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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遠來,你是客。"司馬說:"我不讓你,可是你應先出手。""好!"

  聽到朱猛說出這一個"好"字,蠻牛就知道自己快要完了。

  七

  "蠻牛"是個人,是條好漢。

  但是他有的時候長得就像是條牛一樣,牛一樣的脾氣,牛一樣的倔強,比野牛還野,比蠻牛還蠻,一身銅筋鐵骨,簡直就像是條鐵牛。

  可惜這條鐵牛的心,卻像是瓷器做的,碰都碰不得,一碰就碎了。

  所以他一直都坐得最遠。

  別人都站著,他坐著,因為他怕自己受不了。

  有很多事他卻受不了。

  他最受不了那種出賣朋友的小人,碰到那種人,他隨時都可以用他唯一的一條命去拼一拼。

  他也受不了那種對朋友太夠義氣的人,因為碰到這種人,他也隨時都會把自己唯一的一條命拿去賣給他。毫無條件的賣出去,絕不後悔。

  所以他一聽見朱猛說"好",一看見朱猛一拳擊出,他就知道自己快要完了,就好像釘鞋看見朱猛已經站到小高身旁的情況一樣。除了死之外,他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好走。

  他只希望能夠在臨死之前看到朱猛擊倒司馬超群。只希望在臨死之前還能跟隨著朱猛,到大鏢局去跟卓東來拼一拼。

  只要能做到這一點,老天爺就是待他不薄了,他自己也已死而無怨。

  千古艱難唯一死,他現在已經準備死了,這一點要求應該不算過分。

  可惜老天爺偏偏不肯答應他。

  就在他看到朱猛仿佛又回復了往日的雄風,揮動鐵拳,著著搶攻時,忽然有一條黑色的絞索輕輕柔柔的從後面飛來,套住了他的咽喉。

  蠻牛想掙扎反抗呼喊時,已經太遲了。

  絞索已經收緊,嵌入了他的喉結,他只覺得全身的力量忽然消失。全身的肌肉忽然鬆弛,所有的排泄物忽然同時流出。

  這時候朱猛和司馬猶在苦戰,別的人正在聚精會神的看著他們這一戰,沒有人知道他已經死了,也沒有人口過頭來看一眼。

  於是這麼樣一條鐵牛般的好漢,就這樣靜悄悄的離別了人世。

  他死得實在比釘鞋更慘。

  八

  高手相爭,往往是一招間的事,生死勝負往往就決定在一瞬間。

  司馬和朱猛這一肌卻不同。

  這一戰打得很苦。

  他們都已很疲倦,不但心神交瘁,而且精疲力竭。

  那些本來在眸息間就可以致人於死的招式,在他們手裡已經發揮不出原有的威力來。

  有時候司馬明明一舉就可以將朱猛擊倒的,可是一掌擊出後,力量和部位都差了兩分。

  朱猛的情況也一樣。

  看著兩位叱吒江湖不可一世的當世英雄,如今竟像兩餘野獸般作殊死之斗,實在是件很悲哀的事。

  奇怪的是,朱猛的那些兄弟們竟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有時朱猛被一掌擊倒,再掙扎著爬起,他們也完全沒有反應,竟似完全無動於衷。

  他們都被對方擊倒過。只要倒下去之後還能站起來,被擊倒也沒什麼了不起。

  可是這一次司馬倒下去時,眼中卻忽然露出種說不出的恐懼,忽然在地上翻身一滾,滾過去抱住了朱猛的腿。

  這一招絕不是英雄好漢所用的招式。

  司馬超群縱橫一生,從未用過這樣的招式,朱猛也想不到他會用出來。

  所以他一下子就被拖倒,兩個人同時滾在地上,朱猛的火氣已經上來了。"砰"的一拳,擂在司馬的後背上。

  司馬卻還是緊緊抱住他不放,卻用一種很奇怪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聲說:"你的兄弟們大概已經全都死了。可是我們一定要裝作不知道。"朱猛大驚,正想問:"為什麼?"

  他沒有說出一個字,因為他的嘴已經被司馬堵住。又在他耳邊說:"我們還要繼續拼下去,讓別人以為我們已經快要兩敗俱傷,同歸於盡了。"朱猛並不是只會逞匹夫之勇的莽漢。

  他也是老江湖了,也已在這一瞬間,發現了情勢的變化。

  他的兄弟們雖然還在那裡,可是每個人的脖子都已軟軟的垂下。

  他已經嗅到一種令人從心裡作嘔的惡臭。

  就在他們苦戰時,已經有人在無聲無息中拗斷了他這些兄弟的咽喉。

  他這些身經百故的兄弟,真能會如此輕易就死在別人手裡?

  朱猛不信,不能相信也不願相信。

  可是他全身都已涼透。

  司馬居然乘機一翻壓在他身上,揮拳痛擊他的軟脅和肋骨。

  可是他打得並不重,聲音更輕。

  "不管我們究竟是敵是友,這一次要聽我的活,否則你我都死不瞑目。""你要我怎麼樣?"

  "我們走,一起走。"司馬超群道:"我說走的時候,我們就跳起來一起走。"忽然有人笑了。

  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說:"小司馬果然還有點兒聰明,只可惜對朱猛還是沒有用的。"這個人陰惻惻的笑道:"世上只有殺頭的朱猛,沒有逃走的朱猛。"司馬忽然跳起來,輕叱一聲:"走。"

  九

  夜,寒冷而黑暗,就算是一個目為經過嚴格良好訓練的人,都很難看得清近在咫尺的樹木和岩石。當然更無法分別路途和方向。

  何況這裡根本沒有路。

  一個人如果已經走到沒有路的地方,通常就是說這個人已經到了無路可走的時候了。

  司馬超群在喘息,他的肺部雖然幾乎已將爆裂,卻還是儘量抑制著自己的喘息聲。

  他全身的每一根骨骼每一塊肌肉部好像已擺在屠夫的肉案上,在被人用小刀切割。

  朱猛的情況也不比他好。兩個人肩靠著肩,站在這一片荒寒的黑暗中,不停的喘息著,雖然聽不見獵人的弓弦和腳步聲,卻已經可以感覺到野獸負傷後還在被獵人追捕時那種絕望的沉痛與悲傷。

  "你知道剛才那個人是誰?"

  "我知道。"司馬說:"他們來的不止一個人,其中的任何一個也許都已經足夠對付我們。"朱猛冷笑:"想不到天下無雙的司馬超群也會說出這種泄氣話。""這不是泄氣話,"司馬說,"這是實話。"

  朱猛沉默,過了很久才黯然道:"是的,這是實話。"他的聲音里充滿悲傷:"司馬已非昔日之司馬,朱猛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朱猛了,否則怎麼會被人像野狗般追得無路可走?""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本來寧死也不會逃走的,世上只有殺頭的朱猛,沒有逃走的朱猛。"司馬超群說:"可是你為什麼要把你這顆大好頭顱送給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為什麼要讓他提著我們的頭顱去換取他的聲名榮耀美酒高歌歡唱?""我也明白你的意思。"朱猛厲聲道:"就算是我們要把這顆頭顱送人,也要選一個值得我們送的人,絕不能送給卓東來。"黑暗中忽然有人在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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