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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又一年,江南春去冬來。

  小覺雨五歲的時候,穆情教他念詩,念到一句「不許人間日月長」,小覺雨便問:「娘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穆情說:「大抵是叫人要趁著年少,及時行樂,不要執著於等待,不要想著來日方長的意思吧。」

  羲和走馭趁年光,不許人間日月長。遂使四時都似電,爭教兩鬢不成霜。

  可是她,只許了他一個人間日月長。

  66、尾聲 ...

  常西城外有一座樓。

  樓子裡,南來北往的都是武林人。

  有個說書先生在二樓搭了個棚。他的名聲很大,名號「無卦不通」。

  無卦先生,喜說八卦。江湖香艷事,由他口中說出,必能多幾分旖旎,添幾分春意。

  而我們要說的故事,從這裡起,也將要在這裡終。

  那一日,尋常的天,尋常的人。

  二樓的客官坐了八分滿,無卦先生便以醒木敲案,慢聲開口。

  「今日的八卦,乃是一樁真事兒。源頭是七年前的嶺南蕭族。」

  客座里,忽起一陣唏噓。

  蕭氏宗族,數十年前橫行於江湖。七年前,青衫宮蘇簡,與雲過山莊江展羿闖過九冥陣後,蕭氏一族亡跡於江湖,再無蹤跡可循。

  無卦先生道:「蕭家的離奇事,想必客官都有聽聞。」

  「早些年,嶺南蕭家有一雙兒女。同榻而臥,同進同出。長大後,兄妹至婚配之年,各有親家。只是這對兄妹,竟互生情愫,兩人一時無法克制,便做了那禁斷之事。後蕭妹懷孕,產下一子。」

  「對於這孩子的身份,後人莫衷一是。有人以為,他便是雲過山莊的莊主江展羿,也有人不以為然。不論如何,江莊主與嶺南蕭家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時與事移,青衫宮蘇宮主帶傷,與江莊主一齊闖了九冥陣。九冥九冥,九泉冥海之陣。誰想那九冥兇險的盡頭,非是如天羅地網一般的陷阱,而是一片荒蕪墓地。」

  「人世杳杳,前塵已非。正如故人化為一杯黃土。昔日恩仇,也隨這時光流逝埋葬在滿目瘡痍的墓地中。江湖只道蘇江二人與蕭家有深仇大恨,誰曉得這仇恨背後,又有著嘆不盡的滄桑與羈絆。」

  「江莊主在昔年蕭族少主墓前磕了三個頭,與蘇宮主和穆大小姐一起離開了嶺南蕭族。幾十年江湖恩怨,在彈指間化為菸灰,江莊主一行人走後不久,蕭族長老蕭世山,便帶著蕭族人離開了這個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從此入人世,得安寧。江湖上,便再無嶺南蕭族了。」

  說書先說始末。無卦先生口中,事情的因果與傳聞一般無二。只是,帶他細細說來,這則少了風月經,淡了脂粉色的故事,亦平添幾分催人淚下的意味。

  一座客官,皆皆聽入了迷,隨著故事起伏,或而悲嘆,或而唏噓。

  樓里樓外成了兩個世界。

  待故事落幕,聽客還沉浸在江湖煙雨中,未能回神。

  其實,這則故事極短。無卦先生說完,烹好的春日茶水還冒著熱氣。樓子外頭,榆樹剛抽出嫩葉,葉稍牙白,葉芯一抹翠色正緩緩暈開。

  無卦先生一邊將醒木揣入袖囊,一邊道:「昔年恩仇,已過去七年,諸位客官只當是一則八卦聽罷,所幸還得些許圓滿。」

  言畢,他淡淡一笑,望向客座角落。

  角落裡頭,坐著兩個人。一人是正值盛年,英挺瀟灑的男子。一人是容色傾城,靈動端秀的少婦。

  男子起身,朝無卦先生拱了拱手,遂牽著少婦的手,往樓外走去。

  江湖人大都知道這男子的身份,他姓江,蜀地人,每年開春,便帶著夫人來這樓里聽一段故事。等故事落幕了,兩人便在渡口乘船,往江南而去。

  樓子裡,聽書的茶客來了又去,隱約傳來無卦先生的一段辭令。

  這段辭令,無卦先生沒說完一個故事,都會講一次。

  「人之一生,時日短促,恰如白駒過隙。然縱有山河浩蕩,無人世點綴,卻也徒然。」

  「我說的八卦,無非江湖逢春,陌上見花,比之亂世梟雄,盛世英豪的言談,略顯流俗。」

  「然而,一則俗事,能於紅塵輾轉間流傳,必有其動人心扉之處。誰又曉得,哪一則故事,千迴百轉,於聽者心有戚戚。莫不銘記,莫不追懷,莫不是一場傳奇呢。」

  聲調淡淡,平仄有度。

  樓外頭,落下初春毛毛雨,道路遠處,卻是人世的蒼蒼霧氣。

  這是七年後的一個早春,江展羿帶著唐緋,去江南探望蘇簡。

  他在江南為蘇簡立了一方假墓,每年春濃時,便在墓邊喝點酒。這個習慣,已有多年了,連唐緋懷上小月河那一年,也不曾變更。

  蘇州城外,風過垂柳,桃花簌簌撲落。

  江展羿灌了一口杏花汾,唐緋便說起近來事:「本打算帶小月河一塊來江南,可惜我又有了身孕不方便,就叫他留在莊裡,待明年來看你。」

  「覺雨從小乖覺,我一直喜歡。那時與情兒妹妹說,我若生個閨女,便與你們結為親家。可惜月河是個男孩,只能跟覺雨做兄弟。就盼這一胎是個女兒了。」

  「蘇簡,你比我和猴子知書懂文,我們說好了,這個女兒,要等你醒來給她起名字呢。」

  唐緋說到這裡,喉間驀地發澀。江展羿放下酒壺,將她的手暖在掌心裡,起身跟這方假墓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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