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對了,今日我倒是聽到一個大消息,”一在吏部做書令使的同科道,“子重兄要回來了。”

  “當真?”鄭紹一喜,意味深長地看蘇誨。

  蘇誨面色不顯,心中卻是一輕,漫不經心道,“若是消息確實,我便差人去轉告他家眷。”

  他與劉繒帛乃患難之交,知曉之人甚眾,故而諸人也未奇怪,唯有鄭紹輕笑出聲,用杯沿掩住。

  想起他當年夥同劉繒帛誆騙他,還有那些害得他一世不得翻身的話本,蘇誨趁人不留意,惡狠狠地瞪他一眼。

  “到底是顧相的門生,聽聞要去做刑部侍郎,正四品的官身吶。”

  一聽是刑部,蘇誨禁不住嗆住,連連咳嗽。

  劉繒帛不喜刑部,如今還不知是如何的懊惱。

  不過若是能回來相聚相守,是戶部吏部這般的肥差,禮部兵部這般的閒差,亦或是工部刑部這般的苦差,又有何干係?

  “不過說起子重兄,儘管官運亨通,又有顧相這般的恩師,”那吏部的書令使怕是有些微醺,說話也放肆起來,“可這命數可實在是……”

  蘇誨放下杯子,挑眉,“此話怎說?”

  “你看,早年喪父,沒錯罷?寡母辛辛苦苦將他拉扯大,好不容易苦盡甘來,卻娶了個母老虎。他在揚州那等溫柔富貴鄉做刺史,去年有豪商贈他一美貌瘦馬,結果他竟面如土色,連連告罪,飲宴了一半便匆匆回府了。聽聞他身旁跟著的那宋管家,便是他夫人安插在他身邊的探子,雖相隔萬里,但他一舉一動夫人皆是瞭若指掌。”

  鄭紹猛然咳出聲來,顯是嗆的不行。

  王儲插話道,“何況子重兄成親也有六七年了罷?到現在都無所出還不讓子重納妾,以七出之例,休她十遍都綽綽有餘。”

  “不過我聽聞卻是個一等一的美人,所以劉兄才被迷得神魂顛倒,夫綱不振!”

  諸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蘇誨面色青一陣白一陣,就聽鄭紹笑道,“行了行了,劉兄是否懼內,你們問晏如兄便知,何必白白猜測?”說罷,轉頭笑問蘇誨道,“晏如兄,你說這劉府是劉繒帛做主呢,還是他那河東獅般的夫人做主呢?”

  蘇誨面色難看以及,邊上人恍然大悟道,“蘇兄出自河東博陵,咱們光用這河東獅的典故,卻是將蘇兄得罪了。”

  鄭紹故作懊惱,執起酒杯,“是我思慮不周,我謹滿飲此杯,向晏如兄賠罪。”

  蘇誨恨恨地看他眼,仍是將酒吃了。

  “只是晏如兄,”鄭紹笑眯眯地看他,“到底是誰做主呢?”

  還不待蘇誨答話,就見小二引著一人入得雅間來,正是宋錦。

  宋錦掃了眼在座諸人,對著蘇誨恭謹道,“蘇大人,老爺已於初十啟程,命小的先行攜要緊物什、細軟古玩回京,單子已在夫人房內。老爺還命小的向老夫人、夫人……還有大人回稟,他已得了刑部侍郎一職,少則五日,多則十日必至帝京。”

  蘇誨點頭:“知道了,鞍馬勞頓,你且歇息去吧。”

  劉繒帛離京前將家小託付給蘇誨,因而諸人也不覺如何奇怪,唯有鄭紹忍笑忍得快將腸子憋壞。

  “真相大白啊。”書令使一副瞭然狀,全然不顧幾近吐血的蘇誨。

  賓主盡歡後,蘇誨登車回府,鄭紹卻抓住那青驄馬的韁繩,低聲對他道,“晏如兄留步。”

  蘇誨挑眉看他,“怎麼,還想陰我一道?”

  鄭紹一掃今日戲謔,正色道,“如今子重兄青雲直上,可越是這時候,越得謹言慎行。”

  蘇誨亦收斂了慍色,蹙眉不語。

  “我聽聞戶部林尚書有意延攬子重兄,若是他開口,子重兄的刑部侍郎極有可能會變成戶部侍郎……”

  蘇誨打斷他,“劉繒帛自幼便愛看些公案故事,後來做了父母官更是沉迷斷案,此番能入得刑部,他求之不得,怕是要辜負林尚書一番美意了。”

  “當真?”鄭紹先前聽聞劉繒帛最惡刑訟,難不成消息有誤?

  蘇誨在車上坐定,淡淡道,“他的事我還是能做的了主的,我說他喜歡,他便喜歡。”

  說罷,他沖鄭紹微一頷首,小廝放下了車簾。

  蘇誨在車上思量了一路,剛一進門,便見蘇繡已在門口候著了。

  蘇誨買下蘇繡時,他才不過十二三歲,好在機靈妥帖,宋錦隨劉繒帛赴任後,他便操持著劉府蘇府大小事務。

  “怎麼了?”

  蘇繡環顧四下,低聲道,“不知二少爺說錯了什麼,老夫人正生著悶氣,二少爺匆匆出府,人已是不見了。”

  難道是劉綺羅行商之事東窗事發?蘇誨心下有了計較,“老夫人在正堂?”

  “正是。”

  蘇誨理理衣裳,快步進去,果見劉母扶額坐在堂上,神情憔悴。

  蘇誨請了個安,又接過下人泡好的茶水奉上,低聲問道,“阿娘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還不是被你們慣的!”劉母冷不丁抬起頭來。

  蘇誨心內大呼冤枉,卻低眉順眼道,“是我管教無方。”

  劉母大概也知道他無辜,拍拍他手示意他坐下,“這兒子啊,都是生來討債的!”

  第45章 劉府日常(下)

  累得劉繒帛斷絕子嗣,於劉母心裡到底還是愧疚的,蘇誨便垂首不語。

  見他黯然,劉母不由嘆息,“阿娘並未指你與大郎,你們很好。”

  “小弟想雲遊天下。”蘇誨低聲道,“先前怕阿娘擔心,便一直隱瞞不提。想不到他竟如此不管不顧……不過阿娘你放心,我早有所料,也早已打點妥當,只看阿娘如何決斷。”

  這些年內外均是蘇誨主事,將闔府上下安排得妥妥噹噹,故而他有所籌謀,劉母也不感意外。

  “早在天子對突厥用兵時,小弟便早心嚮往之,他此番離京,不是往漠北便是往河西走廊,早幾年我剛入戶部時便有意結交了陽關與朔方的守將,命他們留意小弟的行蹤。”

  劉母點頭,“嗯。”

  蘇誨察言觀色,“他平生所願便是做個雲遊天下的客商,從此逍遙自在,萍蹤浪跡。若是阿娘你想規勸他重返正道,我便立即讓人把他攔下;若是阿娘你想遂了他的心意,我也準備好了通關文書、金銀細軟、藥材衣裳,還讓他貼身小廝在秦州候著,只待阿娘主意定了便與他會和,一路也好有個照應。”

  “你考慮的這般周全,恐怕早已盤算好了罷?”劉母看著蘇誨,面色卻已和緩許多。

  蘇誨訕訕地笑,“小弟的性子太為跳脫,恐怕也不適宜在官場上,是我不好,早發現了他的這個苗頭卻沒扭得過來,更沒回稟阿娘……”

  “行了,便由他去罷,”劉母忽而憂心忡忡道,“你說他不會帶個胡姬回來吧?”

  蘇誨失笑,岔開話題,“阿娘,大郎要回來了。”

  “哦,今日宋錦回來,我還未來得及問話。”

  “繒帛升了刑部侍郎,我估摸著最多再過十日,他便能來給您請安了。”

  見劉母欣然而笑,蘇誨便不失時機地勸她用膳,又哄她早些安歇了,這才把劉綺羅逃家惹出的爛攤子收拾了。

  又過了兩日,蘇誨剛出戶部大門,就見一人立於門外,身著緋紅官袍,眼含笑意,眉目溫存。

  “晏如。”那人柔聲道。

  儘管早已知曉他這幾日回來,蘇誨還是禁不住狂喜悸動,快走幾步到他跟前。

  二人上下打量對方一陣,見彼此均未清減才放下心來。

  “何時到的?”

  劉繒帛托他一把,將他扶上馬車,“辰時便到了,先去給阿娘請安,又去吏部述了職,去中書省拜見完恩師,便來等你了。”

  馬夫將車簾放下,蘇誨向後一仰,正好靠在劉繒帛懷裡,久違的懷抱熨帖至極,禁不住輕哼了一聲,“算你有點良心。”

  劉繒帛輕輕摩挲他面頰,“這三年苦了你了。”

  蘇誨不置可否,“巧言令色,綺羅的事你聽聞了?”

  “恩,”劉繒帛揉揉他鼻尖,“就按你說的辦吧,阿娘過些時日便想通了。”

  蘇誨閉目假寐,當劉繒帛以為他已睡沉時,卻聽他低聲道,“不走了?”

  劉繒帛低頭吻他發旋,“再不走了。”

  蘇誨微微一笑,至此,心徹底定了。

  德澤十七年,蘇誨遷大理寺少卿。

  同年,劉繒帛由右侍郎升為左侍郎,正四品上。

  約莫是六月里的某日,蘇誨從大理寺回府,遠遠就見禮部的車馬。

  “繞道。”蘇誨蹙眉。

  不待他吩咐,蘇繡便忙不迭地打探去了。過了一刻功夫,他才匆匆返回,神情詭異。

  “回老爺的話,禮部的人來是封誥命的。”

  蘇誨挑眉,“誥命?”

  蘇繡頭垂得更低了,“皇恩浩蕩,念老夫人寡居多年,更含辛茹苦撫育大人這麼這般的國之棟樑,故破例封老夫人三品淑人。”

  蘇誨大喜,“是麼?還不傳命下去,今晚於小花廳擺宴……”

  “小的還未說完……”

  蘇誨見他吞吞吐吐,心生不祥之感。

  蘇繡心一橫,倒豆子般道,“禮部的官員還帶了副芙蓉錦抹金軸,是封劉門蘇氏為四品恭人的,宋管事說夫人回娘家去了不在京內,老夫人代領的旨。”

  一片死寂,蘇誨在心內數至百下才堪堪將一口氣平下去。

  “回府。”

  且不提蘇誨如何打起精神應付老夫人的絮絮叨叨,晚間的時候,劉繒帛從刑部回來,還未至內室,便險些被飛出的瓷枕砸個頭破血流。

  “晏如……”

  裡間傳來沒好氣的聲音,“滾!”

  平時蘇誨雖有些小性子,但如此大動光火還是頭一回,怕他傷了身子,劉繒帛也顧不得其他,直接衝進去。

  蘇誨正黑著臉靠著軟榻,一旁的案上放著全套的鳳冠霞帔。

  劉繒帛見他氣息急促,知他心緒未定,便為他添了杯茶水,溫聲道,“我並未去求,許是聖上覺得我還得用,便賜下了這個恩典。”

  見蘇誨面色轉晴,劉繒帛又道,“朝廷官員多如牛毛,誥命也並不稀奇,可又有四品官身,又有四品誥命的,別說我朝,歷朝歷代都是罕有,晏如這番際遇,可謂曠古爍今!”

  蘇誨禁不住打他頭,“巧言令色,你這個侍郎莫不是溜須拍馬來的吧?”

  “晏如……”劉繒帛猶豫片刻,“還有件事,你可務必要應我。”

  蘇誨挑眉,“還有比我得了個誥命更啼笑皆非的事?”

  劉繒帛硬著頭皮道,“前兩日小弟身邊的繡緞回來,說綺羅在南詔與一女子私定終身,做了人家的上門女婿……”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