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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徑曲折,林木夾道,卻無一人跡,江湖中人俱知此山中此時已是四伏危機,但看來卻又仍和平日一樣,絲毫沒有奇異之處,雲氏父子雖知卓長卿定在此山,但山深路殊,卻不知該如何尋去?

  日色漸漸西沉,暮雲漸生漸濃,絢爛的夕陽映入林梢,映在濃林間的一片空地上,柔草如茵,夕陽下望去有如金色的夢。

  林梢間寂靜無聲,草地上寂靜無人,密林後突然傳出一聲幽幽的嘆息,一個嬌柔甜美的聲音輕輕說道:"天已經晚了,天為什麼晚得這麼快!"幽怨的語聲,低沉而緩慢,使得這平凡的語句,都化做了悅耳的歌曲。

  回聲裊裊,又歸靜寂良久,又是一聲嘆息,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天真的晚了,天真的晚得很快。"語聲落處,又是一陣靜寂。

  然後,那嬌柔甜美的聲音又自幽幽一嘆,道:"你餓了麼?你看,我真是糊塗,東西拿來了,卻沒有弄給你吃。"隨著語聲,濃林中漫步走出嫣然笑著的溫瑾,她一手輕撫雲鬢,一手提著一隻鏤花竹籃,她面上雖有笑容,但秋波中卻充滿幽怨之意。

  她輕輕俯下身,將手中的竹籃,輕輕放在夢一般柔軟的草地上,輕輕啟開竹籃,輕輕取出一,方淺綠色的柔絹,輕輕鋪下。

  然後,她發覺身後緩緩走來一條頎長的人影,夕陽,將他的人影長長拖在草地上,也長長地印在她身上。

  她不用回顧,也毋庸詢問。

  她只是輕輕合上眼帘,柔聲道:"飯還沒有做好,你就跑來。真討厭死了。、忽見身後的人彤舉起一隻手掌,向自己當頭拍了下來。風聲虎虎,掌式中似蘊內功,溫瑾心中一驚,忖道:"難道他不是長卿?"大喝一聲:"是誰?"

  挺身站起,擰腰一掌劈去,只見身後來那人手掌一拍,向自己掌上迎來,兩掌相擊,"啪"地一聲,溫瑾只見對方小小一隻手掌,卻似汪洋大海,將自己掌上內力全部化解開去。

  剎那之間,她心頭一顫,抬目望去,卻見卓長卿板著面孔站在面前,冷冷道:"你在說誰討厭?"話聲未了,已自失聲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響,溫瑾櫻嚀一一聲,嬌聲道:"你……你不但討厭,而且壞死了。"卻見卓長卿已笑得彎下腰去。

  溫瑾小嘴一呶,將他轉了個身,遠遠推了開去,嬌嗔著道:"你要是不站遠一些,我就不弄東西給你吃。"卓長卿連連應道:"是,是,我一定站得遠遠的。"溫瑾道:"這才是乖孩子。"

  嫣然一笑,轉身走了兩步,卻又忍不住嫣然回眸,"撲哧"笑出聲來。

  卓長卿呆呆地望著她的背影,只見她柳腰纖細,粉頸如雲,夕陽下的美人仿佛比平日更要美上好幾分,只見她手忙腳亂地從籃中取出許多東西,一一放在那方柔絹上,又拿了些小瓶小罐,東灑一點鹽巴,西灑一點醬油。

  卓長卿只覺一陣暖意,自心底升起、忍不住問道:"做好了麼?"溫瑾回眸笑道:"做是做好了,我偏要你再等一等,卜卓長卿普著臉道:"我等不及了。"溫瑾咯咯笑道:"看你這副饞樣子,好好、今天就饒你一次,炔來吃吧!"卓長卿大步奔了過去,重重坐在溫瑾身旁,溫瑾夾了一塊白雞,放在他口邊,他張開大口,一口吃了,溫瑾仰面道:"你說,你說好吃不好吃?"秋波如水,吐氣如蘭,卓長卿緩緩伸手出掌,輕輕一撫她鬢邊亂發,此時此刻,他只覺心中俱是柔情蜜意,要知他自幼孤獨,便是普通幼童的黃金童年,他也未曾享受,而此情此景,他更是在夢中也未曾想起。

  溫瑾望著他出神的面容,又道:"你說,好不好吃嘛?"卓長卿笑道:"你再夾一塊給我吃吃,這么小的一塊,我連味道都沒有吃出哩。"溫瑾笑罵道:"饞鬼。"

  又夾了三塊雞肉,一起放在他嘴裡。

  卓長卿咀嚼半晌,笑道:"好吃,好吃,……只是,只是……"溫瑾道:"只是什麼?"

  卓長卿哈哈笑道:"我還以為你和鹽巴店結了親家,不然怎會成得這般嚇人。"溫瑾"嚶嚀"一聲,夾起一條雞腿,一起塞到他的口中,嬌嗔道:"咸死你,咸死你,我就要咸死你。"話未說完,又咯咯地笑了起來。

  這兩人俱是遭遇淒昔,身世孤獨,但此刻彼此相對大笑,一生中的寂寞孤苦,似乎都已在笑聲中消去。

  笑了半晌後,一聲蟲鳴,兩人笑聲突地一起頓住,你呆呆地望著我,我呆呆地望著你,良久良久,溫瑾突地幽幽嘆道:"天越來越黑了。"卓長卿茫然仰視一眼,一弦明月,已自林梢升起,他不禁也嘆道:"月亮升起來了。"溫瑾緩緩垂下頭去,道:"不知道……不知道溫如玉她……她可是已經去了。"卓長卿緩緩道:"只怕還沒有去吧,現在……現在還不到晚上嘛!"溫瑾道:"但是她畢竟是快去了,晚上……晚上已經到了。"突地一合眼瞼,兩行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順腮流下。

  一時之間,兩人默然相對,方才的歡笑,已被憂鬱代替。

  他們雖想以歡笑來麻木自己,但歡笑卻終於掩不住殘酷的現實,因為今宵便可決定他們這一生的命運,甚至還可以決定他們的生命。

  面對著那武功高絕的深仇大敵,他們誰也沒有把握可以制勝,而不能制勝的後果是什麼,他們心裡已清楚得很。

  卓長卿輕輕撫住她的肩頭,只見她緩緩拾起頭來,仰面道:"長卿,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人們的相會,總比別離短暫。"林梢漏下的朦朧月色,映著她淚水晶瑩的秋波,卓長卿暗問自己:"為什麼相會總比別離短暫……為什麼相會總比別離短暫……"他細細咀嚼著這兩句話的滋味,只覺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溫瑾伸手一拭眼瞼,強顏一笑,輕輕道:"明日此刻,我們若是還能到這裡來,我一定在白雞上少放一些醬油、鹽,免得你說我和他們結了親家。"卓長卿垂首不語。

  溫瑾又道:"方才你在我身後劈我一掌,我真的以為是玉郎畢四,哪知你看來老老實實,其實卻未見得有多老實哩!"卓長卿仍是垂首不語。

  溫瑾道:"最可笑的是玉郎畢四那副自我陶醉的樣子,我心裡只要一想起來,就忍不住要笑。"掩口笑了兩聲,笑聲中卻全無笑意。

  卓長卿依然垂首不語。

  溫瑾出神地向他望了半晌,突地幽幽一嘆,緩緩說道:"你難道不能高高興興地和我說話麼,你難道不能將心裡的煩惱全部拋開?你難道……"語聲一陣便咽,忍不住又流下淚來。

  雲氏父子滿山而行,只覺月亮越升越高,山風越來越寒,多臂神劍雲謙心中越焦躁,皺眉道:"中程,天目山中此刻怎地全無動靜,這倒怪了!"語聲微頓,又道:"你我最好分做兩路,倘若我不到長卿,等月亮升到山巔,我們便到這裡來,若是遇著了他,也將他帶到這裡。"雲中程沉吟道:"人孤勢單,著是遇著敵人…"多臂神劍環眉軒處,接口道:"你當你爹爹真的老得不中用了麼?"雲中程肅然一垂首,再也不敢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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