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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文學、藝術和哲學中,接下來的意見變化更為迅速。浪漫主義、自然主義和神秘主義等等,輪番登場,生生滅滅。昨天還受著吹捧的藝術家和作家,明天就會被人痛加責罵。

  但是,當我們深入分析所有這些表面的變化時,我們發現了什麼?一切與民族的普遍信念和情感相修的東西,都沒有持久力,逆流不久便又回到了主河道。與種族的任何普遍信念或情感全無關係,從而不可能具有穩定性的意見,只能聽任機遇的擺布,或者——假如其說法還有可取之處——會根據周圍的環境而發生變化。它們只能是在暗示和傳染的作用下形成的一種暫時現象。它們匆匆成熟,又匆匆消失,就像海邊沙灘上被風吹成的沙丘。

  目前,群體中易變的意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這有三個不同的原因。

  首先,昔日的信仰正在日甚一目地失去影響力,因此它們也不再像過去那樣,能夠形成當時的短暫意見。普遍信仰的衰落,為一大堆既無歷史也無未來的偶然意見提供了場所。

  第二個原因是群眾的勢力在不斷增長,這種勢力越來越沒有制衡力量。我們已有所了解的群體觀念的極其多變這一特點,得以無拘無束地表現出來。

  最後,第三個原因是報業最近的發展,它們不斷地把完全對立的意見帶到群眾面前。每一種個別的意見所產生的暗示作用,很快就會受到對立意見的暗示作用的破壞。結果是任何意見都難以普及,它們全都成了過眼煙雲。今天,一種意見還來不及被足夠多的人接受,從而成為普遍意見,便已壽終正寢。

  這些不同的原因造成一種世界史上的全新現象,它是這個時代最顯著的特點。我這裡是指政府在領導輿論上的無能。

  過去,就在不久以前,政府的措施、少數作家和寥寥幾家報紙的影響,就是公眾輿論真正的反映者,而今天作家已經沒有任何影響力,報紙則只反映意見。對於政客來說,他們莫說是引導各種意見,追趕意見還怕來不及。他們害怕意見,有時甚至變成了恐懼,這使他們採取了極不穩定的行動路線。

  於是,群體的意見越來越傾向於變成政治的最高指導原則。它已經發展到了這種地步,竟然能夠迫使國家之間結盟,例如最近的法俄同盟,就幾乎完全是一場大眾運動的產物。目前一種奇怪的病症是,人們看到教皇、國王和皇帝們也在同意接受採訪,仿佛他們也願意把自己在某個問題上的看法交給群眾評判。在政治事務上不可感情用事,過去這樣說也許還算正確,但是當政治越來越受到多變的群眾衝動的支配,而他們又不受理性的影響,只受情緒支配時,還能再這樣說嗎?

  至於過去引導意見的報業,就像政府一樣,它在群眾勢力面前也變得屈尊偏就。當然,它仍然有相當大的影響,然而這不過是因為它只一味反映群眾的意見及其不斷的變化。報業既然成了僅僅提供信息的部門,它便放棄了讓人接受某種觀念或學說的努力。它在公眾思想的變化中隨波逐流,出於競爭的必要,它也只能這樣做,因為它害怕失去自己的讀者。過去那些穩健而有影響力的報紙,如《憲法報》、《論壇報》或《世紀報》,被上一代人當做智慧的傳播者,如今它們不是已經消失,就是變成了典型的現代報紙,最有價值的新聞被夾在各種輕鬆話題、社會見聞和金融謊言之間。如今,沒有哪家報紙富裕到能夠讓它的撰稿人傳播自己的意見,因為對於那些只想得到消息,對經過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所有斷言一概表示懷疑的讀者,這種意見的價值微乎其微。甚至評論家也不再能有把握地說一本書或一台戲獲得了成功。他們能夠惡語中傷,但不能提供服務。報館十分清楚,在形成批評或個人意見上沒有任何有用的東西,於是它們便採取壓制批評的立場,只限於提一下書名,再添上兩三句"捧場的話"。在對年的時間裡,同樣的命運也許會降臨到戲劇評論的頭上。

  今天,密切關注各種意見,已經成為報社和政府的第一要務。它們需要在沒有任何中間環節的情況下知道一個事件、一項法案或一次演說造成的效果。這可不是件輕鬆的任務,因為沒有任何事情比群眾的想法更為多變,今天,也沒有任何事情,能夠像群眾對他們昨天還讚揚的事情今天便給予痛罵的做法更為常見。

  不存在任何引導意見的力量,再加上普遍信仰的毀滅,其最終結果就是對一切秩序都存在著極端分歧的信念,並且使群眾對於一切不明確觸及他們直接利益的事情,越來越不關心。像社會主義這種信條的問題,只在很沒有文化的階層,如礦山和工廠里的工人中間,能夠得勢,中產階級的下層成員以及受過一些教育的工人,不是變成了徹底的懷疑論者,就是抱著極不穩定的意見。

  過去25年裡朝著這個方向演變的速度是驚人的。在這之前的那個時期,雖然與我們相距不算太遠,人們的意見還仍然大致存在著一般趨勢,它們的產生是因為接受了一些基本的信仰。只根據某人是個君主制的擁護者這一事實,即可斷定他持有某些明確的歷史觀和科學觀;只根據某人是共和主義者,便可以說他有著完全相反的觀點。擁護君主制的人十分清楚,人不是從猴子變過來的,而共和主義者同樣十分清楚,人類的祖先就是猴子。擁護君主制的人有責任為王室說話,共和主義者則必須懷著對大革命的崇敬發言。凡是提到一些人名,如羅伯斯庇爾和馬拉,語氣中必須含有宗教式的虔誠,還有一些人名,如凱撒、奧古斯都或拿破崙,也萬萬木可在提到時不予以猛烈的痛斥。甚至在法蘭西的索邦,也普遍存在著這種理解歷史的幼稚方式。

  目前,由於討論和分析的緣故,一切意見都失去了名望;它們的特徵很快退化,持續的時間之短很難喚起我們的熱情。現代人日益變得麻木不仁。

  對於理念的衰退不必過於悲傷。無可爭辯,這是一個民族生命衰敗的徵兆。當然,偉大的人、具備超凡眼光的人、使徒和民眾領袖——總之,那些真誠的、有強烈信念的人——與專事否定、批判的人或麻木不仁的人相比,能夠發揮更大的影響,不過我們切莫忘記,由於目前群眾擁有龐大的勢力,因此,如果有一種意見贏得了足夠的聲望,使自己能夠得到普遍接受,那麼它很快便會擁有強大的專制權力,使一切事情全要屈服於它,自由討論的時代便會長久地消失。群眾偶爾是個步態悠閒的主人,就像赫利奧加巴勒和梯比留斯一樣,但他們也是狂暴而反覆無常的。當一種文明讓群眾占了上風時,它便幾乎沒有多少機會再延續下去了。如果說還有什麼事情能夠推遲自身的毀滅的話,那就是極不穩定的群眾意見,以及他們對一切普遍信仰的麻木不仁。

  第三卷 群體的分類(一)

  提要:群體的一般分類/(1)異質性群體。它們的不同類型/種族的影響/群體精神敵不過種族精神/種族精神代表文明狀態,群體精神代表野蠻狀態。(2)同質性群體。它們的不同類型/宗派、身份團體和階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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