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偌大的宮殿空空蕩蕩,雖生了兩盆熊熊炭火,依舊寒意極重。冷氣颼颼地從地面的青磚滲出來,不屈不撓地鑽過厚厚的靴子,朝人身上逼過來。巨燭燃燒釋放出的輕煙氤氳起一層紗幔,宛如春天的薄霧,參差被拂。外面寒風凜凜似刀,殿內也是紅燭晃動,忽暗忽明。

  趙光義忽然站起身來,親自去關一扇沒有掩得嚴實的窗子。一直靜立一旁的阿圖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包藥粉,倒進了桌案上的酒壺中。待趙光義回過身來,他已輕巧地退回了原處。

  等了兩刻功夫,趙匡胤才回來萬歲殿中,道:“勞皇弟久候。”趙光義道:“不敢。”趙匡胤道:“朕有國家大事要同晉王商議,你們都退出去。”侍從聞言便一齊躬身退了出去。趙光義揮了揮手,阿圖便也退出殿去。

  趙匡胤見殿中無人,這才邀趙光義坐下。皇帝一向坐不慣椅凳,只要不是正規的宴飲場合,還是喜歡席地而坐。地毯上鋪設的錦褥很厚很軟,一如往常,今晚卻給趙光義帶來一種極不踏實的異樣感覺,他不由自主地開始警惕起來。

  趙匡胤道:“皇弟,朕意已決,一定要遷都洛陽,預備在明年正月朔日宣布此事,你可有心理準備?”趙光義道:“是,臣弟遵旨。”

  趙匡胤道:“朕今日叫皇弟來,還有一件事要對你坦白。不過這件事實在……實在……”他其實之前已經向晉王暗示此事,不料晉王驟然暈厥,從此臥病。一時感到難以啟齒,便取出從不離身的玉斧,有節奏地頓拄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嚓嚓”聲。

  趙光義忙道:“皇兄不必為難,皇兄若立皇侄德芳為儲君,臣弟一定竭力輔佐他。”趙匡胤道:“皇弟此話當真?”趙光義道:“臣弟之言發自肺腑,赤誠忠心,天日可表。”當即起身下拜。

  趙匡胤大喜道:“好,好,如此最好。”頓了頓,又道,“不過,朕要對你坦白的並非這件事,你可還記得母后臨終前的情形?”趙光義道:“當然記得。母后忽然說有話要對皇兄說,命我們退出殿去,只留下了皇兄和趙普。”

  這是他一直大惑不解的事,因為母親杜氏一向最愛他和三弟廷美,不知道如何在最後關頭將他二人趕出去,以致連最後一面也未見到。

  趙匡胤道:“不錯,當日你退出後,母后是朕何以能得天下,朕說是祖宗和太后的恩德與福蔭。母后當即反駁道:‘你想錯了!你能夠得天下,只是由於周世宗把皇位傳給了一個幼小的孩子,使得國無長君,人心不歸附。假設周世宗立一個年長的的皇帝,天下豈能到你手中?’所以,你要吸取教訓,將來將帝位先傳光義,光義再傳廷美,廷美傳於德昭。四海之大,如能立長君,則社稷無憂了。’”

  趙光義還是頭一次聽說這件事,不由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訕訕問道:“那麼皇兄如何回答?”趙匡胤道:“身為人子,當然只能銘記母后教誨。”

  趙光義這才明白兄長為何一直不封立皇子,在自己與前宰相趙普的爭權中也最終支持了自己,而且封自己為晉王,班列宰相之上,原來全是因為愛自己的母親的一通遺言。若不是如此,怕是大宋立國之初,皇長子德昭便會被立為太子。

  趙匡胤自斟自酌,連飲三杯,可見心中激動。趙光義胸中也是驚濤駭浪,澎湃難平,沉默許久,才道:“皇兄不必以母后遺命為念。自古以來,嫡長制才是萬世上法。皇兄立皇子為儲君,是為我大宋千秋基業。”

  趙匡胤本待明確指出之所以想立德芳為儲君並不完全是因為嫡長制,而且趙光義為人多疑狹隘,之前派高瓊到博浪沙行刺等事件使得他在北漢人、遼國人心目中印象極壞,而他手下安習拐賣民女牟利令他在大宋百姓中也是聲名不佳,關於晉王廣結黨羽、培植勢力、用手段剷除異己的說法更是盛行於朝野。忽聽得趙光義言語懇切,便不再多提這一段,只拿玉斧不斷戳地,道:“說得好!說得好!”

  兄弟二人心結既解,遂舉杯暢飲。待到深夜,趙光義告辭退出,趙匡胤因已有醉意,遂在萬歲殿中和衣就寢。

  彤雲壓城,天低雲暗。雪似楊花,紛揚飄落。瀲瀲冬月,夜色未央。這真是個又冷又黑的冬夜,能將人的心冷透,將人的雙眼黑瞎。

  朦朧中,趙匡胤又醒了過來,卻見寒燈如豆,一名年輕侍衛正蹲在床榻前朝他微笑,不由一愣,問道:“你不是晉王的隨身侍衛麼,如何還在這裡?”那侍衛正是阿圖,笑道:“小的有天大的好消息來稟告官家。”

  趙匡胤道:“什麼消息?”阿圖道:“官家,你很快就要歸天了。”一邊笑著,一邊伸出手來扼住趙匡胤咽喉,防他出聲叫喊。其實就算呼喊也未必有人能聽見,外面天寒地凍,寒風呼嘯不止,侍從們早凍得分不清東南西北,裹緊外衣,正不知蜷縮在哪個角落跺腳呵氣暖手呢。

  趙匡胤本人武藝高強,剛要拿住阿圖手腕甩開,卻發現渾身上下沒有絲毫力氣,連一根手指頭也動不了,不由得驚恐得睜大了眼睛。

  阿圖低聲道:“官家不要著急,你還有時間,聽我把話說完。我本名柴熙讓,你可記得我的名字?”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