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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市民們從這個宴會中正確地推斷出這場戰爭不但勢在必行,而且時機已迫在眉睫,負責前線軍事的童貫不久將啟程。這場宴會以及童、蔡兩個的祝酒辭和答辭被流傳得如此廣泛,以至到了完全失真的程度,但它證實童貫啟行在即。於是懷疑論一掃而空,人們再度掀起熱切關注戰爭的熱潮,而童貫一時也成為眾目睽睽的風雲人物。

  在一些人的心目中,對童貫的評價具有兩重性,一方面,固然是他的聲名一向狼籍,十分鄙薄他,一方面又因為他日前的鴻運高照,十分羨慕他。在官場中,童貫更成為你搶我奪、分析不開的香餑餑。第一等有交情的大員們可以為他設宴餞行,次一等的只夠利用公私場合見面的機會跟他說句話兒,再次一等的只好轉彎抹角地鑽門路、找小道去跟他進行一項心照不宣的買賣。在這方面,童貫倒是一視同仁,不分尊卑貴賤,只講現錢交易,你出價多少,他就給你多少貨色,掂斤插兩,兩不吃虧。童貫為人有膽量,有擔當(當然只是指這方面的勾當),經他的手委派出去的差使,一般都可以在短期內撈回本錢,外加相當的利潤。這比幹著同樣事項的文官們要爽利得多。因而人們寧可多鑽些路道、多化點本錢,跟他打交道。

  有時,童貫甚至於表現得很講交情,非常通情達理。

  有人指名要那個差使。

  “這個嚤!倒教咱家有些為難了。”他沉吟半晌回答道,“前天何樞密的兒子來談,也要這個,雖沒說定,卻也有了六七成的成議了。咱家不看他面上,也要看他死了幾年的老子面上。”他現出了為難的神情,然後果斷地作出決定道,“也罷!誰教咱家的孩子一定要幹這個,既是這樣,一言為定,這就讓咱孩子去干罷。何樞密的兒子咱另行安排。”

  這裡雖然也含有板削價的意思,但是人家知道他說的是真話,並且說過了是算數的。不過他也不肯讓已經付出相當代價的何樞密的兒子過分吃虧,並不在乎他的老子是否在世。交易就是交易,從交易的觀點來看,他調度人事,分配肥瘠,倒是相當公平台理的。王黼、蔡攸,下至轉運使詹度、轉運判官李鄴、知河間府黃潛善、知雄州和詵,也要借這場戰爭大做交易,這些文官們滿口仁義道德,做起交易來。卻是一項道德也不履行。童貫從來沒有講究過什麼道德,實際上倒是遵守商業道德的。

  賣前線之官,鬻戰爭之爵,這是作為軍事負責人童貫理應享受的特權,但它和王黼、蔡攸之間的界限還是混淆不清的。王、蔡兩個沒有他的手面、氣魄,又不肯耽點風險,卻有著同樣大的胃口。他們不喜歡童貫大權獨攬,說了就算數的作風,更不願把實利拱手相讓。他兩個常常聯合起來,以二對一的優勢,夾攻童貫,迫使他不得不吐出一部分已經到手的利益。經撫房是他們的分贓所。因為分贓不勻,發生口角,甚至鬧得揎臂擄袖,劍拔弩張,關係十分緊張,這是常有的事情。有時童貫被夾攻得走投無路,索性作出摜紗的姿態,憤然說:“太宰、學士高興,就請親自去北道走一遭。咱童某在家納福,何樂而不為?何苦為他人作嫁衣裳?吃苦的是咱,好處到手的是別人。”

  王、蔡兩個明知道要攆他還攆他不走哩,他怎捨得摜這頂烏紗帽。可是事情鬧出去,大家面子上不好看,有時也不得不讓他三、四分。只有權勢和實利在三人中間取得大致上的均衡時,他們的關係才比較協調。

  在雄州前線成立了宣撫使司以來,雖然還沒發生過正式接戰,但它每天要給在東京遙控的宣撫使本人遞來一份、有時甚至是兩份、三份四百里急報,表示它的人員有公可辦,並非白吃閒飯。

  急報的內容幾乎千篇一律地都是攻擊西軍統帥部,不是說它目無宣相、擅啟兵釁,就是逗留不前、貽誤戎機。擅啟兵釁與逗留貽誤是一對截然相反的對立詞,宣撫使司在兩者之間劃了一條細如髮絲的界線,統帥部要是超過或者沒有達到這條界線的萬分之一寸,都足以構成莫大的罪名。宣撫使司里有的是偉大的發明家,他們在要津之上布設了一條不容跬步的獨木橋,讓渡河者紛紛自行失足墜下,這是“欲加之罪”的最好的辦法。此外,他們只好訴諸捏造之一法。捏造些糜費軍需、中飽軍餉的情報,暗示統帥部的人員,並非個個都像吃齋的和尚那樣一清如洗的。

  以河北邊防軍統帥自居的知雄州和詵。也時常有文書申報經撫房。河北邊防軍原來所屬有四個軍區:高陽關、定州、大名府、真定府,自從澶淵之盟,罷兵乞和以來,這幾個軍區早已虛有其名,剩下一些殘兵疲將,只夠在地方上欺侮老百姓,根本建立不起軍部來。和詵這個名義上的統帥實際上是無師可統,只好擅地理之勝,在諜報工作上賣力一番。他的確派了一些人混入遼境,把訪問得實的、僅僅得自傳聞、加上自己的主觀臆斷的以及完全憑著豐富的想像力創造出來的軍事情報,不斷地往上申報。

  已定的國策,為諜報工作定下了調子,而諜報工作又為制定國策提供了必要的“事實”根據,兩者配合得十分默契。和詵據說是被內定為副都統制的人物,他沒有其他的本錢可以運用,只好在創製這些主觀色彩十分濃厚的諜報工作中大賣身手,以便取得跟都統制种師道相頡頏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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