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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很大,攜著飛花落葉。在所有人起身躬身,心悅誠服地喚一聲“少主”時,穆衍風卻拿了這一世英名,跟蕭滿伊換了一紙婚約。

  穆衍風認為很值得,而後來事實證明,真的很值得。

  百年過去了,江湖上有個怪誕的術士,著筆寫了本《江湖史》,此江湖史為正史,唯一所載的兒女情長之事,便是穆盟主與他的夫人。

  《江湖史》中這樣一句話形容他們的感情:蒲糙韌如絲,磐石無轉移。

  前二十位的對決賽已經比完。最後剩下的五場,是由之前的甲組對決乙組。

  然而方才穆衍風一場比試結束,江湖眾人心裡,對下一任武林盟主的人選已然有了著落。蕭滿伊猶自怔怔然。當穆衍風溫如絮語地說出那一番震撼武林的話時,她愣了好半晌,回了句:“好啊。”片刻,她又吞了口唾沫,道,“我本來就打算嫁給你呀。”

  南小桃花樂了,壓低聲音嘿嘿直笑。

  穆衍風亦笑,然後流雲莊的門眾,都此起彼伏笑了起來。

  於桓之挑起嘴角:“少主這般情急,莫不是想從今後,讓我改稱滿伊姑娘為少夫人?”

  “蒼天啊……”穆衍風一愣,伸手拍了拍於桓之的肩,“小於別這麼見外啊,日後喚滿伊嫂子,對,叫嫂子。”

  此時,決勝台上的有一場比武已經開始——歐陽無過對決蒼梧派的葛桐遙。

  葛桐遙是排名前二十中,除了丁蕊以外,唯一一名女子。

  歐陽無過在之前的比試中大方光彩。尤其上午他最後一式勝招“萬紅如雨”,滿天刀光劍影令人防不勝防,配以他詭秘的武功路數,竟讓在座各位人人瞠目結舌。

  比武台上鏗鏘作響。於桓之與穆衍風開了半晌玩笑,再將注意力轉移到決勝台上時,不由露出訝異地神色。

  一直被看好的歐陽無過,竟然招招被葛桐遙制住。因為身法不敵,歐陽無過的“萬紅刀法”竟然只施展不到平日的五成。

  南霜見於桓之和穆衍風均將注意力集中在決勝台上,也隨之望去。然而這一望,她是駭然大驚:“桓公子!”南小桃花輕呼一聲,“這個葛桐遙……”

  於桓之的神色沉靜,而接話的卻是穆衍風:“暮雪七式。”

  南霜心中又是一頓,轉頭望著穆衍風道:“大哥也這麼以為?”

  穆衍風點點頭:“歐陽無過將暮雪七式的招式融入萬紅刀法之中,而葛桐遙,亦將暮雪七式的招式融入九節鞭之中。她之所以能克制住歐陽無過,原因很簡單……”

  於桓之忽道:“不錯,她的暮雪七式練到第六式,雖不算純熟,然克制歐陽無過足以。”說著,於桓之又停了一下,沉聲道:“霜兒,你與她交過手,以為如何?”

  南霜愣了好半晌,才腆著臉道:“當時我便不是她對手。”

  這個葛桐遙不是他人,正是彼時在萬鴻閣與南霜交手的儲輕燕。

  儲輕燕是歐陽岳的三夫人,明里柔弱,而暗地裡,她的武功高深莫測。去年冬,於桓之帶著南霜去萬鴻閣奪《神殺決》時,便已然瞧出儲輕燕的蹊蹺。

  儲輕燕明里裝出跟歐陽無過勾搭的模樣,然而她暗地裡,卻是旁人安插在歐陽無過身邊的內鬼。

  武林大會前,於桓之和穆衍風便將這一年來,暮雪七式引出的幾個關鍵人物做了一副關係圖。其一是歐陽無過與師涯一夥,這一撥人目的明顯,火候不成,尚不足為懼;而另外的幾人,便正是處處給流雲莊使絆子的江湖上隱藏的勢力。

  假計潛入流雲莊中的杜年年,雙重身份的儲輕燕,或者說葛桐遙,以及那個為了試探轉月譜與驚鸞曲的關係,從而打傷杜年年的黑衣人。

  但是,這三人到底在為誰效命,卻有不得而知。

  所有的線索在此中斷,仿佛石沉大海,無跡可尋。

  而見著此刻葛桐遙在決勝台上的招式,於桓之似有所悟,他低低喚了聲:“少主。”

  穆衍風手中動作一頓,只凝神靜聽。

  “前些日子,我派人潛在雲上鎮,探出一群可疑的江湖人行跡,你可記得?”

  穆衍風心聞言,心中驀地一緊,片刻回道:“怎了?”

  “可能……”於桓之一頓,“失策了。”

  決勝台上長鞭震空,擊中歐陽無過的腹部。歐陽無過悶哼一聲,腳遁地回飛,凌空身影一閃,忽然出現在台的另一側。

  穆衍風怔住:“這是……”

  這是暮雪七式的第二式落雪無聲,於桓之比武時用過,穆衍風比武時也用過。可穆少主,於魔頭會這一招都不足為奇。比試至今,歐陽無過會暮雪七式這件事一直是不為人知的。而此刻在台上,葛桐遙竟生生逼著穆衍風使出一計“落雪無聲”將其秘密暴露無遺。

  穆衍風的手忽然緊握在桌角,他低聲道:“我明白了。”停了一下,他又說,“靜觀其變。”

  “冬天,我與霜兒在萬鴻閣,誤入了一個書房。”於桓之道,“書房貼壁處,放著瓷瓶玉器,冰涼刺骨。玉石雖天生性涼,可冷如冰也頗為蹊蹺。我回來時留了個心眼,將萬鴻閣三院圖譜拿來看了看。”

  於桓之垂眸,為手邊空了的茶盞斟上滾燙的茶,“那書房旁邊,空了一塊地未用,如今想來,應該是冰室。貼著一間冰室,玉器自然寒涼。”

  聽了於桓之的話,穆衍風心中也涼了起來。

  他一直知道武林大會會出事,因此之前便開始多加防範。

  前些日子,他們已然派人在雲上鎮搜到一群行蹤詭秘的人,為了不打糙驚蛇,所以於桓之安插了些人在山下。

  武林大會開始至今日,這群人布局布陣,打算在決勝的最後一日,再到天平山頂來。

  穆衍風與於桓之想過,這群人很可能是用來干擾視線的,但這麼些日子,他們卻未在天平山頂的眾比武人中查出任何蹊蹺,所以也只能靜觀其變。

  本來,在江湖上,於桓之與穆衍風一直未探得的那股勢力,便是幾個會暮雪七式的人。而今天,葛桐遙,抑或可稱為儲輕燕,暗中以“暮雪七式”將歐陽無過推到不堪的境地,便證明了她就是那股勢力中的人,也證明了山下的那群江湖人果然是幌子,而任憑於桓之與穆衍風如何防範,也阻擋不了那群人上山。

  穆衍風剛才說“靜觀其變”,是決定按兵不動,畢竟會暮雪七式的人太少,若出了端倪,合武林眾人之力,亦可將其滅掉。

  可如今看來,事情並非想得那麼簡單。

  於桓之說“失策”,其實並非真正“失策”,只是他以為:虎毒,尚不食子。

  “那書房,是歐陽岳的。”於桓之道,“因此那冰室,也是你叔父,歐陽岳所用。”

  穆衍風眸光一緊,淡淡地說:“叔父他一生匿居萬鴻閣,唯一兩次出門,一次是去天水派,為歐陽熙提親,一次便是這次的武林大會。”

  “他去天水派提親,為的是謠傳的水鏡。少主,可還記得水鏡克的是什麼?”

  “化火符?”穆衍風大怔。

  “不錯,化火符。”於桓之道,“化火符是可助人闖過暮雪七式冰火兩重天的法寶,可化火符威力過強,亦容易反噬。被反噬者,需常年留住於冰室之內,或者有水鏡中和其力量。”

  話至此,於桓之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歐陽岳之所以一生未踏出萬鴻閣,大抵是因為他修煉暮雪七式時,借用了化火符之力受到反噬,需要長年留住在冰室之內。

  若一切真是歐陽岳為之,那麼此事便已然陷入絕地。

  於桓之一直以為萬鴻閣的人,都聽命於歐陽無過,哪裡知道,歐陽岳果真是真正的掌門。

  而此刻,葛桐遙將歐陽無過逼入不堪的境地,讓整個武林都知道他偷學武功,便是要讓他孤立無援。

  可此前成立的新暮雪宮,背後的支柱恐怕也並非歐陽無過,而是他的父親,歐陽岳。

  新暮雪宮加上萬鴻閣,其勢力龐大,即便是合武林眾人之力,也會打得兩敗俱傷。

  天邊的風,仍是清清朗朗的,可於桓之的心,卻再也輕鬆不起來。

  他抬眸朝萬鴻閣那一角望去,歐陽岳坐在眾地址中,臉色掩在一片陰影里,看不清晰。而就是這個人,將台上,自己的親生兒子逼入絕境。

  去年秋,南九陽便讓南霜以水鏡為名,嫁入萬鴻閣。

  謀中謀,計中計。以水鏡引出的歐陽無過,自始至終便是一個幌子,一個擋箭牌。而將這個擋箭牌玩得逼真玩得暢快的,竟是歐陽無過的父親,歐陽岳。

  周圍武林人紛紛憤然怒斥歐陽無過,在江湖眾人為著正義,為著尊嚴理論一方武功的時刻,歐陽岳卻不著痕跡地笑了。

  世事變化可以很快的。於桓之忽然覺得:原來世上有很多事情,經不起一刻的波瀾。原來有許多我們以為能掌控的事情,可以在剎那間乾坤扭轉,天翻地覆。

  一刻也不能等了。

  既然葛桐遙將歐陽無過逼入了絕境,既然自己已然看出歐陽岳的陰謀,那麼歐陽岳,也絕不會再給自己從容應對的時間。

  “少主。”於桓之忽然起身,朝著東邊投來詫異目光的江藍生點了點頭,“你護著霜兒和滿伊姑娘走。”

  穆衍風臉上表情大怔,他轉頭瞧見江藍生已然朝這廂走來,而歐陽岳,卻繞到了涼棚之後。

  決勝台上台下有些紛亂,但場面卻並未失控。

  “走。”於桓之又低低地狠狠地念了一聲。

  南小桃花聞言也不由怔住,她抬手拉了拉於桓之的袖子,問道:“果真出事了?”

  南霜的聲音很好聽,雖不如蕭滿伊的清亮,但無論在哪一刻都是喜氣洋溢的,都能令人心生溫暖。

  穆衍風也站起身來,平靜地望著於桓之:“你走,我留下。我幫你們擋著。”

  外面有些鬧,每幫沒派都在議論紛紛,並沒有人注意到流雲莊的涼棚下,是怎樣的山雨欲來。

  “衍風,你們怎麼啦?”蕭滿伊也起身問道。

  穆衍風又道:“你那天說認我做大哥。今日聽大哥一句又如何?”他平靜地望著於桓之,“何況這裡這麼多人,我若走了,誰來保護?”

  “呵。”於桓之忽然輕蔑一笑,“這種關頭,管他人性命作甚?”他頓了頓,“盡力而為便好,你是少主,將來會是盟主,先保全自己。”言語間,於桓之已拉過南霜的手,將她往穆衍風身邊推去:“她是我的霜兒,亦是你的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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