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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的勇敢行為迅速產生了明顯的效果。臧征撲哥沒有料到劉錡會答應得這樣爽快。他把劉錡、馬擴待為上賓,還把自己的一個兒子送到熙河軍區北宋部隊中當作對等的人質。不出一個月,談判就在雙方接界的一座古堡中舉行。

  北宋朝廷十分重視這次談判,特派在西軍中當高級參議官的劉鞈為計議使,主持談判。劉鞈的兒子劉子羽隨同父親參加折衝。統帥部也派出了人地相宜的馬政充當劉鞈的副手。談判順利進行,不到一個月的功夫,雙方就達成協議。

  臧征撲哥接受北宋的封號,主動讓出兩處軍事上必爭的要塞,和約成立後,他願意入朝面聖,只要求一點物質上的補償。手面闊綽的北宋朝廷很容易滿足他這方面的要求,但是精明的談判代表劉錡、馬政把對方的要索壓到最低限度,只答應一次付出“犒給費”白銀五萬兩、絹帛五萬匹,還要對方進貢良馬一千匹作為交換條件。

  這可以認為是外交方面的一個小小的勝利。

  向來在這方面做蝕本生意的北宋政府把它當作頭等喜事來宣傳,宣和君臣樂得借這個機會來自我陶醉一番。臧征撲哥入朝的一個月里,朝廷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以至招待他、饋贈他的費用超過了在談判過程中好不容易壓低下來的“犒給費”。

  這件事結束,朝廷論功行賞,童貫以發蹤指示之功,封為楚國公,得到的好處最大。西北邊防軍統帥劉仲武加上了節度使的崇銜,計議使劉鞈也因此升為徽猷閣待制。

  歷次由劉仲武領銜上奏的奏章里都沒有把兒子的事跡寫上去,但是一個大帥兒子的功績是不會輕易被抹殺的。善覘風色的劉鞈為此獨上一本盛讚劉錡單騎深入敵窟、為議和創造條件的勇氣和貢獻。這道奏章很快就批轉下來,劉錡的傳奇性的行動深深契合聖意,官家不但對他慰勉有加,還特旨調他來東京充當環衛官。環衛官地位高、待遇厚,升擢的機會又多,一向是朝廷用來優待將帥子弟們的特殊官職。一方面是對他們的籠絡;一方面也含有防止他們的手握重兵的父兄如果有什麼異動,可以有所挾制的意思,實際上起了人質的作用。北宋政府傳統上對武官是不信任的。劉錡懂得這個道理,因此他雖然不喜歡這個職位,卻也無法拒絕。他必須到東京來做官家的人質,猶如他不能不到谿哥城去做臧征撲哥的人質一樣,後者是對於他的勇氣的考驗,前者是對於他的耐心的孝驗。人們都不能夠忘記他是一個大帥的兒子,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劉錡都不得不承受他父親的餘蔭。

  (五)

  這都是三年前的往事了。

  劉錡來東京不久,馬擴也隨著調離西北軍。

  一個從遼逃到北宋來的漢族官僚馬植(後來改名李良嗣又賜姓為趙),首先創議派人從登州泛海到東北去和新興的女真領袖密約夾攻遼朝。這個創議富有吸引力,的確投北宋君臣之所好。但由於朝廷的辦事效率向來很低,因循苟且,拖延了好幾年,才被付諸實施。第一批派出去的人選值得慎重考慮,有人保舉因公出差在青州的馬政。因為他是個軍人,膽氣過人,不怕危險,又因為他有過和臧征撲哥談判的經驗,熟悉外交業務,並能謹嚴不泄;還因為他恰恰出差在青州,與登州近在咫尺,朝廷可以就地取材,不必另費周章。

  古堡談判,論功行賞時,朝廷中很少有人提到這個疏遠的低級武官,現在他的名字被重新記起來了,大家認為派他出去是妥當的。就這樣,他作為第一個使者參加了“海上之盟”。後來活動的範圍擴大,人手不夠,又有人保舉了他的兒子、已經有了承節郎那個起碼的宮銜、正待要去充當京西路武士教諭的馬擴做他父親的隨員。因為他也曾伴同劉錡到谿哥城裡去當過人質,表現得很沉著、很有勇氣,因為他恰恰是馬政的兒子,這件事索性就煩他父子兩個,省得再去物色其他的人;因為……

  馬政父子被任為談判的使者,是因為有了上面說的那麼多的“因為”。這些把他父子倆抬舉得很高的“因為”都是由劉鞈直接或間接提供的。但是還有一個更加重要的“因為”,因為那是一份暫時還看不見有什麼好處,卻要冒殺身之禍,決沒有人出來競爭的“優差”(連得它的創議者馬植也要看看風色,等別人去闖開了道路,他再願去參加)。如果沒有這最後的一個“因為”,上面的那些“因為”都要隨之而化為烏有了。官場中的因果關係受到一種特殊規律的支配,此中人都很明白這個道理。

  從登州到東北去的航道,已被官方封閉多年,初次出航,誰也不能保證一帆風順。金和朝廷未通過一介之使,貿然闖入。去意不明,更兼身帶禮物,隨時有被劫殺的危險。再則,就算和金的首腦搭上關係,談判還是需要極度秘密地進行,萬一泄露機密,被遼方偵知,或者談判進行得不順利,朝廷怕受到遼的指責,很可能犧牲他們以滅口。總之,這是萬死一生的好差使。當他們欣然接受這個任務對,只覺礙它非常有趣,富有刺激性,沒想到那麼多的危險,更沒有料到它後來會發展成為關係到三個朝代興衰存亡的重大歷史事件。

  大風起於青萍之末,他們就是這樣偶然地、不自主地被投入一場歷史的大風暴中。但是隨著形勢的變化和談判的深入發展,隨著任務的性質越來越明朗,牽涉面越來越廣,隨著他們自身的見解的不斷提高,他們一天比一天更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肩負重擔,意識到他們投身進去的這場政治賭博,是要把朝廷的命運當作賭注的巨額賭博。強烈的責任感迫使他們不但要完成別人指揮他們去做的工作,他們還要考慮應當讓別人怎樣來指揮他們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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