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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間,短劍隱沒,默硯心斂起冷容寒眸,雙手搭上腰際,就像一般小女子一樣對大家福了一下。

  喀咚!喀咚!

  好幾個人吃驚得跌坐到地上去,其它人則是愣臉傻眼地呆在那邊,散落一地的下巴沒人撿,有人不小心一腳踏上去,不知道是誰的下巴被踩扁了。啞修羅竟然學人家福身?難以置信,這不可能是真的,不是他們的眼睛有問題,就是啞修羅的腦袋瓜子有問題!

  「各位,失禮了,拙荊稍微衝動了點,尚請各位多多包涵!」慕容羽段爾雅地對眾人一揖到地,再對曹雄抱了抱拳。「曹莊主,多謝你的美意,但羽段真是有要事待辦,不得不告辭了!」

  話落,他牽起妻子的柔黃,轉身離去,然後,大家聽到他對妻子的「責備」

  「硯心,往後不可再如此衝動了,知道嗎?」

  再見他的妻子溫順地點了點頭,於是,喀咚、喀咚,又有好幾個人歪到地上去了。

  太了不起了!

  不曉得他是跟玉皇大帝還是閻羅王借的膽子,竟敢出言「責備」他的妻子,更厲害的是,他不但沒有被當場「殲滅」,他的妻子居然還如此溫馴地服從他的「教訓」,連吭都「不敢」吭一聲,這是多麼偉大的成就啊!

  簡直就是神!

  「硯心,妳……在江湖上很有名氣嗎?」

  「……」

  「不是妳?那是誰?」

  「……」

  「是岳父、岳母和幾位舅子?」

  「……」

  「原來如此,難怪……」

  難怪他想儘快趕路到金陵去接回兒子、妹妹和表弟,卻怎麼也趕不了路,走了大半個月,竟然才到達龍潭鎮。

  怪異的現象就從他們離開曹家翌日開始,突然間,路上的江湖人物多了起來,然後那些江湖人物居然全都認識他,而且他們都急於對他示好,不是那個擺桌請他赴宴,就是這個請他到家裡去做客。

  雖然他極力婉拒,但眼見他們在遭拒之後,不知為何竟露出一臉的悚懼惶恐,那模樣真的很可憐、很令人同情,總讓人自覺拒絕了他們是犯了什麼萬惡不赦的滔天大罪似的,無奈,他只好勉為其難的帶同妻子前去赴宴、前去人家家裡做客。結果,一路走走停停的,當他們趕到龍潭時,竟已過了大半個月了。龍潭鎮不算很大,可也不小,客棧起碼有六、七家,不過,慕容羽段特意挑選了一家最僻靜的小客棧過夜,只希望在那裡住宿,不會那麼容易被「捉」到。

  幸好,一夜安眠,沒有任何人來敲門邀請他們去赴宴、去做客。

  「好了!」

  慕容羽段將一面銅鏡放到默硯心手裡,再退後一步,看著她默默凝視著鏡中的人兒,然後雙頰又泛霞暈,他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溫柔的滿足。

  打從蘇州出發開始,他們一路走來,有時住客棧,又有時露宿荒郊,但不管是在哪裡醒來,總是由他為她梳發挽髻橫釵,這一點從不曾改變過,相信以後也都不會改變。

  「收拾一下,我們就可以啟程了。」

  他說著,繼續看著她默默收好銅鏡,默默拾綴包袱,再默默地轉向他,那早已熟悉的驚艷感再次浮現心頭。

  她真的很美,美得清奇、美得脫俗,就像仙子般不惹塵埃。

  偶爾他也會忍不住納悶,天下男人盡可任由她選擇,她究竟為什麼願意嫁給像他這麼一個平凡的男人呢?雖然他無意自我貶抑,但他畢竟是平凡的,這是事實。不過他也不會被這種疑問桔住自己,不管她有多美,無論他有多平凡,終歸只是皮相,有一天,皮相會老化、會改變,也就無所謂美醜平凡了。

  而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丈夫,這點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收拾好了嗎?」

  她點頭。

  「好,那我們走吧,離開客棧後先找家飯鋪子用過早膳再歐程吧!」

  說是這麼說啦,不過,慕容羽段只一打開房門,就知道他的計劃又得臨時做變更了。

  「慕容公子,我家老主人有請公子與夫人過府一敘。」

  門外,一位管家打扮的中年人恭恭敬敬地施下大禮,見他一副等候多時,說不定熬了一整晚的模樣,慕容羽段不禁暗嘆,心知八九成又動不了身了。

  「敢問貴主人是?」

  「九陽雙刀錢鎖山。」

  果然,又是當年拒絕對爺爺施以援手,並曾對爺爺視若無睹的「至交好友」之一,這一路來,他不曉得碰上多少個了,每個都像是早已忘卻當年往事,拚命對他示好攀交情,使他啼笑皆非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原是打算順應他們的希望,既然他們不想和慕容家有所牽扯,他也就假作不認識他們,以免他們為難,可若是他們主動找上門來,他又該如何?

  總不能一腳踹出去吧?

  「這……敢請管家轉告貴主人,」一如過去半個多月,他試著要委婉地拒絕,否則他真的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接到兒子了。「晚輩現有要事在身,不克前往,他日定當……」

  誰知話還沒說完,中年管家竟然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去了,慕容羽段頓時傻眼。

  「請公子務必……」

  「等等,等等,你先起來再說!」

  「不,請公子先答應……」

  「可是……」

  再一次,慕容羽段才出口兩個字,管家竟然開始磕起頭來了!

  慕容羽段目瞪口呆,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迥眸看看妻子,後者依然是一臉漠然,好像根本沒瞧見任何異樣似的!多半又魂游九天去了,他再回過頭來,管家還在磕頭,他不禁暗暗呻吟不已。邀客邀到這種地步,未免太好客了吧! 在落魄之前,全國最大、最有名的琉璃窯和琉璃坊就是屬於慕容家的,皇室宮城、皇陵和各地寺塔所使用的琉璃構件,有十之八九是出自慕容家的琉璃窯,可想而知當年的慕容家有多麼富裕。而且如同周家,由於生意上的來往,當時的慕容家也與官家有十分密切的關係,只是慕容家的主人從不曾想過要利用這層關係而已。

  爾後,慕容家因默家之事而逐漸沒落了,十數座琉璃窯陸續被人暗中毀壞,即使數度重建,依然一再被毀損,直至完全無法接單出貨,生活過不下去了,只好變賣一切舉家搬到蘇州去。

  除了慕容家位於金陵南郊的老屋,那是祖產,雖然又小又破舊,跟廢棄屋沒兩樣,但慕容家的子孫誰也不敢輕易變賣掉,也幸好如此,不然當慕容問天囑咐慕容雪帶著孩子逃難時,還真不知道要叫慕容雪逃到哪裡去才好。不意,慕容羽段好不容易抵達金陵,見到的卻不只慕容雪和杜嘯風兄弟,還見到了……

  「爹、娘,你們怎麼也來了?」慕容羽段又驚訝又詫異。

  「我還想問你呢!」慕容問天沒好氣地道。「我們晚你們半個月出門,卻早你們半個月到這兒,你們到底溜到哪兒去遊山玩水啦?」

  「這……」慕容羽段苦笑。「說來話長……」

  於是,打從為宮孟賢送賀禮到曹家莊開始,一直到抵達金陵為止,這一路來的「坎坷」旅途,慕容羽段說了個詳詳儘儘。

  「老實說,我一直感到十分困惑,即便岳父、岳母兩位在江湖上確實有幾分威望,然而像秦爺爺、趙爺爺他們那樣殷勤、那樣急迫的對我示好,要說是熱切,不如說是……」他遲疑一下。「呃,畏懼……」

  「畏懼?」慕容問天也在深思。

  「對,是畏懼,」慕容羽段慢條斯理地說。「好像如果我不肯接受他們的招待的話,他們便會惹來滅門大禍似的。」

  「是嗎?」慕容問天忍不住朝一側笑吟吟的獨孤笑愚瞥去。他們究竟是江湖上的哪一位呢?不過,就算獨孤笑愚說了,他也不一定知道,因為慕容家在他年紀尚輕時即已退出江湖,父親告訴過他的江湖軼事也不太多,大都是父親過去那些所謂的至交好友,以及江湖上各名門大派的事跡,其它的就很少提及了。

  「那么爹您呢?您又是為何和娘回到金陵來的?」慕容羽段問。

  「我?」換慕容問天苦笑了。「說實話,我也跟你一樣胡塗,你們小夫妻倆出發不到十天,一位司徒岳公子就找上門來了……」

  「司徒岳?」慕容羽段若有所思地道。「難不成是鳳陽府的司徒世家,也就是當初買走慕容家所有琉璃窯、琉璃坊與房地產的司徒家?記得爺爺曾提起過,當時他們出的價格低得可以說是賤價再打折又打折,但也沒有其它人出價了,不得已,爺爺只好賣給他們了。」

  「對,就是他們,而且司徒岳的父親也就是前任武林盟主。」

  前任武林盟主?

  唔嗯,不知為何,他隱隱覺得這其中似乎有某種微妙的關聯在。

  「那司徒公子找爹做什麼呢?」慕容羽段又問。

  「他要把他爺爺從你爺爺手中買去的所有琉璃窯、琉璃坊與房地產全部還給慕容家,且毋須任何報償。」

  「咦?」慕容羽段大吃一驚。「為什麼?」

  「他說……」慕容問天又向獨孤笑愚飛去一眼。「當時他爺爺可以算是趁火打劫,那筆買賣實在不怎麼光明,他要糾正這項錯誤。」

  「嗯,雖然爺爺也曾說過,琉璃窯是慕容家的祖業,有機會能收回來是最好。可是……」慕容羽段不贊同地鑽起了眉宇。「無論是高價或賤價,當初畢竟是爺爺自願賣給他們的,他們也拿錢出來了,現在我們怎麼可以不勞而獲地接受他們把原物還給我們呢?」

  「我也是這麼說的,」慕容問天嘉許地點點頭。「於是司徒公子便說要以原價賣還給我們,即使如此,我們也沒有那麼多錢,但他依然堅持要還給我們,纏得我煩了,只好來找你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了!」始終笑吟吟不吭半句的獨孤笑愚終於出聲了。「就跟他買回來吧!」

  慕容羽段父子相覦一眼,他說得太簡單了吧?

  「但是……」

  「至於錢的問題,很簡單……」獨孤笑愚刷開扇子,瀟灑地搖兩下。「我借你們,再加一筆足夠維持到生意穩定下來的周轉金,小硯那箱嫁妝就押給我,等你們賺了錢再贖回去就行了!」硯心的嫁妝?

  慕容羽段父子又相對一眼,再很有默契地同時轉注默硯心,然後又拉回眼來看對方一下,不約而同搖頭。

  果然是父子,真有默契!

  獨孤笑愚暗笑。「為什麼不行?」

  「那是硯心的,我們怎麼可以……」忽爾噤聲,慕容羽段低眸往下看,一隻柔萸搭上他肘彎,他的視線拉高,對上默硯心的眸子,然後他搖頭。「不,我不是那個意思……當然是……我知道,可是……那不同,那是……這、這……不,自然是不用……怎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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