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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她執起手裡的玉屏簫應和上他的琴音。

  許嘉文眸光一亮,唇角又上揚了幾分。

  蕭音深沉,潛藏鋒芒,如萬里孤山山崖陡峭,於是那琴音便漸漸柔和了下來,似山底江河隨風微漾。

  一曲山河,終歸於土。

  夜色漸深,樂音漸止,柏氿放下手裡的簫,淡淡道:“二殿下,願你下輩子投個好人家。”

  許嘉文抬手抹掉唇角溢出的血,靠上椅背,眼底微光漸起,輕笑道:“多謝郡主最後送我一程,我這輩子能聽到這樣鏗鏘又蒼涼的蕭聲,值了,值了……”

  言罷緩緩合眼,唇角余笑。

  柏氿眸光一凜,起身離開了二王子府。行出府門,便有牽馬左右上前問道:“郡主想去哪兒?”

  柏氿踏上御車,“去地牢。”

  石砌牆,暗火把,黑木樁,稻草鋪在陰濕地上。

  地上一人無眼無耳無舌,抱著自己的雙膝縮在角落裡,微顫著瑟瑟發抖。

  曾經一國之王,如今已成階下之囚。

  柏氿站在牢房外,看著角落裡的許宣王,向左右侍從確定:“瘋了?”

  “是。”侍從應道。

  柏氿輕輕挑了挑眉。

  她不過才把這宣王關在牢里關了三天,沒有嚴刑也沒有拷打,這人卻瘋了,還真是脆弱。

  “既然瘋了,留著也是無用,”柏氿淡淡道,“那便殺了吧。”

  “是,”侍從頷首,“這宣王的屍體該如何處理?”

  柏氿忽然想起許謙文那樣殘破不堪的屍體來,眸光驀地一寒,“鞭八百,然後丟進亂葬崗里去餵烏鴉。”

  言罷柏氿轉身離開,沒有再去看這不成人樣的許宣王。

  出了男牢行至女牢,許梓瑤抓著牢房門的木樁,微白著臉色朝她問:“夜姐姐,我二哥他……”

  “你想見他?”柏氿問道。

  “……想。”

  “那好。”柏氿在許梓瑤手心裡放了一枚小瓷瓶,“吃了它,沒準你還能在黃泉路上追上你二哥哥,一起投個好人家,來生再做一對兄妹。”

  許梓瑤唇色一白,眼底泛起水霧,“夜姐姐,我二哥他明明是無辜的呀,你為什麼要這樣狠心……?”

  “無辜?”柏氿微微皺眉,眼鋒一凜,“在其位,行其事。你二哥哥只知音律不問政事,他用著官吏王室搜刮來的民脂民膏享樂了這麼多年,可曾為許國百姓做過哪怕一件事!他貴為王子,卻沒有盡到王子該盡的責任,怎麼擔得起無辜二字?”

  她問得很重,砸在許梓瑤心裡。許梓瑤微微一顫,顫得眼角滑落下淚來。

  柏氿壓了壓心底的慍怒,緩下神色,“罷了,現在再說這些也沒有用。這藥我給你了,你吃下它之後不會有任何痛苦,只會有一些犯困。等你睡著之後,便能見到你的二哥哥了。”

  許梓瑤握著藥瓶,呆怔半晌,輕輕道:“夜姐姐,謝謝你。”

  柏氿抿唇忍下眼底微晃的眸光,狠心背過了身,“下輩子,我等你來殺我。”

  許梓瑤卻是笑了笑,“夜姐姐,如果真有下輩子,我想做你的妹妹,親妹妹。”

  眸中波瀾猛地一漾,柏氿尚未來得及回頭,卻聽身後傳來一聲人體倒地的輕響。

  火把躍然映著地牢灰白的牆,柏氿緩緩合上潤潮的眼眸,沉沉下令:“厚葬她吧。”

  天聖帝十三年初冬,許國滅。

  許國王室盡數凋零,郡主夜柏攝政為侯,世人稱:夜月侯。

  夜月侯持政的第一天,有朝臣問:“許國已逝,國號將改。不知侯爺心裡可有中意的國號?”

  那一天,夜月侯看著殿外初升的朝陽,半晌,道:

  “千(謙)陽。”

  ——許國篇完——

  ☆、第147章 認主

  中原有千陽之國,千陽之國,民心為王,政者為侯,侯位不得世襲,唯能者任之。

  初代侯——夜月侯大赦天下,輕兵役,減民稅,曾經困苦多年的百姓終於得以鬆一口氣。

  恰逢冬季年關將至,新國初立,新年將始,千陽國內上上下下一片歡騰。

  天藍藍,雪皚皚,千陽都城的侯殿裡卻有一些沉悶。

  柏氿看著手中朱紅請柬,發了半天的呆。

  這封請柬遙遙的從大蒼帝國寄過來,只為傳達簡短的幾句話:“澤國內亂平,新王立,朕心甚慰,特設除夕大宴以封王號,望侯爺如約赴宴。”

  中原大陸,若是各個諸侯國內換了新王,那麼新王登基的那一年,新王必定要前往大蒼帝京拜見大蒼帝王,同時受領王號,以表示臣服。

  澤國新王……殷瑢。

  ……殷瑢……

  自那日山崖一別,想來已有大半年未見。他之前留在郡主府里的那一隊人馬也被她原封不動的給送回了澤國,此後便沒了往來。

  聽說他自即位之後,便是接連南征北戰開疆擴土,手段強硬殘忍,毫不留情。

  他這模樣倒是與當初澤太妃心裡期望的一樣。

  柏氿垂眸,眼底映著桌上燭光。

  這大半年間,入寒淵和邊晴倒是來過一趟,將醫治她經脈的藥留下之後便又離開了。

  她卻將那藥擱在九千策那裡,一直沒吃。

  原本她就是想著,給殷瑢留個驚喜。如今,只怕是再用不到了吧。

  夜風從窗戶里盪進來,濕而寒,柏氿的左腿便不由隱隱作痛起來。

  當初在泉州的時候,她這條腿曾被羽箭射穿了腿骨,那時這傷還沒有好透,她便馬不停蹄的奔去西戎,接連作戰兩個月,之後用一路攻回都城裡來。

  等萬事皆了時,她這左腿卻是落了病根,一到天寒陰雨的天氣便會作痛起來,有時像針扎一般,細而密,卻不是很重;有時卻像切膚剖骨一般,疼得厲害。

  柏氿忍著漸烈的疼痛,微蹙著眉扶住額頭,合上眼睛沒有去理會那被夜風吹開的窗戶。

  窗扉輕搖,咿呀咿呀的響。

  又聽得咔噠一聲,那嗚嗚的夜風便止了氣息,桌上被風壓倒的燭火又直立細長起來。

  有人替她關上了窗。

  “師兄……”柏氿緩緩睜開眼睛,“小白睡了嗎?”

  “還沒有,”九千策道,“一直鬧著要找娘親,不肯讓別人近身。”

  “這孩子倒是與我小的時候有一些像……”柏氿微嘆。

  九千策卻道:“不像你。你是獨一無二的。”

  柏氿一怔,笑了笑:“是啊,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

  九千策眸光微沉,沒再說什麼。

  柏氿道:“師兄,你帶小白去見見樓主吧,總這樣瞞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那你呢?”

  柏氿垂眸盯著桌上請柬,“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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