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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是穿過這扇門的魔修,都殞命在了紀雲霰手下。

  漸漸的,魔修的屍體堆積了起來,堵住了通路。絲絲縷縷的鮮血從屍身上流出,沁入玉磚fèng隙,像是一隻只細長的、死不瞑目的爪子,向紀雲霰的腳底抓去。

  殷氏弟子拼死鏖戰,可敵不過魔道修士人多勢眾,在混戰中求得自保都是難事。激戰了半個時辰後,一個殷氏弟子滿手鮮血地在屍山血海中滾進了門,紀雲霰一把抓住他被血染成赤紅色的衣服,把人一把提起,定睛一看,不禁皺眉:“你是守戍外門的丁遠山?外面情況怎樣了?”

  丁遠山卻顯然是在持續的戰鬥中崩潰了,雙目放空地死盯著紀雲霰,猶自戰慄不止:“死了,我兄長死了……”

  話說出口,他才認出眼前的人是誰,他眼前陡然流光溢彩,不禁伸手抓住了紀雲霰的衣擺:“家主!家主!仙界的增援什麼時候能來?啊?他們什麼時候能來?”

  紀雲霰未來得及作答,忽聽身後傳來一聲異常的破空劍嘯,她反應極快,一把將眼前倉皇的弟子推開,隨即就地一個側滾。

  只見一把丈余長尺余寬的巨劍挾裹著濃厚殺機,劈在了她剛才站立的地方!

  這一擊非同小可,地面被硬生生劈塌了一片,而在石塊飛濺,玉沫四散間,紀雲霰清楚地看到那柄重劍正握在一個身高足有三米的巨漢手中,雪亮的刀鋒正破開層層硝煙,朝她的腰際橫削而來!

  此時再甩出鞭子制止劍勢已是來不及了,目光只一轉,紀雲霰出鞭如電,捲住了白露殿飛檐上的一隻走獸,試圖將自己拉起,躲避劍鋒,孰料“指天”飲飽鮮血,已是煞氣騰騰,一卷之下,走獸竟然在頃刻間灰飛煙滅。

  來不及了!

  劍鋒距離紀雲霰的腰身也只差上咫尺之遙!

  紀雲霰心中剛剛一緊,突覺一股力道驟然而至,抓住了自己尚未收回的鞭子,再一個使力,紀雲霰整個人就騰空飛了起來。

  那尖銳無比的鋒芒,堪堪從紀雲霰腳底划過!

  紀雲霰抬頭向上看去,只見展懿背對著太陽,踩在子午劍上,徒手抓住了自己煞氣漫溢的鞭子。

  任憑那煞氣將他手指絞得血肉模糊,展懿也牢牢地將鞭身捏在手心。

  他的笑容燦爛得一如往昔:“雲霰,近來可好?”

  紀雲霰對他一笑,並不多敘閒話,腰部用力,借著“指天”的反彈力道,將身子倒立過來,雙腳輕盈地反蹬在子午劍下端,輕而易舉地從展懿手中收回“指天”,再次落地時,她雙手撐地,抬起頭來,簡短地對展懿道:“……謝了。”

  道過謝後,紀雲霰將手中“指天”凌空甩出一道光弧飛花,加快步伐,朝沖她怒吼奔來的巨漢正面迎了過去。

  而這一聲言簡意賅的道謝,對展懿來說已經足夠了。

  一聽說朔方被圍,展懿便從千里外盡全力趕來救援。

  確認紀雲霰安然無恙後,他便俯身扎入了外圍的混戰中去。

  展懿是個隨性慣了的性子,但事到臨頭也絕不會亂攪混水,他像是鑽入了沙丁魚群中的鲶魚,靈活地跳躍,移動,間或抽冷子幹掉一兩個魔修,推動著分散各處的殷氏弟子漸漸聚攏在一起。

  ——殷家弟子要是繼續保持這種分散的狀態,必定會被一點點蠶食殆盡。

  ……守護殷氏既然是雲霰的願望,那麼也會是他展懿的願望。

  再者說,他為了多看紀雲霰幾眼,在殷氏曜雲門逗留這麼些年,死活不肯畢業,都跟這些個殷氏弟子混熟了,在場的哪個弟子他叫不出外號來……

  展懿正一邊從背後捅某個魔修的冷劍,便聽得頌月門邊傳來一陣令人心悸的咆哮。

  他猛一轉臉,只見那座丈余高的巍峨肉山仰面撲倒在地,手中所握的巨劍錚然落地,胸口則被一道黑色的鞭子刺穿。

  身材纖瘦、甚至不及他體格五分之一的紀雲霰一腳踏在了肉山的頭顱上,把那顆無力的頭顱踩入了地底。

  她染血的衣袂迎風飄飛,眉眼間染遍凜冽霜色,抬起手,用手背抹去了腮邊沾染的魔血。

  這樣閃閃發光的紀雲霰,引得展懿深深看了一眼,才戀戀不捨地轉過身來,把串在自己劍上的死屍一腳踢開。

  殊不知,就在距離展懿不遠處的地方,一個生得尖嘴猴腮的魔修注意到了紀雲霰,對身邊的魔修耳語了兩句。

  很快,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同時鎖定在了紀雲霰身上。

  ……展懿和紀雲霰均對此渾然不覺。

  展懿只一心做自己的事情,竟在混戰中重建了殷氏弟子的防守陣線,硬生生在魔道修士的進攻洪流中拉出了一道穩如磐石的堤壩,一面迅速消滅妄圖進入頌月門的魔修,另一面阻攔住外圍魔修的進攻。

  攻守之勢漸漸扭轉了過來,魔道修士的攻勢也正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慢慢衰弱下去。

  誰想,戰紅了雙眼的殷氏弟子們忽然聽得一聲囂叫:“統統住手!你們看看,這是誰?”

  一身鮮血的展懿驀然回首,只見三四個魔修,竟已將紀雲霰擒拿至白露殿正門口!

  他的心就像被一隻手猛地捏住,毫不留情地緊攥在手心,一瞬間連呼吸的力氣都失去了。

  注意到情況的魔修們和殷氏弟子紛紛停了手。

  魔修們是發現大局已定,不戰即可屈人之兵,而殷氏弟子是擔心家主的安危。

  就沖紀雲霰能記住所有弟子的名字這一點,她在殷氏弟子們心目中的威信便不是那些個日日說教的殷氏長老能比的。數十個受她教養、血氣方剛的少年見此情狀,更是幾乎睚眥盡裂。

  殷無臻青筋暴突,厲聲喝道:“放開我們家主!”

  尖嘴猴腮的修士此刻已經得意洋洋地立在了紀雲霰身邊,獰笑一聲:“你們家主在我們手上,你們朔方已經完了。乖乖繳械投降,交出龍脈,我便留你們和你們家主一條性命,如何?”

  殷氏弟子紛紛面面相覷,只有展懿直勾勾地盯著紀雲霰。

  ……他本能覺得有些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就像那日魔道挾持了枚弟一樣……

  尖嘴猴腮只想再添一把火,為他的勝利助助興,就轉向了紀雲霰,笑著露出了幾顆稀疏的黃牙:“紀家主,若還想活命的話,就跪下乞饒罷。”

  他事先就知曉紀雲霰的性情剛烈如火,生怕她咬舌,於是借著人多、硬生生把她擒住時,他第一時間就令屬下封住她的靈力和嘴巴,免得她咬舌。

  紀雲霰的嘴被一條白布勒著,對此人的胡言亂語置若罔聞,動也不動一下。

  擒住她的魔修生生推了她兩下,她亦是不動如山。

  尖嘴猴腮撇開嘴角,露出兩顆尖銳的牙齒,口中噴吐出難聞的惡氣:“跪下!”

  兩個侍立的魔修立即會意,狠狠朝紀雲霰的腿彎踹去。

  紀雲霰卻硬是站穩了腳步,甚至沒有晃動一下。

  尖嘴猴腮失卻了耐心,後退一步:“讓她跪下!”

  魔修們也怒了,抬起腳來,狠狠掃向了她的右膝。

  ——咔嚓。

  隔著這樣遠的距離,展懿仿佛聽到了那聲骨頭碎裂的聲音,碎裂的骨茬似乎硬挺挺地戳入了他的心口。

  紀雲霰不再是當日展氏的紀雲霰,那一身硬骨功被她親手廢去了。

  所以,她的身體再不強悍。

  ……但是她依舊沒有倒。

  在眾人的眼中,紀雲霰的膝蓋以一個正常人不可能做到的角度扭曲著,顯然是斷了。

  她死死咬住了口中的白布,有血從白布上絲絲沁出。

  ……但她的身體依然穩穩地挺立在原地,傲然又頑固,像是一棵修長的玉竹。

  魔修們怔住了,而殷氏弟子們在經歷了短暫的怔愣後,怒意鼎沸直衝天靈,展懿手中的子午劍也感受到了主人情緒的變化,瘋狂鳴響起來。

  展懿正欲邁步向前,突感一陣恐怖的靈壓。

  ……沒錯,只能用恐怖來形容的靈壓洶湧而來。

  這種天和地即將收縮合攏在一起,把所有人擠壓成渣滓的壓迫感,在每一個人的心頭戰車似的轟隆隆碾過。

  不僅是他們,在場的魔修也都是動彈不得,那尖嘴猴腮更是僵直在原地,不知所措。

  可當他看到遠方凌風而來、衣袂翻卷的玄衣青年時,他的眸光里閃過無比明確的喜悅。

  是魔祖!

  他曾見過魔祖的!

  在魔祖復生之時,他曾壯著膽子遠遠看上一眼。那樣英挺無雙的容貌,任誰第一眼看見都會永世難忘。

  魔祖看到了他的功績!魔祖會知道,是他的計謀起了作用,才能拿下朔方!

  於是,他張開雙臂,直直地朝來人拜了下去:“魔祖!”

  魔修們聽到這一聲呼喚,簡直是心花怒放,個個放下手中法器,雙膝跪地,虔誠地大聲呼喝:“魔祖!魔祖!魔祖!”

  展懿頂著巨大的靈壓抬頭看去時,面色卻不同於身旁不明真相的殷氏弟子那般嚴峻絕望。

  他看得分明,他們眾口稱頌的所謂“魔祖”身邊,還站著一個神采飛揚,胳膊沒規沒矩地環在“魔祖”腰間的碧衣青年。

  ……等等。

  等等等等。

  “魔祖”身邊的那個人,看起來……略眼熟啊。

  第147章 逆轉(二)

  眾魔修們無不戰戰兢兢, 俯首帖耳, 恭拜雲端之上的魔祖大人。

  這個他們從三百年前就奉為神明的人活生生地站在了他們的面前!前來嘉賞他們的功績!

  魔道振興有望!

  那尖嘴猴腮的魔修更是激動到嘴唇發抖, 尤其是當魔祖落在白露殿主殿前,他滿眶的淚都溢了出來,眼淚順著皺縮的皮膚滾滾往下淌:“魔祖大人, 在下終不辱魔祖使命,拿下了殷氏!殷氏家主在此,聽憑您發落!”

  說著他抬眼看向紀雲霰, 滿意地看到, 那個硬骨頭紀雲霰也被魔祖的威勢所震撼,一臉驚駭的模樣, 著實與剛才那副寧死不屈的樣子大相逕庭。

  但他壓根沒看到,沒羞沒臊地纏在他們“魔祖大人”身側的碧衣青年是怎麼樂呵呵地沖紀雲霰拋媚眼的。

  魔祖垂下眼瞼, 漠然地注視著尖嘴猴腮的人:“都燒了?”

  四下一片寂靜,只有戰火嗶嗶啵啵響成一片、焚遍四野。極目四眺, 朔方四處已無一處完好的建築了。

  尖嘴猴腮露出了邀功的討好笑意:“當然,遵魔祖之命,滅仙界, 毀正道, 正是屬下應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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