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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尾,還煞有介事地寫了一句——
“葫蘆哥哥真笨,我以後不要變成那麼笨的大人。”
鍾意翻到了日記本的最後一頁。
“葫蘆哥哥說明天帶我去坐海盜船,讓我在賣炒栗子的阿伯那邊等他,很期待。”
就這麼一句話。
沒了。
這本日記翻到頭了。
鍾意找到了下一本日記,但怎麼翻,也翻不到和葫蘆哥哥有關的東西。
而且日期也接不上,中間空了兩個周,一篇日記也沒有。
鍾意把日記放回書架,爬到床上,定定地瞧著吊燈。
很顯然,梅蘊和就是那個“葫蘆哥哥”。
但他從不曾和她提過這些事情。
那個時候,梅蘊和應該已經上高中了吧,肯定是有記憶的。
鍾意打了個寒噤。
他什麼都不說,仿佛那些事情從未發生過;還有梅蘊和那滿滿一匣子的照片,上面全是她。
她蜷縮在被褥里,牙齒咬著手指。
鍾意突然有一種感覺,儘管她已經懷了梅蘊和的孩子,其實她對他了解並不深。
他喜歡過哪些人,又經歷過什麼東西,鍾意都不知道。
梅蘊和幾乎知道她全部的過去,而鍾意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
這倒不是說什麼不對等的時候了,重點是——
梅蘊和到底是怎麼想的?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就是當年的小女孩,但他卻保持了緘默,一句相關的話也不說。
還有,孟陽真的是在給她做心理輔導嗎?
她一下午,都沒有離開臥室。
也不想睡覺,就發呆,鍾意努力使自己回想起剛與梅蘊和見面時的情形,他如一朵高嶺之花。
哪怕如今被她攀折下來,她也沒能洞察他的真心。
等到黑暗一點點侵蝕下來,梅景然敲響了房門,小聲地叫:“小嬸嬸,你身體不舒服嗎?”
鍾意說:“沒事,小嬸嬸就是累了,想休息休息。”
她不想叫這孩子擔心,坐了起來,和他一塊去吃晚飯;梅雍關切地問了幾句,鍾意只說是昨晚沒睡好,有點累了。
晚上梅蘊和打了視頻電話過來,他還在辦公室內,顯然是工作未結束,抽空陪她,笑盈盈地問今天都做了些什麼。
鍾意看他眉宇間有倦色,便沒有提照片和日記本的事情,只說等他回來。
她依舊正常上下班,吃飯,休息;阿姨變著法給她燉補湯,可惜鍾意沒什麼胃口。
只有梅景然看出了鍾意的不對勁,問她:“小嬸嬸,你是不是想我二叔了啊?”
鍾意沒有承認,也沒否認,拍拍他的背,囑咐他:“快去寫作業。”
梅景然小童鞋悻悻然走了。
梅蘊和是在晚上回來的。
那時候鍾意已經睡下了,蜷縮著身體,抱著一隻抱枕;半夢半醒中感覺被人摟在懷裡,她驚醒,瞧見了梅蘊和。
他是剛剛洗完澡,身上還帶著一股沐浴露的香味,那是她前兩天剛買的,有著淡淡的檸檬氣味。
清新怡人。
一看她醒來,梅蘊和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他本不想弄醒她,只是想抱一抱。
多日未見,唯有皮膚的接觸才能壓下心頭的那股邪火。
而鍾意,手指攤開,貼著他的胸膛,往後移了移,輕聲叫:“葫蘆哥哥?”
輕淺的一聲,她眼睛一下也不眨,定定地瞧著梅蘊和。
梅蘊和呼吸一滯,旋即將她擁入懷裡,安撫地拍著她的背:“又做噩夢了?”
語氣再自然不過,仿佛剛剛她只是隨便說了句話。
鍾意說:“我在照片上看到了你,高中生的模樣,穿了件襯衫。”
梅蘊和平靜地說:“明天不是還要上班嗎?早點休息。”
鍾意閉了閉眼。
心口脹的發痛,都這個時候了,梅蘊和還是不肯講給她真相。
“我也找到了童年的日記本,那時候你經常給我糖吃,我還因為吃糖掉了一顆牙,”鍾意慢慢地說,“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其實早就認識我。”
“最近還做噩夢嗎?明天去看孟陽好不好?”
梅蘊和避而不答,他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臉頰,結果鍾意一發狠,張口咬住他的手指。
她牙齒都不尖,平平整整,咬人一點都不痛。
“怎麼突然發瘋了呢?”
梅蘊和也不著惱,任由她咬;咬了半天,鍾意鬆了口。
她說:“你答應不騙我的。”
梅蘊和靜默片刻,開口:“我不想讓你回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
“你肯定也有其他事情瞞著我,”鍾意篤定地說,“別一直把我當成傻子。”
“你讓我想一想,”他有些無奈:“我是為你好,小意。”
又來了,又來這句話了。
鍾意背對著他,煩躁地裹著被子:“那你想好了告訴我,別騙我,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情。”
梅蘊和自背後抱住她:“睡吧。”
鍾意睡的很不安穩。
她又夢到了東關小學。
那段塵封的記憶,在這個夢裡,自動填充了所有的細節。
賣糖炒栗子的大伯推著車子走了,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站在東關小學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