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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此時,在放鶴閣中。

  竇追已經找到了那本他暗暗垂涎了許久的書卷,自然是歡欣不已,立時坐下,潛心閱讀起來,就連懸掛在書房牆壁中央的美人圖都沒有多看一眼。

  竇追生平沒什麼愛好,獨好一物,那便是天下美酒。

  雖然在外人看來,酒色本為一體,如果某人好酒,必定沉溺女色,但竇追本人卻對這樣的說法嗤之以鼻。

  他早已是適婚年齡,父親母親不知道催了他多少次,讓他納個妾侍通房,綿延子嗣,但竇追始終是興致缺缺。

  ……就好像……他一直在等著什麼人,等著等著,就成了習慣。

  他正翻閱著手上古籍,突然聽得後面傳來窸窸窣窣的異聲,他心中詫異,掩卷回首一望,就被結結實實嚇了一大跳,從椅子上直接彈了起來。

  ……他身後的美人圖化為了一張白紙。

  一個形貌皆秀、宛若天成的少女盈盈立在不遠處,正詫異地看著自己的手與腳,她清秀好看的柳葉眉擰了起來,似乎想不通自己為何會身在此處。

  竇追扶著桌子望向她,手指微微發抖。

  ……他說不出自己此刻心裡是什麼感覺。

  不是應該害怕的嗎?不是應該先拔出劍來問一問是何方妖孽的嗎?

  可是,在看到眼前的女子時,他的膝頭就忍不住軟了,幾乎想要跪倒在她身前。

  少女從悵惘中抬起頭來,這才注意到竇追,也被嚇得倒退了一大步。

  竇追惶急地舔了舔嘴唇,伸出雙手,想要表示自己並無惡意,但少女也很快發現,眼前人似乎並無任何想要傷害自己的意圖,便放下了心來,謹慎地開口問道:“……這位公子,我乃漁陽秦氏秦秋。請問你是誰?這是哪裡?”

  ……因為那個悖論的緣故,竇追從她的記憶中被徹底排除了出去。

  竇追張了張口,未語臉先紅了三分,荒唐的話幾乎不經思考便脫口而出: “小姐,我名為竇追,是是是西延竇家的二公子。我……我今年二十二歲,尚尚尚未婚配……我……我一見小姐,便覺親切,如遇故人……”

  秦秋見他有趣,就噗嗤笑了一聲:“茲事體大,你可得問過我兩位兄長再說。”

  這聲笑容,讓竇追漲紅了臉,睫毛直發抖,甚至慌得睜不開眼睛:“……那,敢問小姐芳齡幾何?有無婚配?”

  ……

  江循帶著一張生無可戀臉,被玉邈拉回了放鶴閣。

  完了,等會兒他一開門看見竇追在裡面,自己明天就不要指望能下床了。

  江循走到門口,正愁苦著該怎麼向玉邈合理解釋大變活人的事情,就被人從後圈抱了個正著。

  嗯?怎麼突然……

  一把磁性撩人的聲線在江循耳畔響了起來:“我給你準備了禮物。就在裡面。”

  江循持續生無可戀臉。

  他覺得自己藥丸。

  玉邈把人翻了個面,摟在自己懷裡:“還是不高興嗎?”

  ……不,我不是不高興,我是有預感自己要完。

  玉邈輕嘆一聲:“我告訴過你,想救秦秋,有兩種辦法。但是,未嘗沒有第三種。”

  江循本來已經在思考自己的第一千零一種死法,陡然聽得玉邈這樣說,眼中立時綻出光彩來,也顧不得一門之隔的竇追了,急急問道:“有辦法嗎?真的有辦法嗎?可你不是說……”

  玉邈輕輕彎了彎唇角,把人攬在懷中,俯下身來,忽視了江循小幅度的反抗,柔軟的唇瓣從江循的耳尖一路細細吻下,繞過耳廓,停留在火紅色的耳垂上,才用牙齒發力咬緊。

  饒是厚臉皮如江循,也被這樣撩撥的親法弄得有點上不來氣:“唔……九哥哥,你……別鬧……”

  玉邈伏在他已經騰騰冒蒸汽的耳朵邊,低聲道:“若是能讓你高興些,什麼樣的辦法,我都替你想。”

  江循的呼吸慢慢急促起來。

  他貼在玉邈懷裡,聽著他胸腔里穩健有力的心跳聲,也聽著他用平靜的語調緩緩道:

  “之前有至少千百年的時間,你不是我的。”

  “現在,把這些時間補給我。”

  “我也會補給你。補給你想要的所有。”

  說完這些,放鶴閣的門便被玉邈推了開來,門鎖彈開,門軸轉動,發出了吱呀的悅耳低鳴。

  第155章 畫室【番外】

  某個陽光朗照的日子, 展枚到上谷進行每日例行的外事訪問時, 樂禮非常不巧地出去辦事了。

  剛一進門, 展枚就受到了了樂氏弟子高規格的招待。

  “家主臨行前交代過,展公子腿才痊癒不久,受不得寒涼, 請往這邊,暖廳里的銀絲炭已經備好了。”

  展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有點困惑:“……我已痊癒兩年了。”

  負責接待的弟子依舊笑靨如花:“回展公子, 這是家主交代的。”

  ……嗯, 既然是焉和交代的,為免這小弟子難做, 還是照做為好。

  展枚點點頭,跟他去了暖廳。

  去暖廳的一路上, 展枚每走上三步,就能撞見一個樂氏弟子或坐或站或行或路過地對自己打招呼:“展公子好。”

  自小家教嚴格的展枚當然是一一回禮, 但樂氏弟子的密度之高,搞得展枚頗為不解。

  頂著一張長久修煉而成的冷漠臉,展枚心裡默默地冒著問號泡泡:

  咦?上谷原來有這麼多弟子嗎?

  為什麼以前焉和接待自己的時候, 自己會有種整個上谷都是空蕩蕩的錯覺?

  好像……不管自己同焉和走到哪一處山水勝地, 都是只聞獸鳴不見人跡。他以前也常常覺得,樂氏的弟子也太少了些,長此以往,仙派的發展或許會受到影響,但因為每次都和焉和聊得太開心, 他總會忘記要提醒焉和要注意這一點。

  ……看來自己一直以來的認知是錯誤的,需要得到修正,不能只從表象來判斷事情。

  思考著真正的哲學問題,展枚被引進了上谷東面的暖廳。

  負責接待他的弟子謙恭有禮地奉上茶水:“展公子,小心燙口。”

  展枚耿直道:“多謝,我不渴。”

  小弟子立刻苦大仇深臉:“家主臨行前交代過,展公子最愛喝這棗葉茶,時值冬日,又沒有新鮮棗葉,這是弟子們現畫出來的……”

  展枚頓時覺得對方如此勞心費神,自己不喝不合適,便體貼道:“嗯,我喝。”

  小弟子見展枚喝下了茶,受到了鼓舞,又遞上來一條錦光流溢的銀狐毛毯:“家主臨行前交代過,展公子自從受傷後,體質虛弱,要注意保暖。即使在暖廳里也不能大意,需得用毯子護著膝蓋才行。”

  ……展枚放棄了強調自己已經痊癒兩年的事實,嚴肅地拒絕道:“太奢侈了。”

  小弟子忙說:“不奢侈,不奢侈。”

  這絕不是什麼謙辭,前些日子,上谷全體弟子在經過商議之後,私下裡舉辦了一次集體繪畫創作,主題就是“銀狐”,每個弟子將自己的銀狐從畫裡幻化而出,薅下銀狐的皮毛,再把被薅禿嚕毛的銀狐們重新塞回畫裡,就湊出來了這麼一條毛毯。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當真一點都不奢侈。

  受不住小弟子滾燙灼熱的小眼神,展枚輕嘆一口氣,把大得宛如一床被子的毛毯蓋在了自己身上:“焉和在臨行前還交代了別的什麼嗎?”

  小弟子挺利落道:“暫時沒別的了。展公子,您在這裡稍等,我就先退下了。”

  於是展枚坐在原地,裹著雪白雪白的大毯子,面對著暖廳牆壁上高懸的樂氏祖先像,一等就是兩個時辰。

  他的跪姿規範,雙膝抵在蒲團邊緣位置,屁股擺得端端正正,小弟子進來續了三四次水,都沒見他換個動作。

  第五次進來的時候,小弟子終於忍不住了:“展公子,您腳不麻嗎?”

  展枚認真臉:“麻。”他捧著冒熱氣的茶杯,沉聲道,“沒關係,我可以忍。”

  小弟子:“……”

  他有種在無意中虐待了客人的錯覺。

  短暫的僵硬過後,小弟子重新堆出了標準的“如沐春風”式笑意,和樂禮的笑容簡直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展公子,您起來轉一轉吧,這暖廳里可有不少好東西呢。”

  “好東西”三個字,小弟子特意加了重音,可惜展枚抓錯了重點,嚴肅道:“到了主人家中擅自行動,於禮節不合。”

  小弟子:“……”

  半晌之後,小弟子幽幽嘆了一口氣:“那展公子可真是不能一飽眼福了。前些日子,家主偶然遇見一極美的女子,驚為天人,心甘情願地為她作畫,還特意將她的畫作珍藏在這暖廳之中,說這是他畢生最佳之作……”

  說完,小弟子就想抽自己一通。

  這造作的口吻!

  這欲擒故縱的神態!

  這爛破天際的激將法!

  白瞎了這麼好的藉口了!

  然而,展枚卻有了反應。

  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兩個關鍵點:

  第一,極美的女子。

  第二,樂禮為她作畫且珍藏了她的畫。

  當然,小弟子浮誇的語氣和演技被他選擇性略過了。

  注意到這兩點後,展枚突然覺得很生氣。

  但因為他一貫嚴肅,即使生氣,面上也顯不出什麼來。他轉過頭來,問那暗自懊惱的小弟子:“那美人圖現在何處?”

  小弟子:“……”

  雖然展公子吃醋是件喜聞樂見的事情,但是這麼爛的演技都能哄過去,小弟子忍不住對展公子產生了深深的同情心。

  同情之餘,小弟子也不多墨跡,打蛇隨棍上道:“展公子這邊請。”

  ……本來小弟子還指望著展公子一個人閒得無聊,在暖廳里摸摸索索,遲早能發現暖廳里的暗室,誰想得到展公子定力如此之強,還得讓他主動把暗室的開關扭開。

  他上前兩步,掀開樂氏祖先的畫像,把手抵在畫像後的牆壁上,不多時,暖廳西面的牆壁便轟隆隆打開了。

  展枚目瞪口呆。

  等回過神來,他立即雙掌合十,對樂氏的祖先深深行下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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