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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搶險和救災已成了一句政治口號,一句讓人聊感自慰的祈禱。風雨以虜掠的態勢,瘋狂地打劫著人命和財產,大潮以席捲大地的作派重新占領曾經屬於大海的領地。天怒了海怒了,九點,風力45米每秒,降雨250毫米,潮位6.8米,颱風卻在寧臨江口徘徊不前,似乎在等待什麼。等待什麼呢?熟知內情的人無不倒吸一口冷氣,潮位已接近預報最高值,但潮水抬高的腳步並沒有稍作停留。颱風在等待11時最高潮位的到來呢!

  那時候,借著淘天的巨浪,它會象凌波仙子一樣裊裊娜娜地登臨黃金寶座,瀏覽它一手造就的人間奇觀。

  項自鏈坐不住了,眼神掃過眾人,討教解救之道。誰都沒出聲,把頭埋得深深。在大自然的暴虐面前,人類鼓吹的知識、科學、技術和一切的文明力量都失去了光彩。

  寧臨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颱風來作怪。這傢伙精靈古怪,常常遊走一周,在你家門口張望兩下打個噴濞折騰得人半死不活後就溜之大吉。這倒也罷,有驚無險!可它總在人們最不經意的時候施加偷襲,給你一個措手不及。15日凌晨,19號颱風眼看就要在鄰省登陸了,卻突然改變方向直奔寧臨而來。儘管寧臨各級黨委和政府都十分重視,但時間太倉促太緊迫了,幾個小時內要把沿海沿江險工險段的群眾完全撤離到安全地帶,根本就不可能!單就開發區而言,項自鏈也不敢打這保票,儘管相對於其它地方,開發區沿江沿海一帶人口較少,撤離難度相對輕些,但還是力不從心。象瓊潮市,沿海沿江群眾不下50萬,就是派大部隊進去圍剿,一顆子彈一條命,半日裡也無法完全解決。項自鏈為自己這個近乎荒唐的想法叫了聲罪過。

  情況越來越不妙了。10點鐘,19號颱風開始向寧臨江挺進,潮水猛漲,暴雨如注。一個個觸目驚心的水文數字象咒語一樣連連不斷地撞進項自鏈的耳朵,潮位7.4米,降雨400毫米。上頭的通知一個緊似一個,要求做好方方面面的防範工作,可文字象現實一樣蒼白,事實上毫無用處。險情巡查、搶險救災都成了一句空話,暴虐的風雨隔斷了世界的聯繫,當地駐軍和武警部隊也束手無策,只能呆在室內望天興嘆。地面積水足有40公分深,一輛輛試圖逃難的車輛象徵性的掙扎了幾下,就偃旗息鼓了,癱在雨水中動彈不得。10:15分,風忽然止住,雨也跟著緩了下來。內行的人知道,這是颱風中心經過上空時的短暫現象。項自鏈再也坐不住了,命令30來人組成的搶險突擊隊立即出發,偵察險情,搜救被圍人員。

  隊伍分成6組,四組乘軍用大卡車,兩組乘衝鋒舟。在不到三分鐘的時間裡,第一艘衝鋒舟順利發動,項自鏈站在船頭,心頭思緒翻滾。船上裝著三隻強力探照燈,順著燈光看去,除了一片恣肆汪洋外,倒處是斷壁殘垣、折木敗枝。街道已變成水道,衝鋒舟駛在上邊無遮無擋,一如通途。可以利用的時間十分有限,一個半小時後,颱風中心將移出開發區移出寧臨市區,可緊隨其後的強風和暴雨將再次掃蕩這片已被蹂躪得一片狼籍氣息奄奄的土地!颱風中心無風雨,短暫的沉默只是積蓄更大的爆發。這時候,項自鏈才真正體會到“時間就是生命,時間就是金錢”的真實內涵,他四處張望著,尋找可能救護的對象。天靜得可怕,只有洪水在大地身上肆意遊走淘蝕著,貓哭老鼠般地嚎啕著,蒼蠅爭食般地嗡嗡歡叫著。一切都充滿著劫難和死亡的氣息,大部分地方已斷電,或被迫停止供電,世界陷入了黑暗和恐怖之中。從隔三差五的窗口裡透出了微弱的燭光,似乎向上天宣示著人們堅貞不屈的抗爭和不曾熄滅的希望。

  項自鏈指揮衝鋒舟直向沿江村落駛去。風惡潮惡雨惡,江邊村落多的是參差不一的自建房,在匆匆忙忙的大撤離中,誰能保證滴水不漏,誰知道還有多少群眾沒能轉移到安全地帶?

  在這場大劫難中,誰知道滯留下來的群眾還有幾個能倖免於難,能大難不死?項自鏈清楚,現在只能盡人事而聽天命了。搜尋工作十分困難,天黑水滿,沿江片區仿佛沉入水底,衝鋒舟在狹窄胡同里小心冀冀地行進著。搜尋了近半個小時,活人沒找到一個,死屍倒發現了十來具。搶救隊員徵詢項自鏈意見,要不要把屍體裝上船運回去。項自鏈怔了怔,堅決地搖搖頭……他驚呆了。這些屍體都是浮在水面或者半露在水面被發現的,那麼一群群的倒房下還埋著多少冤屈驚恐的靈魂呢?項自鏈不敢想像。時間象白駒過隙,轉眼間已過了一個多小時,防汛指揮部打電話催項自鏈馬上返航,說是暴風雨就要再次到來。項自鏈問過死屍數目,狠狠心下令返航。他不能有稍稍的猶豫和遲疑,否則他會愧對死去的人們,也會愧對衝鋒舟上5名部隊戰士。暴風雨一來,難保悲劇重演,死人不能復活,活人又變成死了人!

  歸途中,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現了。項自鏈為之感到稍稍的振奮和安慰。拱橋邊的一棵榕樹上擠著十來個被洪水圍困的群眾,一個個落湯雞似的圍坐在樹椏分岔處。看到船隻,眾人扯開嗓子求救。暴虐的風雨已使他們筋疲力盡,身體嚴重虛脫,嘶啞的聲音在無邊的黑暗和滔滔的洪水中顯得那麼微弱蒼白。待到衝鋒舟駛近橋邊,一名年輕的搶險隊員發現了他們。項自鏈急忙命令衝鋒舟挪近。有人提著搶險應急燈向上邊掃去。眼前的情形讓所有的搶險人員震驚了:強烈的燈光照在12個分不清男與女,眉毛還是鬍子的受難者身上,無情的風雨讓他們變得面目全非,衣衫、毛髮、五冠、四肢被熨燙得五花八門又無可名狀,象死神留下的某種烙著暗示與標識的符號。船還沒靠到樹下,樹上有了稍稍的騷動,顯然為這意外的收穫而感到興奮。待船錨固停當,樹上反而沒了響動。長時間與風雨搏鬥,神經與肢體都麻木了,只憑著求生的本能死死地抱緊大樹的軀體,以免被風颳走,稍稍不慎就會掉進洪流湍急的河水裡一命嗚呼。現在搶險隊伍就在眼前,所有的意志在即將獲救的時候一觸即潰,連一聲感嘆的聲音都沒有。項自鏈抬頭細看,隱約判斷:老的有六十來歲,小的還在襁褓之中。苦難的人們!可憐的人們!人心在這一刻完全是勾通的,大家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儘快解救圍困群眾,儘快脫離危險地帶。誰也沒哼聲,搶險隊員只用眼睛和心交流著,動作麻利地甩出救護繩,繞過樹椏,打結,試力,上樹。兩個年輕人帶著救生籃三兩下就登上主幹的分岔。先是兒童與老人,再是婦女,最後是青壯男子,陸陸續續上了救生籃,迅速而平和地降到衝鋒舟上。船上早有人搭起踏板,引著眾人登上橋頭。被解救下來的人們很快又恢復了生氣,望著氣喘吁吁的搶險隊員,連喊著皇天有眼,感謝眾人搭救之恩,千言萬語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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