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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要從兜底做起;利用一次陛見的機會,劉錡委婉地把馬政的分析和敘述的情況向官家奏明。官家本人也是一個勝利病的感染者和傳播者,恐怕還是個很難使他覺醒過來的重病號。

  劉錡具有一種簡單清楚地表達自己見解的能力,他的扼要的奏訴使聰明的官家完全理解他字面上以及進一步的含蓄的用意,但他還是一無所獲。他得到的是含糊不清的答覆,一種有意識的含糊不清。官家聽了劉錡的奏對後,頻頻頷首道:“前線情況,卿奏對詳明,朕都已知道了。”

  可是知道了以後的下文是什麼呢?他沒有明白表示,甚至連劉錡譴責的現況,官家也不置可否。看來,做官家也有他的難處,有些事不便於明白表態,只能出之以模稜兩可的態度。

  然後劉錡又委婉地提到官家當初的諾言,表示願往前線效勞,這又是使得官家為難的問題,他沉吟半響,說了一句:

  “朕日前答允過卿到前線去的話,且待理會。”

  但是劉錡明白,“且待理會”是官家的一句口頭禪,話雖然說得委婉,含意卻是明確和否定的。他如果說“且待商量”,事情還有商量的餘地。當他說了“且待理會”,事情就沒有挽回之餘地了。

  官家看到他一向寵信的劉錡的失望,也感到非常抱歉。好像要加以補救似地,他忽然說出下面一番出人意外的話:“朕用童貫為北道宣撫,不料他近來昏瞀持甚,謬誤極多,殊乖朕之厚望。朕昨已加派蔡攸為宣撫副使,名為專任民事,實以監察童貫,使其不敢胡作非為。卿是明白人,想可知道這其中的奧妙。”

  “官家聖鑒極明,”劉錡深深地考慮了一回,還是直率地表示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微臣生怕他兩個去了,對种師道的掣肘更多,無裨軍事大局。”

  “這個卿不必過慮,朕既用种師道為都統制,豈有不加信任之理?只是‘上兵不戰’、‘止戈為武’,古有明訓。倘能不戰而屈人,豈不大妙!卿得便可把此意轉告种師道。”接著官家又情意稠密地說道,“軍旅之事,卿所專長,朕左右也需得力之人,以備顧問諮詢。卿還是暫留京師,侍朕左右,前線如有緩急,再放卿出去不遲!”

  劉錡回家後把他和官家的應對一一告訴了趙隆和馬擴。他們都為劉錡不能上前線去感到惋惜,大家慰勉了他。

  嚲娘注意到爹的一句話:

  “前線之事,瞬息萬變,事前哪裡都說得定!賢侄報國心長,好歹總要出征前線。即如愚叔,這把年紀了,也是不自量力,不甘伏櫪。”

  這雖是安慰劉錡哥哥的話,嚲娘卻還是第一次聽爹自己說出願往前線的話。她深深地對爹看了一眼,似乎在他心裡發掘出一個重大的秘密。

  然後他們談到蔡攸之事。大家都猜不透官家何以要把童、蔡之間的蹊蹺關係告訴劉錡。不過這個意見大家都是一致的,輕薄浮滑、童騃無能的蔡攸,怎能“監察”得了老奸巨猾、城府深密的童貫?他們兩個在一起時,不是童貫老遠地把蔡攸撇在一邊,就是兩人同惡相濟、狼狽為奸,第三種結果是不會有的。他們怕的還是劉錡奏對的那句話,怕他兩個聯合起來共同對付种師道,使种師道受的壓力更大。

  這時趙隆忽然興致勃勃地講起一個二十年前流行過的笑話。說是笑話,卻是實有其事:

  “那時節,你還懷在娘眙里,沒落地哩!”趙隆難得有一次說到嚲娘的母親,然後又指著劉錡娘子說,“你那時也不過是個娃娃罷!”

  那時蔡京剛從翰林學士進入政府,正在得意忘形之秋。一天吃罷了飯,他忽然想到要試試幾個兒子的才情。

  “你等日日餡此,”蔡京指著一碗白米飯問道,“可知道它從哪裡來的?”

  “生米煮成熟飯。”蔡鞗很快地回答。“這碗飯分明是用白米煮成。”

  “回答得好!”蔡京點頭讚許,“可是白米又從哪裡來的?”

  “糧倉里搬出來的。”這回是蔡絛搶先了。

  “非也!為兒的親眼看見白米都從席袋中倒出來。”蔡儵不甘落後,糾正兄弟的話。

  “你們省得什麼?”善於鑒貌辨色的蔡攸看看“郎罷”的氣色不善,又連忙糾正兩個兄弟的錯誤,教訓他們說,“你們紈褲成習,只省得飯來張口,哪知道物力維艱,來處不易。今天教你們一個乖,白米是打臼子裡舂出來的。”

  “當時俺等都在部隊裡,聽了這個都笑痛肚子,笑那些文官的子弟們都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趙隆補充道,“誰知道過不了幾天,蔡攸已擢為中書舍人,大家就此稱他為‘臼子舍人’。”

  “如今時勢顛倒過來,”劉錡也禁不住笑道,“臼子舍人不必再去奉承老子的顏色,倒是老的要伺候臼子兒子的顏色了。”

  “如今臼子學士又要到河北去當宣撫副使,”劉錡娘子接著說,“只怕把河北的老百姓都放在臼子裡一杵杵死,這才叫老百姓遭殃哩!”

  “正當軍務倥傯之際,卻派了這等人去宣撫北道,豈非朝廷的失政!”馬擴慨嘆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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