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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你為什麼哭?」見她如此,他有些不忍,卻沒有放開她。「你為什麼哭?你明明不這麼想,卻要讓我離開你,好再次尋死嗎?不,我不會再這麼做了。」

  「我說過,我的生死不為你,你無需為自己攬上責任。」

  「可是我在乎!」他隱約知道她心底在乎的癥結,卻又無法言明,「紫,順從你的心吧,不要顧忌什麼,我們都忘了過去,回山里去,像當初那樣……」

  「我不會束手就擒。」紅衣女子揚袖,抹去嘴角鮮血,「要殺我就憑本事!」

  「哼,我從來不曾期待過束手就擒的妖魔。」青年氣定神閒,「若不是你,我早除了你那牡丹同伴。如今道途相遇,我又豈可再任你們危害人間?」

  「不可能再像當初那樣了。」她不著痕跡地掙脫他的手,「我很感激你今天對我說的這些,我……我很珍惜,真的。但是,這樣就夠了,我不能讓你為了我,放棄這麼多年的努力,你懂嗎?」

  「不,你為什麼要這樣想?這不是犧牲不是放棄。」他急忙說:「是我願意做的,不只是為你,也是自私地為我自己啊!自私地想把你留在身邊,有你陪伴。」

  「那麼,我並不願意。」她接口,並沒有太多的考慮,心中只有同樣的信念。

  「我不願意背負這樣的結果,我的背景與過去已經太沉重,你就當我……終究是個福薄之人吧。對不起,我也有我的自私。」

  她的語氣悲傷而平靜,聽得姚黃心頭一陣慌。

  「紫……」說吧!說吧!把一切都向她坦誠,那麼再沒有隱瞞,可以聽見彼此真正的聲音。姚黃突然有個衝動,「我……」

  可魏紫突如其來的驚慟表情讓他的話止在嘴邊。

  若是罪,我當與你同伏誅。

  水氣氤氳她的臉頰,大雨末歇,晨中天光是一片暗蒙,彷佛絕望鋪天蓋地。

  所有你存在於這世上的證據都凋亡。

  那麼你呢?你還在不在?

  「藥兒!」

  撕心裂肺。魏紫拾起一把碎末、數朵紅瓣,極悲之後只剩無聲。

  雨依然連綿而滂沱,將她的衣濕濡,她的發凌亂。

  她在這一場傾城的雨中戰傈。長劍比她的思索更快,指向了對面的青年道人。

  「你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聲音淒冷,在雨聲中被濺淋得更加寒。

  也許藥兒錯待她,也許藥兒怨責她,可她終究是與她作伴百多年的唯一情分。

  主僕為際,卻情同至親。

  「很好。」褐袍青年也早被潑得濕。他臉色凜然,將透水的衣袍纏起,桃木劍在雨中依舊颯颯生風,亟待再度的血腥。

  「且慢,桃君。她負傷未愈,念在過去的情誼,這一戰可否由我代替?」

  桃君望向姚黃,眼裡飽含深意。

  「你心意已決?那好,與魔同道,即是我輩之敵。」

  桃木劍划過數轉,業已飛擊姚黃,而姚黃一個翻身,拔過了魏紫手中的劍,迎戰上去。

  手腕起落,命懸於斯,紅英繽紛墮。

  姚黃一身布衣,在纏綿的隆雨之中與桃君的身影交錯,魏紫手中無劍,竟只能看著姚黃在桃君的劍勢威逼之下踉艙而心驚膽跳、袖手旁觀。

  他,這是何苦?

  姚黃素來不是用劍之人。

  魏紫想要提起五內一股真氣,然而,或許是桃君果真有幾分能耐,她只覺得隨著氣在自己的四肢百骸流竄,也將蔓延全身骨節的痛楚一起牽動。

  一股腥甜湧上來。姚黃依舊不改臉上的微笑,他拭去嘴角的殷紅,然後才回望魏紫,給予她一道安心的眼神。

  ——不必如此。真的,姚黃。我的仇就用我的血來索。

  魏紫心中一慟,綻開臉上淒楚的笑,著手取下自己手上鐲,以及發上釵。

  「姚黃,你鬥不過我的,回頭是岸。」青年劍招凌厲。

  「我回頭了,只不過我看見的是她。」姚黃忍住來自肩上的創痛,硬是接下桃君分筋錯骨的劍式。汩汩的血色不斷地擴散暈染他的衣襟,卻未曾聽見他的叫呼。

  仿佛痛的人,是另一個。

  「臭道士!」

  一絲凜冽直破風而來。他警覺地知道要閃躲,卻終究還是敵不過來者之疾。

  桃君左手摸上自己臉頰,一掌的血泊。回身只見魏紫氣喘力竭,抱著懷中半個人高的長弓拚命地咳,一柄精緻的金箭已半個箭身沒入他身後的合抱樹身。

  「紫!」姚黃驚慟喊道,一個縱身飛至魏紫身旁,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軀。

  「你又何苦這般勉強自己?」舉掌作護心印,抵住魏紫後心,他急急運氣欲平撫她岔亂的內息。

  背後傳來一股溫醇而堅毅的掌觸,她心中一酸,仿佛真正絕念什麼。魏紫旋身一轉,輕輕推開那溫柔的力道。和血壓下喉頭腥甜,她靜靜說道:「我的恩怨,由我自己了結。」

  姚黃一震!望向她決絕的眼神。他一向很明白魏紫固執的程度。原以為替掉她的劍就能暫時阻卻她急切的仇念……他微微苦笑。即使現在手無寸鐵,恐怕她也不惜以肉身與桃君拼個同歸於盡吧。

  也罷,他眼中閃過一道異樣眸光。

  指分氣絲,他迅速在魏紫身上下了一道無形禁制。

  「姚黃?!」魏紫驚聲,一身競無法動彈,只覺一股溫醇氣息在身周泊泊流轉,而漸穩厚。然後將自己緩緩托起,送向丈外一棵盤根老樹旁。

  「無需驚慌,這道禁製片刻即解。」

  魏紫見到他歉然的一笑,恬適一如從前所認識的姚黃,心頭卻無來由一股心悸。卻聽他言中有未竟之意:「倒是……」言語已隱於風聲。

  以姚黃為中心,一道綿厚氣流滾滾翻騰而起。花開花謝飛滿天,遍地打落的殘英再度盤卷於雨勢當中,隱聞喧肆的風雷之聲。只見在桃君與姚黃的四周,形成一圈紅染的氣牆,直待落紅繽紛墜地,氣牆仿佛才消隱於無形。

  「不論是何因果,我都已應允了將一同面對。紫,你便讓我一回好嗎?」他靜淡笑向魏紫,仿佛爭的只是小兒女氣事。

  「我……」怔怔看著他似乎越見蒼白的面孔,魏紫心緒一陣凌亂,不知該說什麼。她的心跳如擂鼓,似乎有什麼更重要的訊息遭她遺落了……

  一旁已沉默半晌的桃君蹙眉道:「姚黃,你可是破釜沈舟了?竟在此時設下結界?」

  設結界彷若立下生死狀,不到一方生死已判,禁界不會解開。雖然在結界之內,施術者的術力有增幅的效益,然而卻會耗掉倍乘的精氣。最糟的情勢,是在結界之內的兩人都同歸於盡。一般而言,若非深仇大恨,或為剷除窮凶極惡的魔物,等閒修道者不會大耗精血布下結界。修為若桃君之境,也不曾思及驅動這道術法。

  有什麼妖物值得自己犧牲修為?桃君無意理解這種凡夫的心緒。劍在他心弦,向來只為斬妖而撥彈。一柄桃木劍,豈懼多殺傷?頰上分流的絳薄之色隨雨跡溶入斑褐衣襟,褐袍青年冷漠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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