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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學沒有勉強我,只教了我一點運氣的法門,我卻絲毫用不上。因為運氣須紮起四平大馬步,煞有介事地比畫一陣子,我還沒擺好姿勢,就被老師如同老鷹抓小雞一樣拎過去,劈里啪啦一頓好打,被打得熱淚盈眶,趕上老師心情不佳,格外手重,我還會沒出息地大喊大叫。後來,學校組織爬山,我的那個練過鐵布衫的同學,不小心失足從懸崖墜下。我看著他一下子消失在眼前,伴隨著一聲尖叫。我以為他不會死。然而,我看到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我很難過,寫了一篇武俠小說,給現實中的人物對號入座。當然,我不曾在老師面前因為痛苦而丟臉地號叫,而是展開了艱苦卓絕的鬥爭,老師作為小說中最大的反派被我幹掉。當然,我的同學也沒死,還練成神功,成為我的得力助手,而我最終成了武林盟主,一統江湖,仙福永享。

  長大後,我進了單位,那是一家頗有權力的單位。就在這裡,我遭遇了那位老師。昔日,他和他的教鞭是我的噩夢。如今,他表情謙卑脊背彎曲樣子蒼老,絮絮叨叨地請我幫他解決某些問題。事成之後,他拎了一瓶酒和兩條煙送我。我請他喝酒,兩人都喝多了。我終於知道,他那時體罰學生是因為老婆給他戴綠帽子,心情極度苦悶,發泄到了學生身上。看著他花白的頭髮,想起過去,不禁啞然失笑。

  綜上所述,得出如下結論:第一,不必怨恨你生活中的反派,他們看起來強大,其實往往是可憐之人;第二,愛情是最奇的毒藥,有時做愛能解,有時則不能;第三,少年的心在歲月的熬煉之下,越來越冷,越來越硬,或許不須十年,遲早練成鐵布衫,但不要讓別人知道你的「命門」在哪裡。此外,對男人而言,把「命門」隱藏在睪丸,絕對不是聰明的做法。

  啊,少林

  許多年以後,朋友們回首往事,都不約而同地推舉一部電影——《少林寺》,是它完成了對我們最初的性與暴力的啟蒙。

  一個頗為刺激的鏡頭,是大反派王仁則將牧羊姑娘用繩子吊起來,成「大」字形,他喝了點酒,嘴裡喊著「野味」,將姑娘的褲子撕下一塊,露出了幾平方厘米的大腿,令我們深受觸動。在此後很長時間,我們給姑娘的雅稱就是「野味」。

  現在想來,這個色狼很業餘,他不應該將姑娘吊到半空中去,這樣什麼也幹不了。當然,比較方便展示大腿。

  有一天,我在從北京回青島的飛機上遇到一個氣宇軒昂的大鬍子。朋友告訴我,那就是在《少林寺》中扮演王仁則的於某人。我醒悟過來,幾乎想上前向他致敬。然而,我要感謝他什麼?告訴他那個撕姑娘褲子的鏡頭其實比他的劍術更令人難忘?這個不好啟齒,恐怕他也不會引以為榮。

  那時候,比較流行離家出走。經常聽說,初三四班的羅小虎跑了,一班的孫阿丫也跑了。不出半個月,他們都回來了,在前往河南嵩山的路上被中途攔截。山東離河南不算遠,家長和老師都摸准了我們出走的規律。所以,在那一年出走的十五人當中,居然沒有一個傢伙能夠親眼看到少林寺的山門。

  惟一的例外是初三六班的初梅,那是一個我們認為有點缺心眼的大塊頭「野味」。她因為早戀問題和媽媽大吵一架,席捲了鈔票細軟,從這個小城蒸發了。家長和老師都懵了。她媽媽找了算命的,說是南下了,便一路追下去,居然忘了在通往少林寺的路上撒下天羅地網。

  一個月後,初梅昂首挺胸地回來了。原來她去了少林寺。不但看到了寺門上金碧輝煌的匾額,還同白鬍子方丈喝過茶。只是礙於性別,沒傳授她幾手絕技。我們對她頗為敬仰。她透露了一個令人沮喪的消息,現在當和尚必須考試,還得有大學文憑。初梅的話是真是假當時難以求證,反正大家就開始好好學習了。

  光陰似箭,故人星散,人們朝拜的聖地早從中國的河南變成了紐約、雪梨和倫敦,甚至紐西蘭。小孩子們再出走也不會往河南跑了,據說那兒騙子比較多。

  前些日子,在某電影論壇上看到一位朋友的帖子,標題是——「啊,少林」,抒發對那部老片子的熱愛。我極其反感「啊」這個感嘆詞,小時候寫詩時沒少用它,現在讀起來臉上火燒火燎。然而,把它用在這兒全無肉麻之感,只覺得悠然神往、盪氣迴腸、熨帖之極。

  啊,少林。

  貓說

  ◎我應該對歐迪有禮貌——(踢歐迪一腳)——很抱歉,歐迪。現在我做到了。

  ◎我還得對歐迪說一聲對不起——(走過去將站在桌子邊上的歐迪一腳踢下去)——現在得說兩聲。

  ◎歐迪在窗外凍得瑟瑟發抖,真可憐。我真有點不忍心看它這樣。不,難道我能坐視不管嗎?我必須做點什麼(拉上了窗簾)。

  ◎(淒涼的小提琴音樂之後)嗨!高高地抬起你的頭,邁開大步朝前走!你要向人們證明你不是一個任人欺負的土豆。

  詩人俠客夢

  少年時代,我就仰慕兩種人:詩人、俠客。夢想著在現實中也能遇著個把詩人、俠客,跟詩人學點偷香竊玉的手段,再從俠客那裡偷得一招半式,然後就笑傲江湖去。

  要說詩人,我真遇見這麼一位。他還是我的本家大爺。小時候經常見他雙手叉腰,披散衣襟,在村東小河壩上傲然兀立。大爺總在高聲吟誦著什麼,中氣充沛,聲若洪鐘,逡巡的野狗莫能近也,被他一聲呵斥,夾著尾巴便逃走了。直到他兒子喊他吃飯,才背負著雙手,施施然地回家。長大後,我看到影視劇中的領袖,認為他們遠不如我大爺更有派頭。因為太仰慕他了,一直自卑,不敢親近他。雖然聽了些竊竊私語,反映此人有病,這更加深了我的仰慕: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詩人的襟懷豈是俗人所能妄自揣測的。今年,大爺的兒子來找我,揣著一沓子詩稿,讓我幫忙列印一下。他做生意賺了錢,要給父親出版一本詩集,好盡點孝心。而我終於有幸瞻仰這些小時候就振聾發聵的詩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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