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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安彥“嗯”了一聲,聲音有點啞,他低低咳了一下,說道:“睡過了。”

  王凱旋也“嗯”了一下,兩個人半天都沒說話。張安彥不是健談的人,王凱旋對他也不如吳嘉灑脫,從來都是吳嘉在中間搭著,現在吳嘉一走,張安彥竟然不知道和王凱旋說些什麼。

  他想了想說道:“下午我去看看吳嘉。”

  王凱旋緊接著說:“我和你一起去……”他一頓,又重新說:“算了,我中午去吧。”

  張安彥沒回,他想王凱旋應該是想問他怎麼樣,但沒問出口。王凱旋心裡不會比他舒服,他雲遊了十幾年,年近不惑才遇到這麼一個忘年交,又是當小輩照顧又是當朋友看待的相處了這麼多年,吳嘉在三個人中最小,卻最早埋骨黃土,饒是王凱旋再看淡世俗生死,也一時難以接受。

  張安彥昨晚睡的很快,快到不知道吳嘉什麼時候消失的,好像吳嘉問完那句幾點了就漸漸地感覺意識模糊了,他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突然斷了一樣,整個人陷入黑暗。和前一天完全不一樣,前天他一直守到十二點,看見吳嘉渾渾噩噩的從臥室走出來問他:“彥哥你怎麼不睡?”

  他看著吳嘉感覺渾身僵硬,心口好像被人用力砸了一拳,喉嚨哽著說不出話來。吳嘉又問了一遍,這一次似乎清醒了很多,眼神也沒有那股死氣了,反而是沒睡醒的茫然。張安彥站起來,走過去輕輕抱了抱吳嘉,吳嘉這時候三魂七魄都還不穩定,他不敢用力。

  吳嘉好像莫名其妙的很,看著他皺了皺眉,打了個哈欠拉著他又走回了臥室,好像自己真的就是在那張床上醒來,出來找張安彥。

  吳嘉的狀態很不好,身體一陣一陣的發冷,時不時的發生一兩聲低低地□□聲,額頭一直在冒汗,他在一遍又一遍重新經歷自己死時的痛苦和不甘。張安彥親了親他的額頭,把人抱緊,“睡吧。”

  吳嘉不是第一次出現在張安彥面前,最早是在吳嘉去世第二天早上。他躺在床上被一陣乒桌球乓的聲音驚醒,疲憊感緊接著席捲而來,但那陣聲音似乎一直沒停,張安彥隱約辨認出似乎是自己家裡的廚房,便爬下床向廚房走去。

  一個清瘦的身影正站在冰箱前面,還穿著那件襯衫和牛仔褲,幾乎整個人探進去,不停再翻找著什麼,旁邊的桌子上滿是從冰箱裡搬出來的東西。

  張安彥手指微抖,遲疑半晌低聲喊道:“吳嘉?”

  吳嘉應聲轉頭,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說道:“彥哥你起啦,我還說給你做片兒川來的,我買的潮面去哪兒了?”

  張安彥不敢回話,好像聲音一大那個身影就消失了,吳嘉還在翻,“我記得我昨天買的呀……”

  他說到這裡突然一頓,自言自語道:“我是昨天買的嗎?我怎麼不記得了……”

  張安彥愣了一下,突然就看吳嘉“啊”了一聲,皺眉抬起自己的手,疼得直皺眉,“這是怎麼回事兒?”

  張安彥跟著看過去,滿眼血紅……血不斷從吳嘉被碾壞的那根手指上流下來,染紅了襯衫的袖口,然後是頭上,胸口,血不斷的滲出來,吳嘉看著他,脖子上還印著他當時抖著手蹭上去的血掌印,滿臉淚水。

  下一刻,空氣里的血腥味兒猛地消失,張安彥回過神兒,陽光從窗口照進來,桌子上還是那堆凌亂的蔬菜水果,冰箱門大敞著,散著冷氣,地上一灘鮮紅的血跡。

  張安彥僵在原地,眼睛發紅。

  第三天,第四天,吳嘉不斷地重複著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他總是會在張安彥最沉默的時候從房間某個角落走出來,笑著翻開一本書或者被電視節目逗得哈哈大笑,甚至撲進他懷裡,突然用力親了一口。

  好像幾天前的車禍都不存在,他們還過著他們最愜意的生活。

  吳嘉不知道自己死了,張安彥假裝他還活著。

  吳嘉說雨不停多好……張安彥有邪念,比吳嘉更深的邪念,如果吳嘉一直不知道自己死了,張安彥在一次次失而復得里幾乎被這個想法逼到瘋狂。

  只是稍一沉淪,他便只剩下滿身血水,空氣森冷,耳邊寂靜。

  吳嘉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出現和消失,張安彥看著吳嘉在自己眼前不斷輪迴慘死,被死前的執念折磨,他比吳嘉妥協的更早。他甚至希望吳嘉再不出現,但吳嘉執念重的可怕,張安彥沒辦法麻木地接受,吳嘉最後的眼神像是凌遲,張安彥千瘡百孔。

  他在第四天給王凱旋打了個電話——滿臉滿手都還是吳嘉的血,電話通後第一句話便是:“吳嘉回來了。”

  電話兩頭皆是沉默,他又頓了頓,一瞬間早已做好的決定卻哽在喉間幾乎說不出口,他啞聲道:“頭七送吳嘉回去吧。”

  頭七的魂魄,稍加刺激便很有可能就此魂飛魄散,不再入輪迴道。他和王凱旋做了很細緻的計劃,甚至親手演了一場戲。

  他考慮了每一個細節,甚至把已經斷了的黑金撿了回來。那上面還沾著吳嘉的血,張安彥握著長久一言不發。

  黑金是張則軒給吳嘉的保命法寶,斷了就已經再連不上,張安彥換了一根黑色沒有作用的鏈子,在頭七那天晚上戴在他脖子上。他自己的手鍊也在吳嘉出事那天斷了,瞬間的灼熱感在他手腕上燙了一條傷痕,匆忙間他甚至沒有看就急著出門找吳嘉,後來再找已經沒了蹤跡,他同樣做了一條假的,套在手上。

  欄杆上的血跡,充滿熟悉感的氣息,大到張玉案的真相,小到主人公的姓氏,甚至張玉作祟的血手印和受傷的手指都和吳嘉車禍的細節如出一轍。

  死於車禍,帶著對愛人的執念又爬起來的張玉……吳嘉能發現真相嗎?

  土裡後視鏡的鏡子碎片是張安彥親手埋得,他蓋上土的一瞬間想起吳嘉下葬的情況,一直蹲到腳麻,起來的時候腿軟了一下,重重地跪在地下。

  一切都準備好了,張安彥在等著頭七那天晚上,吳嘉如約而至。

  “睡好了該醒了。”

  ……

  “看看新委託。”

  “拒絕凌晨加班!”

  “就一天。”張安彥的聲音發緊,最後一天。

  他一夜幾乎未眠,被雨聲驚起,大雨瓢潑,張安彥在窗邊站了很久。

  吳嘉在廚房裡笑著問他:“彥哥,你什麼時候還把東西都買好了?”

  張安彥手下意識的一抽,“昨天買的。”

  吳嘉會記得昨天嗎?二十四小時的暗示,開始了。

  計劃進行的其實很不順利,吳嘉會間歇性的突然僵硬,張安彥這時候才敢緊緊抱住吳嘉,去親他冰涼的嘴唇,不用怕吳嘉從他反常的行為里推測出什麼。他看起來和以前發呆一樣,只是沒有呼吸聲。

  張安彥不知道吳嘉僵硬的時候魂魄還在不在,在想些什麼。他盯著吳嘉的眉眼,不停地看,他想起了兩個人小時候的事情。第一次見面,第一次拜師,還有大學畢業回來久別重逢的那年暑假,那些將陪他度過未來的記憶像走馬燈一樣在他腦中轉過。不停地轉動,一直轉到燈光熄滅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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