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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魔道一樣,世上必然要有光,只要有光必然就有暗影存在,有仙有魔,有善有惡,世間才得以陰陽調和。

  至於“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的想法,江循僅僅會腦補YY一下,從未當過真。

  ……他不想做一個平衡天下、掌控一切的神,因為這不是他轉世整整一百三十二世的理由。

  但凡得道者,大多也是由肉體凡胎修煉而來,免不得有情慾善惡。江循從不覺得自己能免俗,也從不認為自己的喜好愛惡便能成為這個世界的道德標準。

  換言之,江循懶,他只想安安穩穩過自己的日子……和玉九一起。

  想著,江循邁步走近了天門。

  守戍的兵士眼尖,厲聲叱問:“什麼人?”

  江循看也懶得多看他們一眼,抬起手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睡吧。乖兒子們。”

  簡單的一句吩咐,兵士們就陷入了沉睡中,手中兵刃紛紛墜地。

  他信手把羅武使擲入了天門結界處,自己也一腳跨入其中。

  天門乃是漢白玉雕琢成的一條拱狀臥龍,察覺到有外人侵入其中,原先猶如死物的龍頭鳳睛赫然睜開,身上片片滑膩龍鱗放出萬千華彩,龍口微張,龍鬚顫抖,發出了一聲悠長暴烈的龍吟。

  即使早知天門是如此設計,江循還是被嚇得倒退了一步,一句“臥槽”差點脫口而出。

  天門幻化成龍,朝江循直撲而來。

  強忍住掉頭就跑的衝動,江循屏息凝神,調動體內氣息,讓已經化作一片虛空金光的內丹飛速轉動起來,在周身騰起一股絮雲飛盪的淺金色氣罩。

  接觸到這股屬於神的氣息,那隻金黃色的龍頭就這麼僵直在了江循眼前,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它的前爪俯撐在雲空間,顫抖兩下,還是沒能扛住,噗通一聲跪翻在地,重新化作了天門模樣。

  江循半分沒有客氣,出手如電,徒手猛擊上了天門柱。

  只聽一聲徹天巨響,天門轟然坍塌成碎塊玉礫。

  仙界震動如雷,可怖噪響響遍四方,提醒仙界眾人——銜蟬奴回來了。

  ……被他們兩次暗算至死的銜蟬奴回來了。

  江循一腳踢在了兩股戰戰的羅武使身上,淡然道:“去通報一聲,叫你們仙帝出來迎接。我有一筆帳要跟他算算清楚。”

  …… 從某種意義上,樂禮對江循的揣測也沒有出錯。

  江循從頭到尾就沒有想過要鏟滅仙界,然而相應的,他也沒打算做什麼以德服人的事情。

  ……為什麼要以德服人?為什麼要讓仙界人意識到他們的過錯繼而心悅誠服?

  對正常人來說,大多都知道孰好孰壞,區別只在願不願去做。

  既然這些人的價值觀都定型了,又不能輕易殺掉求個一勞永逸,那麼唯一有效的方式,就是恐嚇。

  讓他們知道怕,知道恐懼,知道神永遠是凌駕在他們之上的存在,那麼,他們就會老實了。

  ……過去的銜蟬奴空有實力,但論起性子來,委實是太過溫和了。

  江循提著陰陽,坐在只剩下一個石墩的天門上,環顧四周的同時,浪蕩地翹起了二郎腿。

  看來以後這個地方,自己要常來逛逛了。

  ……

  在千里之外的悟仙山,氣氛就緊張得多了。

  宮氏子弟在奉祖殿前跪倒了一地,玉邈坐在奉祖殿主殿之中,披著傾官的外皮,端著一杯茶,慢吞吞啜飲著,看也不看下首所跪的宮一衝及林正心。

  宮一衝額心全是冷汗,華服後背上更是沁出大團大團的濕意,林正心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組織了一下措辭,便以最謙卑低微的語氣輕聲詢問:“魔祖,您為何要見我家十六少?”

  玉邈平靜地將茶盞放回案上:“宮家主對魔道有大功,收您獨子做一弟子,難道有這麼為難嗎?”

  宮一衝臉色煞白,低頭道:“……魔祖垂青,在下本應不勝榮幸,可……犬子心智有失,恐衝撞了魔祖……”

  玉邈眉心一擰:“何意?宮家主是在推搪嗎?”

  聞言,宮一衝臉色剎那間青白交加,連聲道:“不敢!不敢!”他轉頭朝向林正心,“正心,還不把履冰帶來?”

  林正心卻有些驚惶:“……師父……”

  宮一衝急了,呵斥道:“還不快去!?”

  林正心不敢再違拗,起身領命而去,待他完全消失在門口,玉邈才似無意中問起:“宮家主,這疤面人如此有礙觀瞻,你卻時時把他帶在身邊,他是何人?”

  聽魔祖問起林正心,宮一衝以為他是入了魔祖的眼,忙不迭笑道:“此人乃是我養子,一手由我教養長大……”

  玉邈用指節輕敲一下杯盞,發出了清越的閌閬一聲,打斷了宮一衝的話:“那宮家主可真是教子無方。”說著,他挑起了唇角,簡簡單單的一個邪笑間帶著無盡的嘲諷意味,“我們說話,與他有何干連?”

  宮一衝頓時出了一身淋漓大汗,根本不敢提林正心這些年來尾隨在他身邊鞍前馬後的功勞,諾諾道:“他……他有些不成器……”

  玉邈下了一句評語:“我看他就生厭。”

  旁的話玉邈也沒有多說,因為林正心很快就將宮異帶了過來。

  青年已經瘦脫了相,再也沒了昔日尖銳的稜角和孤注一擲的傲氣,瞳眸里滿是茫然,身上沉重的鐵鏈似乎隨時會將他拉倒在地,口中還勒著一條鮮血斑駁的白色布條。

  玉邈的臉色微微變了:“這是何意?”

  林正心見魔祖臉色有異,滿以為師父會受責難,急忙開口替師父申辯道:“回魔祖,十六少他心性有失,逮住機會便要尋死,因而才……”

  宮一衝突然開口暴喝:“你閉嘴!快些給履冰鬆綁,成什麼體統!”

  林正心一愣,馬上閉嘴,卻也不知在何處做得不妥,觸怒了師父,只好趕快將鐵鏈卸下。

  鐵鏈一去,宮異頓時軟倒在地,像是疲極累極的模樣。

  玉邈起身,走在那渾渾噩噩的青年面前,用腳把人翻了個面,就在這一翻一轉間,青年原本晦暗的眸里陡然閃出銳光,掌心一點寒芒直奔玉邈咽喉而去。

  只是他多日不食不飲,神思倦怠,即使是拼盡全力的一擊,落在現在的玉邈眼裡也實在不夠瞧。

  他一把接過宮異疲軟的手腕,往下一折一壓,宮異手中的東西便啪嗒一聲應聲落地。

  ……那是他的指甲。

  被磨尖、磨銳了的大拇指指甲,生生從他指尖脫落下來的指甲。

  光澤如玉、飽滿圓潤的指甲,現在被做成了一把刀片的形狀。

  他被囚於此,不能自盡,悲憤難抑時,竟生生拔下了自己的指甲,藏在手心,只待有機會能死個壯烈。

  現如今行刺不成,又被抓了現行,他反倒一點膽怯也無,神色間竟生了解脫之意。

  他奮力掙起身體來,直視著玉邈,一字一頓沙啞道:“……與你們為伍,我宮異寧死!”

  玉邈暗自心驚,卻維持著面上的鎮靜,若有似無地掃了同樣被此景震驚、跪倒在地汗出如漿的林正心一眼。

  宮一衝注意到了玉邈的視線後,再看向林正心時,心中便明了了幾分。

  ……魔祖莫不是以為此次刺殺……是正心授意?畢竟履冰是被林正心五花大綁推上殿來,若魔祖要在這方面開口責難,正心是萬萬脫不了干係的。

  據說,這位魔祖性情恣肆妄為,怕也是免不了多疑。

  若是因為林正心,耽誤了悟仙山的前程……

  正值宮一衝胡思亂想之時,玉邈扼住了宮異手腕,轉向宮一衝,唇角含了莫名的笑意:“宮家主,您家十六少有趣得很,我想與他私下裡聊一聊。”他又輕輕瞥了一眼林正心,笑道,“至於您的門風如何處理整頓,就辛苦你了,宮家主。”

  第151章 揚眉(五)

  魔祖發言, 自然無人敢違拗分毫。宮一衝和林正心退了出去, 合上了奉祖殿沉重如石的門扉。

  宮異跪在地上不吭聲, 滿目里風煙俱淨,清透澄明得仿佛看穿了一切。

  ……其實他什麼都看不清。

  被父親囚在籠中後,時日就變得很難計算, 他看著太陽在格子窗內一點點升起又從另一側一點點落下,光影的移動就像是時間在他窗外來回踱步,但是根本無法進入他的房間。

  他被整個世界隔離了。

  他不知道該去哪裡,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 他不知道支撐他活過十幾年的恨意一夕被抽離乾淨後他該怎麼活下去。

  “為什麼不死在薄子墟里”這個問題,成了一個可笑的悖論。

  薄子墟里熊熊燃燒著的, 只是不知情的外門弟子們和幾具被精心裝點過的屍體。宮家本家根本沒有一個死去的。他被徹底愚弄了。

  他記得小的時候江循對他說,你要活給自己看……有朝一日, 你要變得比欺凌過你的人更強。

  ……但他現在不知道該要往哪裡去了。他希望眼前的魔祖能給自己夢寐以求的一死。

  宮異模糊地感覺到魔祖在自己面前蹲下,感覺到他將手掌貼在自己額發間, 感受到了……異常熟悉的觸感。

  他恍然想起,小時候,自己從秦家陰差陽錯地進入玉家時, 當時的玉家家主玉中源拉了一個比自己高出兩個頭的孩子來, 吩咐道:“小九,宮公子便託付給你了。”

  緊接著,宮異的額發就被一隻手掌壓緊了。

  彼時的宮異剛剛得知了“江循”的死訊,恍恍惚惚地覺得秦牧必然恨透了自己,本來不想多言, 被這麼一碰就有點冒火,猛然抬頭,可在撞上一雙和秦牧的溫柔截然不同的冷淡眸子後,他的氣焰就莫名矮了三分。

  “你太矮了。”壓著自己頭髮的人直言不諱地下了評語,“快些長高,趕上我。”

  這話說得一刀戳心,可當時的宮異硬是眨巴著一雙圓滾滾的眼睛,不敢反抗分毫,乖乖地就被來人牽走了。

  而現在,那個人依舊站在自己身前,雖然換了一身裝束,但臉已與剛才的所謂“魔祖”大相逕庭。

  玉邈垂眸看著滿身是傷、眼神里一片空洞清明的青年,發力揉了揉他的額發:“履冰,你很好。”

  簡單的五字讚許,把宮異一下子打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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