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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隆”一陣巨響,員嶠最高的峰頭被那天罰一般的巨雷直接劈開,萬千珍寶所築成的大殿瞬間化為碎石,伴著接連不斷的雷火一齊降到山下。

  與岱輿相似的一幕在員嶠再次上演,無數的弟子奔走逃命,妄圖用自己的靈力抵禦過來自上天或島下的衝擊,可在那撼天動地的力量面前,那點點靈力微茫的幾乎不存在。一眾弟子如螻蟻般,仿佛下一刻便會被碾碎。

  執瀟臉色如土的望著這曾經的仙境福地,他厭棄卻又深愛的地方,咬咬牙,抹去嘴角的鮮血,不顧漫天雷電,飛身向著島上至高的地方去了。

  這樣混亂的時刻,他卻清楚的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積累多年的靈力沿著全身的靈脈,慢慢升騰,而後引燃了他身上所有的靈寶法器,匯聚成一張大網,遮蔽了上頂的天空。

  向來逍遙散漫的他,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做出與執滄一樣的選擇。可當他直面這一切時,這個選擇卻又是那樣自然而然的做出了。

  “逃!”他聲嘶力竭的大喊著,讓這聲音蓋過了頭頂的雷鳴,傳到了每一個岱輿和員嶠的弟子耳中,讓那些茫然的墜在噩夢之中的人們猝然警醒。

  而在這之後,有的人躲避在執瀟撐起的最後的屏障中,抓緊逃生。有的人卻停住了步子,仰望著那個站在山頂的人,與他作出了相同的事情,為他們的同門撐起這條生路。

  員嶠之下,法陣之中已再看不見任何人的身影,凜冽的黑氣已凝成實體,靈力之間殊死相搏,攪亂了深不見底的海淵。

  仿佛要吞噬天地的邪靈終於徹底粉碎了那三根鰲柱,不死不休地相搏著的三人頓時只覺天塌地陷,可執荼剎那間明白,時機到了。

  他與竇茗對視一眼,之前幾乎從未有交集的兩人,此刻卻極為默契的明白了對方所想,面對頭頂即將崩塌的員嶠仙島好不避讓,而是死死的將乞無巔也拖在島下,任由那巨大的島身砸向他們。

  粉身碎骨,斷首糜軀,大概也不過如此了吧……

  堅硬沉重的巨石碾壓著他們的身體,所有的靈力都僵持住,無一分可為他們的主人抵擋他那最為原始的力量。

  執荼最後睜眼,望著那如天塌落的景象,卻想起了那年初問衍涼西升時的話。

  “偽道而成之形,終不過成灰土,風一吹也就沒了。”

  成灰成土,是他早已註定了的結局。

  他也好,竇茗也罷,無論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走上了這條路,手上沾染過他人的性命,魂魄中受那怨靈糾纏,無論得到過什麼,到最後都不過化為灰土。

  不……利石穿心,執荼卻再感覺不到疼痛,他所得到的一切,並沒有全部化為飛灰。

  阿涼……阿涼此刻雖還在員嶠之上,但他有三枚龍符護身,想來不會有事的……他早知自己命不久矣,如此與竇茗聯手,他為的不僅是什麼仙道蒼生,竇茗要的也不止是報仇雪恨,兩人心照不宣的以命相搏,說到底也不過是想換衍涼平安無恙。

  “阿涼……別怪我,是你……來晚了……”

  我可是一直在等你的……

  伴隨著那撼天動地的哀鳴,員嶠仙島也終於沉入海底,執瀟淌血的雙眼死死望著大陸的方向,身體一動不動地,與島上所有不願撤離的弟子一起,被洶湧地海水淹沒。

  就在此時,在那片驚濤駭浪,暗黑色的仿佛要將周圍的一切都拖向無盡深淵的海水中,忽然閃過一縷紅光。

  那紅光幻化成一條火龍的模樣,以不可阻擋之勢,一路將身旁污濁游離的靈力全部點燃,徑直衝破了那晦暗的海面,熊熊烈火瞬間擴散開來,靈光極盛仿佛要與天空中滾滾而來的雷火爭輝。

  雙目赤紅的青年自那燃海之火中走來,抬眼看著眼前滾著紫雷的天,奔流若瘋的海,還有海水中掙扎求生的千百弟子。

  完全融入血脈中的三枚龍符之力伴隨著終沖至頂層的西升功法自他的手中流出,盤旋在火海中的巨龍怒號一聲,翻滾著激起如巨濤般的烈火,在令人完全無法直視的熱浪中分裂化為三頭形態不一的龍子。

  囚牛入雲,陽正之火破萬里陰雲,扛雷霆之力,換雲散天明。

  椒圖踏海,不滅烈焰燃盡水中污邪,平驚濤駭浪,救芸芸弟子渡方壺。

  最後一股蒲牢龍火,伴隨著衍涼一起墜向那淹沒了員嶠的無盡深淵,燃化面前的所有阻隔,攪起海底沉落的層層巨石,向著那塌敗的最底層衝去……

  逼人的黑雲被撕開一道口子,溫熱的陽光重新灑下來,飛騰於天際的囚牛火獸一頭鑽入那陽光中,慢慢彌散了身形。

  風浪既平,多數弟子為椒圖所救被衝到方壺的淺灘之上,而那些還未能上岸的,卻也保住了性命,呼喊著不多時便有人搭手相救。

  似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原本兇惡的天地就換了模樣,溫和地讓人感覺剛剛的一切不過是一場異夢。

  楚婼在海灘上醒來,立刻有方壺的弟子上前詢問她的狀況。

  “如今大批員嶠的弟子都游到了咱們這邊……哦,還有些事原本岱輿那邊的,您看這該怎麼辦?”島主尚未醒來,管事的弟子見著事態緊急,只好來問楚婼的意思。

  “讓他們都上來吧……”楚婼望著眼前風平浪靜的海面,還有相互攙扶著上岸的弟子輕輕開口。

  那管事的弟子有些犯難,也不願島上平白多出這麼多人,試探著勸說道:“可這麼多人,日後該怎麼……”

  “不管原本是哪處的弟子,日後……皆一視同仁,”楚婼扶著身邊人的手,踉蹌著站了起來,語氣中皆是堅定:“去,幫他們上岸吧。”

  第60章 (五九)白頭

  方壺北峰,一處雲霧流白的高崖之上,紅光乍現,衝散了輕薄的流雲。

  修道者所瘋搶的狻猊、睚眥、鴟吻和贔屓四枚墨玉龍符被隨意的丟在地上,尚余殘火的蒲牢龍獸裹挾著那早已沒有氣息的身體,慢慢落到高崖上,衣衫殘破的青年沉默著,將他們一個個安放到面前。

  面容安好的是厲遜,他只不過濕了衣衫,被火龍一烘便恢復了原貌,既是眉目緊閉,卻仍能看到他眉間的溝壑,想來是常年多思多想所致。

  竇茗的黑袍被墜落的巨石劃爛了,衍涼幾下便將它扯了下來。在他眼中那個未曾長大的小扁豆,實在不適合這樣的衣衫,不適合這樣冰涼的模樣。

  日光微醺,蒲牢龍獸也漸漸隱去了身形,被余火擁著的那具身體也終於顯現在衍涼的面前。

  衍涼無力的跪坐下來,雙手撐著地面,慢慢的在執荼的身邊躺下,握住他的手,擁住他的身體。

  “你說過要等我的……”衍涼顫抖著開口,緊緊地將執荼揉進懷中,像是孩子無助的抱怨著。

  可就是這樣的大悲之後,他的心緒卻詭異的平靜了下來。

  他甚至隱隱的生出幾分安心,從百郁初見,到東崖月下,再至納魂虛影,執荼如同氳在他心尖上一縷隨時都有可能散去的煙雲,使衍涼無一刻不在忐忑著他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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