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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隆長期在熙河軍中服役,不僅與姚平仲的父親姚古、還與姚古的父親姚兕共事過。本來早已到達退休告歸的年齡,無奈种師道出任統帥時,死活把他拖住了,一定要他擔任全軍總參議之職。种師道以與他共進退為要挾,使他不得不勉為其難地允承下來。他是那種與軍隊同呼吸、共命運的職業老軍人。他除了部隊生活以外,別無個人的家庭生活(他的妻室和早年生育的子女早已去世,只留下一個孤女,在軍隊裡養大),除了軍隊的利害外,別無個人的利害,既然承擔了總參議,就決定不做一個素餐屍位、拿乾薪、領請受⑤而無所事事的那種幕僚。那種人,在部隊裡也像在其他的機關里一樣多的是。趙隆沒有把軍隊當作養老院,沒有把自己當作統帥的清客,而把自己看成為一張弓弼⑥,專門用來矯正軍隊中發生的一切不平之事,有誰的言行不符合全軍利益,他就要出來講話干預,不拘情、不姑息、不縱容、不怕得罪人。他就是以這種伉爽直率的性格為人們所喜歡、所容忍、所氣惱、所敬畏的。有人在他的背後說笑話,說他的大名和表字應該改動一下,改名趙弼字子正,才符合他的性格與實際。他的為人實在太嚴肅了,以致像這樣一個絲毫無損於他的尊嚴的笑話也沒有人敢於當著他的面講出來。有一天他倒反向別人請教,這個他間接聽到的趙子正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幹過些什麼?要來幹什麼?一般說來。軍隊裡都不歡迎朝廷派來干預軍事的文員,趙隆還當這個自己的化身趙子正是朝廷派來的文員哩!

  在這次軍事會議以前,趙隆是种師道把劉錡的任務向之透露的唯一的僚屬。他考慮了全盤利害,認為不依靠自己力量,只想利用他人投機取巧,僥倖徼利,照這樣發動的戰爭,不會有好結果。他發表了比种師中更加坦率的意見,反對出師伐遼。他引用了《孫子兵法》“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一句格言後,接下去說:

  “……近年來邀功好事之徒,對北邊情事,頗多增飾,尚難信實。我輩僻處西陲,孤陋寡聞,對遼、金及朝廷情事,均難瞭然。遼朝雖君侈臣汰,積弱已久,但軍備如何,現有兵力若干,尚堪一戰與否,可有真正的情報?信叔說金邦崛起,已拊遼之背而蹶之,此話俺也早有所聞。如屬信實,兩虎相搏,我正好坐觀成敗,伺隙而動。今日如急於用兵,為禍為福,或勝或負,尚難逆料。我西軍雖號強勁,誠如端孺所說,從未去過河北,與遼人角力,可有勝籌?今日之事,可謂既未知己,又未知彼,倘有蹉跎,將何以善其後?信叔雖齎來了朝旨,力促進兵之議,趙隆不敏,卻期期猶以為未可。”

  這是劉錡碰到的第一號勁敵,在他以前發言的諸將,無論贊成或反對出兵,都沒有像他這樣在思想上已有所準備,對問題已作了全面考慮,因此他的結論是強有力的。他不僅以理智、同時也以平素在西軍中的威信說話,他的話就顯得更加有分量。

  又是一陣深沉的沉默,使得會場的氣溫頓時降到最低點。

  到了關鍵時刻,劉錡不得不再度出來說話。趙隆所持的理由似乎相當充足,談的仍是具體問題、枝節問題,沒有接觸到事件的本質。哪有失去的疆土可以不去收復之理?已經掌握了最有利的時機,為什麼不馬上行動起來,還要待什麼機,伺什麼隙?何況他手裡持有幾張有利的王牌,只要把它們攤出去,他就有把握把勝利爭回來。他不迴避种師道咄咄逼人的眼鋒,反而迎著它,更加流暢、激昴地談起來:

  “端叔和漸叔(趙隆字子漸)所說諸端,雖屬老成深謀,據劉錡所知,卻都是鰓鰓過慮,盡可放心的。遼金之事,這些年來,歸朝人⑦梯山航海,紛至沓來,迭有所聞。朝廷並未據以定策。直到後來派了專使去和金主完顏阿骨打通好,又派專人到遼廷去覘探虛實,三番五復,相互對證,這才知道所傳非虛,端系實情。漸叔可知道令姻親馬都監和令坦子充父子倆這幾年就被派往金邦,與完顏阿骨打折衝尊俎之間,首尾其事,已見成效。劉錡出都之日,聞得子充已經伴同金使入朝,御前奏對,定夾攻之期。眾位如有不信,何不派人向子充打聽一下,對遼、金之事及我軍所處勝勢,均可瞭然了。”

  劉錡發出了第一張王牌,突然提到馬政、馬擴的名字,眾人的眼光頓時發亮,彼此交換著視線,似乎在點頭議論道:

  “別人干下的事,也許不定可靠,他倆幹的事,難道還會有錯?”

  好像這父子倆的名字就是雙重有力的保證,只要真是他倆出頭幹的事,就足以打破趙隆提出的任何顧慮而有餘。

  全場的氣溫頓時升高。

  有人懷疑地,其實是希望得到進一步的證實,故意問道:

  “難道子充小小的年紀,也幹得出這等大事?”

  “諸公都讀過《三國志》,豈不知諸葛孔明隆中對時也只有子充這般年紀,對天下大勢就了如指掌。安見得子充就不如古人?劉錡這番受命時,官家還親口說到子充,說他辦事幹練,成效卓著哩!”

  “俺早說過這小子有出息,不枉趙參議結了這門親事!”

  許多人同聲稱讚馬擴,承認他立了功勞,干成大事,也就等於承認決策伐遼是正確的、英明的。他們的推論是簡單的。劉錡抓住這個有利因素,乘機擴大戰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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