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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心微微揪緊,多少命懸一線的危機就這麼被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掩蓋了。

  “幸虧老天保佑,你遇上了那條通路。”她揩了揩眼角的淚花,笑道,“你也確是厲害,在地宮裡折騰了那麼些時候,還有氣力在江上飄蕩。”

  韓擎微微一頓,不禁想起了地底下拉著他的手往通路里逃的那個人。

  那個名叫小梅的木偶竟跟著他跳下了懸崖,引著他去往通路,最後做了那隻載著他漂浮於長江的獨木舟。地底的熱浪和岩漿融化了她五官的顏料,亦融掉了她的發和關節。她體內的機關在逃難中迅速腐朽,最後只剩了一具木頭軀殼。

  最後一根機關崩斷之前,她對他說:“鑿開我的腹腔,把我做成船。”

  他滿面血污,死活不願動手。

  呆傻的小木偶咧開嘴笑了:“不怕,我,本來就是,死的。”

  他親眼見她剖開了木質的胸膛,挖出了裡頭的金屬零件。所有的機關崩壞得一塌糊塗,木偶少女再也不會說話了。

  他紅著眼,咬牙蜷縮在她的腹腔,任巨大的水流把他帶出了地宮。

  “韓擎?”書玉輕聲喚了一聲。

  他猛地回神,忽而笑了笑:“我的運氣還不錯。”老天確實待他不薄,每在生死關頭都有素昧平生的人拉了他一把,第一次是倫敦碼頭的書玉,第二次是太阿地宮的小木偶。大約老天給了他這些福祚,故而總要收回一些福氣,讓他陰差陽錯斷了對書玉的妄念。

  他所求不多,如今徹底收服韓家、摯友老友安在,他已知足。

  書玉望向韓擎的眼:“謝謝。”謝他一路的關照,謝他在地宮裡的捨命相救。

  “還有這個。”她從脖子上接下了一個十字架吊墜,“還給你。”

  韓擎有一瞬間的充愣,下意識接過了那條吊墜。他摩挲著手中的十字架吊墜,這條墜子他帶了數年,已熟悉了上頭的每一個紋路,而如今墜子上多了她的體溫。

  “謝謝你替我保管它。”他笑了,“所以我們扯平了。”

  她猶豫了半晌,終是開口問道:“韓擎,我們在倫敦的時候,見過面嗎?”

  他心臟停跳了一拍,手中的十字架驀地變得有些灼熱。

  “沒有。”他笑著回望她的眼,“我們生活在不一樣的地方,怎麼可能有機會見面?”

  她沒法從他的眼中看出任何異樣的端倪:“可我總覺得你似曾相識。”

  他答:“路人千千萬萬,也許我們曾在某一個碼頭擦肩而過呢?”

  她凝神看了他許久,終是泄了氣:“也許吧。”

  ***

  譚辜鴻出生的這一天是個舉國歡慶的好日子,內亂平息、南北融合,舉國呈現出一副欣欣向榮的新面貌。但也因此,他沒能在出生這天見到忙碌於穩固新紀元的父親。他第一眼見到的是他的母親和他的乾爹。

  “哎喲喂,這小子怎麼長得這麼難看?”韓擎目瞪口呆地瞅著搖籃里皺皺巴巴的小嬰兒,“你和辜尨明明長得挺好看啊。要不是這裡就你一個產婦,我還以為這是抱錯了。”

  辜鴻勉力地握緊了小拳頭,決定不要喜歡乾爹了。

  書玉將兒子抱進懷裡,親了親他的小額頭,對韓擎道:“胡說,你看他多可愛。”說著又啾了啾他的小鼻子,“他長大了一定是個俊俏的美男子。”

  韓擎瞪眼:“就這小瘦猴?”

  辜鴻忽地蹬了蹬小腿,嗷嗷地哭了起來。哭聲中氣十足,險些掀翻屋頂。

  辜尨是在後半夜趕回青河鎮的。

  他抵達時,書玉已摟著辜鴻睡熟了。他輕手輕腳地走進臥室,看著床上一大一小兩個人,心底里柔軟成一片。

  他低下頭,吻了吻她的額角,又轉過頭捏了捏兒子的小手,一路風塵僕僕的勞累就這麼煙消雲散。

  他怕吵醒娘兒倆,於是很快就從臥室里出來,輕輕掩上了房門。

  門外,韓擎抱臂靠著牆站著,斜眼看著老友小心翼翼的模樣:“你小子真是好福氣啊。”

  辜尨難得不與他抬槓,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由衷道:“歡迎回來。”

  韓擎笑得:“怎麼,怕我回不來啊?”

  “放心,我這樣的禍害少說也得活個千把年。”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哪怕你入了土,我韓三還能年年給你上柱香。”

  辜尨作勢一個手肘就要襲進韓擎的左肋。

  韓擎右手一個格擋,笑得痞賤:“最主要是,我還想多活幾年,怎麼著我們也得做滿百年兄弟吧。”

  “多謝。”辜尨忽然道。

  韓擎一愣,不知他要謝哪一樁事。

  辜尨也不言語,只掏出一包煙,點了兩支,一支遞給了韓擎。

  “你不是戒了?”韓擎挑眉。

  辜尨吐了個煙圈:“在北平一個人,熬不住的時候抽一根。如今回到她身邊,今日這根就是最後一根了。”說罷將整包煙揉了揉,丟出了窗子。

  韓擎笑著搖了搖頭,接過煙狠狠吸了一口。

  兩人肩並肩,靠著牆,一如多年前在倫敦黑市,他們年輕卻一無所有,白日黑夜,扶持走過。

  ☆、10.5晉江原創網獨家發表

  插pter02. 高山流水

  小鴻的滿月酒是在青河鎮辦的。謝知遠早早地來了, 抱著重外孫愛不釋手。因恆宜病體不適, 譚復一路行得很慢,恰趕在最後一天抵達了青河鎮。

  一出月子, 書玉就收到了來自倫敦的信件。信中,亞伯說他帶著珪已在皇家實驗室安頓好,讓她不要擔心。小狼崽子剛剛學會寫字, 一筆一划歪歪扭扭在信末尾寫了幾個字:阿姊,等我回來找你。

  書玉仔仔細細地將信看了兩遍,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珪的人生才剛剛開始,跟著亞伯比跟著她要有更大的可能。如今看到他們都好, 她終是安心了。

  來滿月酒的皆是故交親朋, 人不多, 卻暖心。

  自從馬修升任了大使館的高官, 身為妻子的瑪麗便無法如少女時那樣行程自由。不過她還是給親愛的室友寄來了一份精心準備的禮物。

  除了嬰兒的用具外,禮物盒裡還壓著一本小小的相冊集。封面署著倫敦小樓四位姑娘的名字,看來是她們一起準備的禮物了。

  書玉好奇地翻開相冊,驚訝地發現裡頭全是辜尨的照片。照片裡的辜尨年輕極了, 應是在皇家實驗室任職那會拍的。

  這些相片顯然是偷拍的,裡頭記錄了辜尨如何收買她的室友們,如何偷偷徘徊在她的公寓小窗下,如何一次次走過她必經的小路來一場偶遇。

  姑娘們拍得樂此不疲,還在一旁加了批註。

  瑪麗寫道:譚,遇到這樣一個死心塌地的傻蛋,哪怕西府海棠不開花, 也嫁了吧。

  書玉一邊看,一邊輕笑,指尖摩挲著照片裡辜尨那張年輕的臉,心頭泛起了淺淺的漣漪。時光的fèng隙里藏著許多美好的不為人知,她如今窺見的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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