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人們可以認為情感什麼也不是。“在情感領域,”吉德寫道,“真實與想像是分不清楚的。如果認為一個人在愛就足以說明他在愛,那麼在這個人在愛的時候,對他說他愛的是他本人的一種想像,也就足以使他立刻愛得少一點。”只有通過行為才能在想像與真實之間做出鑑別。既然男人在這個世界上有特權地位,他就能夠主動表明他的愛。

  他常常資助他所愛的女人,或至少常常幫助她。在和她結婚時,他給予她社會地位,向她贈送禮品。他的獨立的經濟地位和社會地位,使他有可能掌握主動權,去進行發明:

  M·德·諾普瓦剛同德·維爾帕麗西夫人分手,就晝夜兼程去看她。男人往往是忙碌的,而女人往往是懶散的:他給她時間,和她共同度過這段時間,而她接受了這種做法:這是為了快樂,為了感情,還是僅僅為了娛樂?她接受這些好處,是出於愛,還是出於自私?她是在愛她的丈夫,還是在愛她的婚姻?當然,連男人的證據也是曖昧不清的:送如此這般的禮物,是出於愛,還是出於憐憫?但是,儘管一個女人在正常情況下,從和一個男人的關係中得到了許多好處,可是對一個男人來說,只要他愛她,他同女人的關係就是有利可圖的。所以,根據對他的態度的全部描述,人們幾乎可以斷定他的感情發展程度。

  但是,女人卻幾乎無法聽到她自己的心聲。她將根據自己的心境,用各種不同的觀點去觀察她自己的情感。由於她被動地服從這些觀點,各種解釋的正確性相差無幾。在一些極為罕見的情況下,她擁有經濟與社會的特權地位。這時,神秘性發生了逆轉,它表明,它並不屬於這一個性別,而是屬於另一個性別,屬於當時的處境。對相當多的女人來說,超越的道路是封閉的:因為她們沒有扮演任何角色,無法讓自己成為任何一種人。她們隱隱地想知道自己可能成了什麼人,可是這又會讓她們提出自己是什麼人的問題。提出這個問題是徒勞的。如果說男人無法發現女性的神秘本質,那完全是因為它不存在。女人處在世界的邊緣,不可能通過這個世界對自己加以客觀地確定,她的神秘性所隱藏的只不過是空虛。

  而且,和一切被壓迫者一樣,女人故意掩飾她的客觀真實性。奴隸、僕人和窮人,所有靠看主人眼色過日子的人,都懂得用永遠不變的微笑或高深莫測的無動於衷來對待主人。他們的真實情感,他們的實際行為,都被小心地藏了起來。此外,女人從青少年時起,就學會了騙男人,搞陰謀和詭計多端。在談到男人時,她臉上總是帶著一副不自然的神情。她是謹慎的、虛偽的,她總是在做戲。

  但是,神話思想所承認的女性神秘,有著更深遠的意義。事實上,它直接隱含於絕對他者的神話之中。如果承認這個次要的有意識的人,也有明顯的主觀性,也能夠進行C略協[我思],那麼也就等於承認這個人實際上是主權的,能夠重新變為主要者。為了使所有的相互性都完全成為不可能,必須使他者對自己也是一個他者,必須讓他的主觀性受他的他性影響。這種被異化為一種意識的意識,在其純粹的內在存在中,將明顯是一種神秘。鑑於它對於自己也會成為神秘這一情況,它在本質上將是神秘的。它將成為一種絕對的神秘。

  同樣正確的是,只要黑人和黃種人被絕對看成次要的他者,除了他們的掩飾所造成的秘密,在他們當中還有神秘存在。應當注意的是,美國公民雖然讓普通的歐洲人深感困惑,可是他們並不被認為他是“神秘的”:人們會比較謙虛地說,他們不理解他。女人也並不總是“理解”男人的,但是並不存在男性神秘之類的事物。問題的關鍵在於,富有的美國及男人,是站在主人這一邊的,而神秘則屬於奴隸。

  的確,我們只能沿著欺詐這條通幽小徑,對神秘的大可置疑的真實性苦思冥想。猶如遙遠的幻象,當人們想目不轉睛地注視它時,它卻消失了。在試圖描繪“神秘的”女人時,文學總是失敗的。作為一些奇怪的神秘人物,她們只能出現在小說的開始;而在結束對,她們放棄了自己的神秘之處,完全成了表里如一的透明人物,除非故事沒有結局。例如,彼得·切尼(PeterC訕貝耶書中的主人公,始終對女人的高深莫測的任性感到驚訝:沒有一個人能永遠猜到她們將會如何行動,她們把所有猜測結果全都給推翻了。

  實際上,一旦把她們的行動動機向讀者全盤托出,就會發現她們是些非常簡單的人物:

  這個女人是一個好細,那個女人是一個小偷。不論小說的情節安排得多麼巧妙,始終貫穿著一條主線。即使作者有天下所有的才華和想像力,它也不可能是別的樣子。神秘只不過是一種幻象,當我們走近看它對,它使消失了。

  我們現在會發現,在很大程度上,女人神話是用它對男人的有用性來解釋的。女人神話是一種奢侈品。只有在男人對他所需要的東西不再感到迫切需要時,女人神話才能夠出現;關係表現得越具體,這些關係的觀念化成分就越少。古埃及的農夫,貝督因的農民、中世紀的工匠以及今天的工人,他們對工作和克服貧困的需要,都和他們的特殊公伴有關係。這些關係對她們來說是太明確了,以至用不著用徵兆來裝點,不論這些徵兆是吉利的還是不吉利的。那些以有夢想閒暇為特徵的時代和社會階級,是那些樹立了邪惡的或善良的女性形象的時代和階級。但是,和奢侈一起出現的還有實用,這些夢想不可抗拒地受著利益的支配。毫無疑義,大多數神話都源於男人對他自己生存及對他周圍世界的自發態度。但是,超出經驗、面向超越的理念,被父權社會蓄意用來自我辯護。

  通過這些神話,父權社會以生動有力的方式,把它的法律和習俗強加於個人。正是在神話的形式下,群體命令(山e mp-m叮已rative)經過灌輸,深入到每一個人的心中,通過宗教、傳統、語言、寓言、歌謠和電影之類的中介,這些神話甚至滲透到受著物質現實的極嚴酷奴役的生存者心中。在這裡,每一個人都能夠找到對他單調體驗的升華:

  在他受所愛女人的欺騙時,他稱她是狂妄的子宮;在他為自己的性無能苦惱時,他稱她是一個螳螂。還有一些人在妻子的陪伴中享受到樂趣:快瞧呀,她竟然是和諧、安寧和仁慈的大地!多數男人所具有的對永遠討價還價的愛好,對絕對合適的愛好,都通過神話得到了滿足。連最微小的激動、最輕微的煩惱,也在反映超時間的理念。而這個理念,是一種對虛榮心非常願意阿議奉承的幻覺。

  女人神話,是虛假客觀性設置的一個陷阱,而信奉現成評價的男人,一頭扎進了這個陷阱。這裡,我們又在和代替現成偶像對現實的體驗,及代替這一體驗所需要的自由判斷打交道。女人神話用目不轉睛地注視幻象,代替了同自主生存者的真正關係。“幻象!幻象!”拉福格大聲喊道。“我們無法理解她們,所以應當殺死她們。或者,最好讓她們平靜下來,讓她們受到教育,讓她們放棄對珠寶的愛好,讓她們成為我們真正平等的同志、我們的親密朋友、世界上真正的夥伴,讓她們穿著各異,讓她們剪短頭髮,對她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恰恰相反,假如男人不再把女人裝扮成一種象徵,他什麼也不會失去。夢想一旦變成正式的公眾事務,變成陳詞濫調,它們和活生生的現實相比,的確顯得單調乏味。對真正的夢想者來說,對詩人來說,女人與其說是一個邋遢得出奇的婆娘,不如說是源源不斷的泉水。極其真誠地對女人表示愛護的時代,不是封建的騎士時代,可也不是對女人大獻殷勤的19世紀,而是男人把女人看做同類的那些時代,例如肥世紀。那時的女人似乎是真正浪漫的,《危險的私情》、《紅與黑》和《永別了,武器》這類作品,就是這樣充分表現的。拉克羅(h化k 侶)、司湯達和海明威筆下的女主人公,沒有神秘性,可是她們因此仍然十分迷人。承認女人是一個人,並不是要對男人的體驗進行任何改變:這不會讓體驗失去它的多樣性、豐富性,或減弱它的強度,假如這種體驗在兩個主觀之間發生的話。拋棄女人神話,並不是要完全破壞兩性間的戲劇性關係,也不是要否定女性現實所確實向男人揭示出的意義,更不是要取消詩歌、愛情、冒險、幸福和夢想。這只是要行為、情感和激情建立在真實的基礎上人“女人不見了。這樣的女人在哪裡?今天的女人根本不是女人!”我們已經發現了這些神秘口號的含義。對男人來說,以及對於以男人目光看待事物的眾多女人來說,母親或情婦要做一個“真正的女人”,僅僅擁有女人身體或表現女性功能還是不夠的。在性行為和母性中,女人作為主體,能夠要求自主。但是,要做一個“真正的女人”,她就必須承認自己是他者。今天的男人表現出一種口是心非的態度,這使女人痛苦不堪。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