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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瘟疫越流行,馬擴、劉錡也越擔心。使他們擔心的除了上述種種理由外,還有最近馬政從前線寄來的一封家信。

  大軍抵達前線以來,京師與雄州之間,信使往來頻繁。馬擴結婚前後,曾托人轉去幾封家信,馬政直到現在才抽得出功夫寫一封詳盡的回信。不消說,這封信既是對兒子的管復,也為了要使趙隆、劉錡儘可能地了解前方的情況。

  馬政的信一直追溯到當初他在渭州和秦州的活動,以及後來他奉种師中之命到淮寧府把勝捷軍帶往前線的經過。湊巧的事情是:三月初一,兒媳婦結禧之夕,他正好帶著這支人馬路過京師,在陳州門外駐營過夜。固然當時他不知道結婚就在此夕,即使知道了,他也不能進城來。因為這支軍隊的官兵們這樣強烈地希望進城來逛一逛,要不是他以身作則,嚴守崗位,就很唯鈐束住他們的自由活動。他慨嘆地說;他在西軍中帶了半輩子的兵,也不曾碰到這樣難於約束的部隊。這是個不好的朕兆。由於主婚人在婚禮中的缺席,偏勞了趙隆和劉錡夫婦,為此他特表歉意和感謝。

  他說到雄州前線,引人注目的事情是宣撫司和統帥部的“交鋒”。宣撫司人員層出不窮地跑來找岔子,但种師道也不是好惹的,每天打了不少筆墨官司,把人們的精力都消耗在這些地方,真可為之浩嘆。

  兒子轉告他劉子羽轉告的消息,說王麟、賈評要告他的狀,對此,他只是一笑置之。他說這兩個目前又是宣撫司里的紅角兒,雄州城被他們擾得人仰馬翻。他們見到他就瞪眼豎眉,恨不得把他置之死地。他心之所安,對他們也無所畏懼。

  然後他談到主題,談到當前的敵情。目前大軍只在雄州前線布防,最前線的白溝只有小部隊駐屯巡哨,和隔河的遼軍沒有發生過正式的接觸。但據探馬報來,從霸州到白溝一線,遼軍雲集,嚴陣以待,一陣大廝殺看來是不可避免的了。

  他分析了遼方的政治、軍事情況,說;冬季里,天祚帝進出中京後,就一直逃到雲州以西的陰夾山。金軍陸續調擊快速部隊從東、南、北三個方向封閉了他的出路,設法兜捕他。向西一帶都是寸草不生的沙磧地,如果他下不了決心往那裡逃去,最後總難逃脫被捕獲的命運。

  三月上旬,在燕京的蕃漢大臣立了皇叔秦晉國王耶律淳為天錫帝(耶律淳通常被稱為燕王)。目前燕王染疾在身,軍國大事全由皇后蕭氏攝行。前樞密使李儼之侄李處溫因擁戴之功,晉為首相,輔弼政務。燕京的物力、人力都相當豐沛,可說是集中了殘遼的精華,決不能小覷它。特別在軍事上,有蕭後之兄號稱四軍大王的蕭干直接統率的四、五萬奚軍和翰林承旨耶律大石(遼人稱翰林為林牙,一般稱他為大石林牙)統率的六、七萬契丹軍,合起來尚不下十餘萬之眾。奚、契丹過去也有矛盾,但目前在宋、金的夾攻中,頗能團結一致,準備借城背一,決一死戰。

  困獸猶鬥,何況十多萬實力尚稱完整的大軍,對他們的力量,決不能低估。耶律大石現在白溝前線負責部署軍事,威望極高,據說很有些文武才略,將來決戰之際,此人倒是個勁敵。

  除了上述奚、契丹軍以外,還有渤海軍、漢軍,統稱四軍。前幾年渤海人高永昌起兵反遼,後為金人所平,現在渤海人已歸附金朝。漢軍中值得注意的是一支號稱為“常勝軍”的硬軍,兵力約有七千人,歷次和金軍奮戰中都顯得十分強勁,但是蕭干和耶律大石都不放心把這支漢軍放在前線與我軍對壘,已把他們分散作為後備之用,因而引起他們的不滿。傳說他們很想和朝廷通款曲,不知和詵怎樣跟他們打交道。

  他最後說:形勢時刻都在變化,天祚帝逃出中京之際,遼廷群龍無首,一時確有土崩瓦解之勢。可惜我應之太緩,總怪事前沒有預作準備,邊境無可調之軍,以致坐失良機。目前他們的政權已重新建立起來,並以全力對付我的進攻,勢必要經過一場激戰才能見出分曉。

  他認為朝廷既已任种師道為都統制,在軍事上自應畀以全權,充分放手,讓他統籌全局。六轡在手,操縱自如,才有戰勝的把握。宣撫司千萬不得在旁掣肘。唐朝宦官監軍,郭、李①不得成大功,殷鑑不遠。此事全靠官家主張。信叔咫尺天顏,如有機會,何不委曲奏明,聽官家聖裁。

  (三)

  馬政的敘述和分析清楚明白,入情入理。

  馬政離開西軍時,只不過是個中級軍官,沒有指揮大戰役的經驗,更加談不上已經有了通籌全局的戰略觀點。但他是個頭腦清醒的、常識的、實事求是的軍人。現在他把目擊耳聞的事實都攤出來,按照自己的想法把它們一一寫在家信中,希望他們能夠了解事實的真相併為改善這樣的情況做出努力。

  很顯然,他是代表西軍中絕大部份官兵們的共同看法,他們掌握的情況有多少,他們的想法有深淺,但是基本的意見是一致的。這種觀點和朝廷大臣們以及東京的敏感的市民們所持有的那種輕而易舉就可獲得勝利的觀點有著多大的差距!馬擴、劉錡清楚地看到這種差距,並且了解後者可能帶來的危害性。他們很想盡個人之力,把普遍存在於後方的輕敵思想和盲目樂觀的情緒扭轉過來。可是,他們是多麼無能為力!當一種傳染病已經傳播開來,蔓延成災的時候,它就會以料想不到的速度向災難的頂點發展,要阻止和撲滅它,都需要一定的時間,需要花出很大的氣力,特別要依靠已經感染病菌、病毒,吃過它的苦頭而有所覺醒的病人們的共同努力,才能逐漸生效。否則,即使是良醫也很難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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