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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度鍾情的少女,也找到她的男伴,大著膽破題兒第—遭地走在一塊。在擁壅的大街上,人們擠來擠去,把他們兩人間所有的距離——空間的距離以及傳統觀念給他們造成的精神上的距離一下子都擠掉了。兩個越來越挨緊著廝並著走。不巧,迎面走來一簇女伴們,少女乖覺地甩脫了男伴,錯眼不見,兩個就分散了。他在成千上萬的人叢中轉來轉去,兜過幾條大街去找她,這恰似一枚繡花針掉在大海里,哪裡找得到一點影蹤兒?他不禁焦急起來,嗔怪那造成他們分散的女伴們,嗔怪那些使他找不著她的人群,嗔怪……誰知道背後一串銀鈴似的笑聲,他驀地回過頭去,在那燈火闌珊、光影掩映之處,她可不是就在他背後!

  “你往哪裡去了?”他狂喜地問,“半天也沒見影兒,叫俺找得好苦!”

  “這不是俺好端端地就在這裡!”少女調皮地噘一噘嘴唇,卻在心裡暗暗笑道:“咱跟你半天了,何嘗離開你一步,只怪你背心上沒長著一對眼睛,瞅不見人。”然後自以為理由十足地譴責他道,“誰叫你背心上沒長著一對眼睛,人家渾身眼渾身長著幾百對眼睛哩!”

  夜這樣深了!人們還盡在大街小巷中流連,誰也捨不得回去睡覺。這是個忘記疲倦、嚴寒,也不知道害臊的日子。十三、四歲的女孩兒學著內家妝束,俏皮得好像成年的少女,她們三、五個串成一串,在街上邊走邊哼起流行的詞曲來:

  “風銷焰蠟,露挹洪爐,花市光相射。

  桂華流瓦。纖雲散,耿耿素娥欲下。

  衣裳淡雅,看楚女纖腰一把。

  簫鼓喧,人影參差,滿路飄香麝……”

  她們唱到過片,就慢慢地把嗓音拉開了,許多行人跟在她們後面和唱起來。業餘的伴奏者拿出簫笛,嗚嗚地吹著,為她們配樂。她們越唱越高,越唱越歡,頃刻間就圍成一團,形成一個街市的中心。

  舞兒們都有特殊的服裝,他們頭戴花帽,身穿滿繡描金的緊身舞衣,腳踏軟底舞鞋。他們應官方之命在宣德門、在州橋街、在府衙前的鰲山燈樓前已經舞蹈了大半夜,舞得腰酸背疼,舞得頭輕腳重,可是還沒有過足舞癮——這用行家話說來叫做“婆娑之意”,他們一聽到歌聲和伴奏,不由得從腳底一直癢上心頭,選擇一方月華如水流瀉著的石板地上,僛僛地踏起舞步來,從影子裡欣賞自己的美妙的身段和正確的舞姿。他們整天為官府、為別人而舞蹈,只有這一回才是為自己舞蹈,留給自己欣賞。這種從內心流出來,有著由衷的要求的舞蹈才是最最富有感染力的,行人都被他們吸引住了,在內行人中間引起了“婆娑”的共鳴,兩條腿不由自主地滑動起來,也加入他們這一群一起舞蹈。

  出賣焦鎚⑨的小販,做了一夜生意,賣完焦鎚,這時收起擔子,也趕來湊熱鬧。他們不管是否諧合舞蹈的節拍,咚咚地打起鎚鼓來。偶然打中了點子就贏得大家的歡呼。

  受到大人欺侮,被哄出舞蹈圈子的男孩們圍住焦鎚擔子,團團打轉,自認為也在跳舞。可能是跳出一種既有模仿、又有創新的美妙的舞蹈。賣零食的小販是小孩們的天然的盟友,樂於為他們打拍子,他們也形成了一個歡樂的中心。

  這裡那裡都是一簇堆、一簇堆的露天的歌榭舞台,人人都是歌女舞兒,不然就是他們的伴奏者、助興者。他們瘋狂地歌舞著,直要把天上的這輪銀蟾舞到人間來,唱到地下來,才算過足了癮。這使得住在廣寒宮裡淡雅的素娥也真被勾動了凡思,她撇開身旁的浮雲,滿漲著錦帆,沿著銀河急遽地駛向人間,準備和歡樂的東京人一起歌唱,一起起舞。

  門外越來越大的喧鬧給劉錡和馬擴的談話帶來極大的困難,現在很準找到容得他們說話的間歇了。而恰恰他們在這個時候正要討論到具體問題,商量嚲娘和馬擴的婚事。

  恰恰就在此時,劉錡娘子重新打扮梳勻了走下樓來。原來和哥兒倆一樣,她和嚲娘在閨房裡也是徹夜不眠的,她們也在談話,只不過在談著與他倆完全不同的內容。劉錡娘子一邊談話,一邊警覺地傾聽著樓下的談話聲。聽到他們比較長久地中斷談話時,就斷定男子們已經談完了男性間的談話,現在將要進入一個必須由她參加入內才能達成正式決議的新階段了。於是她果斷地走下樓來。

  “你們談了一夜,還沒談夠!”她問,“兄弟可是累了,餓了,還要吃些什麼?”

  她一眼看見為他們準備下的元宵、焦鎚,原封不動地擱在那裡,早已冰涼了。滿桌子堆著盤兒、碟兒,還有糖果花生,東一把、西一把擺得滿桌都是。她不禁“噯呀”一聲,衝著丈夫責問:

  “你這做哥哥的,不說招呼兄弟吃點心,倒把糖果亂丟亂撇,連個腌臢都不怕。還有咱好不容易弄來的兩裹李和兒炒栗,規矩要趁熱吃甜香,冰涼了就走味,難道連這個都不懂!你倒說說是什麼道理?”

  “戰場上餓慌了,連馬糞也要吃呢,桌子上擺擺打甚麼緊?”劉錡故意拿起一個乳糖獅子,掰開來與馬擴分著吃了,笑笑道,“娘子也來一個!”

  劉錡娘子從桌上拈起一顆栗子,輕輕地揩試一下,吹一口氣吹掉栗殼上根本看不見的灰塵,輕輕咬開栗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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