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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髮絲是上天賜予女人天生的足,千絲萬縷,用來纏住男人這種生物。

  鏡里的我披頭散髮,嘴角有一絲五味紛呈的笑。一千年前,我打綠翹的時候,也曾這樣笑過。

  笑未必比哭好,鏡中的我,笑得好生尷尬。

  翹兒,一千零一夜香嗎?我問她。

  香。

  她回答。她的脖子一僵,她的眼裡有一絲被人識破的慌張。閃了一下,而又不見了。

  一千年前,我端住她遞過來的茶。我說,翹兒,後園的紫藤花開了嗎?

  開了,師父。

  好看嗎?

  好看,師父。

  花好看,還是陳樂師好看呢?

  師——師父,花好看。

  當時,她的眼裡也有這麼一絲慌張。

  我永無法遺忘。

  翹兒,師父怎麼覺得今日你和陳樂師都比花好看呢?

  師父,陳——陳樂師今日沒——沒有來呀!

  乖翹兒,別扯謊。告訴師父,師父讓陳樂師娶了你,好不好啊?

  她看著我,她不相信我,她最是懂我。她知道魚玄機笑裡藏刀,蜜里調了砒霜。

  師父,陳樂師真的沒來。不信你問綠腰她們好了。

  “咣當”一聲,我摔了手裡的茶。我不能容忍她騙我,她是我養大的。綠腰,拿藤鞭來。

  她的身子一顫,慌張不見了。知道了,那又怎麼著?她早在那個男人那裡贏了我。她譏諷地笑,打我有什麼用?魚玄機,他說你老了……

  我老了嗎?我看著浴室鏡子裡的我和她。

  我是老了,她看上去很年輕。

  鏡子裡的她,輕顫一下。

  手裡的簪子,往進深扎。翹兒,不要動,這簪子很尖的,會扎破魚兒好看的脖子。

  師父——

  不要這樣叫我,我不是你師父。綠翹,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嗎?

  是。

  裴非衣並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看到你和她在一起,是你專門為了欺哄我,而製造的幻象?

  是。

  是你施幻術要我覺得林廊要殺我?

  是。

  那麼,林廊和你上床……也是幻象嗎?

  她咯咯地笑,她聽出了我的緊張。她的眼睛瞪著鏡子裡的我,意味深長。

  魚玄機,你說呢?

  魚的眼睛,我讀不懂它。

  回答我!我把簪子更深地扎。

  是,是幻象。林廊不知道有我。

  我手裡的簪子鬆了一下。

  可他知道夢裡的我。她花枝亂顫地笑,魚的尾巴,拍著地板,啪啪地響。魚玄機,他會記住夢裡的我。

  這會給他留下什麼影響?我一顫,簪子一緊,扎進了她的肌膚,有一滴血慢慢地流出來,似死亡之花。

  鏡里的她,眼睛分泌出兩粒乳白的液體,越來越濃,成了銀白色,滾出了眼眶,滾到地上,丁丁地響。

  那是什麼?

  眼淚。

  魚還會哭嗎?

  第五章

  一千年前我錯殺了她

  會。師父,一千年了,你又為了個男人殺我,你好沒進步。

  她挖苦我。

  我喜歡男人這種生物。他們的好,豈是你一條魚能明白的嗎?

  我反唇相譏。

  我怎麼不明白?她哧哧地笑,我就是太明白了,你才殺了我。我就是太明白了,才不想做人了。我就是太明白了,才在一千年前,投往赤水河的路上,誘惑了鬼差,讓他放我做魚去了。

  鬼差你都能誘惑?

  她花枝亂顫地笑,鬼差怎麼就不能誘惑了?師父,一個人,學會了一樣技藝,不用上一用,你說可惜不可惜啊?師父,這可都是你教我的。

  她眼波亂轉地說。

  她都是一條千年的魚了?我怎麼斗得過她?

  生死關頭,我更緊地扎了。

  做人有什麼好?師父?你還記得嗎?你在敦煌救了我,你要我跟著你。我跟了你,你卻把自己的心全數押在男人的身上。男人,有什麼好?你看看陳韙,他是你提攜的男人呀,我只用了從你那裡學的一點點手段,就誘惑到他。男人如此經不起考驗,你要他們做什麼?……

  是呀,我要他們做什麼?

  她的眼裡,又有兩粒銀白的液體,滾到地上。

  她舊事重提,我不忍傷她。

  她難道嫌我愛她愛得不夠嗎?

  綠翹,你走吧——

  我的手一軟,放開了手裡的簪子。

  她是我養大的孩子,一千年前我錯殺了她,一千年後,我更不能再傷她。

  她的脖子一滑。她本來就是一條魚,我根本握不住她。剎那,她躍離了浴缸。她站在我的對面,簪子已經到了她的手上,她的脖子完美無缺,她拿著簪子抵我的下巴。

  她根本沒有受傷,她又在騙我。

  我渾身濕透,她濺了我一身的水,水珠順著我長長的髮絲流下。

  順著我那要纏住林廊的千萬隻黑色的足流下。

  我的髮絲都出汗了。

  片刻,乾坤顛倒,我又輸了。輸給自己對她既悔又恨,未泯的善良。

  她的眼睛驕傲而凌厲地瞪著我,魚玄機,你去死吧!

  翹兒,你就那麼恨我?

  我放低語氣。人在屋檐下。

  是的。我恨你!我恨林廊!我恨溫庭韻!她咬著牙,咯咯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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