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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漾聽到這話忽然停住腳步說:“你撒酒瘋了,怎麼會?!你知道爹一直反對這麼做的!”

  “那我就不知道咯……哎,小兄弟,你幫我去取盤炸花生來,在太陽底下一曬,真懶地動彈……”

  “別理他!他從小就這副懶鬼樣子,你連爹都支使也就罷了,居然還對客人指手畫腳——我們走!”

  我倆剛走兩步,潘漾忽然慢了下來,自言自語道:“難道……”

  潘逢悠正在酒店靠河的座位上皺著眉頭喝酒,看到我倆過來連連招手。

  我和潘漾走過去,坐在他的對面,我這才發現這個老人蒼老了許多。但他依然悠悠地把酒斟滿杯子,小抿一口,有些醉意地說:“小言,明天晚飯時我正式立遺囑,你來做個見證吧——明襄有時候勸我的也對,何以解憂,惟有杜康。小言,我家真是家門不幸啊!頻出命案,而且兒子又不爭氣,貪懶好賭。是,我確實懶,但是你知道,我跟他懶的境界是不同的,我追慕的是魏晉士人的風度,閒遊清談,這也是我喜歡讀六朝史書的原因。所以我雖然懶,但好歹不至於敗家,可我死之後,這個家非敗在明襄手中不可……”

  這時後院又傳來喊聲:“阿紅!我叫你給我再拿瓶酒!你聾了還是死了?小曼,給我拿盤醬爆螺螄來!”

  “你看看,他從小就這樣……”逢悠忽然看著潘漾,眼裡含著淚花說,“漾兒,以後這個家就靠你了。爹要是有什麼事情瞞著你,你不會怪爹把?”

  “爹!你別說了!”潘漾騰地立起來,對我說,“咱倆出去轉轉,這家子人都瘋了!”

  10.

  潘家剩下的四個人、我、服務員阿紅和小曼,還有一個律師圍坐在一起,桌上擺滿了菜餚。潘逢悠手邊有一瓶劍南春,看來他對杯中之物迷戀過深了。

  潘明襄似乎有些緊張兮兮,估計是怕遺產真像傳言中的落不到自己手中吧。明邦殷勤地不斷給他伯父和潘漾倒茶夾菜。我、阿紅、小曼作為邀請來的見證人坐在那裡,尷尬地等待著。

  律師清清嗓子說:“現在我就宣布一下潘逢悠先生遺囑的最終版本,其實很簡單:潘先生把原來準備留給妹妹潘姑的30萬元轉給兒子潘明襄,其他所有遺產都將由女兒潘漾繼承。一會兒請潘老先生和見證人簽字,這份遺囑就算生效了。”

  潘明襄爆發出一陣大笑:“乾脆,利落!老爺子,你把事情做得真絕,別忘了我才是地地道道的潘家人吶!”

  “爹,我不想要這筆遺產。”潘漾站起來說。

  “別假仁義啦,好妹妹。將來哥哥向你討飯,你別把我拒之門外就行啦。”明襄冷笑著從逢悠手邊搶過酒瓶,倒了半杯酒,然後把瓶蓋上,推到逢悠面前。

  逢悠打開酒瓶,自己也倒了一杯,沉重地說:“明襄,其實我這也是迫不得已。你不改掉懶散嗜賭的毛病,我不敢把財產都留給你。”

  “我懶?我懶還不是跟你學的?別小看我,這錢要到我手裡,我一夜之間就讓他翻倍你信不信?怎麼,咱爺倆走一杯?以前的情分就算一筆勾銷,我看來也得滿上啊,錢得不到,酒可不能少喝。”

  明襄獰笑著把杯中的酒續滿,剛要舉杯,忽然潘漾一拍桌子,大喊道:“慢著!”

  滿桌人都被她的喊聲震懾住了,她從座位上霍然站起來,走到逢悠和明襄中間,劈手奪過他們手中的杯子,一仰而盡。

  我們都目瞪口呆地望著她,潘漾拿起那瓶酒,“啪”地摔在了地上。她朝大家微笑一下,輕輕轉過身,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我凝望著她的目光,她也看著我,用一種難以言盡的悲哀的眼神看著我。那一刻我猛地意識到了什麼,可是,就在那一剎那,她忽然全身抽搐著一頭栽到地上。

  “潘漾!”我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

  “漾兒!”潘逢悠“撲通”跪在地上抱著她搖晃著,明邦像豹子一樣朝店裡衝過去,手顫抖著撥著急救電話。

  潘漾艱辛地張開眼睛,木然地掃視我們一眼,忽然握住逢悠的手,顫巍巍地說了句“爹,不要再做了……”,頭就像突然失去支持一樣沉甸甸地永遠垂了下去。

  潘逢悠繼續搖著她的屍體,號啕大哭地喊道:“漾兒,爹不該瞞你這麼多年,我是你的親生父親啊……”

  11.

  我悲傷地停住敘述,和妻子一起默然良久她才說:“這是我聽過的最淒傷的故事,故事有結局麼?”

  我點點頭:“我們後來才知道,潘漾是潘逢悠的私生女。具體她的媽媽是誰,潘逢悠沒有說,我們也不便問。但潘逢悠遭遇喪女之痛,很快就過世了。明邦也傷心地大病一場,我離開西塘的時候,他正在準備變賣宅院,永遠離開這個鎮子。

  “明襄被當作兇手抓了起來,他死不承認酒里的毒是他放的,因為他的杯子裡也有毒。他說是潘逢悠為了讓潘漾能夠順利繼承遺產才準備除掉他,和他同歸於盡的。他後來還說潘姑和石牛肯定也是潘逢悠殺的,因為那天潘姑的配藥只有逢悠知道,而石牛喪命那天,他在軒堂迷迷糊糊醉睡時,好像看到逢悠拎了個酒瓶子往書房走了過去。他說記得當時他是空手拿瓶子的,肯定上面有指紋。結果當警察在後園找到那個我當初和潘漾發現的那個酒瓶時,上面乾乾淨淨,連一絲泥土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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