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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酈生聞傳,遂入進謁,但見沛公方踞床令兩女子洗足,使衛士持矛側立,旁若無人,甚為傲慢。酈生既入,長揖不拜。沛公不悅,故意視而不見,自與侍者說笑。酈生佇立良久,忽然仰面長笑。沛公聞之不解,問道:“狂生因何發笑?”酈生不答,反問沛公道:“足下欲助秦攻諸候,還是欲助諸候破秦乎?”沛公罵道:“豎儒!無知甚矣!天下苦秦已久,所以諸候爭先起事,舉兵畔秦。劉某舉大義之兵,冒死西行,豈是為助秦乎?”酈生正色道:“既欲聚大義之師攻伐無道之秦,不宜以如此傲慢之禮踞見長者。”沛公啞然笑道:“劉某向來如此,你有何話說?”酈生亦笑道:“原來是天意不使足下成事。”沛公詫異,改顏問道:“何出此言?”酈生道:“行軍作戰,帳下豈可無賢。今足下不辭艱辛,暴衣露冠,妄圖助楚討伐不義,卻又如此不知自重?老生願見足下論天下事,而足下言:‘吾方以天下為事,未暇見儒人也。’如此以表論人,誠恐天下能者聞之卻步,何人敢復來為足下出謀獻策,足下又以何勝秦?吾度足下智不如吾,膽識又不如吾,若欲成就大事而不見我,吾竊為足下惜之。吾若就此別過,足下起步西行,當為秦軍所敗,秦軍乘此勝勢,得滅諸候,固因得足下之力也!”沛公聞之大悟,呲去二女,納履整袍,請酈生上坐,一躬到地道:“晚輩劉季,不知賢人至此,多有冒犯。適聞先生之容,便有相見之心,為博一笑,故以言相戲,望先生見諒。”酈生見沛公知過立改,實非常人能比,亦生敬意。

  二人坐議天下大勢,酈生以平生學識傾而告之,謂沛公道:“蘇秦、張儀皆鬼谷先生之徒,出山之日,蘇秦事六國,張儀獨事秦。秦自穆公始強,其勢雄居七國之首。蘇秦知列國皆無力獨當強秦,遂四方遊說,得六國相印而使諸候合縱,並力御秦,秦因之龜縮於關中,十五年不敢越關東略。若六國同心,秦必亡也,然掌中五指,尚有長短之分,何況眾諸候各有打算,豈能長久如一。張儀窺視其短,施以連橫之策,列國遂心存嫉妒,各懷異心,唯恐他國先強而與已無益,皆不盡力合謀,因而生隙,最終悉數盡滅,致使蠃政一統天下,傲視寰宇。今天下形勢,如同蘇秦合縱一般,雖可削弱秦勢,卻終難成事。今諸候救趙,不肯爭先,明爭暗鬥,各懷私心,其勢必不長久。明公若不趁秦大軍糾纏於河北之際,儘早破關,先擒秦主,時必去矣!”沛公大喜,當下設宴相待,求問其策。酈生道:“足下起兵沛、豐間,麾下多為烏合之眾,兵不滿萬,將不過數人,勢單而力薄也。雖有曹、樊、周勃之勇,然欲以逕入強秦,未免不自量力,正所謂赤手以探虎口者也,自身尚且不保,如何能成就大事。”沛公因問道:“以先生之意,吾將若何?”酈生道:“足下若欲成事,必須先下陳留。陳留乃天下之沖,四通五達之郊也,今其城又多積粟,明公若據之己有,可進可退,先立於不敗之地。相鄰反秦之士,莫不爭先歸附。公以壯大之師,乘勢西進,可一舉而下。”沛公嘆道:“此計雖妙,只恐力量不足也。”酈生笑道:“若無良策,老生亦不敢來相見。老生素識其令,今請為使說之,使其倒戈來降;若其不聽,足下舉兵攻之,臣為內應,下之必然。”沛公大喜道:“有勞先生。”即遣行之。後劉克莊有詩道:“高陽狂生六十餘,入謁自通臣博徒。劉季嫚士如庸奴,對客濯足以兩姝。生雲足下扶義初,奈何不禮長者乎。隆準一笑延坐隅,與隨何輩載後車。”

  酈生至陳留縣中,先使人通報姓名。縣令丁義聞之,與手下議道:“近聞楚兵過境,酈其食乃舌辯之士,此時來見,必來說我降之。”左右道:“時局混亂,不應樹敵。可容其來見,若所言不中聽,再斬之。”丁義便喚十餘刀斧手道:“汝等候立於廳外,若吾有命,即出砍為肉泥。”眾兵領命,皆捧刀斧,分兩列立於門外。酈生聞傳入內,望見刀斧手,佯裝不覺,逕自入內。丁義居上,端坐不動。酈生揖禮道:“久日不見,明公一向可好?”丁義道:“你因何至此?”酈生笑道:“知公處境危險,特來說公。”丁義怒道:“汝與吾交情平常,怎敢至此胡言相擾。”酈生道:“將軍禍不遠矣。吾若不來,公命當休。”丁義道:“吾何禍之有?”酈生道:“李牧,趙之勇士,昔日不懼強秦,數卻秦軍,功居群臣之首。然終為佞臣所害,不得善終,趙因之為秦所滅。今明公處境,如李牧相同。公引軍抗擊沛公,身處險地,不懼生死,可謂今古英雄。然秦皇幸寵趙高,不恤將士,終不以明公為忠也。公若一意孤行,難免重蹈李牧之復轍也。”丁義聞言,半晌方語道:“公言極善,吾當如何?”酈生道:“沛公禮賢下士,豪氣雲天,吾知其必可成帝王之事,故往投之,以托後生。公既無稱雄之志,又無後路以退,何不與吾一般行事,為公可保全城百姓,為私可安妻兒老小。公不聞識時務者為俊傑之理乎?”丁義動容,復道:“吾與沛公素無舊情,前時又曾交兵為敵,此事如何處置?”酈生啞然笑道:“沛公心如海闊,怎會為小事計較!公如肯降,吾自當為薦。今如遲疑,非有識之士所為。”丁義大喜,叱退刀斧手。先設席招待酈生,後一同往沛公營寨來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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