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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人說,若有一天,看見一位漂亮的姑娘,便將這故事說給她聽。」老叟道,「他還說,那漂亮姑娘喜歡穿煙色的衣裙,月白泛著些黃,她的身旁定然跟一隻可愛的小狗,走起路來丁玲丁玲,長毛軟耳,左右晃動。」

  街頭雜耍攤傳來一陣如潮的掌聲,鑼鼓喧天地響著。三四個稚童手捏著糖葫蘆,往人群里鑽。

  而我,在這煙火凡塵中,驀然呆住,心底忽然想起辰檐臨終前的話:我路過一家鋪子,叫做「路過」,一人一凳一牌子,老闆是位花甲老叟,姓何。

  「老人家可是姓何?」

  老叟挪了挪凳子,笑道:「路過天南地北,講述東西俗世。姑娘喚我何叟便可。」他笑著,扯長了音調,聲聲瀰漫在日頭之下,「還是天下初定的時候,有這麼一位俊朗的少年,去京里一戶官家拜訪……」

  那年花月靜好,少年扮作相士,為官家小姐看相。

  這日他起遲,便抄近路從西苑翻牆入府。府邸冷清,水泛渚煙,他剛繞道內院,就聽噗通兩聲,一個小男孩被麻繩絆入水中。

  少年人正要去救,卻聽不遠處傳來一聲清靈如黃鶯出谷的叫喊:「修澤!」

  只見一個身著煙色輕紗群的女子飛快跑來。那年的她剛及豆蔻,然而已然容貌傾城,她驚慌失措的神色,卻透出幾許傻氣,見家弟落入水中,忙不迭跟著跳下水。

  女子不會水,卻撲騰地十分賣力,將弟弟送到岸邊時,仿佛才意識到自己也身處險境。她茫然四顧,沉入水底前,卻瞥到岸上的少年。那少年被她的清澈而驚惶的眼神看得一怔,方才反應過來,跳下水去救她。

  兩人上岸後,女子嗆了幾口水便醒了,盤腿坐在原地,問少年人的名字。

  那少年年屆十七,風流清毓地笑道:「李辰檐。」

  女子偏頭想了想,折了旁邊的蘆葦枝,偏頭一笑,在地上一筆一划地寫著「李辰檐」,三個字全對,她又粲然笑道:「不知怎地,你一說名字,我腦中便出現這三個字。」

  李辰檐笑了笑,接過她手中蘆葦,在她名字上方又寫了三個字「霍小茴」,他笑了:「你的名字。」

  霍小茴很是詫異,問:「你怎知道。」

  李辰檐神秘笑了笑,只道:「不可說。」

  蘆葦枝上滴下幾滴水,將二人名字一溶,竟似生生相連,密不可分,兩人見狀,臉不禁微微發紅。

  良久,霍小茴又笑道:「多謝你救了我,要何賞賜?」

  李辰檐訥然看著她的笑,幾縷濕漉漉的頭髮還黏在額角,小扇子般的睫毛忽閃,一個壞念頭驟然在他心底升起來。他偏頭在她臉上一香,抬手颳了刮她的鼻子,「要你嫁給我。」

  他本是開個玩笑,然而霍小茴的臉卻越來越紅,她抬手摸了摸剛剛被香的地方,滾燙似被灼燒,正要說話,卻是一陣頭暈目眩。

  「嫁……不,不行。」她的意識忽然變得有些迷濛。

  李辰檐忙不迭扶住她,慌著問:「你怎麼了?」

  她卻道:「你人好,不是我不願嫁你。」

  「我人好?」李辰檐挑起嘴角:「你怎知道?」

  「不知怎地,就是知道。」霍小茴勉力笑道,「可是我命短,又是妖,這一輩子怕是嫁不人了。」

  她身體中,似有一雙手,將她的意識牢牢箍住,往深處拉去。她抬手緊抓住他的衣襟,姿勢像只小貓一般,他心中忽然一疼,拍拍她的臉,笑著說:「小怪物,以後我娶你,保護你一生一世。」

  她抬起迷惘地眼:「真的?」

  「真的。」他點頭將已經昏去的她摟在懷裡,拾起地上的蘆葦枝:「經年之後,我來尋你,以蒹葭為證,生世無轉移。」

  何叟講完故事時,暮色漸漸吞沒了晚霞流光,一輪明月高掛在夜空,淺淺缺了一個口,再過幾日,便是中秋了。

  「他將這個故事告訴我。因為那時,他的妻子還沒醒來。他說,也許自己已沒有機會了,若有一天,我看見一個漂亮姑娘帶著一隻小狗路過,便將這個故事說與她聽。」

  「他還說,那個姑娘的臉上有很動人的堅韌與誠善,那是他的妻子。」

  「老人家謝謝你。」我抱起毛球,起身道謝。

  剛走幾步,何叟忽然又叫住我:「姑娘,你那玉笛和錦囊甚是好看。」

  錦囊?我心中一詫,轉念想到他所指的是玉笛旁,風和送的荷包。

  「既是錦囊,不若打開看看。」何叟不依不饒地說。

  我道一聲謝,便帶著毛球,往回家路上走去。

  三年前我離開時,曾拖了一人打掃靜府,這年回來,乾淨如初,塵埃不染。連後園的竹子,前院的花圃,也茂密繁盛了些許。

  欒州與沄州皆是水鄉,我打算帶著毛球,從遲茂鎮一路沿河東行,再渡河回沄州。

  毛球圈在我腳邊,哼唧了好幾聲,我抬手摸摸它的頭,笑道:「餓了吧,這段日子讓你吃我做的東西,委屈了?」

  毛球點頭低聲「汪」了幾聲,我笑著抱起它,一邊抱它進廚房,一邊笑道:「沒辦法啊,辰檐不在,我便不想學著做菜。」

  方踏進廚房,我愕然愣住了。灶頭上,放著幾個碗未收進柜子里,旁邊的竹籃里,還有兩個蘋果,一窩生菜。

  我心底猛然跳了起來,手中一松,毛球跌落在地,埋怨叫了兩聲,我卻不顧上它,提裙便跑向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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