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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落如亂珠,山上仍舊隱隱有廝殺之聲。

  穆衍風心中有些悶悶的,仿佛這場浩劫,他自始至終便是個旁觀者。而徒留其他不知情地門派,在山頂拼殺。

  對方的勢力有多強他不是不知道,留得青山在這個道理,他也不是不懂。

  若非今日有了蕭滿伊,若非他必須保護剩餘的地址,縱使拼了一命又何妨。

  江湖上,從來不缺的是廝殺,而他穆衍風哪怕在一場廝殺中搏了性命,也算死有所歸,死有所得。

  不過在逃離前,於小魔頭的那番話像是料到了他的想法。

  於桓之,即便生涯坎坷,活得卻向來比他自在又灑脫,他說,這種時候,管他人性命作甚,你是少主,將來是盟主,要保全自己,保全霜兒和滿伊姑娘。

  其實於桓之要說的意思,穆衍風全都明白。

  他在提醒自己,所謂的擔當和責任。穆衍風時少主,將來會是盟主。若得以脫生,將來有一個人能洗清今日的冤孽,手刃武林的仇人,那個人,便非他穆衍風莫屬。

  所以他需要保住一條命,為了自己,亦為了身邊的人。

  “衍風。”蕭滿伊又喚了一聲,她的笑容,無論在何時都很明亮,“你不是問過我,有什麼願望?現在我想到了。”

  穆衍風抬目望向她,沉沉心事讓笑容也十分無力:“你說,但凡我能做到的,我都會去做。”

  蕭滿伊沉吟片刻,又笑道:“好多年前你就答應過我,要與我一起行走江湖,不過一直都沒實現。我想趁著我們大婚前,好好到江湖上走一走,你說好不好?”說著,她又走近了一步,輕輕伸出小拇指,勾起穆衍風的右手的小拇指,小聲道,“衍風我們都要好好的,因為桃花兒和桓公子一定也是好好的。”

  蕭滿伊冰涼的小拇指在他手上輕輕一觸,穆衍風將她往跟前一帶,環臂便將她摟在懷裡。

  眼前是山間春夜一場急雨,澆濕了天地,月色也浸潤在薄薄的霧氣之中,如同前路蕭索,無法探尋。

  穆衍風亦知道不合時宜,可是偏偏就忍不住要說那句話。

  蕭滿伊滿足地在他胸前蹭蹭臉,問:“衍風,你怎麼啦,別多想了。”

  穆衍風倚著山間廟宇的門柱,抬目望著月色清雨。他的聲音很低,帶著絲微沙啞,“滿伊……我愛你。”

  雨水忽然更急了,那句話仿佛就要淹沒在聲聲夜雨之中。可是蕭滿伊聽見了,她身子驀地有些發僵。

  穆衍風身上清新的味道,夾雜著一點落拓,讓她很是心疼。

  良久,她抬手抹了一把臉上清涼的淚水,笑著在他懷裡點頭:“我也是,我也很愛很愛衍風。”

  細細算來,穆衍風對於蕭滿伊有過諸多悔恨,譬如他當年不懂得珍惜,譬如有個冬天她差點在他眼前死去,可在他卻從來沒有後悔過這一晚。

  好歹他說出了這句話,好歹他讓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因為之後流離,之後錯失,而他等了許久許久,才重新尋到她,重新與她廝守。

  這時,廟門口忽然想起細微的腳步聲。穆衍風一怔,將蕭滿伊擋在自己的身後,抬眸朝林深處望去。

  第85章 …

  *

  天色擦黑,叢林樹影深處,走出三個人影。

  廟裡亦未生火,兩廂對望著,又隔著雨簾,彼此都看不真切。

  須臾,蕭滿伊默默退後一步,本想回到廟中,通知流雲莊的其他幾人先行一步。然而忽起的風吹動她的手鍊,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忽然發出“丁玲”一聲響。

  兩邊靜默了半刻,林中有一人忽然開口道:“煙花?”

  蕭滿伊和穆衍風同時怔住,彼此對望一眼,也不顧雨水,直接往林中走去。

  於桓之沉吟片刻,亦握了南小桃花的手,往前走去。

  天平山頂危機四伏,即便聽到彼此的聲音,心中也要做好提防。

  隔了一丈遠,四人忽然頓住了腳步。

  片刻後,南霜與蕭滿伊對視而笑。於桓之亦鬆了口氣,躬身喚了句:“少主。”

  穆衍風略微輕鬆的神色,仍舊無法掩蓋住他重重心事,片刻,他將目光移向於桓之的身後,卻大吃一驚道:“歐陽無過。”

  歐陽無過冷哼一聲,也不理會四人,拂袖入了破廟之中。

  天平山頂仍有硝煙的氣息,血腥之氣並未因雨水的沖刷變淡。於桓之與穆衍風將逃離山頂的情形簡單交涉一番後,都以為此地不可久留。

  若單論武功,他幾人決計不在話下。然而歐陽岳手下繁多,若再有高手圍追堵截,那麼穆衍風一干人等便是在劫難逃。

  兩人又計劃好了下山的路線。

  流雲莊是決不能回去了。歐陽岳之所以遲遲未追來,必定分散了一些人馬,去了流雲莊埋伏。下山後,有兩條路可走:一是繞過南面群山,經過小鎮,順水漂流而下;二是走山路繞過雲上鎮,再由蘇州決定去處。

  前者雖安全,然前路卻十分莫測。第二條路一定有危機四伏,然而若能順利出了蘇州城,幾人便能暫時脫離危機。

  江藍生聽了二人的言論,忽然倚著糙垛子懶洋洋問了一句:“你們目的地在何處?”

  於桓之與穆衍風對視一眼,卻沉默了。

  接話的卻是南霜:“回京。”

  京城路途之遙,但卻是天子腳下。倘若他們去了京城,料想歐陽岳也不敢派人輕舉妄動,如此一來,穆衍風便可從長計議,絕地反擊。

  更何況,穆昭,於驚遠,以及南九陽三人皆在京城,到時也有人接應。

  唯一的弊端,卻是通往京城的這條路。

  既然他們知道去京城,是當下最好的抉擇,那麼歐陽岳一定也能料到。

  北上可走陸路,也可走水路。若乘船,速度雖快,但無異於破釜沉舟,一旦船上有歐陽岳的人,很容易便會弄到同歸於盡的下場。因此,他們只能選擇陸路。

  陸路曲折,山遠水長,且一定有險象環生。

  沉吟片刻,於桓之點了點頭:“好,去京城。”

  穆衍風一怔,抬目望向他:“小於?”

  “去京城。”於桓之斬釘截鐵,“天下之大,無一處不亂,若能去京城,我們便能贏得時間。若贏得時間,便可置之死地而後生。”

  “後生……”穆衍風抬目望向滿天的雨絲,新月朦朧映在他的眼眸中,“我防範了多年,未想今日還是一敗塗地。”

  於桓之亦抬眸望著那輪新月,淡笑道:“我嘗聞,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

  “這句話被人念多了,念久了,倒也俗氣。不過少主時常與我說,覺著一生平順,無多坎坷,此刻想想此言所意,倒還合稱。”於桓之道,“今日局面,並非什麼一敗塗地。而是天降大任於斯,行拂亂其所為罷了。”

  穆衍風沉吟片刻,忽而又笑起來。

  即便在靜而寒涼的夜裡,他的笑聲亦是瀟灑而慡朗,如一線生機勃勃的陽光:“小於,到了京城,你打算怎麼做?”

  於桓之挑起眉頭,嘴角仍舊噙著一縷淡笑:“本是打算帶霜兒找個好去處住下來。”他頓了頓,又道,“不過今日局面,不得不好好收拾一番。大概我會先練成暮雪七式,到時全憑少主差遣。”

  “好!”穆衍風點點頭,目露讚許之色,“我若去了京城,定然將《天一劍法》好生悟一悟,爹說九重之後,九九歸一。”

  九重之後,九九歸一。是《天一劍法》不外傳的心訣,此劍法分為九重,但又有人言,若能將九重練得爐火純青,加上修煉者得天獨厚的領悟力,興許能突破隱藏關卡,從而人與劍何為一體,出招時,劍氣繚繞如雲,滅千萬敵於彈指之間。

  南霜聽了兩人所言,不由也笑起來:“我也覺著要好好教訓歐陽岳。大哥也莫難過,我娘親說,人事如月,月盈則虧,起落不定。要靜心,從容,方可應對自如。”

  蕭滿伊聞言“咦”了一聲,問道:“桃花兒,驚鸞曲不是你瞧著瞧著便會跳的麼?如何知道這句話?”

  此言一出,於桓之等四人面面相覷。

  良久,蕭滿伊眸光忽閃,似有所悟,訥訥道:“驚鸞曲中,最難一段步數,不在曲調的高/潮,而在步雲登月到月華滿天的一段。這一段,曲調淒涼又詭異,我師父曾說,要跳好這段,必須要融情入景,心中需感嘆人事如月,月盈則虧,起落不定。然則跳得時候,亦要靜心,從容,才能應對自如。”

  “從步雲登月,到月華滿天……”於桓之蹙眉深思,忽然問道,“滿伊姑娘,驚鸞曲的配樂,源自哪一朝,哪一地?”

  蕭滿伊愣了愣,忽而笑起來:“哦,這個師父恰巧提過,是南朝末年流傳的曲調。”

  “果然……”於桓之沉聲道,片刻,他勾起唇角一笑:“轉月,清歌,淚滿襟……原來如此。”

  於桓之抬目往山上望去,沉思片刻問道:“少主,可否再耽擱盞茶功夫。”

  穆衍風見廟中,眾人已將傷口包紮好,然而面上仍有疲憊之色,便應道:“好。”

  於桓之將“轉月”書從懷裡取出,遞與蕭滿伊,問道:“滿伊姑娘可會做古琴的減字譜?”

  蕭滿伊愣了愣,問:“你要方才那段曲調的減字譜?”她蹙眉想了半晌,又說,“那段曲甚為蹊蹺,是二胡為主調,原本有揚琴,琵琶相和,到能襯出其低婉,若獨獨聽來,便十分怪異。”她頓了一下,又道,“不如我先哼給你聽吧。”

  一曲罷。於桓之神色大怔,臉穆衍風和南霜也聽出蹊蹺。曲調迂迴斷續,若單單用來表達月色寥落的淒婉,倒也合稱,然而若單獨從“驚鸞曲”中提出來唱,便十分怪異。

  於桓之就地拾了塊木頭,用內力強行一逼,木頭頃刻裂成幾根細箸。南霜見狀,連忙從懷裡取出火摺子。

  於桓之將火摺子點燃,燒焦細箸的箸尾,遞與蕭滿伊:“勞煩滿伊姑娘,用剪字譜,記下這段曲調。”

  蕭滿伊結果細箸也不遲疑,便在“轉月”書內,尋了空白的一頁,將其記下。

  穆衍風此時方問:“小於,可是解了轉月譜之謎?”

  於桓之道:“尚未解完,但若滿伊姑娘將曲譜記下,相信一切玄機便會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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