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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聽,是誰在說話?”她輕輕把瞌睡中的爹推醒了。

  劉錡也同時驚醒了,聽到了由於房門已被打開,很清晰地鑽進棉帘子里的熟悉的聲音,他們交換著驚訝的眼光,仿佛彼此在問:“這樣的巧遇,難道可能的嗎?”但是棉簾掀處,說話者本人已經大踏步走進來。借著驛卒手裡提著的燈籠微弱的搖曳不定的光,他們看清楚了來客不是別人,正是他們千里迢迢要去尋訪的老戰友,馬擴的父親馬政。他們三個不約而同地驚呼起來:

  “巧遇!巧遇!”

  馬政是為了多趕一站路,冒著去見水龍王的危險,策馬陟冰渡河過來的。他的隨從們由於腳力追不上,早被遠遠地甩落在幾站之後了。他的已經習慣了黑暗的眼睛,也在第一瞥中就認出朋友。

  “果然是信叔,”他欣然歡呼道,“還有鈐轄,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俺找得你們好苦呀。”

  驛卒給新來的,有急差的軍官送來分例的滾水,酒和蒸餅,剔亮了油燈,在地爐中又加上幾塊新的炭就走開。炭爆出歡迎新朋友的噼噼啪啪的炮仗聲。由於人們的往來走動、水蒸氣、酒香、燈光和炭的爆炸聲,給這間凍結著的房間平添了不少生氣,它好像從假寐狀態中甦醒回來了。

  馬政顧不得寒暄幾句,就一面擘開手裡的蒸卷,大口地塞進嘴裡去,一面談起正經來。

  原來從劉錡離開京師的一個多月來,時局又發生了急遽的變化。

  先是馬擴從金朝回來,把金朝的正副使節女真貴族遏魯和渤海人大迪烏帶到東京。這兩個都是完顏阿骨打的親信,是金朝的用事大臣,地位重要,不同於過去派來僅僅傳達雙方口信的泛泛之輩,因此受到朝廷的隆重接待,官家親自在崇聖殿延見他們。

  接著就正式談判出師夾攻的具體日期。

  奇怪的是夾擊之議,雖由宋朝首先提出,及至對方同意,討論到具體問題時,宋朝方面竟提不出一個確定的日期。王、蔡二相因為沒有把握使自己方面迅速出師,又不願對方出師過早,免得落了後手,採取了排日宴飲、陪伴遊覽等方法,使談判長期拖延下去。他們絕沒有想到,就在這段時間裡,完顏阿骨打對遼發動一場閃電進攻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晝夜急行軍四百多里,襲破了遼的首都中京。遼天祚帝耶律延禧匆遽南逃,路經燕京時,只勾留得兩天,就攜帶一批軍隊、官員、宮眷直往雲中的陰夾山方向逃去,從此躲著不敢出來。

  現在的局勢是:金軍以全力封鎖天祚帝的出路,三面兜捕他。燕京周圍,局勢雲擾,抗遼義軍蜂起,遼政府群龍無首,實際上已處於土崩瓦解的垂亡狀態。

  正在邊境偵事的馬政探聽到這些千真萬確的消息,認為這是收復燕雲千載難逢的良機,同時也怕金軍先下手為強,分兵南北,略取河北、河東之地,對我國防線構成莫大的威脅,因此立刻飛馳京師奏報。這時王、蔡二相也看到時勢緊急,匆忙奏准官家,決定對策:一面仍由趙良嗣,馬擴兩個接伴金使,繼續與他們酬酢宴飲,羈縻時日,一面就派了解這一切情況的馬政齎著朝命,前去西軍,嚴令种師道迅即集中全師,限期三月底掃數開往河北前線雄州,聽候進止。原定的太原會議取消。如有愆誤,即以抗旨論罪。

  這不是宛轉的疏通,而是嚴厲的朝命了。官家畢竟是官家,當馬政陛辭之時,官家又作了口頭指示,以緩和命令中嚴厲的措辭。官家囑咐馬政到渭州時先去找劉錡,兩人會商後,再向种師道傳旨。在口頭解釋時,“務要講究措辭,使种師道以下將吏心悅誠服,前去赴命。休得嚴詞迫令,寒了他們的心。”同時又給了馬政新任務,傳達命令後,就留在軍中參贊戎務,督同大軍克日開拔,免得有所愆誤。

  屈指計算日程,馬政估計到劉錡亟待覆命,可能已經啟程回京了。他們西軍中人的應用數學和東京一般官場中的應用數學不一樣,後者的數值表現在口頭和文字上,前者表現在實用意義上。因此他一路沿著西去的官道,留心打聽劉四廂的行止。卻沒想到在這深夜中,在這小小的驛站里和他們一行忽然邂逅相遇了,這真使他非常高興。

  馬政急於要知道西軍將領對於伐遼戰爭的反應,劉錡扼要地介紹了他西行的經過,兩人一起研究執行進軍令的可能性和困唯。馬政齎去的朝旨既然如此嚴峻明確,种師道除了迅速、切實執行以外,別無他途。劉錡估計到馬政此去已無重大的阻力,他自己也該早些回京去繳旨復命、等待後令,還要考慮到趙隆晉京的任務,因此決定分道揚鑣,各人去完成各自的任務。

  在馬政、劉錡長篇大論地交談著的時候,趙隆一反常態,很少插進話去。

  “好慌!好慌!”他已經得出帶著成見的結論,對他們的計議評價道,“這樣匆忙、慌張之間決定的事,哪會有好結果?”

  他也對他們的談話進行分析。他承認時局的確起了急劇的變化,正因為變化這樣大,這樣迅速,決策者更應冷靜考慮,沉著應付。讓一缸帶著泥沙的水澄清了再去舀,不要急於喝混濁的水,這是他們軍部中人處事的原則。寧可失之迂緩,不可失之孟浪。他認為我方平時既缺乏準備,臨時又沒有周密的計劃,匆忙決定,老是跟在別人屁股後面轉,怎能打好這一仗?他又找出理論根據,“千里趨利者蹶上將軍”,這種做法,正犯兵法之大忌。你們對這些不利因素都沒有加以認真的考慮,一心只想執行朝命,真可謂是利令智昏了。趙隆是個很難掩蓋自己感情的人,當他產生了這種想法之後,聽著他們談話,他的不滿情緒不禁流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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