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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將軍再獻神技,妙到毫顛,真叫劉錡無從措手了。”

  他向從人討根帶子,把寬大的袍袖扎縛一下,既沒有脫去身上的袍服,也沒有褪去臉上的笑容,他帶著對高世宣所選定的弓、矢,箭垛和發射的位置都十分信任的神情,對準目標,一箭射去,正中在水桶的腹部。他就揮手示意,叫那邊秉著火把的士兵們把射中的箭從水桶上拔出來。

  這一箭平淡無奇,看不出有什麼突出之處,似乎只是劉錡的試射。對於第一次上手試用,還沒有熟悉它的性能、特點的弓矢,即使是第一流的射手也需要試射一箭,這在內行之間都是理解的。可是眾人看見那邊士兵要拔下箭來卻不容易,原來這一箭已經射透了厚實的木板。箭鏃拔出後,木桶面上裂開一個菱角形的口子,還冒著一點熱氣的水從口子裡汩汩不絕地流出來。

  瞞不過這些久戰疆場的將軍們的眼睛,這平淡無奇的一箭,在兩百步外,卻射得十分有力。在軍隊中,能夠射到一百六、七十步的就算好手了,更加談不到要射透木板。

  “好硬的弓力!”幾個人同時叫出來。

  以姚硬弓家出名的姚平仲心裡也為之駭然。他想道:這一箭如果讓他來射,至少也得擺好架勢,用足氣力,才能射得這樣有勁。一箭破的,舉重若輕,真箇是名不虛傳。好強逞勝的高世宣已經在心裡承認劉錡是個勁敵了,還不相信能夠超過他,想道:“且看他第二箭怎麼個射法?”

  這時劉錡已經掌握了這張弓的性能、特點,喝聲“站開!”第二支箭早已應弦飛出。這一箭勢如追風,迅若激電,恰恰好像絲線穿過針眼一般,不偏不倚,正好從第一箭穿透的那口子裡穿進去,緊緊地楔住裂口,一下子就把冒出來的水堵上。

  廳前廳外,霎時間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彩聲。當士兵把這隻帶箭的水桶扛回來時,人們彼此傳觀,益發讚嘆不絕。

  “兩箭插眉心之花,”种師中儼然代表全體將士,文縐縐地致賀詞,“一矢窒水桶之穴。信叔神射,要記在史冊、流傳千古了。”

  這時眾人還是亂鬨鬨地擠在平台上,高世宣一時忘情,拉著劉錡的袍袖,泄露了他生平第—次向別人公開的秘密。

  “小將在弓箭上生平只敬服一人,”他紅著臉,像個做了錯事的小孩說道,“十年前一天單身出去巡哨,被一隊羌騎圍住了。為首的羌將擺開人馬,把小將團團圍住,卻引弓不發,讓小將先射。小將心裡吃慌,連發兩箭,都被他閃過了。他這才回手一箭,就劈碎小將手裡拿著遮攔的弓干。這時小將只剩得一把單刀,正待捨命衝殺出去。不料他擺擺手,約退自己的人馬,還裝個手勢,微笑著請小將回去。小將又是慚愧,又是敬服,只恨倉猝之間,不曾問得他的姓名,只把他這支箭攜回來,留個紀念。以後在戰場上留心細找,要想找個機會還他的情,竟沒再看見過他,從此也碰不到這樣的對手了。不想今天又看到天使的神射。不由得叫小將再次心折。”

  高世宣的樸素的告白,是對劉錡衷心的讚美。眾人還是第一次聽他說到這件事,不由得都嘖嘖稱奇。劉錡體會到高世宣的這層意思,深深領他的情,並且連聲謙遜:

  “慚愧,慚愧!小弟只是射它一個巧勁罷了,哪裡比得上兄長的真才實學?今後還要多向兄長請教。”說著,就緊挽他的手臂,一起回到大廳。

  宴會在歡樂的高潮中結束時,已經過了午夜。种師道這才約定部分高級將領明晨到軍部來會議,說是要計議重大事項。

  見分曉的時刻即將來到了。雖然自信心很強,並且隨時不失其常度的劉錡,也感覺到決戰前夕的緊張和興奮的情緒,這半夜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四)

  跟來的是一個嚴寒凜冽的早晨。

  整個軍部好像一座被凍得十分堅實、攻打不破的冰城。

  還不到卯正時分,將領們紛紛披著重裘,趕來開會。他們中間大部份人還沒有滲入統帥部的核心集團,因而都不知道今天會議中將要討論什麼重要的內容。他們只是習慣地服從命令,前來參加會議,不關心它的內容,而且也不準備去關心它。他們具有西軍的老傳統,在一般情況下,不太肯在決定方針政策的重大問題上動腦筋、化心思。因為他們認為這些應該由朝廷、統帥、特別是文官們來決定的事情。他們的任務,只是服從它,遵照上面的意思動手去干罷了。只有討論到具體的軍事行動和作戰方案時,他們才感到興趣。

  但當他們進入會場後,感到今天的氣氛大大不同於往常。這不但因為凜冽的氣候,也因為會議的召集人、主持人种師道不斷地皺著他的眉毛,在那上面也似乎罩上了一層濃霜。他早就到場了,甚至於比第一個赴會的將領還先進場,因此整個會場都是靜悄悄的,沒有人敢於出聲談笑。种師道有時蹩著腳在大會場中環行,有時小山般地坐在座位上,使得這張墊著虎皮的帥座好像用生鐵鑄成一樣,一個年老的將領,確不定自己應否參加會議,按照他的身份,地位正好處在兩可之間。他弄不清楚昨夜种師道邀約楊可世時有否也把站在楊可世旁邊的他包括在內?今天趕來了,在會場門口探一探頭,試試反應。种師道一眼瞥見了他,嚴厲地揮一揮手,把他斥出門外。這個嚴峻的動作預示今天會議的非常的重要性,使得即使最不敏感的將領也感覺到將有一場風暴來臨。劉錡自己也感到在昨夜歡宴中取得的歡樂和輕快的效果已經一掃而盡,那似乎是十分遙遠的、發生在幾年以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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