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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都走開了,何無渙正要伸手攙扶,小乞丐就自己坐起來了,他怯怯地看著何無渙,一雙眸子黑且亮,似乎是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拿出一串被壓扁的糖葫蘆,抿著唇用枯瘦的小手遞過來,小聲道:「你要吃糖葫蘆嗎?」

  看到這紅彤彤甜滋滋的糖葫蘆,嘩啦一聲,何無渙心裡有什麼碎裂開,那被他用盡所有力氣壓抑的往事,就那樣山洪爆發般勢不可擋地噴涌而來。

  時年何無渙不過十六七歲,年少成名,意氣風發,仗著一柄利劍獨自行走於江湖,那次他方挑戰完一位有名的劍客,途經這座小鎮,在鎮外山頭上趕路時累極,便倚在一株石榴樹下小憩。

  那時正值五月,石榴樹開了滿樹朱紅色花,何無渙睡意正濃,忽感怪異,他眼睫稍顫正要睜眼,隨即異物天降,他立時驚醒睡意全無,反射性地撫上劍柄,卻在下一瞬聽到一陣悅耳笑聲從頭頂傳來。

  何無渙還沒來得及抬頭,眼前就一花,眉目如畫的少年從天而降,白皙的手把玩一朵艷麗紅花,笑吟吟地要何無渙賠他糖葫蘆。

  何無渙從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怔愣半晌後磕磕巴巴地說:「我又不曾見過你的糖葫蘆,為什麼要我賠?」

  少年聞言狡黠一笑,指指他頭頂,戲謔道:「好個蟊賊,人贓俱獲了還想抵賴?」

  何無渙遲鈍地一摸頭頂,摸到一頭黏糊糊的糖,那糖葫蘆已經化了,他從頭髮上扯下來時,拉出一條好長的糖絲,他面無表情地將慘不忍睹的糖葫蘆遞過去,少年嫌棄地直皺鼻子,擺手大方道:「這還怎麼吃啊?算啦,就先欠著吧,以後再還。」

  這便是他們的初遇。

  何無渙從回憶中抽身出來,小乞丐眼巴巴地看著他,見他不吃糖葫蘆,便偷偷鬆口氣,然後又小心地把糖葫蘆揣了回去。

  何無渙盯著這孩子看了半晌,似乎在妄圖從他身上看到那人的舊影,孩子被他看得不安起來,緊張地用破爛的布遮住手腳,像一隻失去庇護的小獸般蜷縮成一團。

  「為什麼偷東西?」這個長得很好看又很嚴肅的人問。

  小孩抿了抿乾燥脫皮的唇:「因為肚子餓。」

  「可願拜我為師?」

  小孩子以為自己聽錯了:「嗯?」

  「拜我為師,此後你再不會挨餓受凍。」

  「願意!」

  *

  何無渙回到他山頭上的小木屋,這次多了個面黃肌瘦的小乞丐。

  後來又多了只小黃狗,尾巴短了一截,憨頭憨腦地追在人後面。

  再後來啊,小乞丐漸漸長大了,老黃狗也跑不動了。

  石榴花卻年年盛放,歲歲如火。

  今年又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番外還沒完

  第110章 番外之無辭(四)

  雲衡一直不明白,師父明明姓何, 他卻為何要姓雲。

  他曾追問過師父, 可師父每次都是沉默不語, 沒有任何要解釋的意思,他便不再糾結這個問題了。

  他是師父在鎮裡撿的小乞丐,那一日他肚餓難忍,便偷了一串冰糖葫蘆,不料被抓了個現行, 攤主要抓他見官時,正巧遇上了師父。

  他跟著師父回了山,因流浪多年,不知爹娘, 也便沒有名姓, 師父看了他許久, 眼神悠遠,半晌摸了摸他乾枯的髮絲, 聲音低沉:「既是在衡水鎮相見, 你以後便叫雲衡吧。」

  從此雲衡再沒餓過肚子,但師父從不給他買糖葫蘆,也不允許在他面前吃, 雲衡不明其中原因,只能自己猜想或許是因為師父不喜他偷盜,而初見那日他正是偷了串糖葫蘆。

  師父教他練武習字,非常嚴格, 雲衡常常從天邊微晗練到月落西山,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酸疼,他也不是沒有抱怨過,但師父說他起步晚,須得比常人下更多的精力,否則武功根基不穩,日後難有建樹。

  雲衡苦不堪言,一日偷懶下山,在鎮上茶館偶然聽見一種名為黃泉引的功法,據說可以加快習武進度,震驚之餘又感到好奇,便回山問師父,誰知師父臉色驟變,呵斥他凡走捷徑,必要用血的代價方可償還,雲衡從未見過這樣怒極的師父,那張總是淡然的俊顏幾近扭曲,眼裡布滿紅血絲,不由心驚膽戰,發誓此生絕不碰任何旁門左道。

  雲衡從此發奮習武,無論春夏秋冬,寒來暑往,十年如一日地練功,直到他能獨自闖蕩江湖。

  師父平時很少下山,或是指導他練功,或是在書房裡翻看古籍,偶爾消失一兩天,回來時從不解釋。

  不過也有特殊的日子,每到五月石榴花開的某一天,師父一定會下山,回來時必定喝的醉醺醺,然後站在屋外的那株石榴樹下發呆。

  雲衡曾經趁師父不在的時候,站在同樣的位置觀察過那棵石榴樹,那樹除了比尋常的高些,花開的紅些,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甚至還不能結果,每到花落時節便只剩一地殘紅,被埋入黃土,化作養料,滋養出來年的一樹繁華。

  雲衡第二次見師父發火是在他十七歲那年,在他試圖打開師父房裡那個藏起來的盒子時,師父像是被碰到了多年的禁忌般,臉色慘白著將他趕出房間。

  雲衡呆滯地立在院子裡,隔著一道門聽見師父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像是窺到了什麼不為人知的隱秘。

  他翻到了師父的手札,陳舊發黃的紙張上,密密麻麻寫著一個名字——雲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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