顧他習慣了,趕緊倒了杯水讓他順順喉嚨。「你走了,我連杯水都得自己倒了。」他感嘆的端著杯子出神。

  她想安慰他。「……您會有新丫頭伺候的。」

  「你跟著我幾年了?見我親近過其他丫頭嗎?」他反問。

  「呃……好像沒有耶。」想想,自從跟著他以來,他身邊就一直只有她,宅里沒一個丫頭跟他說得上話,他表面上隨性,其實卻是防禦心極強的人,總對宅里的每一個人有著戒心,當然,她除外,他好像只信任她,只肯容許她接近。

  「對啊,我不會接受其他丫頭靠近我的。」他幽幽放下瓷杯,一臉煩惱。

  「那怎麼辦?您可不能真的沒有人在身邊照顧的……」

  他深嘆了口氣,「唉,沒人伺候還是小事,公事上這堆積如山的帳冊,在姑媽母子刻意胡搞下,每本都有問題,可不是一兩年內就可以全部理清的,我又不像你是數字天才,我——咳咳……唉!」咳完又是一聲重嘆。

  少爺真的好可憐,而且好像是受寒了,何況他用那般既哀怨又渴望的眼神凝望著她……

  「少爺,我……暫時不走了。」她心頭一緊。

  他仍舊悲苦著臉。「現在不走,兩年後還不是要走。」

  「兩年後也不走了,我、我再幫您一年,三年後再走。」十九歲嫁人還可以。

  少爺除了害她常挨板子外,各方面部待她不薄,又慷慨,前幾天還要人為她爹修墳,這份恩情她不該忘記的,再說,就這麼放下,心口好像也覺得悶悶怪怪的,就、就再幫個幾年吧。

  「三年……姑媽母子沒那麼好對付的……」他還是一樣的苦。

  「那就四年吧。」她咬牙扳著手指再退。

  「這個嘛……唉,可能真的太為難你了!」

  「六年。」

  他兩眼失神了。「唉……」

  「好,一口價,十年,我再幫您十年,再多不行了!」她無力的抹著臉。

  只見那原本還在咳聲嘆氣要死不活的人,這會全身有勁,雙眼炯亮,狡獪的笑臉瞬間欺近她的雙眉間。「可願意畫押?」他怕她反悔。

  「畫押?」

  「我想替你加薪餉,不想要你再做廉工,畫了押我好向帳房支錢。」

  數兒狐疑。「您是當家的不是嗎?要支錢還得拿我畫的押去請?」

  宋連祈答得一本正經。「我剛接手家業,不能對誰特殊,否則又會引起閒話,你說是不?」

  「也對,您平白加我的薪,說不準又會被說成是暖床資,真難聽。」她皺了皺鼻子。

  「就是說啊,畫了押,就當另一次的賣身契,這樣支錢誰敢閒言?」

  「也對,那就畫押吧。」少爺顧慮得真周到。

  「嗯,這次要簽年契,就如你所承諾的十年,不過要從你十八歲開始算。」

  「欸?為什麼?這不又多兩年?!」她現在才十六耶!

  他說得義正辭嚴。「是你說十八歲才要離開的,自然要從十八歲開始算起。」

  「您這jian商!」可惡,又多壓榨了她兩年,到時候她都已經是二十八歲的老姑娘了,誰還會要她呀?

  嘟著嘴,她開始有點後悔自己的過度心軟了。

  「咳……咳咳……」

  她咬唇,很猶豫的看著顯然病狀瞬間加劇的主子。「這兩年不能不算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哎喲!

  「……好吧,畫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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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記既為杭州絲綢大家,連皇室貢品十有八九都出於此處,憑藉的除了布料種類繁多,花樣多變的優勢之外,更重要的,就是做出這些上等織物的基本原料——蠶絲。

  宋家有三座養蠶場,今日當家主子被十萬火急的給請來了。

  「少爺,不得了了!這養蠶的桑葉叫不到貨,蠶兒都要餓死了,這可怎麼辦才好?」蠶場的掌事師傅焦急的稟報著。

  「怎麼回事?咱們每次不是都跟固定的桑農叫貨,合作多年從沒出過問題?」宋連祈沉著臉問。

  「從前是這樣沒有錯,但最近不知怎麼著,固定和我們合作的桑農不是故意遲送,讓咱們的蠶兒餓肚子,不然就是送來讓蠶兒吃了都會鬧肚子的劣質桑葉,這會更過份了,索性說桑樹長不出葉子,不送了。」

  「可有找過其他家桑農?」

  「找過了,但全杭州的桑農竟沒有一個願意賣桑葉給咱們。」

  他劍眉登時倏攏。「為什麼?」

  「聽說……」老師傅支吾了起來。

  「聽說什麼?」

  「唉,聽說是有人恐嚇他們不准賣桑葉給咱們。」老師傅還是嘆著氣說了。

  宋連祈沉下臉來,一臉風暴。

  「少爺,會不會又是——」終日跟在他身旁的數兒終於忍不住開口,可話到嘴邊又說不下去了。

  表面上少爺是風光接手產業,但暗地裡王家母子總是極盡所能的搞破壞,這對母子畢竟當家多年,養了不少心腹走狗,為了不讓少爺順當接手,前幾天還私下讓織坊罷工,這回又——唉,這當家的果然不好當。

  那對母子分明有意搞得少爺焦頭爛額,無法處置後將當家的位置主動交回去,這些人真卑鄙!

  「我知道了,咳咳……這事我會解決的,你放心好了。」宋連祈起身對老師傅說。

  「可是……」老師傅在宋家工作多年,對宋家忠心耿耿。近來宋家鬧家變,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出,他有些擔心這個不經事的少主撐不住,萬一產業落到外姓人手中,身為老僕的他也不願見到啊!

  「別擔心,蠶場不會倒,蠶兒也不會餓死,姑媽別以為這樣就扳得倒我。」哪裡不知道老師傅的擔憂,他笑著說。

  「數兒,咱們想辦法去。」安撫完老師傅,他牽起丫頭的手,腳步有點浮的走出蠶場。

  「少爺,您有辦法嗎?」瞧他愁眉深鎖,她忍不住擔憂起他的處境。

  少爺從沒真正接觸過生意的事,眾人難免會懷疑他的能力,就連方才那忠心的老師傅都不免擔憂少爺年輕靠不住,可其實在她心底是相信少爺的,跟了他多年,深知他是一個肯學肯問,心機又很重的人,否則怎麼可能在苦熬這麼多年後,一舉就能由姑夫人手中奪回主權?這些年他可是步步為營,才能避免家業被人惡意侵吞的。

  所以這些小困難他一定可以解決,就像前幾天的罷工,還不是在他的巧舌以及妥善處置下了結了?

  「我這不在想了嗎?」他拉過她,走到楊柳河岸邊,吹著風,一顆頭自然的枕到她肩上,看似有些疲累。

  「少爺……其實我都答應再為您賣命十年,您不用再裝了……」她抿著嘴說。這傢伙是演上癮了嗎?平常生龍活虎的,身子壯得跟牛一樣,就連從前整晚熬夜泡jì院也沒見他疲累過,不可能發生幾件煩心的事,就敦他泄了氣,還有些病態了。

  他立即睜開了眼,極鬼的眸子一閃。「是十二年,你別說錯了,還有,誰說我裝了?我是昨夜看帳冊熬了一夜才會顯累的,哪裡是裝的。」

  「少爺,您說錯了吧,熬夜看帳冊的人好像是我耶,您熬不到子時就呵欠連連的先上床去了不是嗎?」她橫眉豎眼的瞅著他。

  「啊!所以說我真的病了嘛,才會體力不濟,精神疲乏,這麼苦,你回去為我捏捏身子,說不定我會恢復一些。」他趁機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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